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强装镇定,在他视线的照耀下,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脚下踏过的地板发出阵阵沉闷的响声。

    男子终于换了个姿势,他坐起来,掩好半开的衣衫,他的嘴边溢开一丝鬼魅的笑意,深沉的眼眸尽是掠夺的颜色。

    “你应该知道,今日是十五,我体内的蚀心蛊又发作了,我感觉到有无数条虫子在我血管里流动,然后慢慢地撕咬我的骨髓……”

    她的视线淡淡地凝了过去,那双莹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无名的水雾。

    “是啊,一个月竟然过得如此快,你遵守了诺言,没有再残害宫中的侍女,所以,我也会遵守我的诺言……”

    “哦?”他蓦然站起身,眼里燃起了幽幽的光束,“这么说,你已经找到能解开蚀心蛊的解药了?”

    “解药我没找到……”

    听得她的话语,他的眼神轻轻一敛,他跨步上去,一把抓住了她颈口的衣领,然后将她的身子拉近。

    “没有找到解药居然敢来这里,莫非你已经准备好当我的祭品……”

    暮雪推开他的束缚,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他的存在,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一个噩梦,而这个噩梦却三番两次缠着她。

    被他肆意地玩弄,她惧怕和羞耻这种感觉。

    她紧咬着苍白的嘴唇,慢慢隐下胸口那颗慌乱跳动的心。

    而这个如孤月一般邪魅的男子却又迎了上来。

    他伸出手,纤长的手指绕过她细腻的颈部,轻轻地抚过她的细唇。

    “怎么?你不想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么?还是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给我暖床……”

    暮雪猛地拍开他的手,“别做梦了!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受你的嘲弄的。”

    他笑了,凌长的眼角弯成月牙状,“说说看,你今日来的目的。”

    暮雪深吸了口气,然后沉声说道,“我要跟你谈判……”

    他蓦然睨过眼,“跟我谈判,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如果说,我已经有了能解开蚀心蛊的办法呢?”

    他的视线从她身上轻轻挪开,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在玉椅上坐了下来。

    “什么办法?你暂且说来听听……”

    暮雪闻言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她拧开瓶盖,从里面倒出了一个通体润白的玉珠。

    “天香豆蔻你应该听过吧……”

    “这是当然,传说中有起死回生之效,当然也能解百毒……”凝着她手中冒着寒气的玉珠,他的瞳孔蓦然睁大,“难道这就是天香豆蔻?”

    暮雪收紧了摊开的手掌,将丹药紧紧地握于掌心。

    “不错,这就是天香豆蔻。”

    “快点拿来给我……”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急促。

    “我说过了,我来是跟你谈判的。”

    “好,我暂且听听你想要跟我谈判的内容。”

    暮雪暗暗地吐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个邪魅霸道的男子,她开出了三个条件。只要他能遵守,她才能将天香豆蔻交给他。

    第一,日后不得再残害宫中任何一个侍女。

    第二,将沈修远交给她处理。

    第三,告之她云裳琥珀的下落。

    而他的脸色也因为她的话语变得越来越冷,那双眸子更是震慑出难以掩饰的冰寒。

    “你说的第一个条件,让我日后不要再残害宫人,这个我可以接受。”

    “光光同意这个条件我是不会把天香豆蔻给你的。”

    “哦,我倒是要看看……”

    他的话还未落音,暮雪的耳边突然袭过一阵凉风,然后一双手从背后紧紧地拥住了她。

    暮雪浑身一怔,好快的速度……

    “这下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力量反抗我……”

    “我不会反抗,大不了玉石俱焚,如果你想从我手里抢走东西,你可以试试看,我现在就捏碎它,让你连粉末渣子都找不到。”

    他伸手更加用力地收紧了她的身体,有的时候,还真是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

    可是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妥协,因为他体内的毒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连天香豆蔻都没有办法根治了。

    “好,我答应你,明日一早,我就让那个女人去你的寝宫。你想怎么做,都随你好了。”

    “还有一件事……”她提醒着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这个你说对了,云裳琥珀……呵呵,那只是个传说,谁会信呢……”

    “既然如此,我便不能把天香豆蔻给你。”

    他怒了,他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臂,那血腥的眼神随即向她压了下来,这是某种熟悉的狰狞,暮雪感觉她的身体一下子被他尖锐的视线刺穿。

    “女子,别得寸进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你想尝试一下我的手段,你身边的人,包括你一心想要保护的人,我都会让他们尝到代价,而这个代价你是支付不起的。”

    暮雪踉跄了几步,她强迫着自己挺直了背脊,在他面前,她不想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她已经决定破釜沉舟。

    “别用这种话威胁我,如果你那样做的话,我保证你也会付出代价的,兰陵王……”

    兰陵王……

    他听到这个三个字时,心里是如此地震惊,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当真不给自己留半点活路!

    而她却突然摆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姿态,“怎么?很吃惊吧,我会知道你的身份。如果不是你一再地逼迫我,我原本是不想说出口的。”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第一次觉得,女人是如此可怕。

    “呵呵,既然如此,我不承认也不行了,的确,我曾经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兰陵王……”

    他不再掩藏自己的身份,因为禁锢在心里的那头猛兽如果被释放的话,那将是一场无法收拾的劫难。

    “我很奇怪,你是如何怎么快就觉察到我的身份?”

    “如果说我是猜的,你信么?如果你刚才否认,我或许也会当真……”

    “你!”他居然跳进了她设下的圈套。

    “我只是没有想到,死去那么久的兰陵王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活在这个整日见不得天日的地宫里。”

    轩辕夜压制着自己的暴怒,他冷冷地睨着面前的女子,嘴角下意识地弯起。

    “呵呵,你以为我想这样么,曾经的那个兰陵王早就在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中死去了,现在的我还算是活着么?这三年来,我每个月都要忍受一次销魂蚀骨的痛苦,谁又能明白我的心情?”

    “就算这样,也成不了你滥杀无辜的理由。”

    “你根本就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就是那个夜夜和你同寝的男人,是他篡改了先皇的遗诏,卑鄙地夺了我的皇位不说,还要将我还有效忠我的大臣们赶尽杀绝,你知道么?凌家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那红光染透了半边天,我永远也忘不了忠心与我的大臣的他们的家人是在怎样的哀嚎中死去。虽然我勉强逃了出来,可是不久我就发现,原来我早已中了毒,而下毒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坐在君王宝座上的人!”

    听着他凄厉的话语,暮雪的心也随着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那不是对他的同情,而是对人性的绝望。

    “所以,你就再度潜进了皇宫,找到了皇后,让她做你的靠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后一家人原本效忠的人应该是你吧?”

    “不错,凌大人,也就是皇后的父亲,因为收留逃难的我,全家都遭了毒手,那狗皇帝让一队士兵扮成强盗模样闯入了凌家大肆屠杀,最后竟然还一把火烧了凌府!这样的深仇大恨,若是不报,此生誓不为人!”

    他蓦地捏紧了双拳,以疾风一般的速度挥向了身旁的木桌,那木桌不堪重力,在瞬间化作了碎片。

    “我想皇后对于皇上也是深恶痛绝的吧,所以才由得你如此乱来。”

    他轻轻地笑了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而他的眉目却痛苦地扭曲着,眼神中掺杂着死灰一般的绝望。

    暮雪想了许久,也挣扎了许久,最后才将手心摊开,“天香豆蔻,你拿走吧。”

    他的视线瞥向他,带着一丝诧异,转而又凄惨地笑道,“你这是在同情我吗?”

    暮雪摇了摇头,“我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把天香豆蔻给你只是不希望有更多无辜的少女死在你的手里。”

    “你难道不怕我拿了天香豆蔻后杀了你么?”

    “你不会杀了我的。”她自信满满,“因为你还用得上我,其实我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我需要你的帮助,同样,我也可以帮你做一些事情。”

    “呵呵,真有意思啊,暮雪,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同样你也像朵带刺的蔷薇,”他的指尖轻轻地在她脸颊上滑动,“明明知道会伤人,却还是使人情不自禁想要去触碰。”

    她毅然拍掉他放肆的手指,“那么我告诉你,你这样做的下场只有一个,引火烧身……”

    轩辕夜收回目光,长袖一拂,将她手心里的天香豆蔻收入自己的掌心。

    忍了这么多年的苦楚,终于,终于可以得到解脱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浅浅的亮色。

    “那么,你该告诉我云裳琥珀的下落了吧?”

    “云裳琥珀不在我手上,我逃出皇宫时,就已经不见了,可想而知,一定是被狗皇帝夺去了。”

    暮雪冷冷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记得你答应我的条件。”

    她转身,一步一步踏出石室,她的脸色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谁也不知道,她的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了。

    这一夜,她九死一生。

    他说了许多话,可是这里面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走出雎鸠宫,暮雪终是沉下了眼。

    疲倦和不堪,终究是紧紧地纠结着她,而这一切都没有尽头。

    轩辕夜也算是守承诺,第二天清早,就有几个侍卫带着失踪许久的沈修仪进了慕雪殿。

    暮雪坐在贵妃椅上,手里奉着茶,她伸手挥了挥衣袖,宫人们知趣地退了下去。

    “沈修仪,你起来吧。”

    沈修仪抬头凝着她,眼里略过几丝惶恐。

    暮雪的视线在她身上轻轻游移,然后落在了她微鼓的小腹上。

    “沈修仪,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吧,你的肚子已经掩饰不了了哦。”

    她的身体猛然一怔,却还是死硬地撑着,“娘娘,你,你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呵呵,事到如今,你还想掩饰么,你的肚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叫个御医过来检查就见分晓。”

    扑通……沈修仪屈膝跪了下去,神色尽是哀伤,“娘娘,请你千万不要叫御医,奴婢,奴婢确实是有了身孕。”

    “原本怀孕两个月肚子是不见大的,可是你的肚子已经不止两个月了吧,为什么不打掉?”

    面对暮雪的询问,沈修仪抓着裙角,咬着牙半响没说出话来。

    暮雪站起了身,走至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是不忍心打掉是吗?因为你对孩子的父亲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娘娘……”沈修仪猛然抓住了暮雪的裙摆,“娘娘,我求求你,不要杀我肚子里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本宫找你过来并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本宫入宫的时日尚短,有些事情还需要问问你。”

    “娘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奴婢,只要奴婢知道的一定告诉娘娘。”

    暮雪的嘴唇抹起一个微浅的幅度,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就是她的软肋。

    “沈修仪,你入宫几年了?”

    “回娘娘话,五年了。”

    “五年了?原来有这么长的光景了,本宫还未入宫前就曾听说过,凡是月隐宫中的妃嫔,无人能活过一个月的,你入宫都五年了,看到过死去的妃嫔都快堆积成山了吧。”

    暮雪的视线冷冷地落了下来,沈修仪浑身剧颤。

    “本宫就是好奇,本宫入宫差不多也有半年了吧,为何就没有死呢……不会是本宫运气好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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