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医自己背着药箱来了之后,恰逢朱太妃也听闻凌香病倒的消息,正附身在凌香身旁。

    那朱太妃脸色焦虑,听到有太医来,凤目瞪圆,道:“你是哪个太医?”

    “下官七品良医许甄!”

    “罢了,宣翰林王太医来!来人,把梅押班抬回圣瑞院!”朱太妃甩袖而起,说完急步走往外去。

    这下正合了孟青箬的心意。聚会上突逢此变,大家谁也没有心思再逗留了,陆续告别。待人走后,孟青箬向柳如絮道:“刚才奴家瞧着妹妹,面有倦色,既然许太医在此,不如让她为妹妹诊诊脉?”

    “奴家身体无碍,有劳姐姐挂心!”如絮这样回答着,却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一时头昏,不禁以手扶额。

    “妹妹!妹妹这样,教姐姐怎么放心呢?”她说着便用手搀扶了如絮的手臂,向许甄道,“可否劳烦许太医,随我进房,为妹妹诊断?”

    许甄随即应道,“下官遵命。”

    柳如絮在方桌上,放着她今早采来的鸳鸯蝴蝶花。满满的鸳鸯蝴蝶花,插得团团圆圆,反不适合这瓷白的细口观音瓶,应该放到一个敞口的花瓶才觉天然。

    花瓶安放的桌前,许太医蹙眉为柳如絮静静号脉。之后,他起身向两位道,“这位秀女身无大碍,想必是心神耗损,失眠难安所致。只要下官开些安神养肝的汤药,按时服用,必然可愈。”

    “有劳许太医。”如絮客气地说完,又转头对孟青箬道:“奴家宫女春棋,去帮姐姐收拾打扫房间了,待打扫完毕,教她去找许太医,拿药就是了。”

    “妹妹只管安心,奴家马上□□棋跟着许太医去拿药,来,姐姐先扶你到床上休息。”孟青箬说着站起身,将柳如絮陪送到屏风后面的闺房去。

    白帐垂络,粉帘轻软,闺床的墙角处,放着一张七弦古琴。柳如絮躺在床上,感激地对青箬笑笑。

    孟青箬此时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一手掩上柳如絮的房门,转身沉脸,对许甄点点头,示意他紧随自己。

    李锦衣正在她的房里,等得焦急。眼见孟青箬和许太医走来,赶忙走出相迎。

    “姐姐,可好了么?”

    孟青箬笑着点点头,拉了许甄就进了屋来。

    许甄嗔了她一眼,紧手护住自己的药箱,与眼前的李锦衣告了礼,才隔了锦帕,为她号起了脉。然后他又对锦衣讲,“你张开嘴,伸出舌头。”

    锦衣照做的时候,孟青箬将春棋唤到身边对她讲,柳秀女让她等着跟许太医去御药局备案拿药。春棋应了,便跟随哲哲与鱼儿关了房门,在外面把风。

    “你脸色泛红,舌苔厚腻,血热心燥,让我看看你手臂上的病症。”许甄这般说着,心里暗道,“看着不是寻常的病桃花。”

    李锦衣连忙应着掀起薄衫宽袖,与他来看。只见桃花状的红斑,已转成朱紫色,凸出如鳞状,半个胳膊发着肿。

    许甄用手指肚去按桃花斑的边缘外时,李锦衣便痛呼“哎疼!”

    “如果是一般的桃花癣,不至于这样发肿和胀痛,恐怕是另有蛰毒。”许甄慢声悠悠说道。

    锦衣抬眼望着孟青箬几乎要哭了。青箬问许太医:“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解毒?”

    “是什么时候发的桃花癣?”

    李锦衣脱口说出是昨日上午。孟青箬看她一眼,连忙补充,“那毒应该是慢性的,锦衣连着喝了有三四天,昨天上午才发的癣。今天中午又喝了药,却不知道那药的功效作用。”

    “中午喝了什么药?”

    “有个浸了药的白绢,我拿给你!”孟青箬起身转往屏风后,不一会用漆木盘子捧着一个雪白的手绢出来。

    许甄站身,拿起手绢在鼻下嗅了,才微微用舌尖触了,拧眉道,“有白芍、红药、辛起,怪不得会血热心燥。”

    “到底能不能解啊?”李锦衣看他自己嘀咕,慌忙站立来追问。

    “有法子。下官就开一副汤药,你按时服用,不出十天病情能够控制,半个月之后桃花斑也能消褪。这几天的饮食,只喝小米粥,些许青菜。至于恢复快慢,也要看你的体质了。”许太医将白绢放回木盘答道。

    李锦衣听到,神色哭笑无常,悲愤地说,“十天半个月?后天就是秀女复选!你就算能治好我,还有什么用呢?!”

    “若是要这两天见效,也有个法子。只是这法子,有些痛苦,对身体也有损伤。”

    “什么法子?”孟青箬问。

    “先用炙毒,将发出来的毒除尽,再外敷神仙玉女膏。每次太妃赐药之后,马上喝一碗穿肠散。等一个时辰之后,再喝一副下官为你开的闭经敛血的药,保证你一天之后,肿消斑褪。”许甄说着叹口气说,“这法子可不是治病,只是把病拖在你的体内。七天之内,必须再用药把体内蛰毒逼出来。至于到时候,体内会不会於毒,下官也不能保证了。”

    “这……体内於毒,会怎么样?”孟青箬紧张地问。

    “皮肤会容易发疹生疮。这也是因人而异,有的体质若怀有身孕,於毒有可能会影响胎儿。”许太医答道。

    “那就有劳太医,为我炙毒。”锦衣清泪长流,神色坚定地说。她心想,“若是失败了,我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孟青箬看她做了决定,也不再迟疑,问许甄,“那需要准备什么?”

    “炭火炉、水盆、毛巾、剪刀,还有将你这里宫女都叫进来,将她捆了压在床上,不燃炙毒的痛苦,恐怕她难以忍受。”许太医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一溜宽宽窄窄的刀子,长长短短的镊子,一包银针,一个金制的熏笼和其他一些瓶瓶罐罐的药。

    这炙毒需要用刀子在火中烧了,在将药汁淬在火热的刀片上,按患症的轻重刮炙患处。这疗法万分痛苦,而那李锦衣一开始奋力挣扎,被大家死死控制着,后来昏痛过去便没了知觉。

    这时候,在外面把风的鱼儿拍门通告,“不好了,朱太妃来了!带了好多人!”

    “刀子放药箱,火炉放衣架后面,这些乱七八糟都堆床底下。”孟青箬说着,大家就赶紧忙起来。还好在朱太妃推门进来的时候,火炉水盆带血白绢通通看不见了。

    床底下,之前放的香炉,还是熏着香。

    “太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大家齐齐向朱太妃拜礼。

    “来人,把李秀女带回圣瑞院。”朱太妃没有一句寒暄,直接命令道。

    “回太妃娘娘……”

    “大胆秀女!本宫的话,你没有听到吗?还是你孟秀女,又想去皇城司?”

    “奴家不敢……”孟青箬的话还没有落音,朱太妃已经扬手道,“带人走!”

    可朱太妃刚刚把话说完,门口又来了一尊大神。原来向明君的宫女素颜早一步跟向太后报信,使得太后把明君唤去,知道了许甄能救李锦衣的事,所以向太后这才及时赶来。

    “慢着,太皇太后有旨。”向太后也带着宫里的一众姑姑们,堵上了门口。

    听闻太皇太后懿旨,朱太妃不敢不敬,只好扭身上前施礼道,“太皇太后万福,太后娘娘万福,妾身不知有什么旨意。”

    “太皇太后口谕,因皇帝对李秀女格外青睐,又听闻李秀女染病,特命令本宫将李秀女接到宣仁宫暂住两天。太妃娘娘可听清楚了?”太后睥睨着她宣布。

    朱太妃即便再不甘心,也只能恨在心头,幽幽道了一句,“妾身遵旨。这里既然有太后娘娘做主,妾身告退。只是妾身好生提醒一句,李秀女既然进了宣仁宫,还要太后娘娘多费心思,好生照顾呢!”

    “你放心,有本宫在,谁也别想伤害李秀女。太妃慢走,恕不远送!”

    太妃娘娘略欠告礼,便气冲冲地带着人离开了。太后命令人用紫藤架子把李锦衣盖着单子抬走。向明君与孟青箬对视一眼,也跟着离去了。

    等李锦衣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她的两个手臂,也已经敷了药缠了绷带,却仍有疼痛的感觉。她回想起刚才,孟青箬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不禁眼角流出了热泪。她想开口说话,一出声,嗓子生疼。

    “李秀女醒了!快躺着吧!”两个齐眉额发的小宫女将帘纱卷了,跟上前说。

    “这里是哪里?”李锦衣艰难地说着,四顾看着金碧辉煌的锦帐陈设,暗道,“好华丽的房间!”

    “李秀女快躺下,这里是宣仁宫,你只管在这里好好休养。太后娘娘吩咐,特许你在宣仁宫住两天。”一个圆脸的小宫女笑着说。

    “太后娘娘?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李锦衣的心里七上八下,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自忖,“这是唱的哪出戏?我是朱太妃的红人,怎么落到太后娘娘的宫里?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另一个小宫女回答说·:“是向秀女跟太后求的情,才让你进来的。连向秀女举荐的许太医,太后娘娘也恩准了作你的主诊御医。”

    李锦衣点点头,躺倒床上,心里颇不安宁,想到如今自己是任人刀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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