人,其实远远没有想象中那样的坚强。阮言对于他的所有,永远都在用那麻木不堪的疼痛来掩饰自己真实的情感。她宁愿欺骗他,也不愿打扰他的生活。她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有些人,有些物,是她永远都碰不得的。于她来说,时煜宸就是那样的人。而今天,她终于懂得,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不止十七年那般简单,他给的,都是她这辈子想要的安稳。她抬起手,努力地擦干自己的泪水。可是,就像永远也擦不掉一样。她索性停下来,视线模糊的翻开那一页又一页的文件,产权转让,房屋转让,股份转让…….他用他的东西来保住她安稳的生活,这是最后的离别吗?她的心缺了一个角,似乎填补不上了,不停地折磨着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了后,会很累,会怀疑。她的嘴唇惨白,整张脸没有活力。她走出餐厅的时候,失魂落魄,孤寂悲伤。秦莎想要送她,她挥挥手,消失在人群中。秦莎想,这样的女子是有些与众不同,安静却又淡雅,她的身上似乎有故事,隐隐透露出悲伤。
    他离开中国的那天,是11月30日,她记得。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去打听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她彻底与时家人断了联系。他应该结婚了,她想。她靠在阳台的躺椅上,思绪慢慢扯出他的最后的样子。再过两个小时就新年了,本来她是孕妇早就应该睡了,可她今天想让肚子里的孩子陪她一起跨年。可是渐渐地,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地就睡了过去。李玉清刚好端了一杯牛奶过来,看她睡着了,又去房里拿了厚厚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这孩子,一个人怀着孩子真的不容易,李玉清不知道她为何瞒着时家人,但知道她肯定有苦衷,所以从不会逼问她。她醒来的时候,是被屋外的烟火声惊醒的。看着满天的烟火,她在心里悄悄说,我这里新年了,你那里呢?
    清晨。屋外的雪,一片一片的落下,满世界都白了。吃完早餐,临出门的时候,李玉清给她围了厚厚的围巾。
    她的肚子现在很大,走路开始有些吃力。李玉清扶着她,慢慢走出公寓大楼,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她享受这样的感觉。放在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她脱开手套,拿了出来。很久没看到这个号码了,她本想挂掉,却又舍不得。她停住脚步,手指滑动,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苏浅。”
    “阮小姐……”他的声音似乎与平时不大一样,甚至她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
    她本能地回了一句,“怎么?有很重要的事吗?”
    “阮小姐,你听我说。时先生……时先生他,出事了,生死不明……他从美国那边去了罗马后,又独自去了爱琴海。昨天晚上传来的消息,他出海的船遇到很大的风浪……到现在还没找到他……”阮言的手一滑,手机摔落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突然失忆了般。她怔在那里不动,生死不明,出海,没有找到他,这些破碎的话语不断地刺激她的大脑,她从未想过会给与她的是这样的消息。突然很激动地说:“舅妈,煜宸他出事了,我要去找他。对,我要找他……”像是喃喃自语,并开始马路那边跑,李玉清被她的举动吓坏了,追上去,死死从身后抱住她,
    “言言,你冷静一点,言言…….”
    她的声音模糊不堪,她的泪,随着雪,一起落下。
    “你让我怎么冷静。我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嘶吼着,声音沙哑无比,李玉清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乱动。她努力地挣扎着,用通红僵硬的手拍打自己心脏的位置,一下比一下重。
    “他在我心里,已经扎根了。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要告诉我……这就像,把他从我心里连着血肉拔起!舅妈,我好痛,我好痛。我要找他!我一定要去找他!”
    “言言,你不要这样,冷静下来,你肚子里还有孩子!”李玉清慌乱到有些脑子不清楚。
    阮言什么都听不进去,突然很用力地推开李玉清,她害怕,惊恐。她恨自己,恨自己薄情,连机会都不曾给他,就推开他。但是,她知道,她爱他,已经筑进了血肉里。她向前跑,拼命的跑,可就在那一瞬间,她感到小腹很痛,脚跟不稳,整个人用力地摔倒在地上。血顺着她腿流了出来,身下白色的雪,顿时被染得鲜红一片,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她在眼睛缓缓地闭上前,看见他的样子,还有他说,“言儿,我想你了……”“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言儿,我等你十七年了,不要拒绝我,好不好?”意识逐渐被抽离,连疼痛都来不及,整个眼前一片黑暗。李玉清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得尖叫,“来人啊!帮帮忙啊!”
    程瑾寒正开车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一位中年妇女哭着,狼狈不堪,吃力地想要抱起地上的女子。他稍微探了探头,看清地上的女子后,心里似乎重重一击。他见过她,与他是一栋公寓的,曾有几次忍不住想与她打招呼,可如今她却很安静地躺在冰天雪地里。他停稳车后,急忙下车跑到她们的身边,“阿姨,我来吧。我送你们去医院。”李玉清仿佛抓到一根救命草,拼命地点头。
    到医院后,她被送进了手术室。李玉清在那里坐立不安,来来回回地徘徊着。程瑾寒看着她,说:“阿姨,您坐一儿吧。我想她……会没事的。”其实,他也不确定,只愿她平安。
    “这位先生,今天很感谢你。请问,您贵姓?”李玉清回过神来,看着对方。
    他笑了笑,浅浅地,“您客气了,换做谁,都会愿意帮忙的。我姓程。与这位小姐算是有缘,同住一栋公寓。”
    李玉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眼里的泪水没有消退下去,“她是我侄女,一个人孤苦伶仃,又怀着孩子。她听到孩子的父亲出事,才会不安,摔倒在地。”她解释着。
    程瑾寒心下一沉,原来她有爱的人。
    医生出手术室,大声询问着,“谁是病人家属?”
    李玉清赶快迎上去,“我是。”
    医生定定眼,说:“是这样的。病人情况危急,大出血,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她叹了口气继续说,“现在病人求生意识很弱,手术风险变得很大,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李玉清拉住医生的袖子,“求你,一定要救活她,孩子没了再生,但她一定要活下来。”她哭着,有些撕心裂肺。“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说完,医生又回到了手术室。
    不知过了多久,徐辰铭,陈曼容他们都赶了过来。徐辰铭有些激动地拉过李玉清,“妈,言言,到底怎么了?”李玉清别过头,不想回答他的问题。陈曼容看见自己的老公到现在还如此关心她,心里一片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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