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都最大的书阁内,芮笑笑踮起脚从最高的书架上抽出一本《良人何在》,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在稍矮的书架上挑出几本书,抱着这几本书走到前台,豪迈地说:“结账!”

    一旁书店的小厮赶紧小跑了过来,说:“老板娘招待客人去了,你且等一下。”

    那个大胸细腰、睫毛和鼻孔一齐翘上天的寡妇老板娘今天居然没有站在前台招风影碟,而是跑去接客,实在是稀奇啊稀奇。

    芮笑笑看天也是快到午时了,府里酉时可是准时开饭呢,虽然她是没有上桌的机会啦,可是她也是一枚衷心尽责的小丫鬟好不好,翘工这样的事情可以仰湘郡主的鼻息偶尔做一做,但绝不能得寸进尺。

    芮笑笑对着那小厮微微一笑:“小哥你就帮我结了嘛,我都是你们店里的老客户了,专享七折的那种哦。”

    小厮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管钱的……”

    芮笑笑还想再说,只听得“哎哟”一声,她和那小厮一起惶恐的转过头,只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板娘笑莹莹的朝她迎来:“这不是芮姑娘嘛,又来买书了。买了这么多呢,一看芮姑娘就是文化人啊哈哈哈……”

    说完,老板娘转头看向身边那气宇轩昂、一身贵气的黑衣公子:“这芮姑娘就是我们书阁的常客,您可以问问她,咱们书阁里什么书没有。所以您尽管放心,您订的古书我让人找好了,明天一齐打包好就给您送到匡府去。”

    芮笑笑嘴角抽了抽,她知道为什么今天老板娘这么春意盎然春潮澎湃了,毕竟枯了好些年,终于等到了润风细雨,心情自然就跟逢了春一般。

    芮笑笑此刻也和老板娘一样心潮澎湃,不过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她瞟了一眼柜台上的《风流小寡妇》、《夜奔公主》、《王爷,快过来》,一边轻轻拉过一旁用来包书的黄纸遮住,一边弱弱举起爪子,咧大嘴角:“好巧啊,您也来买书啊,十爷……”

    *

    纳容街是盛都最繁华的街道,只有你叫不出名字的,没有纳容街找不到的。平日就热闹不已、人来人往的纳容街今天更是热闹不已。

    “那十爷您这次出宫的目的就是买几本书哦。”

    阚晟晖看了芮笑笑一眼,后者赶紧改口:“公子……”

    “是古书。”阚晟晖一边看着街边琳琅的商品一边说,“藏书阁内原本也是有的,被几个小皇子弄得全是墨水,听闻盛都最大的书阁内可寻两三本,今日便来看一看。”

    就许他自己堂而皇之的说“皇子”,她就要叫拗口的“公子”,芮笑笑不满的嘟嘴。

    “那公子是打着什么名号给太傅告假的啊?”不会也是和妙妙一样“高烧未好,医嘱静养”吧。

    谁知阚晟晖直接抛出一句:“告假为何意。”言下之意,他十爷是来去自由的主,告假这等事,他是不屑于做的。

    大霁国风开放,女子可读书识字,未出阁的女子若是在大街上看到心仪的男子,大胆的还会主动上前询问。

    此刻,一家绸缎阁外,几个衣着华丽富贵的女子正用纱娟捂着嘴儿,眼睛一直盯着那闲庭信步的人儿,交头接耳着什么。

    “这是何物?”

    芮笑笑把目光从那几个非富即贵的小姐身上转移过来,她看着阚晟晖指着小摊贩的木棍上插着的用黄糖画出的各种样式的糖画,嘴角抽了抽,答到:“爷,此物就是糖画啊。而且你很有眼光哟,这位爷爷画的糖画是盛都最好看的糖画,黄糖也是最甜的。”

    阚晟晖疑惑的看着芮笑笑,那眼神分明在说:“用来作画的糖还会好吃?你胆敢唬爷。”

    芮笑笑将手中包好的书往身后的嵇修手中一放,从粉红色钱袋里拿出一文钱递给那个画糖画的老爷爷:“转一个。”说完想了想,又掏出一文钱递过去,笑嘻嘻的说,“两个。”

    芮笑笑走到罗盘旁,对阚晟晖说:“这上边的图案都是些小动物和花花草草什么的,转这个木片片,尖头指着哪儿就可以得到什么糖画。”又指了指一旁的白色玉板,“糖画师傅就在这上边作画。”

    阚晟晖看了一眼小摊一根插满各种糖画的木棍,道:“你若是要吃黄糖,买这些现成的即可。”

    “怎么可以吃现成的?”芮笑笑嘟着嘴,“买糖画最重要的就是体会那种过程嘛。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会转到什么。而且热热的糖画才好吃啊。”

    阚晟晖皱了皱眉,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又是一炷香,他不知道她如今对“一炷香”三个字有阴影吼?再说又不是她要他等她的,两个井水不犯河水的人不小心遇见了就应该果断干脆的打过违心的招呼之后分道扬镳嘛,还以为是在宫中,她是那个没权没势的小丫头吗,现在出了宫,就是她说了算了,哼!

    芮笑笑一身正气的蹲下身伸出指尖,将一番怒火倾注在木棍上,“倏——”地一声,芮笑笑瞪大了眼睛看着转盘,口中念念有词道:“走马灯、走马灯、走马灯。”

    走马灯是这个老爷爷画的糖画中最难最大最好看的图案了,可她从小到大只抽到过一次,最后还被耿妙恬那个坏心眼的丫头给抢了一半。观音娘娘保佑她一定要抽到走马灯啊!

    但是也许是她对十爷的怨念太深,导致半晌过去了,木块还在缓缓转动,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小摊后的老爷爷长了一张慈眉善目的脸,此刻笑呵呵的看着芮笑笑,面上白花花的胡子也随之一动一动:“小姑娘今天力气很足啊,定是有这位公子陪在身侧的缘故吧。以前这木块,可是从未转得这般久过。”

    芮笑笑急忙摆手:“不是啦不是啦,我是因为……因为……呵呵呵……”总不能说是因为一腔愤怒导致了这般结果吧,听这老爷爷的话,他似乎是误会了她和十皇子的关系,如若她不解释清楚,十爷会不会一怒之下罚她去睡马厩啊?

    想解释不知怎么开口,不解释怕身边的主儿迁怒与她。就在芮笑笑纠结无比的时候,一阵轻笑打断了她的思索,她转过头就看到那几位在绸缎庄外的女子在掩着嘴看着她笑,不过,她们的视线似乎还在罗盘和十皇子之间游移。

    她猛地回头看向罗盘,不看不知道,一看想撞墙。

    只见细长的木块尖此刻精确无比的指着一朵红艳艳的杏花。

    难怪刚刚那几个姑娘是那般笑容了,此刻的她仍旧蹲在小摊前,她抬起头刚要向老爷爷说明下可不可以把这朵很容易影响别人家庭和睦的花从罗盘上去掉,却见老爷爷也是笑得胡子一直抖,芮笑笑一脸郁闷的瞟向阚晟晖,却见后者正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

    芮笑笑一愣,脸上无端端的生出一抹霞红。

    刚要给老爷爷申请让她重新转一次,眼前瞬间略过一只手,却是十皇子拨了木块,木块缓缓转动,很快便停了下来,这一次停在一朵灿烂的桃花上。

    这一次换阚晟晖一愣,当他再看到芮笑笑头顶那朵粉红色的桃花簪子,身子不自觉的一滞,干咳了一声,道:“就这个,画吧。”

    芮笑笑:“……”感情十爷您认为转糖画是可以挑的。

    嵇康:“……”感情十爷您认为对于单身的人来说,杏花和桃花是有区别的。

    老爷爷“呵呵”一笑,道:“老朽就先画一朵桃花赠予公子,再画一颗蟠桃赠予姑娘,可好?”

    芮笑笑刚想问为毛她的是桃子,阚晟晖就抢先一步道:“那便谢谢老师傅。”

    老爷爷从小摊旁揭开盖子,只见一汪黄晶晶的糖浆潺潺的流动着,老爷爷用铁勺舀出小半勺糖浆开始作画。

    看到芮笑笑有些不满的嘟着嘴蹲在小摊前,老爷爷笑道:“若是姑娘不喜桃子,老朽便作回杏花?”

    芮笑笑刚想点头,突闻身后传来一声“嗯?”,她后背一凉,赶紧摇摇头:“我就喜欢桃子,杏花什么的最讨厌了!”唔……世上美的丑的瘦的胖的杏花们,她说的是违心话啊,若不是身后有只以势压人、以权欺人的主在,她一定会将一朵杏花糖画吃得干干净净的啊。

    “这糖画和姑娘的发簪倒是很搭配。”老爷爷一会儿看看手中的糖画,一会儿看看芮笑笑,“都是桃花,看样子,公子今日这一支木签是转得可是极巧的。古人有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1老朽倒觉得,只取其中两句便好。姑娘的俏丽容颜映衬着我这糖画,便是‘人面桃花相印红’,公子面色如冠、笑若清风,便是‘桃花依旧笑春风’。老朽读的书少,不知这样用诗来说事绘人,可是恰当的。”

    “老师傅好智慧。”阚晟晖朗声笑道,“老师傅能说会道、心逸手敏,这诗中怎可少了老师傅?这况象光景,说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糖画依旧笑春风’也是不为过的。”

    那老师傅眉开眼笑道:“借着智者的诗句,老朽这糖画也是沾了回光了。”说罢,他用软刀片轻轻从玉板上抬起糖画,一朵完整细致的桃花跃于手上,他将糖画举到芮笑笑跟前,说,“借姑娘的光,这糖画可是比平常大了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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