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一梵的生日宴会散场后周岚温刚从附近的城市赶回来,她打车赶到ktv门口时透过车玻璃发现范一梵已经告别了所有的朋友,独身一人坐在ktv的台阶一侧低着头看手机。

    广告牌霓虹灯的颜色顺着女孩的发丝从头顶流淌到肩头,她黑色的裙子蒙上了一层雾状的光晕。坐在车里的周岚温静静看着台阶上的范一梵,这样看起来她就像个寂寞的坏女孩。没错,不是坏女人,只是个坏女孩。

    “师傅就这儿停一下。”周岚温把车窗按下,城市夜里的空气一下子扑面袭来,掀动了颊边的碎发,“嘿!”

    熟悉的声音穿过车流的嘈杂声像一道带着温度的光般飞来,范一梵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绿化带旁边停着的出租车里周岚温的脸。

    “来了来了。”范一梵收起手机起身拍拍裙子,抬步迈向周岚温的一刻,她竟莫名有些心酸,“可来了。”

    晚上躺在公寓的床上,范一梵用十五分钟给周岚温讲完了她和冯恪信如何相遇到发展到现在这种莫名其妙关系的故事,其中还有大概七八分钟用来描述冯恪信的长相。

    “原来也就这么短。”范一梵伸了个懒腰,摸出枕边的手机按开看了一眼,只有两条冯恪信问她到家了没的短信,“我却觉得发生了很多事。”

    “那你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周岚温一边按着贴着面膜的脸,一边眯着眼睛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都他妈两点了。”

    范一梵没应声,翻了个身把手机扔回床头,心里竟有不可名状的失落感。是啊,她以为发生了很多事,说出来不过是几分钟的故事。那么和侯逸呢?两年的感情,若是真的讲给别人听,大概有个半小时也差不多说尽了,可是感情这东西呢?

    “不知道。”范一梵熄灭了床头灯,顺手把周岚温脸上的面膜扯下来扔到地上,“暧昧吧。”

    “你妈的。”周岚温翻过身背对着范一梵,盯着黑暗里边缘朦胧的家具,把心里的话又压了下去,“睡觉吧。”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宿醉的范一梵刚从睡梦中醒来,醒来时身侧的周岚温已经不见了,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她去工作室了。

    每周日周岚温都会去工作室打工,工作室是已经毕业的学姐开的,周岚温在那儿帮着打打下手,剪个片子或者拟个小合同,活不重,但是也不能旷工。

    “是星期日啊……”范一梵嘟囔着,翻身下床用脚在地面上摸索着拖鞋,“明天又上课喽。”

    洗漱完,范一梵打开手机,一条短信蹦出来,是学校指导员的消息,让每个同学上交一寸照办新的校园卡。范一梵嘴里的牙刷一顿,她有好几年没拍过一寸照了,上一次交一寸照还是大一刚入学拍的那张,那时她还是短发,愣愣得像个假小子。

    想着仅剩的一个周日还要出去拍一寸照,范一梵十分悲愤,可无奈上级指令还是得完成,于是只得乖乖拿过衣架上的外套准备去照相馆。

    啪嗒。

    一个小盒子从范一梵手里的外套里掉出来,范一梵低头拉了拉挎包带子,俯身定神看了看,恍然想起昨晚冯恪信送礼物的片段——冯恪信送的礼物,她竟忘了看。

    拾起盒子打开,里面并不是她之前猜测的小首饰,相反的,是一把白底红十字图案的瑞士军刀,很精致,只有大拇指大小。

    “那不是你性格。”

    冯恪信的话突然在脑海中浮现,范一梵的心莫名一颤。她是什么样的性格?范一梵自己都搞不清,冯恪信怎么就能断言呢。

    将小刀放进挎包的夹层,范一梵捋了捋长发,开门走了出去。

    照相馆正赶上周末,人进人出来来往往的客人和工作人员不断,范一梵一直以为像照相馆这种地方,就是应该工作人员比客人多,然而今天的客流量也算是颠覆了她的认知,周岚温还约了她吃晚饭,看这情形一时半会搞不定。

    范一梵下意识地摸了摸包再往里走,想起从小范妈就教育她人多的地方要看管好财物,想来她已经有很久没有一个人逛过街一个人到喧嚣的地方去了,毕竟以前,范一梵身边都有个侯逸。

    侯逸,又是侯逸。杀千刀的侯逸。

    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把范一梵领到拍一寸照的房间门口,房间里正有人在拍着,工作人员让她先稍等,说完便赶紧去忙活别的客人了。房间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撅着屁股的摄影师正扶着相机架在拍着。范一梵又凑近了些,然而被拍的客人在这个角度还是看不到。

    “好了下一个。”

    摄影师的声音冷不丁地传过了,记忆里这种话只有在排队打疫苗时才有,范一梵吓得一哆嗦,感觉自己就像上课看课外书被抓包的小学生。推开门进去时里面的客人还没走,正背冲着她趴在摄影师肩上看照片,看背影是个年轻的男人,但却穿着一件浅粉色的飞行服式外套。

    “诶呀不好不好。”客人直起身子,比摄影师整整高出一个头,穿着黑色紧身裤的大两条长腿就像一对孤零零的烧火棍一样戳在地上,“我这个表情有点僵硬,再照一次。你镜头再高点。”

    范一梵还没来得及跟摄影师打招呼,客人便直接转身又坐回了白色背景布前。

    他最多不过19岁,还长着一张充斥着青春和朝气的脸——一张还没上大学的脸。怎么说,在范一梵看来,上了大学后人气质的某个部分是会变的,或是有城府或是高雅了,但总之是逃不过成熟和世故,但他还没有,他的眉目间还是无所畏惧的纯粹模样。少年长了一张巴掌小脸,一对剑眉像武侠小说里写的一样斜飞入鬓,在没见到这模板前前范一梵一直脑补不出来,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小说家们都不是瞎掰的。这少年的眼睛也不能叫“眼睛”,这词太单薄了,哪有这么灵而润的眼睛呢,硬要说也得是“眸子”,念着有韵律感。

    范一梵正想着,他突然冲着镜头挽唇一笑,原本飒爽的气质化为绕指柔,范一梵被瞬间迷得脚软。

    “我再看看。”少年一撩衣服起身又跑回摄影师身边,凑过头去,露出一排小白牙,像广告片里的海狸先生,“嗯,这就对了。”

    “那个。”看他们搞定了,站在门边的范一梵摆了摆手,弱弱张口,“我也是来……”

    “秋得麻袋!”

    少年突然朗声呵出一句日语,冲着范一梵伸出一掌。范一梵闻声连忙后退一步,伸手护在脸前,生怕这少侠画风的小伙发出什么气波送自己上天。

    “我左边领子卷了!”少年没搭理范一梵,重新扭回头去看照片,手指指向相机,看着摄影师一脸委屈,“我要再拍一次。”

    “再拍一次?”

    摄影师和范一梵异口同声。

    看了看少年坚定的脸,又看了看表,算上路上时间距离跟周岚温约晚饭的点已经不到一个小时了,范一梵想了想,卿本佳人,奈何事多,于是抢身到摄影师身前,一脸虔诚道:“大哥,让我先拍吧,我拍一张就走,啥样都行我不嫌弃。”

    “什么意思?”一旁的少年不乐意了,转脸向范一梵,小嘴一撅,“你觉得我矫情?”

    到底是小孩,不高兴就翻脸,对陌生人也不加掩饰,范一梵自认已是老人,不跟他一般见识:“没没没,我赶时间罢了。”

    “你敷衍我?”小孩不干了,从摄像机旁边挪到范一梵身边,俯身盯着她,一双明眸瞪得溜圆,“我矫情吗?”

    虽然说不了解一个人时不要随便给人贴标签,但是范一梵已经给他定了性——一个自恋且在乎别人看法的敏感的少年矫情逼。如果他这么一直发展下去,范一梵肯定,等他像自己这么大时,就是个老矫情逼,于是范一梵握了握拳,抬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说到:“你——不矫情。我——赶时间。”

    “你是不是因为赶时间才说我不矫情!”

    少年突然质问道。

    “你真的不矫情只是我赶时间!”

    范一梵有点心累。

    “你不是因为赶时间干嘛一直提赶时间!”

    “我没想提赶时间但是我确实赶时间!”

    “你看你还是因为赶时间!”

    “我真的不是因为赶时间!”

    “你不是因为赶时间你还提赶时间!”

    “我真的没想提赶时间!”

    “那你到底赶不赶时间!”

    “我不赶时间!”

    范一梵感觉血槽已空。

    “好你不赶时间。”少年突然莞尔一笑,狡黠地冲着呆若木鸡的摄影师眨了眨眼,“那我先拍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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