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晏醉酒醒来不会断片儿。
    他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揉了揉太阳穴,想起自己昨晚在饭局上喝多了,坐在保姆车上给路棉打了电话。
    那时他脑子不清醒,反应也有些迟钝,大脑处在兴奋状态,只知道路棉回国了,还会在国内待一个月,其他的问题却被他忽略了。
    现在回想起来,路棉的语气似乎不对劲。
    是他的错觉,还是他的记忆有偏差?他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冷淡,完全没有重逢的喜悦,也不像自己这样,迫切地想见面。
    姜时晏皱眉,还没想出所以然,门铃就响了,紧接着手机也响了,是赵明峻过来接他去采访的地点。
    这个采访比较正式,后期会在电视台播出,需要提前一个多小时做造型,还要熟悉采访稿。
    他对待工作一向认真,一般前一天会做好准备,但昨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采访稿到现在还没看完,待会儿要一边化妆一边背稿子了,真要命。
    化妆的间隙,姜时晏吃了份三明治,喝了一杯黑咖啡。这一点赵明峻很欣慰,工作再忙,某人还是跟遵从圣旨一般一日三餐不误。
    撑过了一上午,下午要去参加商业活动,造型全部要重新做。
    叶晴空忙完就过来找姜时晏了,他坐在镶满白色灯泡的化妆镜前,造型师在旁边帮他弄头发。她开门见山道:“后面几个通告我都帮你推了,明天出发前去横店,章汉光导演要开剧本会议,主要演员必须到场。”
    姜时晏偏头看着她,眼里有不确定:“明天就去横店?”他还想在正式进组前跟路棉见面呢。
    造型师正在拨弄一缕头发,他一动发型就乱了,不得不重新整理。
    叶晴空瞥了一眼造型师,轻咳一声,含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问过导演了,总编剧长安路会跟组,明天一起去横店,你……理智一点。”
    姜时晏女朋友回来了,她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首先就是向赵明峻询问情况,意外得知路棉竟然就是《和嘉公主》的编剧长安路。
    她跟赵明峻的想法一样,怀疑姜时晏接下这部剧的动机。
    不管他是出于喜欢剧本,还是为了路棉,这部剧已经签了合同,是板上钉钉的事,无法改变。
    她的担心还是跟三年前一样,那就是姜时晏的恋情。
    不同的是,如今的姜时晏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姜时晏,他事业稳定,又有一座影帝奖杯在手,轻易无法撼动地位。
    如果他执意公开恋情,她只能想办法将影响降到最低。前提是他一定要事先跟她这个经纪人商议,免得让公关措手不及。
    姜时晏愣了几秒,从化妆镜里看到自己微微上扬的唇角。所以,路棉接下来会跟他在一个剧组,他们可以朝夕相处了。
    他体会到了从低谷瞬间飞升到云端的感觉,前一秒他还在担心,明天要进组了,他怎么见她。这一刻,上天就给他发福利了。
    姜时晏抿了抿唇,克制住跃然脸上的雀跃,语调平静:“嗯,我知道了。”
    他的心思岂能逃过叶晴空的火眼金睛。她把路棉进组的消息告诉他,只是希望他能稍微冷静一点,不要在开机前就搞出事情。
    ——
    路棉也收到了导演的消息。
    行李箱摊开放在地上,她回国没两天,很多衣物都原封不动的装在里面,不需要花太长时间整理,几分钟就收拾好了。
    宋颂洗了水果端过来:“你要是晚几天去横店就好了,我们还能一起。”
    “你也要去那边?”路棉在她旁边坐下,拿起叉子扎了块猕猴桃送进嘴里。
    “我和几个朋友约好了过几天自驾游去横店玩,算是正式工作前最后一次旅行。”宋颂说。
    “没办法,导演说明天晚上要开会,如果剧本有问题,编剧要在开机前改好。”路棉把叉子丢进碗里,“你过来了告诉我一声,也许还能找我玩,前提是我已经改好了剧本。”
    宋颂露出一个长见识的眼神:“我一直以为编剧交完剧本就没事呢。你进组的话,不是又要跟姜时晏分开了?唉,那你这次回国也太惨了。”
    惨?路棉想想自己,好像确实有点惨。
    宋颂一边吃水果,一边看手机,一条微博消息忽然映入眼帘,她喃喃道:“我收回那句话,你一点都不惨。”
    路棉一脸困惑:“为什么这么说?”
    宋颂激动得难以言状,握住手机的手不停颤抖,示意路棉看。
    《和嘉公主》的官方微博一个月前就注册了,至今一条微博都没发,关注人那一栏也空空如也。
    就在刚刚,官博发了一条官宣微博,宣布由姜时晏饰演男主角卫翊一角,宁悦饰演女主贺兰音,并火速关注了姜时晏和宁悦的微博。
    两家的粉丝以及长安路的读者都沸腾了。
    “我怀疑选角的人看了b站那个剪辑视频!没看的小伙伴赶紧去看,那个视频就是姜时晏饰演卫翊!”
    “啊啊啊!姜时晏扮演卫翊,我可以!”
    “两位的cp感很强啊。我没记错的话,姜时晏和宁悦之前拍过荣露饮料的广告片吧!那个爱情短片很好看,超级期待两人二次合作!”
    “男女主角我都喜欢,姜时晏和宁悦都属于不炒作、专心演戏的好演员,强强联手,这部剧必火!真艺世纪给我好好搞,千万别整出加戏的幺蛾子!”
    “本人原著粉,真的不希望喜欢的作品影视化,最初知道《和嘉公主》售出影视版权时,我就打算不看了,近期传出要开机,我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不否认姜时晏演技好,但他不是我心中的卫翊,宁悦也不是贺兰音,我还是再看一遍小说吧。”
    “又来了又来了,剧还没播原著粉就来挑刺,先别把话说这么满,难道忘了人类的本质是‘真香’吗?”
    路棉的微博也沦陷了。
    她最新一条微博晒了读者在签售会上送的礼物,对大家表示感谢。官宣的消息放出来,读者都跑来问她相关情况。
    路棉跟她们一样,也是才知道男主角卫翊由姜时晏扮演。
    她翻阅了几条评论,挑选其中一个读者回复:“剧本由我亲自改编,经典的原著剧情都保留了,希望不会让大家失望。”
    原著作者都这么说了,大部分原著粉都表示期待。
    宋颂捧着脸感概道:“开心不开心?你跟姜时晏同在一个剧组,暗度陈仓岂不是很容易?”
    路棉:“我记得你只是数学不好,语文怎么也不好,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
    宋颂耸耸肩:“你知道我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就行了。”她顿了顿,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和姜时晏未免太有缘分了。老实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和嘉公主》的编剧,所以非要演这部剧。”
    所有知道姜时晏和路棉关系的人都会这么想,事实却是,这件事真的只是巧合,说的好听一点,叫做命中注定。姜时晏事先并不知道编剧就是路棉,路棉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参与选角。
    用姜时晏的话来说就是,这是天意,上天大概是不忍他们分别太久。
    ——
    《和嘉公主》剧组的演员接到导演的通知后,陆陆续续到了位于浙江省的横店影视城,一大半古装剧都在这里诞生。
    听说有的演员常年在这里拍戏,直接在附近买了房子安家。
    剧组的演员们都住在同一家酒店,路棉自然也被安排在这家酒店,跟场记周淇淇住在一间标准间。
    姜时晏有事耽误了,傍晚才到达酒店,一个人住一间套房。
    赵明峻正在房间里整理东西,余光却瞥见姜时晏像多动症患者一样,一刻不停歇地绕着沙发走来走去。
    他稍微动一动脑子,就能猜到他是想去见女朋友。
    “我打听过了,路棉小姐跟场记住在一起,你最好不要乱来。”赵明峻不愧是助理,来到这里不到半个小时,就打听到这么有用的消息。
    姜时晏神情平静,目光却在房间里搜寻,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弯腰拿起行李箱里的剧本,卷成一个筒子,一本正经道:“有一场戏我不是很明白,要去请教编剧。”
    赵明峻:“???”
    你的理由还能再扯一点吗?
    姜时晏的大长腿跨过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路棉,他的心就止不住颤抖。
    电梯的红色数字键向下跳动,他屏住呼吸,手指攥紧了剧本。明明在签售会上已经见过路棉,他还是忍不住激动。
    今天的电梯似乎格外慢,即使中途没有人进来。
    姜时晏听到“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他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按照赵明峻的提示,他找到路棉住的房间。
    他站在门口,理了理领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一下房门。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一条缝隙,女孩的脑袋探出来,惊讶地看着他:“姜影帝!”
    这是什么神仙运气!刚来就碰到了帅到人神共愤的姜时晏,还是他亲自送上门!周淇淇兴奋得快要晕过去了,一把将门打开。
    姜时晏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卫衣、牛仔裤的女生,愣了三秒,猜想这位就是路棉的室友。
    他调整表情,扬了扬手里的剧本,说出事先准备好的借口:“我来找路……编剧,她在吗?”
    他说着,往房间里瞥了一眼,标准间不大,除了两张床,没有太多空余的空间,他没有看到路棉。
    周淇淇说:“你找长安老师?她刚出去了。”
    姜时晏微不可察地皱起眉毛。路棉刚到这里,对这一带不熟悉,她能去哪儿?
    周淇淇看着他,表情花痴,期待他再说点什么。
    姜时晏不好意思在人家的房门口等待,只好带着遗憾返回。
    其实路棉是去一楼酒店前台那里咨询还有没有多余的套房,她不太方便跟别人住在同一间房。
    她最近在准备新书的大纲,晚上会写一些东西,有时候灵感来了会写到很晚,键盘声嗒嗒地响,影响别人休息。
    她想单独住一间,当然,不会浪费剧组的经费,她愿意自己出钱开一间房。
    路棉询问过酒店前台,成功订到一间套房。
    她回到原来的房间,跟周淇淇解释了一通,她表示理解,编剧嘛,通宵改剧情也是常有的事。
    路棉拖着行李箱准备出去,周淇淇忽然说:“我差点忘了,姜影帝刚才拿着剧本过来找你,好像有问题要请教。”
    她眼神流露出崇拜,心道姜时晏这么红不是没有道理的,进组第一天就如此敬业,想要跟编剧探讨剧本。
    路棉一顿:“我知道了。”
    她拎着大包小包入住新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写新书的大纲。
    她上一本书写得比较随意,没有写大纲,导致写后面的剧情有点吃力,偶尔要停下脚步整理思路。她吸取了教训,决定在新书正式连载前,把完整的大纲写出来,后期可能还要去采风。
    她沉浸其中写了一个多小时,到晚饭时间了,她正要叫餐,导演就在微信群里通知大家开会。
    路棉只好饿着肚子,带上剧本和笔记本电脑去导演房间。
    她到的时候,几位主要演员都到了,包括姜时晏。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路棉,宁悦最先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这不是姜时晏的女朋友吗?
    她拍荣露的广告时,就看出姜时晏和这个女孩的关系不一般,两人当时好像就在谈恋爱吧,她也不清楚……
    其他人则是表示惊讶,没想到让章汉光导演赞不绝口的编剧这么年轻,看起来就是个大学生。人还长得这么漂亮,跟在场的几位女明星相比也毫不逊色。
    章汉光也是第一次见路棉,打量她片刻,笑着说:“长安路是吧?真是年轻有为。”
    路棉语带笑意:“您过奖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姜时晏。倒是姜时晏,从路棉进门那一刻起,目光就停留在她脸上,并不担心此举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路棉在唯一一个空位坐下,旁边恰好就是姜时晏,她抿了抿唇,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
    人手一本剧本,导演没有多余的开场白,上来就挑出了自己最不满意的地方:“卫翊和卫慎交战的那场戏要改。”
    路棉愣了一瞬,立马打开电脑做记录。
    “卫慎的武功和才智都不输皇帝卫翊,却因年幼不受母妃待见,驻守在荒凉的西北边境,数年不得回朝,造成了他乖戾的性子。他篡夺皇位后,专心朝政,没有残害忠良,就连卫翊的心腹,他都没有杀害,而是将其囚禁,说明他心中还有一丝良善。那么,他后来与卫翊对战时不折手段、机关算尽,与前面的人设就有些冲突。我建议改掉这一段剧情。”章汉光指了指扮演卫慎的演员翟知锡,对路棉说,“最好能让观众觉得,我卫慎篡夺这个皇位,只是想让你卫翊知道,我有这个能力,我比你更适合做皇帝!当初母妃助你登上皇位,是她看错了人!”
    路棉点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姜时晏垂下眼帘,看着飞舞的纤纤十指,那枚代表他的承诺的戒指牢牢地套在她右手的中指。
    他习惯性地转了转自己中指上的戒指。
    路棉记录完这一条,下意识地扭头,与他的目光对上,姜时晏眯着眼睛朝她一笑。
    一旁的女二号柴星彤见状挑了挑眉,玩笑道:“是不是我们编剧老师长得太漂亮了,连姜老师都要为她倾倒。”
    编剧进来时她就注意到了,姜时晏一直在看她,视线像是黏在她身上。
    她虽然没跟姜时晏搭过戏,也从同行那里听说他向来温柔绅士,盯着一个女孩看的行为跟他的形象不太相符啊。
    姜时晏收回视线,笑了笑:“你说是就是吧。”
    柴星彤眉心一跳,不确定他是认真的,还是顺着自己的话开玩笑。
    章汉光咳嗽一声,回归正题,又挑了几场需要修改的戏。剧本本身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一些细节部分还要完善。
    路棉一一做了批注,准备回去就动手修改。
    章汉光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眼睛盯着剧本,思考哪里还需要改动,却忽然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叫声。
    路棉搭在键盘上的手指僵住,脸颊登时红透了,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声音是从她肚子里传出来的,在场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姜时晏拧了拧眉,她没有吃晚饭吗?
    章汉光合上了剧本,体贴道:“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路棉不好意思看别人,抱起东西逃也似的跑出房间,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
    姜时晏想要追上去,却被旁边的翟知锡扣住了肩膀:“我忽然觉得,咱们的小编剧有点可爱。”
    咱们的小编剧?
    姜时晏听到这几个字心里就不爽,肩膀一抖,将他的手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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