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丞相府邸。

    天已经黑了,白池的房间里却还亮着,她正在练习姐姐今天教她的字。

    她穿着白色的棉质长裙,袖口裙摆的地方绣着粉色的荷花。头上身上的饰物已经全部摘了下来,头发松松地散在肩膀,黑亮垂顺,让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把。她的脸略有些圆,脸色红润,一双大大的眼睛总是喜欢睁得大大的,仿佛对所有的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嘴角常常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从来没有烦恼似的。

    今天姐姐教了她一个“君”字,她已经写了两页纸,不会再忘记了,于是放下了毛笔,叫嬷嬷打水进来洗脸。

    嬷嬷一直跟白池在一起,也只有嬷嬷肯跟她好好说话。

    嬷嬷已经很老了,头发白得像雪一样。爹爹说嬷嬷曾是娘亲的奶妈,娘亲去世之后嬷嬷又开始照顾她。白池很喜欢嬷嬷,喜欢闻她身上炒过菜之后的油烟味,很香。

    嬷嬷早就等在旁边了,见她放下毛笔,忙端了热水上来。

    白池甜甜地对嬷嬷笑道:“谢谢。”

    嬷嬷蹲下来帮她洗脚,笑着道:“小姐真有礼貌。”

    白池腼腆地笑着,脸红了红。虽然嬷嬷常常夸她,可是每次听到夸她的时候,她总是特别高兴。因为府里其他的人似乎不是那么喜欢她,特别是那个护院白勇,每次看她的时候,白勇总是要撇嘴。她知道,白勇是不喜欢她的。她知道自己似乎跟别人不大一样,他们说的话她都听不明白,他们都喊她白痴,虽然不知道白痴是什么意思,但光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嬷嬷,白痴是什么意思啊?”白池忽然看着嬷嬷问道。

    嬷嬷帮她擦干脚上的水分,给她穿上柔软的丝履,看着她的大眼睛,温和地笑道:“那是说小姐很善良。”

    白池将信将疑,“是这样吗?那为什么别人不叫白痴呢?”

    嬷嬷心头有些酸,却强行忍住了,她拍拍白池的肩膀道:“那是因为他们都不如小姐善良。”

    “哦。”白池像是明白似的,立刻高兴起来。

    “小姐,闭上眼睛乖乖睡觉,嬷嬷睡在隔壁的屋子里,有事情记得叫嬷嬷。”嬷嬷替白池掖好被角,端着洗脚水出去了。

    白池点点头,乖乖地闭上眼睛睡觉,今天她很开心,她终于知道了白痴是什么意思。

    睡到半夜,白池正在做梦,梦到她喊姐姐白痴,姐姐高兴地笑了,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忽然她觉得呼吸很费力,好像鼻子被人捏住了似的,她用力扭了扭,却慢慢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一只大手果然捏在自己的鼻子上,白池很不开心,伸手抓住大手,想要拿掉它。还没碰到大手,大手就放开了,一柄剑指着她的咽喉。

    她顺着剑看过去,才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的黑衣蒙面人站在她的床边,那个人冷冷地看着她,让她觉得害怕。

    “不准乱动,否则我杀了你。”蒙面人凶巴巴地看着她说道,白池听话地点点头,乖乖地躺着,一动不动。

    糊了白纸的墙壁上黑影幢幢,侍卫们举着刀四处乱跑,嘴巴里大声喊着:“抓刺客。”

    那人忽然收了剑,跳上白池的床,掀开被子藏了进去,他用手掐住她的喉咙,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敢让人发现我,就杀了你。”

    他的身上有股腥味,像是血的味道,白池用力吸吸鼻子,对那人道:“你流血了吗?要不要叫嬷嬷进来给你包扎一下?流血很疼的。”

    “你敢!”那人凶巴巴的威胁她,白池瘪瘪嘴,想要哭,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凶过,她是看他流血了很可怜才那么说的,他还那么凶。

    “小姐,你醒了吗?”嬷嬷敲了敲门问道。

    白池看了看那人,那人点点头,白池对门口说道:“嬷嬷,我醒了。”

    “小姐,你看到什么人没有啊?”嬷嬷见白池不来开门,以为她不想起来,便又问了句。

    白池看了看那人,犹豫着要不要骗嬷嬷,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撒过谎。

    “小姐?”好一阵没有人说话,嬷嬷有点不放心,她又唤了一声。

    “哦,没有看到什么人,嬷嬷,我想睡觉了。”白池还是撒谎了,她紧张得脸都红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撒谎,可是,那人紧张地看着她,扣着她喉咙的手居然流了血出来,她一下子就心软了。

    嬷嬷哦了一声,叫她盖好被子就离开了。外面的侍卫也慢慢散去了,周围又变得静悄悄的。

    那人的手还扣在她的喉咙上,白池躺得浑身都僵硬了,她悄悄地动了动,那人居然没有说话,动都没有动一下,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白池连忙往外退了退,远远地看着那人。看了好半天,那人还是一动不动。白池好奇心起,抿抿嘴唇,慢慢伸手过去,想要拿掉那人的面巾,看看那人的模样。

    轻轻捏住面巾,白池心跳加快,生怕那人忽然醒过来。

    幸好,那人没有动。

    白池慢慢将面巾捋到他脖子下,一张十分漂亮的脸蛋慢慢露了出来。

    浓浓的眉毛,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薄薄的红唇,完美的脸型,在右边眉尾的地方还有一颗小小的痣,看起来特别调皮可爱。白池悄悄地笑了,原来这个人这么好看,比姐姐还要好看。

    “嗯。”那人忽然皱眉哼了一下,白池吓得缩回了手,怕他忽然又要掐她的脖子。

    然而,那人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并没有想过来掐她的脖子。

    等了一会儿,那人已经不动了,白池才大着胆子把他的面巾重新拉回了他脸上。那人睡得很沉,白池看了他一会儿瞌睡也来了,转过身安安稳稳地睡着了,梦里她忽然觉得身体里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在流动。

    第二天一早,嬷嬷便照常来敲门喊白池起床。

    虽然她智力不是很好,可是白丞相并没有特别放纵她,该懂的礼仪和规矩照常教她,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至少懂得礼仪教养,他甚至奢望某一天他的宝贝女儿能嫁得一个好人家。

    白池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嬷嬷已经打开门走了进来,白池忽然想起来她床上还有一个人呢,转头一看,那人已经不在床上了,白池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走的,怎么都没跟她说一下呢。

    嬷嬷替她挂起帐子,慈爱地看着她,白池甜甜地笑道:“嬷嬷早。”

    “小姐早。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嬷嬷一边说话一边帮她整理被褥。

    嬷嬷忽然发现了被子上、床上的血迹,她吓了一跳,紧张地问白池:“小姐,你床上怎么会有血?”

    白池心想糟糕了,嬷嬷发现了,怎么办?

    “快起来嬷嬷看看。该不会昨晚的刺客来了你的房间吧?”嬷嬷紧张地拉着白池起来,仔仔细细地检查她的全身上下,白池咬着嘴唇不说话。

    看到她裙子上的大片红色,嬷嬷松了一口气,她笑道:“咳,看我老糊涂了,都忘记小姐已经长大了。”

    “什么?”白池听不懂嬷嬷的话,长大了跟血有什么关系呢?

    嬷嬷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笑着悄悄道:“小姐有葵水了,小姐可以嫁人了。”

    嫁人?白池虽然不明白嫁人的真正含义,可是想起姐姐每次说到嫁人两个字时的模样,她知道这个词是让人脸红害羞的词,是要偷偷放在心里的词,如今嬷嬷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真是大大的不应该。

    “嬷嬷,以后你不可以说这两个字。”白池一本正经地道,嬷嬷愣了一下,却又笑了起来,她想她的小姐也知道害羞了吗?

    “好好好,嬷嬷不说了。快来把弄脏的衣服换掉。”嬷嬷让人去打热水来,她亲自找了件颜色稍微深一点的衣服出来,准备给白池换上。

    洗过澡,换过衣服,白池跟着嬷嬷去给爹爹请安。

    白志谦刚刚起床,头发还没梳。他今年才三十七岁年纪,英俊的容貌早已变了模样,额头三条长长的抬头纹,眼角细密的鱼尾纹,唇上的胡须是灰色的,看起来却像五十岁的人。自从十年前妻子忽然去世之后,原本意气风发的他像被抽走了灵魂,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若不是因为两个女儿,他早就随着妻子去了。

    白池给爹爹请完安之后,跑到他身后帮他梳头。

    “爹爹,你有白头发了。”白池忽然从白志谦的满头黑发里找到了一根白头发。

    白志谦拍拍肩膀上她的手,有些伤感:“是啊,爹爹已经老了,白头发都出来了。”

    白池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她找来剪刀将白发剪掉,然后又找了半天,直到没有一根白发了。她笑道:“现在没有了。”

    白志谦转过身,拉着她坐下,爱怜地看着她,叹息。

    “池儿,如果爹爹走了,你怎么办?”

    白池想都没想便笑道:“爹爹去哪里,池儿就去哪里。”

    白志谦眼眶发热,他忽然转过头去,悄悄将眼泪吞了回去。池儿啊,爹爹该怎么办?爹爹可以陪伴你长大,却无法陪你到老啊。如果爹爹死了,你怎么办啊?

    白池见爹爹忽然转了过去,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她搭着白志谦的肩膀唤道:“爹爹。”

    白志谦努力平复了心情,抬起头看着铜镜中的白池,淡淡地笑道:“快给爹爹把头发梳好,爹爹该上朝去了。”

    “嗯。”见爹爹没事,白池又高兴起来,乖乖地给爹爹梳起头来。

    爹爹上朝去了,姐姐今天早上被送到宫里面学礼仪去了,白池不敢一个人到处走,便先回了自己的屋子。嬷嬷帮她洗衣服去了,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人坐在桌子旁。

    “是你啊。”白池惊喜地道,“原来你没走,我还以为你走了。”

    “谢谢你。”那人淡淡地道,然后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白池忙拉住了他,那人眼神一冷,白池吓得立刻松了手,她小声地道:“你要走了吗?”

    那人见她眼神纯净并无恶意,口气稍微好了一点,“是的。”

    白池很是惋惜,她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好看,也挺好玩的,就这么走了,她又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那人见她一脸的留恋不似作伪,便问她:“你叫白惠还是白池?”

    原来他认识她啊,白池高高兴兴地道:“我是白池,我姐姐叫白惠。”

    那人哦了一声,神色复杂,朝她点点头,“告辞。”说罢飞身上了房顶,快速地离去。

    白池大叫:“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那人却已飞出老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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