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甜嘴上叼了根烟,摸出火机,擦了几下,没点着。

    秦朝阳听着火机嚓嚓的声音,脑子很空,没有想自己,没有想宋甜,更没有想徐冰。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甚至不想去摸手机。

    “接吧。”宋甜抿着烟,“震得我烦。”

    电话是王小春打来的,半小时前,徐冰下山了。下着大雨,但她没怎么淋雨。据她说,她是跟着其他游客一起下来的,那几个游客带了大伞,一路下山挺照顾她的。

    “操。”秦朝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他妈不早说?老子躺在泥里!”

    王小春:“打了,没通。是不是没信号?嘿嘿,你找人怎么找泥里去了?”

    啪。秦朝阳黑着脸单方面挂掉电话。

    两人冒雨迅速下山。

    林凡徐冰王小春都在车上,宋甜走路没声,副驾驶门唰地开了,猛吓林凡一跳,手机掉地上去了。

    宋甜瞄他一眼:“摔什么手机啊你?”

    林凡干笑:“这不见你们平安回来激动的嘛。”

    宋甜撇开眼去看徐冰,她坐后座上,脏裤子已经换了,正在玩开心消消乐。一抬头,对上宋甜冷冷的目光,她莫名抖了一下,“干嘛?”

    宋甜说:“为什么不接电话?”

    王小春帮她说:“冰冰手机没电了,幸亏她聪明,跟着别的旅游团下来……”

    宋甜:“为什么不借手机给我们打电话?”

    王小春呃了一下,看看宋甜,又看看徐冰。徐冰没心情玩游戏了,随手把手机放王小春腿上,“还你。”

    宋甜说:“为什么不借手机跟我们说一声?”

    徐冰抿着唇,脸渐渐涨红。宋甜面无表情地重复第三遍,徐冰撅着嘴,委屈地说:“我忘了。”

    宋甜什么也没说,把身体转正,对林凡说:“开车。”

    徐冰斜眼瞪了她后背一眼。

    车回山脚宾馆的时候,天色已大黑,只能多住一晚。问题出在秦朝阳和徐冰身上,费用他们自己担。

    这一晚风平浪静,没出什么乱子。然而翌日,宋甜头热身轻,坐车的时候又晕又累,可能发烧了。

    林凡把车暂停,一摸宋甜额头,烫得吓人。

    “烧多久了?也亏你熬得住!”

    宋甜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你继续开,到地方我买药吃。”

    午后,车到达来时住的那间小旅馆,林凡替宋甜开了单人间,又买了退烧药给她吃,要是睡一觉后烧退了,就继续走。

    床榻边,林凡用手背给宋甜试温,宋甜半睁开眼,“还烫吗?”

    “烫,你安心睡,别想其他的。”

    “头疼。”

    “睡醒就不疼了,乖。”

    宋甜闭上眼。

    林凡坐在床边,轻轻摸宋甜脸蛋,也就是这时候,这女人才像个女人——乖顺的,柔弱的。其实宋甜长相普通,但格外耐看,而且越看越喜欢。

    林凡拇指擦过宋甜浅粉的唇,忽然间,宋甜睁开了眼。

    “怎么不睡?”

    宋甜看着他的手:“你手好香。”

    “是吗?”林凡闻了闻,又听宋甜问,“哪儿来的香味?”

    林凡敷衍道:“护手霜吧。”

    “你从来不用护手霜。”

    “现在我用了,刚买的。挺香哈?”

    宋甜盯着林凡的眼睛,林凡心直打鼓。他害怕宋甜这种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在这样的注视下,他恍惚以为自己是无处遁形的臭老鼠。

    林凡逃了出去,宋甜合上眼,胸口慢慢地起伏着。

    不知过去多久,熟悉的手机铃响起,她去摸床头柜的手机,空的。铃声却越来越近——秦朝阳拿着她的手机进来,她这才想起,为让她安心睡觉,林凡把她的手机拿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在秦朝阳手里。

    秦朝阳说:“你妈的电话。”

    宋甜闭着眼,秦朝阳问:“不理她咯?”

    他又拿着手机走出门,没过一会儿,又进来了,说:“还是你妈的电话!”

    宋甜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秦朝阳自说自话:“再打来我帮你接了啊。”

    这一觉睡得很死,醒过来后,宋甜觉得舒服多了。头不疼了,意识也清楚许多,但身体还是很疲惫。

    她睁开眼,看见秦朝阳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不知他是何时进来的,也不知坐了多久。

    “几点了?”

    秦朝阳回答:“7点。”

    宋甜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连忙坐直,“我手机呢?”

    秦朝阳把手机给她,她开屏看了看,抬头问:“我妈的电话你接了?”

    秦朝阳点头,宋甜叹气,边揉眼睛边说:“她说了什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她自己接话说:“她反反复复就讲那么点事……”

    秦朝阳打断她:“你妈说她离婚了,叫你醒来后给她打个电话。”

    宋甜怔了怔,什么也没说,好久过去,才低头拨号码,“离了好,互不干扰。早该离了。”

    秦朝阳关门退了出去。他去柜台小弟那要了包烟,一个人靠旅馆大门口抽。

    烟是个好东西,让人神经麻痹,感觉不到痛和难过。这时候,他忽然有点理解宋甜,为什么怀孕了却依旧抽烟。

    秦朝阳抽了三根烟,剩下的揣兜里。野山鸡汤已经熬好了,他去单人间叫宋甜,被窝乱糟糟的,没人。

    他愣了几秒钟,忽然想到什么,急给王小春打电话,一接通,劈头盖脸地问:“宋甜呢?”

    王小春支支吾吾说不上来,秦朝阳啧了一声,“你跟她说什么了?”

    神经紧绷着,等王小春一开口,崩一声,弦断了。

    王小春说:“我把咱刚看见林凡跟老板娘搞一起的事情跟导游说漏嘴了……老大!我对不起啊!”

    秦朝阳在后院找到宋甜,林凡和旅店老板娘也在。

    宋甜问林凡:“你跟那狐狸精好多久了?”

    林凡皱眉:“她不是狐狸精。”

    宋甜嗤一声说:“上过床了?”

    林凡没说话,默认了。

    其实他和旅店老板娘在一块也没多久,半年还不到,但确实什么都干了。老板娘三十出头,比林凡小一点儿,比宋甜大一点儿,就大这么一点儿,跟宋甜却完全不同样——

    老板娘比宋甜更有女人味,更讨男人欢心。林凡在她这里,更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老板娘结婚三年,但愿意为了林凡离婚。光是这一点,就让他感动不已。

    “因为这你他妈就跟我玩劈腿?”

    林凡的脸沉在夜色里,唯有一双眼亮着,像躲在阴暗处的野兽,“你知道不全是因为这个。”

    “那是怎么?”

    林凡舔舔嘴,不忍说下去。试问他还爱宋甜吗,答案是肯定的。如果不是因为爱,他不会跟宋甜好五年。五年能办多少事?恋爱、结婚、生孩子。

    然而,林凡的五年几乎什么也没办成。

    宋甜静静盯着林凡,自始至终,他把另一个女人护在身后,直到现在,她还没看清那女人的长相。而那女人比她沉得住气,不管她怎么侮辱、怎么质问都一声不吭,全由林凡挡枪挡箭。

    “怎么不说话?”宋甜捏着拳头,林凡不敢看她,低头不知看哪,宋甜气得抖起来。

    病躯,不知哪来的力气,宋甜硬是把一大花盆搬起来猛往林凡那边砸,“你他妈倒是说话啊!”

    偌大的后院,晚风和明月,星辰和虫鸣,愣是没人回答她,她像个自说自话的小丑,难听的咆哮声萦绕在院子上空。

    她看见林凡牵着那女人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她和他们之间隔了两三米,这两三米就像是银河的宽度,一下子把人划分开——

    银河的这边,以及,银河的那边。

    宋甜开始砸东西。地上狼藉一片尤不解气,她想打人,想杀人。

    目光逡巡着,眼底下忽地冒出把扫帚,顺着看过去,秦朝阳对她说:“拿去。”

    宋甜追着林凡打,林凡不躲,但挨了几下后才知道宋甜玩真的,顿顿下重手,打得他快皮开肉绽。他不傻站着了,跟姘头一起满院子跑。

    一时之间,难听的声音不只是宋甜的咆哮,还有林凡和老板娘的惨叫。

    林凡想,他所有的难堪都是宋甜造就的,现在这幅样子,真窝囊。

    他不跑了,反手抓住沾血的扫帚。

    “别打了!还有完没完?!”

    宋甜冷笑:“林凡,你现在还有脸吼我?你的心是黑的么?”

    “那你呢?你的心是冰的!”林凡怒不可遏地喊,“我都三十五了甜甜!我要结婚,要生孩子,我不想再陪你耗着了!为什么我跟别人好上了?我以为你心知肚明!宋甜,你不愿意结婚就放我一条生路行不行?是人都要成家立业,你他妈心理有隐疾别拖累了我!”

    后院里安静了一会儿,呼吸声可闻。

    林凡看着宋甜怔怔的样子于心不忍,但也不后悔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宋甜是不婚族,不管他怎么做,都不能说动她和他结婚。

    这种女人有毛病。林凡不想再陪她浪费时间了。

    林凡轻轻慢慢地把扫帚从宋甜手里抽走,猛地往远处一丢,松一口气,妄图安慰宋甜:“甜甜,你这种想法是不正常的,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人都是要结婚的,人怎么可以不结婚?”

    宋甜怔怔的,两眼盯着林凡的嘴一张一合,两行泪滑下来,“可是我爱你。”

    林凡心痛:“既然你爱我,那为什么不愿意结婚呢?”

    “爱一个人,非得用结婚证明吗?”

    这是深埋于宋甜心底许久的一个问句。但从前至今,没有任何人能回答她。

    秦朝阳被她声音里的荒凉震惊了,心脏乱七八糟地直蹦。视线里,宋甜无助地站立着,仿佛哭碎了灵魂。

    她的灵魂孤独地盘旋着,而身体却失控地奔跑着。

    秦朝阳一并跑过去,林凡哗地倒地,后脑的血汩汩流出。女人凄惨的尖叫像一首悲鸣曲。

    “死了?”宋甜猛地丢掉弹/簧/刀,颤巍巍地指着倒地不起的林凡,“我把他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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