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虚与苏千媚僵持在那儿许久,终于听到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今夜喝多些酒,是为夫孟浪了。」

    苏千媚恶狠狠地睁开眼睛,切齿说道:「既然知道错了,那你还不下去,等着我踢你吗?」

    她将脸别到一边,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此时,晋王只得放开她,转身坐在床沿。

    苏千媚不想让他发现自己软弱的样子,是以背对着他,朝着床里侧,无声无息地流着眼泪,她紧咬住嘴唇,心里想为何她会遇到这样的人,亏她先前还推心置腹地当他是朋友。

    李若虚不动身色地望着她微颤的背影,便已知晓她正伤心得在哭,遂觉得无比懊恼。

    他当初不与她说清楚,只是不想她心里有包袱,对他而言,无论他变成什么样的人,他都还是他,不会有半点不同,她无论喜欢哪一个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可他倒真的没想到,在这个故事里,她会这么排拒他,甚至是厌恶他。

    他确然存有私心,不愿她知道自己原是她不爱的师父,也不愿她一想起他便是充满痛苦回忆的吴子晨,然而,他这般自以为是的好意,她却是完全接受不了。

    然而他万分后悔,但与其与她把一切讲明白,不如别让她发现他其实是谁比较好些。既然都瞒过几次了,能瞒得了几时便是几时。

    思索至此,他站起身来,脚步有些蹒跚地朝外走去,没走几步,便故意撞了桌子一下,又歪歪倒倒地继续往前要到外间的长榻上暂宿一夜,假装醉酒可能是不让彼此这么难堪的最好法子。

    未曾料到,他人都还没走出几步,背后就被无数的暗器给攻击。

    苏千媚从床榻边抓起一大把的桂圆与栗子,直接朝他丢了过去,边丢还边恨恨地喊:「浑蛋,滚得越远越好!再敢靠过来,姊就扒了你的皮!」

    李若虚何曾见过她如此撒泼的模样,心中只觉又是可悲又是可笑,悲的是他想让她在自己羽翼下保护的想法看来是不能成了,笑的是难得他们的关系可以坏到跟仇人一样,而她因此被挑起的旺盛战斗力,可不是她在上则故事中那副恹恹的德性所能比拟的。

    她能保护自己,还比以往更加坚强,说实话,他应该感到欣慰,可被她讨厌的滋味还是有些不好,他揉了揉额角,斜靠在长榻上,淡淡说道:「忙了几天,妳也累坏了,快睡吧,我不靠过去便是。」

    苏千媚哪里肯相信他说的话,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在摇曳的的微弱烛光下,死死盯着他,以防他还会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直到窗外天色蒙蒙亮起时,屋外守候一夜的嬷嬷们便躬身在外,轻声念出些多子多孙的福语,接着便恭谨地请示能否进屋里来。

    苏千媚巴不得有人能来拯救她于水火之中,她立马跳起床来,连李若虚都来不及阻止她,就听到她大声喊道:「进来!」

    一群嬷嬷与奴婢随即进得门来,只见为首的叶嬷嬷眼神凌厉地扫视了屋里一圈,见到两位主子外衫未褪,又瞧着晋王殿下独自坐在长榻之上,心里已是了然了几分。

    果不其然,这一日早晨,他们再度动身前往皇宫拜见陛下与贵妃娘娘时,苏千媚便被贵妃单独留下好生训诫了一番,更要她抄写《女则》、《女训》与《女诫》各三遍以知晓为人妻子的道理。

    经此一役,苏千媚越发觉得李若虚可恨得紧,于是当车驾返回路途上经过国公府时,她便假藉要见父亲之由,吩咐车夫调转车头,改往国公府去了。

    一进到国公府,她熟门熟路地用上许多方法,借机摆脱掉一众跟着她的嬷嬷们,独自一人找了个僻静处,索性便躲在那里不出来了。

    嬷嬷们急得慌,连忙派人去通知晋王殿下,待得他来时,却见到苏河、苏越与李承风都在那里候着他。

    他们支开旁人,在一僻静偏间谈起话来。

    苏河担忧地问道:「你们俩个究竟是怎么了?」

    李若虚被问得有些不自在,他垂首故作镇定道:「媚儿好似对我有些心结。」

    苏越嗤笑一声:「早说了呗,谁让你长这么大的脸,以为自己无往不利是不是?可笑!我说你们这回若是没逼她,让她自己选,保不定她宁可嫁给别人,也不愿嫁给你了。」

    苏河闻言,脸色铁青地喊道:「住嘴,你没事跟着添什么乱。」

    李承风建议道:「师父,不如您还是跟师妹说清楚好了,我想以师妹的性子,定是不会继续为难您的。」

    李若虚深叹一声,并不做任何表示。

    苏越觑了李承风一眼,道:「呵,以我妹的性子,知道被人这样欺瞒,莫说生气了,搞不好再也不愿见到他都是可能的,你把她的脾气想得太好了。」

    苏河紧蹙着眉心,却也不得不认同苏越的话,他对着李若虚说道:「你们这样拖下去,对她的处境非常不利。」

    李若虚怔忡了半晌,苦涩地说道:「给我一些时间,此次,无论如何我也想再试一试。」

    语毕,他便离开去寻苏千媚去了。

    待李若虚前脚刚走,苏河便坐在椅上,颇为头疼地说道:「他如今这样,许是心生魔障,竟一点也不像平日的他。」

    苏越不屑地冷冷说道:「我自个儿是魔,倒看不出他有半点魔障的样子,敢情他这是年龄忽然变小,体内荷尔蒙不平衡,患上了中二病。」

    李承风不愿听人这样编排自己师父,随即替他辩解道:「难得这回师父与师妹能相处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俩人还那么……嗯……亲密,他一时间放不下也是情有可原。」

    苏越不以为然道:「兄弟,话不是这么说,你那师父要就不大破大立,当机立断换到下一个故事去,要不就去跟我妹说清楚讲明白。这会儿干耗在这里,他是想逼死谁呢?没逼死自己姑且算他命硬,连累我妹这几日让那群母夜叉们追赶着,人不死也已经去半条命。」

    三人商议许久,却也各执己见,没有共识,最后是苏河下了结论,说道:「他要时间,便再给他一点时间试试,兴许还会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

    .

    李若虚在国公府兜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在假山丘的角落寻到苏千媚的身影,彼时她累得蜷在那里陷入沉睡,即便他都坐在她身边了,她也浑然不觉。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夕阳余晖染红了天际,傍晚气候开始变冷,他担心她着凉,于是轻声唤醒她:「该起来了,我们该回去了。」

    苏千媚听到他的声音,身体抖了一抖,但立即镇定下来,她甫睁开眼,双眸便是极为幽深地紧盯着他看,冷然道:「你知道吗?我永远不会喜欢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李若虚呼吸一滞,将目光别了开去,远望着落日,淡淡问道:「妳可否告诉我,妳心里是否另有喜欢的人?」

    苏千媚想起苏越嘱咐她的话,故作镇定地回道:「没有,可我也不会因为就会心悦于你,你跟我之间是不可能的。」

    李若虚忽然转过头来,凝视着她,那眼神蓦地让她心跳漏了一拍,手脚微微发麻,他哑着声问道:「妳喜欢的是不是一个叫做吴子晨的人?」

    苏千媚瞪大了眼睛,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喃喃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摇头苦笑,说道:「妳睡觉时,无意间说了梦话,说妳很想他,想离开这个故事去找他。」

    原来是这样,她心想,破罐子破摔,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再瞒着他也没啥意义。

    她坐起身来,索性大方地与他说道:「若虚,他与你不一样,当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陪在我的身边,我最脆弱的时候,他都没有选择离开我,他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意让我受到伤害,你一定不会知道,我跟他都一起经历了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他为妳做的我都能为妳做到,况且听妳的语气,妳与他当时必定有一些很不好的回忆,把他忘了,忘了那些痛苦的事,这样不好吗?」

    苏千媚仰起头,高高地望向天空,以为这样便不会让眼泪掉下来,她低声道:「我记得以前我还很小,玩游戏输了在地上耍赖的时候,我的师父总会责备我说:『妳若是玩不起就别玩,如果妳要与人玩假的就早说,否则当妳发现别人认真起来时,一切就晚了。』」

    她继续说道:「我以前不信师父说的话,但我现在相信他老人家说的通通是对的了。若虚,是我对不住你在先,可我真的忘不了他,我不该让你产生误会,这全部是我的错。」

    他沉默了很久,像时间彷佛停止在这一刻,终于,他牵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对她问道:「那个叫吴子晨的人,若是知道妳这么喜欢他,心里定是会感到非常高兴,但我容再问妳一句,妳诚实对我说,妳为何不想回到他的身边?」

    苏千媚再也忍不住,双手摀住脸,泪水不可遏止地从手中漫了出来,她勉力地压住哭声道:「跟我在一起,只会让他受到伤害,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是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我不想拖着他,直到最后消磨光他对我的爱,这样他以后会恨我的。我很怕,我真的很怕……怕我这么爱他,他却不再爱我了怎么办?」

    他紧闭双眼,不敢再看着她,哑着声音道:「妳走吧,去结束这个故事。苏越是男主角,妳让他假装与李承风在一起,他们有了结局,故事自然就不会继续下去。」

    苏千媚满脸泪痕地抬起脸来,惊讶地看着他,说道:「谢谢你提醒我还有这个办法,我这就去找哥哥,请他帮我这么忙。」

    话一说完,她立刻站起身来,却没想到李若虚突然拉住她的一只手,凄然地说道:「天都已经黑了,不要那么急着走,妳留下来再多陪我一晚,一晚就好,行吗?」

    她回头看着他,想了又想,敌不过内心里面对他的歉意,只好点点头,轻声说道:「就一晚,明儿个一早,我就走,不会再回来了。」

    李若虚垂首,干涩地应了声:「好,我明白,就当这是我为妳饯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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