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内(夜晚)

    乙——禀,九门提督玉临照死了。

    甲——什么时候的事儿?

    乙——就今晚。

    甲——死了?(顿一顿)死了就死了吧。

    乙——留着那傀儡女娃,会不会……

    甲——会。

    甲——(随口问道)处理干净了吗?

    乙——查不出来。

    甲——瞧着吧,新九门提督该来了。玉临照当值了二十多年,对紫宸内宫宫禁,没有功劳有苦劳。

    乙——您的意思?

    甲——你和你手下把他的家眷趁着这鬼节倒腾出去,以后的事儿撂下,管不了。

    乙——喏。(退出宫门口)

    甲——(用手指了指台上的唱曲儿的女子)刚才《苏三起解》唱到哪儿了?

    丙——(台上传来悲凉的唱腔)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人言洛阳花似锦,偏奴行来不是春。只得低头离了洪洞县境。

    甲——你,(指了指台上的丙)来听听,听我唱的怎样?

    且说申轩墨被政宜喷了一脸药渣子水,不知是被无情说破,还是他自己真是身体虚弱地睁不开眼。政宜总是心有愧疚,被骗吻就骗吻了。

    碧绦和萍碎正从侧室出来,模模糊糊看到正厅灯笼都亮了,帘里坐着个小姐,自家小姐不是在外面照顾申轩墨吗?萍碎看着身形像是申府小姐,敢情不住什么时候来回谢了。萍碎、倚云并碧绦伏下身来作礼,道:“奴婢们,感激申小姐丑时三刻还来看望。”伏着身半天却无半点回响,倚云乱了规矩,抬起头瞧了瞧,帘里的女子陡然掉下了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倚云索性掀起了帘子一角,出乎意料!这女子爬在地上,黑色的头发散开来,脸型优美却无血色,唇似两片饱满的海棠花瓣,唇色是嫩的掐出水的寂寞红,有唇到内,颜色渐淡。眼瞳苍白,却又近乎矛盾的冒出生机和纯真,带着摄人心魄的寒意。碧绦觉得自己寸步难行,被定住似的。那穿着奇艺的花纹的华丽衣裳,衬托着女子的身体,病态般的美丽兼着美丽的线条,那广袖里露出一双白嫩嫩的手,月从乌云里逃了出来,月光如纱般为正厅笼着神秘的色彩,三人都觉得,那女子的手指还刮擦着地板向她们扑了过去,这还真扑了!倚云和碧绦还来不及喊就被吓晕了,萍碎被扑上了身,闭了眼不敢动。

    政宜这时自己才想起那个傀儡女子。无情本着着黑衣,他腿上缠着一跟黑线,刚才瞧轩墨有了神智,遂大步走上前,才拖动了傀儡,吓晕了她们两个侍女。

    政宜凝神在外切了切轩墨的脉息,心里算是有了着落。看见无情还着黑衣,忙道:“别在这儿守着了,快去换了!”政宜这一发令,把傀儡女子拖了出帘来,萍碎只觉得这女子从自己脸上爬了出去。这架势唬得政宜也吓了一大跳,自己细细看了来,方才发现了细细的黑线,用锐利的剪子剪断了缠在无情腿上的黑线。

    闲话不表。

    申轩墨被安置在申府花园里的绸霜斋,由申姨妈照顾。申姨妈痛失儿子,把申轩墨当成自己宝贝儿子养,十全大补汤、炖鸡、炖鸭、炖肘子……百种千种美食,让她姐姐天天做了送来,自己又亲自喂给轩墨吃,喂得轩墨吃那口,吃这口,申姨妈的眼里全是溺爱。

    却说那晚政宜睡前换下一袭红衣,倚云和碧绦害怕正厅里的女傀儡,定要和政宜挤着睡,抱琴用火钳掏了掏那角门没烧完的符纸,拿起一张算是好的,就进了正厅,直接往女傀儡的额头一贴。抱琴在外喊道:“小姐还没洗澡呢!她抱过那娃娃。”唬得倚云、碧绦和萍碎离了小姐闺阁,和抱琴来到侧室抱在一起睡。

    翌日清晨,政宜服了三个留在申府的侍女:萍碎、碧绦并倚云,她们制好的药丸,因那川惜月添好三样料:冰片、麝香、山羊血,这次的药丸功用显大,政宜嗓子也不腥了。过了辰时三刻,新招来的女侍,并川惜月领头,衣服窸窣之声起来,通共五十四个人,徐徐进入政宜院中。

    政宜一早吩咐抱琴把女傀儡设在正厅门旁边的屏风的一端,正好折叠,遮盖好它。她又命萍碎小心把那妖花养在小池子里,过一个时辰滴一滴政宜昨晚收集起来的口吐鲜血。自己更是一早起来沐浴更衣,内挂一件嫩粉绣有仙客来的肚兜,深衣是浅浅的淡黄茉莉色过渡,绣有茶梅的花案。

    画妆的侍女一个,捧镜的侍女两个,一个政宜照正面,一个照她后脑勺的秀发。川惜月在廊下伏身道:“今日已过中元节。申大小姐,待会儿会去与申三小姐,姐妹相见。”

    碧绦取来圆心绣有“申”字的蝉翼滴翠短袖圆缺外罩,政宜摇了摇头,抱琴取来绣有岁寒三友的绿墨滴水的外罩来,政宜和廊下川惜月方微笑起来。秀发盘成马尾,脱着花苞头发髻,上面简单簪一根银芍药。脸淡淡晕了粉,点了浅红色绛唇。扇的是潇随手挥写,不拘形迹,却有优雅之趣的题词的折扇: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传过庭廊中彩色缤纷的花草,扶开柳枝,川惜月亲自搀扶下,进了抱厦内,院内侍女出去出来,拿着砸烂板凳、椅子、碎碗等忙个不停。政宜看到此景晓得屋内情状,但也少不得在外伏身,中气十足道:“恭请父亲、母亲安好。”刚说完,碧痕嬷嬷就掀了帘子,不住使了眼色给川惜月,政宜只觉川惜月一上前就让自己搭手。两人刚过道龛,刚转过帷屏台座,就见申老爷正在吹胡子瞪眼,气得用鸡爪般的五指死扣桌子“拼啦拼啦”响,申夫人的身影在后面,一个女子嚷道:“妈,我说什么了?男人爱骗人!”这时政宜才看清那晚的申府三小姐,面如新月清晕,发如花树堆雪,一张脸瓜子脸白里透红,秀美绝俗,两片薄薄的嘴唇,不施粉黛,但觉楚楚可怜,娇柔婉转,说起话来却有排山倒海的气势,申夫人道:“我都接受了,你是做女儿的,自然也要接受。”申三小姐,插起小蛮腰,跨了大步过来,指着她父亲,大气凛然,简直是禀菩萨心肠,下刀子雨般:“女儿听说您老追我妈时,写了个不纳妾的画押纸。”说着就从袖子里抖了出来,用手刮了刮脸,喝道:“白纸黑字抵赖不得!你为老不尊,私自纳妾,还生了个娃娃!”申老爷问申夫人道:“怎么这信件,都老夫老妻了。你还拿着干什么?怎么这信件又到了三丫头手里去?”那申夫人也豁出去了,娇嗔一声:“这是你申家的传家宝,我传给你女儿,要她以后的夫君也要这么白纸黑字,画押!”那申三小姐跺着脚道:“家里现在无子,爹,你纳妾生了申轩墨,得子,我很欣慰。”一下这根指点江山的指头直指还在转角处的政宜,道:“你怎么又纳妾,生了个妹妹出来?我很怀疑,爹,你老实交代,自己到底背着我妈纳了几房妾?别过一会儿来一对儿,一会来一堆!”说着,便气昏倒在地上,悲惨地嚎道:“我呸!呸!呸!果然跟我姨妈说的一样,满嘴仁义道德,做起事来就卑鄙无耻。爹既有了我妈妈,如花美眷,嫦娥花妒,还画了押!”申老爷气得脸都酱紫了,喝道:“父亲觉得你被劫走到那种地方,才容你这般胡闹,够了!”那申三小姐坐在地上悲号道:“家门不幸啊!我投胎到申家,才被劫走,就是因为爹你姓申,我被祸害了就是你自己的原因!”好家伙,政宜捂着扇子笑了起来,这申三小姐一看就不是隔壁老王家生的,嘴里这么厉害是继承了他爹申貌辨,现在是倒打一耙。一时碧痕嬷嬷拿了张纸来给她,申三小姐倒不闹了,悠悠一声:“姨妈说今天要吃十全大补汤,我也饿了,跟着去吃了。”口里说着,本被气晕了也突然跳了起来,出了去,刚过转角,将手里帕子一甩,向政宜脸上甩来,不妨正打在眼上,政宜本要发出”哎呦“一声,也只得使劲闭了闭眼,流了泪出来方好些,忍了下来。那申三小姐又道:“王八蛋弟弟申轩墨怎么不来请安?”。川惜月摇摇头,心想政宜这丫头命数不好, 自己又忙着命侍女进来收拾战局,又忙着宽慰申老爷。侍女进来时收拾时,竟把政宜挤开,都有轻薄政宜的眼色。

    三个贴身侍女随政宜伏下身,政宜道:“望父亲息怒,现进有重要的事情请父亲做主。”申貌辨端了茶喝了喝,道:“什么事情?”政宜道:“第一,九门提督桂临照恐怕凶多吉少。第二,我得了两个宝贝,要父亲和母亲去我那儿看。”

    申老爷刚端了茶喝,听到第一个消息,喷了茶水出来,忙拉起政宜就走,申夫人随后。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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