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楚江容是从哪得来的消息,谢东霓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这个消息本身的含义——云王果然还没有放弃在她身上打主意。

    当谢东霓来到园圃的时候,花宴已然开始了。

    场中央是旖旎的歌舞,四周的人影三两成群,或是高谈阔论,或是浅饮低酌,也有一些个自诩风流的才子文士聚在一处吟诗作对,偶有引吭高歌,引来不少人频频注视。

    谢东霓让一个小太监去前去通报,在旁侧找了个位置坐下。抬头往场中央看去,便见云王谢渊坐在谢长安下侧的位置,旁边围绕着不少朝廷的官员,正在谈笑风生。

    听到通传,一干人便悉数朝她看了过来,云王遥遥举了举酒杯示意,便没了其他举动。

    照理说云王如果有什么谋划,不该就这样轻易地放任她不管,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谢东霓一时间倒反而越是有些把握不定了。

    然而她并没有过多的时间深究,不少官宦贵胄已经留意到了她的出现,纷纷聚拢了过来,不少许,四周就已围了不少人,顿时一片阿谀奉承的嘴脸。

    谢东霓感到有些头大,本想向慕长烟求助,却见他眼观鼻闭关心地顾自品着茶,只能暗暗瞪他一眼。毕竟到场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物,她平日里即便不喜这类场合,此时也只能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应酬着。

    正抿唇低抿一口,视线中不经意地落过一个人影,她举杯的姿势微微一滞。

    此时周围聚了太多的人,满眼的锦衣华服,唯有这个人让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留下。

    这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男子,穿着一件几乎拖曳在地上的青色长袍,长发垂肩,此时起了一阵风,轻纱微扬,长发拂乱。

    与慕长烟朝夕相处多了,这个男人的样貌还不至于让谢东霓感到惊讶,但他这样轻描淡写地站在人群里,偏偏就这样轻易地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力。

    他的眉宇间噙着一抹笑意,一双桃花眼分明妩媚至极,却因玩世不恭的神态,带有一种慵懒的蛊惑。

    仿似留意到谢东霓的注视,男子唇角的笑意又浓了几分,从人群中走到她跟前,不徐不缓地释了一礼:“下官柳如痕,见过公主殿下。”

    柳如痕?这个名字听起来略感耳熟。

    谢东霓想了一下,记起前不久文莱阁里似是来了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学士,一时在盛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似乎正是一位柳大人。

    倒是听说这位柳大人长了张颇讨女人喜欢的脸,得了不少小姐的青睐,今日一见,这般的容姿风度,还当真是个妙人儿。

    谢东霓朝他微微点头即止,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觥筹正憨,远处舞乐忽然一盛,远远传来一阵热闹的呼声,将她吓了一条,正抬头,恰见晴宁笑意款款地走过来。她的旁侧跟了个面容俊俏的男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这样的场景,本就在意料之中,片刻间,谢东霓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想。她的眉心轻轻地挑起,笑盈盈地将那个男子打量了个周全,赞道:“晴宁妹妹何时有的心上人,快让本宫好好瞧瞧!要说妹妹的眼光真是不错,这是哪家的公子才俊,可有让王叔请过皇兄为你赐婚?”

    晴宁刚到嘴边的话就这样被她噎在了当前,少许才回过神来,干笑一声道:“东霓姐姐可别乱说。这位是户部侍郎李大人家的公子李斯,仰慕姐姐已久,这才让妹妹代为引荐的。”

    李斯顺势躬身一礼,举止甚是儒雅:“在下李斯,有幸见过云霓公主。”

    搞残一个尚子规,又来一个李斯,自己的这位王叔为了她的婚事真可谓是尽心尽力啊……谢东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清酒,对他的谦恭视而不见,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

    李斯淡然一笑,礼罢退到晴宁身边与她一同落了坐,面上没因方才的尴尬而露出多少不悦。

    谢东霓看在眼里,暗暗鄙夷了一番这人深沉的心思。

    “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快把清云酿拿出来。”晴宁一声招呼,随行的婢女恭敬地端着酒壶,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酒杯逐一斟满。她盈盈举杯,笑道:“这是父王专程托人从清云山上求来的佳酿,平时都宝贝得紧,今日逢了花宴这才舍得拿出来。姐姐快尝尝,是不是真如父王说得那么奇。”

    听到“清酒酿”三个字,谢东霓眼睛也是一亮,抬手正要取杯,却有人先她一步。

    慕长烟举起酒杯文雅地喝了一小口,微微抿了抿嘴角,道:“倒算是酒中佳品。”

    谢东霓先是微微一愣,转瞬已经明白了他举动下的含义。

    在这鸿门宴上,人家喂什么她就吃什么,还真是有些太过不长心眼了。这样想着,她不免有些担忧地看向慕长烟,见他神色间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齐质子如是喜欢,改日我可以差人松一些到公主府去。”晴宁这厢已经忙不迭接上话来,偷偷瞧上一眼,就羞涩地偏下了头。

    殷勤倒是献得够勤快。

    谢东霓这样想着,不禁不屑地撇了撇嘴,抬眼正巧触上慕长烟依稀含笑的视线,脸色一沉,顾自斟上一杯青云酿,抬头便饮了一口。

    如清泉般的润入喉间,确是好酒,不知不觉间,便多喝了几杯。

    酒过三旬,渐渐有了几分醉意。

    待清酒酿的后劲涌上,眼前的景象便渐渐模糊了起来,谢东霓昏昏沉沉地支着脑袋,忍不住伏在案上打起盹来。

    慕长烟从丁香手中接过披肩替她盖上,正欲起身,却见遥遥跑来一个太监,尖声尖气道:“这位可是齐质子?王爷请您去雅居一叙。”

    慕长烟的动作微微一滞,看着显然已经不胜酒意的谢东霓,眉心犹豫地蹙了起来。

    丁香留意到太监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忙劝道:“齐质子放心去吧,公主这里有奴婢在就够了。要是让王爷久等,遭了怪罪可不好。”

    太监也在一旁没好气道:“齐质子,别怪当奴才的没提醒你,我们王爷可是个火爆脾气,来时便已交待定要请你过去,若再这样耽搁下去,恐会惹他不悦。”

    慕长烟眼眸微微一垂,心下迟疑,却也只能点头应道:“带路吧。”

    他的面上虽然无痕,急促的步履却是透露了心底略微烦躁的心思。

    小太监止步在了西厢门口,留慕长烟独自一人进去,到了雅居门口,他遇到了柳如痕。

    “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可真不像你,二殿下。”依旧是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语调调侃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个周全,柳如痕唇角微微扬起,“其实那天晚上卑职就该察觉到了你的异样。只是,你到底是在辰国呆久了渐渐忘了国仇,还是,真就对这位貌不惊人的云霓公主动了心思?”

    他走到跟前转悠了两下,因不解而微微蹙起了眉心,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没道理啊,当初那么多齐国美人你都看不上眼,怎会忽然对一个黄毛丫头……”

    突如其来的掌风落在跟前,切落几根碎发,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柳如痕的视线慢慢落在慕长烟的身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嬉笑的弧度不再,唇角不由微微一触:“不会吧,你是认真的?”

    慕长烟并没有回答他,起步往屋内走去,语调不见喜怒:“云王找我有何事?”

    “这就不知了。这谢渊本来就是一个老狐狸,卑职从来没有看透过他的心思,或许,今日只是想借着花宴与二殿下单独会个面?”柳如痕跟在他身后,耸了耸肩道,识趣地没有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不过二殿下还是小心些的好,这辰国皇室里一个个可都是变态。不说那个阴狠的谢长安,云王爷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说不来,这位云霓公主会不会也……”

    慕长烟微微垂眸,在他未见止意的话语间,随意地推门而入。

    柳如痕的语势顿时停下,桃花眼便已张扬地弯起,唇角微扬,朝屋里的人展开了笑颜:“下官柳如痕,拜见云王爷。”

    慕长烟的注意落在屋中那个魁梧英挺的男人身上,平静地对上了那双冰冷无痕的眼。

    这是掌管杀伐决断多年的人才会有的眸色,只需在身上轻轻一落,就仿似有一把匕首在肌肤上划过,生冷难耐。

    而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甚至没有见礼,就这样闲静地等待对方开口。

    谢渊的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忽然大笑起来:“名满天下的慕长烟,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来,跟本王好好喝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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