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伤自然而然地导致了陆安时的慵懒,不过很快她便觉得无聊的很。伤脚只能小幅度移动,这让她很是郁闷。

    凌乔再次去了工地,留陆安时一个在屋里。正在无聊得烦闷时,外面有敲门声。陆安时应声挪身下去,单脚跳到门口,打量了下,很快看见何伯的小胡子。她咧嘴笑了笑,伸手打开了门。

    何伯用右手摸了摸她的头,一双眼睛也眯了起来,“小时,哥哥在不在?”

    “不在,哥哥去工地了。”陆安时的眼睛眨了眨,神色有些郁结。

    何伯若有所思,“给你哥带个话,就说伯伯再给他介绍个工作,算是轻松的。”

    她那双丹凤眼突然扬得很是俏人,左右看了看,费劲地跳到柜子旁,拉开抽屉拿出一颗白兔糖塞到何伯手里,”谢谢伯伯,这个给航航吃。“

    临走时,何伯又摸了摸陆安时的头。陆安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再见,心里乐开了花。

    墙上的钟表慢慢走着,窗外的树叶晃过来晃过去,时不时在屋里投出些许阴影。陆安时模模糊糊地在入睡和清醒间挣扎了几许,院子里忽地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陆安时恍惚间睁开眼,神思迟钝了几秒后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急急地下床,但显然忘记自己还是个病号,脚扯着疼得钻心,膝盖一软便摔在地上。凌乔进门看见的便是这一场景。他脸色骤变,大步跨到陆安时面前快速抱起她放到床上。凌乔紧紧攥着陆安时的手,看了看伤处,抬起头便看见女孩疼得含着眼泪的小脸。

    他安抚地摩挲着她的手,倾身过去擦掉她的眼泪,“怎么乱跑啊?”

    陆安时终于想起了正事,她反手牵住凌乔的小指和无名指,“哥哥,何伯说他要给你介绍工作,你快去找他。”

    凌乔脸上愣愣地,许久才反应过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水和泥土浸染的衬衫和黑色长裤,突然生出了无力和自卑之感。

    他今日干了一整天,老李看着他的工资,嚼着烟头叹息,“你比我们好多了,活少钱虽然也少了点,但是平均下来倒也差不多。”

    他没有说话,又擦了擦手小心翼翼的将钱装进兜里,一张清俊的脸极为平静。

    回去的路上,前方有个拉着妈妈撒娇的小女孩打扮得干净漂亮。她的身形和陆安时很像,凌乔路过不禁又多看了几眼。小姑娘拉着妈妈的手,声音甜甜地撒娇,“妈妈,我要那个娃娃。”

    小姑娘的妈妈很年轻,一身职业套装很是干练,“不行,那个娃娃要在生日时买给你,现在不行,而且你们班主任说你小试考得不好,下次要进步才行。”

    凌乔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他看了看小镇上最大的那个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目光沉痛而压抑。

    他的小时从来不撒娇,他们贫穷困顿,所以她过早地懂事了。可是他宁愿她是个会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姑娘,也不想她怯怯地说:“哥哥,脚不疼了,过几天就好了,我们回家吧。”

    多么冠冕堂皇的谎言,可她说得那么认真。

    “我们回家吧”,她说过的这句话多少抚慰了他的心。凌乔收回目光,继续向前。

    如今蹲在她面前,凌乔突然感到涩然,他的工作左右是不够好的。

    他帮她拉了拉裙子,“嗯,等会就过去,先吃饭吧。”

    说完凌乔走向厨房,以最快速度做了两碗糖果饺子端了出来。陆安时也是饿了,吃得额角轻轻沁出薄汗。凌乔一边顾着自己吃,时不时也帮她理理额头。

    吃完饭,天渐渐黑了下来,陆安时摸了摸嘴角,“哥哥,快去吧,碗我收拾。”

    凌乔拉着她的手,“脚还没好不要乱动,放着,我回来再说。”

    说着伸手揽住陆安时,双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然后起身走出门。

    天儿仿佛瞬间便黑了下来,从窗户看去,天际黑幕涌起,很是苍凉,屋子里渐渐溢出潮湿的气味。其实陆安时还蛮喜欢的,这种湿润的味道让她觉得很是安心。她坐在床上,手轻轻拨弄着床单上的花纹,时不时看看墙上的老钟表,想起何伯今天的话,嘴角一直微微翘起。

    九点刚过,门外再次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陆安时很快坐了起来,她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光,心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凌乔的眸色明显地染上一抹愉悦,他走了几步突然快跑起来,一把抱住陆安时,让她的脸颊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声音低低地笑了出来,从胸膛前震到她心里。

    陆安时心里有底了,她扬起脸庞看向他,此刻的凌乔浓眉轻扬,一贯冷硬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了不少,眼睛里溢满洒落的凝华,泛起浓浓的悦色。

    她也笑了,“哥哥,是个好工作,对不对?“

    凌乔点头,他有些激动,不停地抚摸她的下巴,“是,何伯认识的一个人在市集旁的那个拐角开了家打印店,以前没有过,他让我去实习几天,学会打字和操作就可以工作了。我问了工资,比之前要好很多。”

    陆安时的脸色红润得紧,她嘻嘻地笑倒在凌乔的怀里,伸手去挠他的痒痒肉。凌乔宠溺地看着她玩闹,连微微酸涩的眼角也很快软了下来。

    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值得纪念的。相依为命,福祸相依。虽然物质条件欠缺,但心里的满足感却是难以超越的。

    小镇上刚刚引进的这家印刷店装修得很是漂亮,红墙白顶,倒是有几分欧式风格。

    小店的夏老板据说英俊逼人,气质看起来也是大城市熏染出来的。这间店里的印刷复印机器都极其先进,引来了无数的顾客。

    凌乔初次见到夏瑾,他戴了一副黑色墨镜,一张脸清朗得很是动人。不过后来凌乔才知晓,他的眼睛里没有光明。

    无法视物这个瑕疵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夏瑾的魅力。他上身穿着皮夹克,腿上是一条简约系的黑色长裤,微微的痞气为他增光添色,引得经过店前的小姑娘们频频驻足。

    夏瑾是个开朗的人,说得难听些是个残疾,而他却能坦然面对。凌乔比他小几岁,但脾性沉稳成熟,两个人也聊得来,很快便成了莫逆之交。

    凌乔跟着他学会使用电脑,将印刷技术也学得八九不离十。夏瑾给的工资很不错,一天百十来块,比工地稍微高一些,主要是他不再那么辛苦。

    陆安时没有直接问凌乔,她缠着何伯半天,将情况摸了个清楚,这下连每天无聊的发呆都变得愉悦了些。

    国庆的街道比往常热闹很多,花花绿绿的东西摆满街边的小摊。凌乔帮石老板关好店门,一路上便被这些东西渐渐吸引住了。他没有停在小摊上,而是走进了上次留意的那个商场。

    商场里人也不少,凌乔在人群里转了好几圈,最终停在一个货架前。眼前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礼盒,盒子被打开供人观赏,盒子里嵌着一个精致的镜子,背面镂刻得复杂极了,但没有丝毫繁琐,镜面光滑崭新,盒子边缘用小楷轻轻地写着“孔雀镜”。

    凌乔缓缓拿起,在手上摆弄了半天,脑子里想起上次陆安时对着何伯家里的老铜镜左右打量的样子。家里有个女孩子,但是没有镜子,这可不妥当。凌乔看了看价格,挺贵的,花去了他一天的工资。男儿性子还是大方,再加上是买给最重要的人,凌乔也只是想了一下便走向了收银台。

    陆安时揣着五十块,一路上走得飞快,时不时还兴奋地蹦跶两下,脚上的鞋子弹性不错,也助长了她的愉悦。

    终于来到北街,她直直走向昨日看的那家衬衫店,一进门先朝里看了看,还好,没有被别人买走。

    “阿姨,帮我取一下那件衬衫……对,就是那件暗红色的。”

    老板娘缩回衣杆,将衣服递给陆安时。

    她摸了摸,是昨天那件。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完好后,陆安时伸手过去,手心里的五十块钱被汗水微微浸湿。

    老板娘拿过钱看了看,没啥问题。

    陆安时抱着这件衣服回了大院,凌乔看来已经回来了,她闻着熟悉的油烟味想到。

    她探头进门,凌乔侧眼望见她,将火先熄了,摆了摆手,“小时,快吃饭了。”

    陆安时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慢慢挪进去,从背后拿出了那件衬衫,“哥哥,生日快乐。”

    油烟味已经淡了些,气氛突然就微妙起来,陆安时觉得时间慢了好多。过了好一会儿,凌乔才走过来,拿起了她手里的衣服。

    陆安时红着脸没说话,盯着自己的脚尖。

    过了好一会儿,凌乔一直没开口,陆安时忍不住抬起头,撞进了凌乔笑意难掩的眼睛。他直直地望着她,脸上沁着薄汗,却衬得面容更加英挺。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泛起一波一波的碎影,还有着陆安时没有完全看懂的东西。

    凌乔终于动身,他伸出一只手摸摸她的脸颊,“我很喜欢,小时。”

    陆安时顿时觉得好像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心像陷进棉花里一样又酥又软。

    她咧嘴笑将起来,倾身过去抱住他的腰,仰头对他说道:“哥哥,现在就换给我看嘛,好不好?”

    他一向对这种软糯的撒娇没有办法,沉声应下,然后将衣服先放在床上,洗了洗手,才开始脱衣服。

    衬衫刚套上他的身子,效果已经出来了。这一年凌乔的个子窜得飞快,一下就越过了一米八,男生的身高涨幅也确实是一件让人拍手称奇的事。陆安时跑过去,踮起脚尖想帮他理理领子,凌乔配合着俯身下去,陆安时够到了领子边沿,帮他拽了拽,顺手捻下来一根线头。

    凌乔穿着棉质的衬衫,柔软的质地熨贴着他的皮肤,暖意直抵心底。他还是有些尴尬地动了动胳膊,一举一动看在陆安时眼里都是满意极了。一条纯黑色的裤子配上简单的白鞋子,再搭上这件吸睛的衬衫,整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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