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对于某些人来说,英雄救美这项工种是完全不存在的,指望孟东平先生大发神威,不如指望街边的一头猪。

    当迷迷糊糊睡了一晚上的小舟醒过来时,孟秀才仍旧睡得香甜,纵然他眉头紧锁一脸苦大仇深,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睡眠质量,反而让他的两只耳朵好似被塞了棉花,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宋小舟心下气苦,不自觉的握着软绵绵的拳头在他的胸口擂了两下,这才发现身上的酥麻感已经退去,想必是药性已过。

    好在,南岭大山里的南疆人并不是中国古代的南苗人,对于生物化学的科学研究也远不如中国古人那么匠心独运。这种毒素其实十分粗浅,只能暂时麻痹敌人的行动力,起不到致命的效果,而且还有时间限制,一旦超过时限,毒素就会无药自解。加上惜命的宋小舟秉承着一不怕费事二不怕热死的精神,在衣服里面穿了两层薄皮铠,箭头只入肉两寸,清理了一下,然后拿现成的裹胸白布包扎,做好这一切之后,孟秀才终于悠悠转醒了。

    山洞里光线很暗,火堆早已经熄灭,只剩下黑色的余灰,闷热的风从洞口吹来,黑灰翻动,还能看到里面明灭不定的火星。孟东平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忡愣的状态,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好似仍旧不肯相信昨晚发生的一切一样。小舟整理好衣服,见他的傻样,拿狭长的眼睛斜睨了他一眼,他见了却顿时面红耳赤,被踩了尾巴一样的转过头去,直挺挺的梗着脖子,额头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喂!我饿了,出去弄点吃的。”

    话音刚落,孟东平就红着脸忙不迭的点头,连滚带爬的就要往山洞外面跑。小舟见了忙出声唤住他,听到小舟叫他,他只得哭丧着脸停下来,转过身来怆然欲滴的说道:“小宋,你知道的,我是要去金光朝圣的。”

    小舟眉头微微一扬:“那又怎样?”

    孟东平犹豫的瞅着她,使了好大的勇气才说道:“我是一心向佛的。”

    小舟闻言心下一乐,这傻秀才又犯傻气了。当下也不说破,反而笑吟吟的逗他道:“然后呢?”

    豁出去了,孟东平把头一扬:“反正我是不能娶你的。”

    “那你让我怎么办?”宋小舟无耻的欺负老实人,一脸忧愁的说道:“全都被你看到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孟东平皱紧了眉头,一个字一个字缓缓的说:“反正这件事就我们俩知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

    眼见小舟脸上冷淡的讥笑越来越重,他的声音终于越来越小,咬着牙低着头不吭声,洞外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的欢畅,间或还有水流的哗哗声远远传来,阳光穿透洞口细碎的灰尘洒进来,照在这一处尴尬沉闷的空地上。突然间,孟东平猛的挥起一巴掌,狠狠的抽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的就是几个响头,声音沉沉的说道:“小宋,我孟东平对不起你,这件事上,注定是要辜负你了。要杀要剐,你尽管来吧,只是我多年前便在佛祖面前发誓,这一生都要在佛前侍奉,绝不会有娶妻生子的世俗之念。要我娶你,这件事我是万万办不到的。”

    小舟猝不及防下,一时间也是愣住了,就见孟东平砰砰又是几个响头,一撩袍子站起身来:“你受伤了,你放心吧,我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会保护你回关内的。等回去之后,要怎么发落都随你。”

    说罢,转身就往洞外走。

    “站住!”

    小舟叫道,孟东平脚下一错,很痛苦的沉声说道:“小宋,我对不起你,但你不要逼我。”

    “谁要嫁给你了?”小舟斜着眼睛瞅着他:“想得倒美。”

    孟东平一脸错愕,瞪大眼睛看着她,傻乎乎的问道:“那你叫我干嘛?”

    “我是想告诉你把军服反过来穿,以免被南蛮子砍了。”

    “小、小宋……”

    刚刚那副大义凌然的样子顿时消失不见,孟东平感动的眼泪汪汪,满心内疚的活在自己的想象里,看着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凶巴巴,实际上心底善良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一颗心愧疚的几乎滴出血来。

    “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吃的。”

    三两下脱下军服,将里面白色的内衬穿在外面,拿着硕大的狼牙棒,就往洞外走去。

    这白痴。

    小舟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暗暗道,若不是不知道虎子现在怎么样了,就这样躲在这山洞里等战事过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这样优哉游哉的想着,忽听外面脚步声凌乱了起来,她惊诧下刚一抬头,就见刚刚还大放豪言说要誓死保护她的孟东平被一群人劫持着走进了山洞。孟秀才满脸悲愤,脖子上架了好几把镰刀,一边踉跄着往里走,还一边红着眼睛吼道:“小宋!快跑!”

    宋小舟的眼泪都几乎落下来了。

    就这么大个山洞,老兄你牢牢的把住了门口,你让我往哪跑啊?

    “是南宛军人!南宛军人!杀了他们!杀掉!”

    一个六十多岁的南疆蛮人挥舞着镰刀,老当益壮的冲在前头,以蹩脚的华语大声喊道。

    “要杀你们杀我!放了她!”

    “我们不是南宛军人!”

    孟东平和宋小舟同时开口,还没待众人有所行动,小舟已然一把拆开头上的发箍,一头青丝柔顺的散落在肩头,她仰起头来,以丹羯语沉声说道:“我们是丹羯胡人的难民。”

    “丹羯人?”

    众蛮人愣愣的看着这个容貌清秀的女子,然后狐疑的互望着,那名长者看起来似乎有点见识,问道:“传言都说丹羯人是红发蓝眼的妖魔,你莫要骗俺们!”

    “这完全是诽谤!”

    小舟怒气冲冲的握着拳头,义正言辞的说道:“这是华人对我们的污蔑,这位老伯,你想想,华人还说你们南疆人都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难道你们真的就是吗?这是华人的阴谋,是他们排挤压迫我们的借口!”

    “对对!万恶的东华子最狡猾了,老村长,咱们可不能上他们的当。”

    南疆蛮人们纷纷七嘴八舌的说道,一名瘸腿的大汉还一脸憨厚的傻笑着:“就是嘛,俺看这位相公和和气气的,哪点像是东华子的兵?”

    “就是就是,哪有女人当兵的?”

    老村长皱着眉想了一会,似乎也接受了小舟这个荒谬的说辞,放开了孟东平,笑呵呵的说:“既然你们是华人的敌人,那就是俺们大鹰族的朋友,欢迎你们来俺们大鹰族做客!”

    宋小舟扶着墙壁站起来,很热情的冲着他们伸出了友好的双手。孟东平在一边傻傻的听着,旁边的大鹰族汉子使劲的拍着他的肩膀,他直到现在还有些晕晕的,不知道怎么就又过关了。不过有一点他是记住了,他现在是瀚阳边境外的丹羯人,是逃难逃到南岭大山的。还有,他也许不用马上死了。

    生活,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啊。

    最近这几天大雨不断,山路泥泞崎岖,不要说马,就算是人也难以行走。小舟几次旁敲侧击的询问虎子和宪兵队的消息,可是却一无所获。这些大鹰族人据说也是刚刚从前线回来,一路上没遇见什么敌人,只是听说大东阳那边有华人军队在和起义军打仗,具体打成什么样了他们也不知道。小舟和孟东平悄悄讨论了几次,猜测那些估计是尚野苏秀行的先头部队,看来国内的大反扑就要到了,只要苏帅出马,这些黑蛮子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是尽管这样,他们还是被热情的大鹰族人半胁迫着前往大鹰族的村子。孟东平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反复劝说那些看起来朴实善良的南蛮人。可是这些大块头脖子一梗,很固执的表示,若是不能好好的招待远方的客人,是会被天神惩罚的。

    孟东平不明白,宋小舟心里可明镜似的。这一次南海子那边的黑蛮人入境,显然是得了南蛮人的支持,这些号称大鹰族的男人这个时候撤出前线,很明显是临阵脱逃,如果让他们两个说出去,估计大鹰族就要大祸临头了。

    于是她旁敲侧击的询问这些人返乡的原因,最后得出一个让她哭笑不得的答案。

    时候到了,他们要回家收麦子,不然庄家就要烂在地里了。

    对此,宋小舟无话可说。如果最终大华的军队被这样一群乌合之众给打残了,那只能说上天已经背弃了大华这个民族,她干脆赶紧找材料制作染发剂和隐形眼镜乔装胡人更改国籍算了。

    走了足足有三天,大鹰村仍旧在虚无缥缈的崇山峻岭深处,小舟是雇佣兵出身,当年那也是军情处野战训练的第一人。可是如今还是走的脚破皮腿抽筋,拄着拐棍苟延残喘的拽着老村长,悲痛欲绝的问道:“村长,还有多远啊?”

    “不远了不远了。”

    老村长憨厚的笑:“再翻过两个山头,穿过三片老林子,渡过满加刺河,再走不到三十里地,就是俺们的村子了。”

    宋小舟坐在地上,脑袋僵成了浆糊,只觉得眼前这老头笑的太欠揍了。

    走了足足有五天,总算到了那个该死的大鹰村。

    虽然拥有这么一个彪悍的名字,可是这地方实际上只有不到两百户人家,房子都是石头和土块垒起来的,破破烂烂漏风漏雨,隐藏在一片荒芜林子之间,完全没有什么世外桃源的风范,反而像是大军过境之后留下的荒村,一片萧条败落。

    老村长带着队伍走进村子,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他们也不着急,扯开嗓子就开始唱歌,孟东平被吓的一个踉跄,险些栽过去。听到他们的歌声,村子的地面突然间魔术般的动了起来,不一会,几个脑袋就从隐藏的地窖里冒出来,看到村长他们,一个个欢呼的扑上去。

    这一晚,大鹰村的村民们开了个小型的篝火晚会,一群死里逃生的大老爷们站在火堆旁南腔北调的又唱又跳,就算是心事沉重如宋小舟和孟东平,也被他们感染的多喝了几杯。

    宋小舟的酒量向来不怎么样,加上这一段时间多处负伤,身子就更加虚弱了。如今没了生死的威胁,放开怀抱,几杯烈酒下肚,竟然就昏昏沉沉的东倒西歪,好客的村长见了忙吩咐人来扶她,几名早就瞄上这个俊俏小姑娘的壮小伙顿时争抢了起来,其中一人看起来比较机灵,一把将小舟打横抱起,大声喊道:“村长,我送客人回屋睡觉。”

    孟东平见了,心道这还得了?忙不迭的跑过来,老母鸡一般的将小舟抢过来,连声说道:“多谢多谢,不过不用麻烦诸位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老村长笑呵呵的喝退了几名不甘心的小伙子,很为老不尊的冲着孟东平眨眼睛,阴阳怪气的说:“小伙子,要好好对待这姑娘啊,人家出生入死的跟着你逃出来,这份心,可不容易。”

    孟东平还能再说什么,只得红着脸不断的点头,哼哼哈哈的像个鹌鹑。

    夜里的风多了一丝清凉,孟东平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怎么了。怀里的小舟睡得很安稳,睡着了的她全没了平日里的跋扈和霸道,脸蛋红扑扑的,睫毛又长又密,一张小嘴鲜红欲滴,小鼻子也是俏皮可爱。孟东平低着头,傻乎乎的看着,在心里暗骂自己是白痴。这样的长相,为什么自己以前竟会傻得看不出来她是个女人?其实何止是他,就连南野军里那些从军多年的老油条,又有谁发现这个有点霸道有点倔强有点奸诈有点狡猾且身手不凡的小子其实是个女子了?

    小舟的束胸被用来当纱布包扎伤口了,没了束缚,胸口就显得饱满了起来。隔着薄薄的衣料,紧贴在孟东平的胸膛上,像是两团火一样,烫的的吓人。孟东平一步步往安排好的屋子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额角的汗像是水一样的往下淌。他瞪着眼睛目视前方,嘴里一遍遍的默念着佛家真言,却还是觉得心猿意马心乱如麻。父亲屡屡逼着他成亲,如今更是给他定了亲事,只是不知道,不知道那新娘子,有没有小宋这么好看?

    想到这,他突然一跺脚,恨不得死死的扇自己两个大巴掌。

    孟东平啊孟东平,你口口声声要一生侍佛,如今却敢如此孟浪。小宋一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那么大的错都原谅了他,如今他竟然趁人之危做这般念想,简直是禽兽不如。

    他这边正在艰难万分的天人交战,小舟却好梦正酣,嘴角带笑,眼角弯弯,喃喃梦痴道:“好多…..好多…….”

    “什么好多?”

    孟东平看着她的笑脸,不由得感到一阵酸楚。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万里从军,还要经历这样辛苦的颠沛流离,隐藏在她灿烂的笑脸之后,一定有无数的辛酸和苦难。到底是多少的杀戮和挣扎,才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练出如此高明的身手?也许,只有在这样宿醉的梦里,她才能露出这样放松的笑容吧。她梦到了什么?是久违的亲人?温暖的家?还是家乡的山水桃花,灯火碧树?到底是什么,能让她这样开心纯净的静静的微笑?想必,定是她记忆里最美好的画面吧。

    “好多…..好多……”

    小舟仍旧在静静的笑着,闭着的眼睛弯弯的,好似一弯细细的月牙。孟东平抱着她,也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暗暗道,就算自己身手笨拙,但是就算拼了命,也要保护着她回到家乡。

    “哇!”

    沉浸在美梦里的某人小嘴张成了o型,随即嘿嘿一笑,道:“好多金子啊!”

    孟东平:……

    夜深人静,遥远的南岭之下仍旧是战火纷飞。而能决定这场战役的某些重要人物,此刻还在偏僻的小村庄里安静的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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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对不起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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