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殿,帝设宴送行铎国使臣,宴请百官。

    小皇帝穿着玄色冠服,神色漠然坐在大殿之上,旁边是刚被接回宫的虚架子敏慧太后,左边空着的凤位旁才是神色自然不露怯色的荣贵妃,而坐在右下首的则是安提公主,她穿着一袭极具铎国戈戎民族风格的蓝纱飘逸长裙,裸.露在外的肩臂、小.腿好像盈着麦穗色般的光泽,叫周围这些的大秦官员各个都在心底看直了眼,胆子大的直接赤.裸裸的瞧,胆子小的只能借着喝酒的功夫偷偷瞟上几眼。

    男人骨子里都是好色的,平时道貌岸然的要存天理灭人欲,可这勾人的“欲”真到了眼前,有几个能云淡风轻不当回事儿?更何况这异域风情的美人,更叫人新奇,一些之前还反对两国修建商贸之路的大臣们,此刻也是喝得微醺,反而觉得这倒是很行得通嘛,到时候商贸之路开通,这异国的美人珠宝岂不是源源不断涌.向大秦?

    想想倒不失为一件利国利民的美事啊。

    美酒在手,佳肴伴前,又有美人起舞,平时难得放开乐的朝臣们倒是个个红光满面笑得不亦乐乎,唯有大殿之上的小皇帝暗自阴沉着脸。

    坐在左下首,平时总爱以辅政身份为由对小皇帝进行各种教诲的年轻国相倒是难得放了小皇帝清闲,也不叫人侍候着,只是独自酌酒,眼神也不知看去哪儿。

    安提公主对着身旁小心翼翼如坐针毡的麟音公主耳语了几句,便自斟一杯酒向小皇帝扬起酒杯,语气悠扬的说道:“安提来大秦之前便听说大秦王室有三位名动天下的人物,少年登基勤政爱民的皇帝陛下,骁勇善战的祁王殿下....还有一个,是有惊为天人之姿的长公主殿下,安提曾听父王谈起,长公主殿下受宠至极,连封号都源自大秦王祀之地,如此人物,皇帝陛下可否让安提一窥真颜?”

    这安提公主大秦语说得极为流利,提到祁王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倒有些脑子还算清明的人觉得奇怪,祁王领兵将铎国大军打得个落花流水,是两国皆知的事,可这安提公主说到祁王殿下时那明显有几分崇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小皇帝本就因为便寻不到长亭而心情抑郁,这安提公主又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他更是如鲠在喉,喉咙混沌了许久才强逼着自己笑道:“安提公主美貌动人,朕的皇姐如何能来与公主争这一室光辉呢,朕听你说到祁王殿下,”小皇帝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度,“安提公主不应该最清楚吗?”

    两人你来我往的话,倒是让大臣们糊涂了,可谁也不敢出声,只能静静的听着。

    小皇帝的话里几分威胁,可安提却是不惧,仍是扬着明艳的笑容,不理会身边小妹妹扯她裙摆的暗示,不依不饶道:“皇帝陛下的话让安提有些糊涂,只是安提知道大秦是极为重视礼仪的国家,此前公主殿下称病未出席陛下为安提设下的欢请宴,如今安提带着两国交好的信物回去,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却迟迟未现身,这是不是不合礼数啊?”

    如此目中无人的话,也唯有这个在铎国以泼辣出了名的安提公主能说得出了。

    小皇帝的脸色因为她的话更是阴鹜了几分,捏着龙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抿着唇一言不发。

    群臣皆因此出酒醒得差不多了,面面相觑,也奇怪这长公主殿下何故连一声托辞都没有就消失了。

    #

    平阳京的天已经是日暮时分了,长亭是在极度的口干舌燥和黑暗中醒过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房间里只有一扇高过人头顶的小窗透出丝丝暗淡的光芒,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想拍拍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发现自己四肢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她这是发生什么了......?

    对了,是那个自称安提公主的女人!

    她记得从锦春苑里出来后,因为受刺激太深,整个人走路都是恍惚的,青岚发现她身上的环佩不见了,便说要回锦春苑去找她也没拦着,然后......然后怎么了来着?她好像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人就失去知觉了,再醒来时房间里还是有些光亮的,足以她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与大秦人士迥异的模样,倒是足够美艳,她的自说自话,让长亭知道这个安提公主跟那天袭击她的人是同一个人,倒是替她省了许多查证的功夫。

    可她笑得越明艳不可方物,说出的话就越是沾满了剧毒:“本公主当巴龙日思夜想的人是谁呢,也不过是你这种吃回头草的下.贱货色,你的驸马不要你,还巴巴的把人囚在身边,大秦公主的气量就这么点?真是一点都比不上我戈戎女子,更配不上我的巴龙!”

    犬吠的疯子,她没有心思理会,可这女人的话却越来越她心惊:“长公主在这里好好歇息吧,那宴会便不用去了,若是有人问起公主的去向,安提会很好心的告诉他似乎.....是在哪儿见过?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要谢谢公主还把你的驸马留在身边呢,若是到时候被人发现公主殿下和一个男人独处一室,而且这个人还是前驸马,你说,会不会让世人笑掉大牙?”

    女人猖狂的笑声至今还回荡在她的耳边,她和周彧皆是被绑的结结实实无法动弹,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彧一直没醒,她一个人与安提公主对峙,除了讽刺几句回去又挨了几巴掌外,竟再无他法!这女人临走前不知道又在她身上撒了些什么东西,害得她现在才醒来,看外面的天色也知道根本赶不上宴会了,可即便如此,又怎能让那个狠毒的女人得逞!

    第二次醒来,身上的绳子已经被松绑了,可也没什么大用,她躺在地上根本起不来,模糊中好像眼前有个破碗,长亭拼尽全力将伸手将破碗掸开,除了破碗弄出来的声响,外面没有任何动静,跟她想得一样,外面没人守着。

    的确没有派人守着的必要,她都这样了,站起来还是个问题,可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在来人前逃出去。

    偏头看过来,身旁紧挨着她的是死过去一般没有反应的周彧。为了制造她淫.荡的景象,安提公主特地将她的裙子撕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的躺在周彧怀中,而周彧也是敞着胸膛,颇有一番云雨过后的暧昧。她现在是没什么力气给自己遮羞,好在室内光线昏暗,周彧也是不知死活,倒减轻了她的羞臊之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长亭的手臂恢复了些力气,从周彧怀中移出来,奈何还是不行,这安提公主到底弄的哪门子邪门的东西,药效怎么这么强?!

    再瞥眼看安静的周彧,心里五味杂陈,原本因为顾宛烟的话她气得几乎昏厥,可经历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平息了不少她的怒火,眼下还是逃走要紧。

    “喂!”长亭别别扭扭的喊着周彧,“喂,周彧!大混蛋!你倒是醒醒啊!你以前不是挺能吗!怎么还不醒?!连本宫一个女人都不如吗?!”

    喊了几声她也有些累了,心里堆着气,想着不如她再等等,等到能站起来就一个人走了算了,反正她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正这么想着,身旁的人突然有反应了,手指微微一动,眼睛慢慢睁开了。

    “这是?”他喃喃道。

    长亭冷哼一声,不欲与他解释。

    周彧沉默了几秒,很快就把事情前因后果厘清楚了。

    “殿下?”

    “.....有话便说!”对着他,她依然没什么好态度,更是因为周彧醒了而自己还是被迫在他怀中的境况而心生恼意。

    “殿下的身体好温暖。”

    !!

    “淫贼!”长亭脸上一烧,气得想跳脚,可又无法动作,亏她好心听他说什么,真是白瞎。

    和长亭不同,周彧倒是挺淡然的,怀里的软.玉.温.香,是他许久未触及的,若不是情况特殊,他多希望时光就这么停留下去啊。

    “殿下别急,殿下手能动吗?”长亭比他先醒,四肢的力量应该比他要先恢复一点。

    “能。”因着周彧只是嘴皮子耍流氓,长亭才耐着性子答话。

    “小人借殿下头钗一用。”

    长亭心中生疑,手上却是不由自主慢慢朝头上移动着将头钗取了下来。

    “你要这个做什么?”

    “殿下,握着头钗,刺我几下。”

    长亭手忽的一抖,差点拿不稳钗子。

    他这是说的什么话?他们俩都陷入这种境遇了,他还有心情玩自虐?

    “本宫没时间陪你玩,你若是觉得这里好玩,你就在这里呆着吧!本宫自己走!”说着竟是拼了命要往门的方向挪,可始终是无济于事,最多撑起上半身而已,可她好像跟自己的身体较起劲了,非要挪动一丝一毫不可。

    周彧看着她的无用功,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殿下莫非是怕了?还是说殿下心里还爱着我?不然,口口声声说狠极了小人却下不了手呢?殿下不为自己,也要为那个没来得及出世的孩”

    嘶

    就那么一眨眼间,那头钗尖锐的一端便刺进周彧的手臂中,鲜血随之溅射,那浓重的血腥味从长亭脸颊划过,

    看着眼前惊惶的人儿,周彧反倒是笑了:“这就对了殿下.....为了那个孩子,也要多刺几下.....”

    长亭崩溃的大叫:“疯子!疯子!”

    或许是因为痛,或许是因为害怕,眼泪一下就涌.出长亭的眼中,她握着钗子的手在发抖,手上一片黏.腻,那种微热的触感,让她的心脏像是被谁狠狠揪住一般,她不知道自己刺得有多深,明明没什么力气的,明明.....可血就像开了闸的河不断的淌着。

    她不敢动,可周彧却是渐渐撑起身子,最后竟然慢慢站起身来。

    “多亏了殿下这一刺,我们能逃出去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对伤口的满不在乎,任鲜血流淌,活动了下四肢,好像没事人一般将还在惊愣中的长亭抱起然后一脚踢开本就没有怎么锁上的木门向外走去。

    一逃出这间屋子,长亭又傻眼了。

    眼前这茫茫江水,要怎么逃出生天?

    这安提公主可打得一手好算盘,竟将他们关在这空无一物的江心小洲上,除了一间破屋子便什么都没有了,连竹筏子都做不了。

    周彧见状,一言不发的将长亭小心放在地上,将外衣扯下来,撕成碎片拧成一股绳子,然后将绳子穿过长亭的腰和自己的身体绑在一起。

    长亭没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接着日暮的光,她才看清他身上大大小小撕裂的伤口,她终于知道为何那一刺就血流不止了......

    “喂,你要干嘛?!”身子陡然一起,周彧背着她朝江岸走去,意识周彧要做什么,长亭大骇,“周彧!混蛋!你要做什么?!停下来!”

    周彧充耳不闻,只是说道:“殿下放心,这个地方小人曾来过,知道方向,只要游过去就好了。”

    谁要放心了!!

    “周彧你停下,本宫不走了,随他来什么人,只要本宫解释清楚就行了......喂!本宫叫你停下!周彧你疯了,你这样还游不到岸边,我们俩就一起死了好吗!”

    平阳京的二月春,晚上也可以冷得刺骨,更莫说这冰冷的江水了,一个满身伤口鲜血淋漓,一个四肢软弱无力,游过去?连岸都看不到,这不是找死?!

    或许是长亭的大喊起了作用,周彧忽然停住脚步,沉默了一小会儿,长亭似乎听得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她听见他说:

    “殿下放心,小人便是拼死也要护送殿下到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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