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灰色切换黑色要比平日里用明亮颜色切换天色中间省去许多力气,雨天的夜幕来得似乎比往日早一些,马路上的车也早早打开了灯,路上一小片一小片的积水在黑夜里微微发光。

    雨天格外冷清的小酒吧里,中午就到了的范一梵喝着啤酒目送了一波又一波客人,直到现在这一刻,她已醉得无法看清人的轮廓。范一梵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趴在吧台上,她眯着眼睛盯着木质吧台台面上时光留下的刻痕,用手指甲一点点扣着,她的脑海里只有纷纷扬扬的纸片在漫天旋转飞舞,就像龙卷风一样,而风眼里站着的,是冯恪信的背影。

    “冯恪信……”醉的不省人事的范一梵嘟囔着,微弱的声音就像梦呓,“你真是个王八蛋……”

    吧台后在擦杯子的酒保闻声而来,大概是看惯了酒醉的客人和失意的年轻人,他早已经习惯了应付这样的场面以及收拾残局。酒保从吧台后绕到范一梵身边,拿起她扔在手边的手机准备去翻通讯录里的联系人把这麻烦处理掉,巧的是范一梵的手机里刚好有三个未接来电,酒保便直接拨了过去——

    崔寒浔找到这家巷子里的小酒吧时整个短袖已被雨水混合着汗水浸透贴在了身上,他也不知范一梵是如何选在了这家难找的酒吧烂醉如泥,出租车开不进不说导航上也找不到,他只能一条路一条路的跑着找,整整跑错了七家酒吧。

    可当崔寒浔看到趴在吧台上酩酊大醉的范一梵时,他突然又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崔寒浔走到范一梵旁边的卡座上坐下,酒吧昏暗的灯光下,穿着一身米白色套装裙的范一梵显得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但崔寒浔觉得她一点也不像一个烂醉如泥的失意女人,反而就像一个睡熟的小天使,那么安静乖巧。

    崔寒浔靠近范一梵,凑近她的脸静静看着——她的脸颊泛着蔷薇一样的颜色,她的呼吸悠长而平缓,她纤长而湿漉漉的睫毛随着呼吸的律动细微颤动着,她的眼角还有未干透的泪痕。

    是谁敢让他的天使伤心了?一定是个坏人。崔寒浔想着,伸出手指轻轻拭去范一梵眼角的泪水。

    感觉到触碰,范一梵在醉意中睁开双眼,

    可眼前只有一个美颜相机高度磨皮又加了双重曝光的影子,她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

    崔寒浔微微俯下身子,靠到她耳边,说道:“这位小姐,酒吧打烊了,该回家了。”

    “小姐?”范一梵从迷蒙中努力靠着吧台支撑起身子,她眨了眨眼,可眼前还是一片光影朦胧。范一梵一巴掌拍在吧台上,扯了扯自己的领口,骂道:“你他妈见过穿成这样的小姐吗?”

    崔寒浔被范一梵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领会到她的精神含义,他看着站都站不稳的范一梵,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而刚刚站起来“指点江山”过的范一梵又重新趴回了吧台,一手摸索着吧台上凌乱摆放着的酒瓶。

    “唉……”

    崔寒浔低头叹了口气,然而还没等他把这口气叹完,一声玻璃砸地破碎的刺耳声音便突然打破了周遭故事一般的宁静。

    崔寒浔下意识地看向范一梵,发现她也在卡座上坐了起来,一副被吓精神了的表情,可她身侧吧台上的酒瓶还都完好无损的摆着,地上也没有破碎的玻璃片。

    “狗东西,把你们老板找来!”

    正当两人迟疑着,陌生男人粗犷的喊声从酒吧另一侧的角落里传来,紧接着又是玻璃摔破的声音,崔寒浔和如梦初醒的范一梵对视了一眼,没来得及回应她质询的目光便转身径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走去——

    “喂喂喂……!”

    范一梵见崔寒浔神色一变赶忙伸手去拽他的袖子,结果却扑了个空,她从座位上跳了下来,刚一迈腿头便一晕。范一梵扶着一侧的桌子摇了摇头,视线依旧上蹿下跳对不上焦,无奈她只能踉跄往崔寒浔的方向走去。

    酒吧拐角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色衬衫挽着袖子露出两条花臂的肥硕中年男人正和崔寒浔对视着,男人的身侧还站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看样子是他的小跟班。范一梵顿住脚步,站在两米开外看着形势,她眯了眯眼睛才发现崔寒浔身后的阴影里还躲着一个孱弱的男孩,看样子不过十三四岁,穿着酒吧工作人员的服装。

    我去,童工?看完形势范一梵扶了扶额头,感觉更晕了。那个花臂男跟崔寒浔差不多高,横截面却有他两个宽,那个尖嘴猴腮男虽然瘦瘦的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的样子,但崔寒浔身后还藏着一个小拖油瓶。她范一梵原本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借酒消愁,谁知刚一清醒先是闯进来了一个崔寒浔,现在又莫名多了两个群众演员,这是要给她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吗?她现在可不想看。

    “你他妈谁啊?”花臂男举起一条粗壮的臂膀,浓郁的酒气飘散开来,他戴着银戒指的手指指向崔寒浔的鼻子。

    “你他妈谁啊?”崔寒浔扬起下巴反问,把身后的男孩往后面拉了拉。

    看这情形范一梵心下一凉,整个人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彻底清醒了,她赶紧上前把崔寒浔身后的男孩拉到自己这边,想回头找酒保们求助却发现酒吧的服务员都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却没人敢上前。

    “我他妈管教服务生关你屁事?”

    说时迟那时快,花臂男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崔寒浔的领子,可范一梵还没来得及扑上去帮忙,崔寒浔已然把拳头朝花臂男的脸上砸了过去。

    场面一下变得混乱,花臂男和崔寒浔在这片巴掌大的角落里撕打了起来,桌子被撞翻在地,吓得周围的人连连退后。范一梵虽然在电视剧里看了不少斗殴场景,可身临其境还是头一次,一颗小心脏简直在胸腔玩起了蹦极。另外她深深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招数可言,完全就是两个雄性动物的厮打缠斗,想插手都插不进去。

    随着该砸的都砸的差不多了,本站在花臂男背后的尖嘴猴腮男看自己老大不占上风,撸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范一梵一看大事不好,原本崔寒浔对付那庞然大物已然费劲,现在再加个这货还不完蛋,于是她想都没想二话不说抄起邻桌的酒瓶向尖嘴猴腮男扔了过去——

    一击ko。

    范一梵刚想赞叹自己的准头,却发现周围原本喧嚣的打斗声和喊声都安静了下来,包括崔寒浔和花臂男,整个酒吧突然间鸦雀无声。

    “出……出人命了?”酒保质疑的声音弱弱地在寂静中传来。

    范一梵定神一看,倒在地上的尖嘴猴腮男的额角正流出鲜红的液体。

    深夜的警察局,只有钟表的转针声。

    范一梵和崔寒浔两个人并肩坐在警察局的长椅上,一个穿着职业套装一脸生无可恋,一个穿着被撕成性感镂空短袖一脸青一块紫一块。

    “这也就是没事,有事你俩都逃不了。虽然说你俩是拔刀相助,但是这方式也太……”埋头做笔录的警察放下笔,转头望向范一梵,“你说你这小丫头,长得乖乖的,下手还挺黑,估计他得住个十七八天院了。”

    崔寒浔扭着脸偷笑,范一梵则侧头靠在墙面上,简直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你俩也算有功了,童工这个问题看来要引起重视了。”警察端起茶缸,喝了口茶,“你俩再坐会,一会你们家人交了保释金你们就可以走了。”

    “哦……”崔寒浔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提保释还好,一提保释范一梵更是头痛欲裂,她宁可呆在警察局住两年,也不愿意被保释走,谁能想到她发个呆沉默的功夫警察大叔就把电话打给了她的顶置联系人冯恪信了呢……

    警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穿着风衣的冯恪信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脸阴沉的筠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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