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孩子,好像连日子也变得璀璨起来,王眉每日会同小腹里的孩子说话。

    “孩子,阿茹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我好想他。”

    司马歌送的雏鹰已经能展翅于高空中,不再需要她的庇佑。

    它的眸子很好看,就像司马歌静静的看着她似地,让人觉得心安。

    “女郎,快看,阿欠往东边飞去了。”

    萨嬷开了窗,手指着东边说道。

    “关了吧,风大。”

    她等公子拙的归期,一日,两日,三日。

    写信送与他,也是这般遥遥无期。

    这是她最难受的时候了,静静的等待一个人,却不知道他何时能回来。

    王眉近几日很是贪睡,伏在榻上,萨嬷怕她受凉盖了毛织的毯子。

    南怀王府已经下了聘礼,婚期已定。

    “琉璃走了,衣物都不曾带走,那个小妮子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是没心肝的东西!亏女郎往日里待她这般好。”

    萨嬷心里想想便是怒气。

    “走了?”

    她一时也有些恍然,但想想近几日琉璃的行为举止有异,想她要走也是早日的事情。

    “走了,就走了,少一个人陪我受苦,有什么不好呢?”

    “女郎,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会是受苦。”

    萨嬷一想到王眉的婚事,又叹了一口气。

    她自言自语的念叨:“不知公子何时能归来,再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公子走了,琉璃走了,别院的司马信也回了宛城。

    建康城好像一夜间少了什么似地,空空荡荡。

    过了半个月,听闻,赵氏少主多了一位会舞剑的贵妾,萨嬷说那是琉璃,赵氏琉璃。

    王眉曾见过一次,琉璃坐在轿子里,面上画着桃花妆。

    那宛城来的薛氏主仆听说是遭了强盗,无缘无故的死了。

    “女郎。”

    琉璃依旧唤着她女郎,好似还在她身边的时候。

    过了一月,终于传来了他的消息。

    “公子生了病,怕是赶不回来了。”

    “生的什么病?怎么会赶不回来?”

    冉勇欲言又止,红了眼,跪在地上。

    “女郎。”

    他动容的对着王眉磕了头,哭喊道:“公子他,前几日就已经在宛城病逝了。”

    萨嬷惊了,手中的碗跌落到地上,传来清脆无比的响声。

    “怎么会?走之前还好好的。”

    “不过就是一个月,只是一个月啊!”

    她忙捂了嘴,往王眉瞧去。

    “女郎,这该如何是好!”

    “我怎么会知道?”她的心苦涩的说不出话来。

    “萨嬷,你问我如何是好?可我怎么会知道?”

    “我只等着他回来,等着告诉他,阿茹,我们有孩子了,我怎么会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离开我,一刻都没想过。”

    王眉坐在榻上,手紧紧的捂住肚子。

    十一月二十九,公子拙终于回来了。

    从街头到巷尾,满是凄凉。

    “公子生前吩咐的,烧一把火,骨灰带到女郎身边,让洒在山上的梅花林里。”

    “他倒是思虑的很好。”

    王眉并未换上孝服,穿着往日里再不普通不过的青衣。

    她伸出手,抚在骨灰坛。

    “阿茹,你骗我。”

    “你说你要回来的。”

    萨嬷上前抱住她:“女郎,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我为什么要哭?是阿茹回来了啊!他终于回到我的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了。”

    “滚开!”

    王眉步履蹒跚的从正门跑出去。

    冉勇上前搀扶,却被一把推开。

    自从王后娘娘下了懿旨后,名义上的孝服一刻也不曾褪去过,她穿他喜爱的青色,只是因为公子拙喜欢罢了。

    如今,人都不在了,也不知到底是为谁穿的。

    可她有什么资格?

    有什么资格,可以为他守孝?

    她不是他的人,甚至是那通房的小妾还不如。

    “你让我等你回来。”

    她一直在等一个身份。

    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他身侧的身份。

    “你说要回来的,为何还不回来?”

    “公子拙,你说过要回来的!”

    “上苍,你许我新生,又一一将我身边最在乎的人夺走,我的父亲,我的公子,你以为我会哭?不!我阿眉为何要哭?”

    “我偏就是要笑给你听!我倒是要看看,我已再无可失去的东西,上苍,你还能如何折磨我!”

    磅礴大雨,打湿了她的衣裳,发丝绵密的粘在脸上。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一切都像是轮盘,重新回归到原点上,前世里自父亲逝去后,族里便不是很看重她,叔父觊觎她的财产,在族长面前挑拨关系。

    她又不是个会谄媚的人,与族里的关系差到了极点。

    她曾爱慕司马信至深,为了他的大业,不惜去求了这一番婚事。

    终是受了苦楚。

    十二月初二,宜嫁娶、出行。

    王眉已不知道如何上的马车,一路上鼓乐敲敲打打。

    “阿眉,我带你走!”

    司马歌坐在白马之上,他孜孜的望着她:“你跟我走,算我求你。”

    “殿下使不得啊!这里头可坐的是世子妃。”

    媒婆哪里拦得住司马歌的脚步,透过红盖头看到一双手,一拉便是他的容貌。

    司马歌见到她时心里一惊,这双眼睛好似一滩枯水,没有了生机:“阿眉,阿眉,我是司马歌啊!”

    “你不是他。”

    “我这一生是注定要嫁给司马汝的,便是你拦了,也是挡不住的。”

    “混账东西!若是哪个敢拦着,本殿下一定让人砍了他的脑袋!”

    苏誉上前来:“殿下,若是今日这事传到王后娘娘耳朵里,怕是要出大事的。”

    王眉探出手去,抚上他的脸:“你走吧,这一切你都是不该管的。”

    “阿眉,公子不在了,但你还有我啊!”

    “你不是他。”

    司马歌早就知道,她爱的不是他。

    便就算是公子拙走了,他也是走不到她的心里吗?

    “抗旨是死罪,阿眉,还不想死。”

    她在撒谎!

    王眉的眼里如死灰,连公子拙都不再了,她还在执著什么。

    他输了,输的彻底。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让我在今生遇见你!”

    她不爱他。

    为何她要不爱他。

    “殿下!”

    司马歌撇开人群冲了出去。

    可怎么办?

    “阿眉,你告诉我要怎么办?”

    耳畔无声,他望着周边的人群散去。

    “你王氏阿眉,你爬的那么高做什么?”

    “没看到吗?我在折梅花。”

    “王氏阿眉,公子布置的功课你可是做好了?”

    “当然。”

    “你的写的是什么,王氏阿眉你放肆!都不让本殿下看一眼,我让母后娘娘砍了你的脑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相思缠,前一世,王眉也曾喝过这个味道。

    “世子妃,该是要就寝了。”

    白日里齐王殿下抢婚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也不知道这王氏的女郎有什么好的,王爷居然还是让世子娶进门来。

    喜娘面上带笑,她接过酒樽,一口吞下,凉,比前世更苦的滋味。

    “礼成。”

    大婚之夜的红烛是要滴到天明的。

    这一夜,她便望着那红烛泪流干,前世今生一幕幕旧事晃过,她的性子向来便不是勇敢的,懦弱胆怯也并未从涅槃中重生。

    她遇上了前世最恨的人。

    司马信与她是剪不断的羁绊,她以为他恨他,恨意渗入骨髓。

    可当她不再计较得失,那人却是执迷的不肯放下。

    她也遇上过今生最恨的人。

    六年相伴,他曾是教习她六艺的公子。

    策马相伴,她曾折榆叶梅与他,靠在他的膝上浅眠。

    雪地里,他拉着她的手蹒跚的行走。

    出仕,她看着他走入人群,成了那高高在上的丞相。

    “阿眉,一定要等我回来,等到那时,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你。”

    公子拙,你让她如何劝服自己,他狠心连最后一面都不让她见,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

    “你若是看这我如今的样子,是不是要笑话我了?”

    不知为何她哭不出来。

    这今生的泪,已经早就流干,一个是为了父亲的死,一个是为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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