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看着他们两个人,沉声道:“蹇义官降一品,先继续留在吏部听用,至于纪纲你,南直隶的事以后就交给黄俨办吧,如果锦衣卫以后还是如此不堪重用的话,你这个指挥使的位子也就不用再做了,自己去苑马寺报道,替朕养马去!”

    蹇义跟纪纲垂首谢恩,朱棣这才让他们起身,吩咐纪纲通知锦衣卫江南千户所,把涉案官员全部押送进京,由大理寺和锦衣卫一同审理,接着吩咐蹇义回去准备准备,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一次功绩考评!

    等二人退下后,朱棣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江南的事虽然让他恼火,可是真正让他担忧的还是纪纲和汉王的关系,江南的官员大多数都是依托于汉王的,之前自己居然从来没有从纪纲那听到一点消息,锦衣卫这把刀现在看来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意志,偏偏自己现在还需要这把刀,自己这个二儿子在军中素有威望,跟陈瑛的关系又比较暧昧,现在再加上锦衣卫,太子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看来是要找个机会重新排座了……”朱棣自语道。

    黄俨在旁边一直没有作声,朱棣还是燕王时他就一直跟着朱棣了,他知道这位爷的秉性,所以平时他能不多嘴就不多嘴,也正是因为他的谨言慎行,朱棣才会把东厂交给他打理。

    好歹也算是盟友,纪纲气恼归气恼,不过还是差人给陈瑛和朱高熙透露了一点口风,朱高熙跟陈瑛正相谈甚欢呢,突然接到纪纲的传讯,两个人当即就傻了。

    “这些混蛋,平时贪点小便宜就算了,现在居然连私卖官粮的事都敢做了,本王迟早要被这帮蠢材害死,”朱高熙烦躁的踱着步子!

    陈瑛很内疚,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举荐给朱高熙的,“王爷,都怪下官识人不明,还请王爷恕罪!”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得赶紧想办法把咱们从里面摘出来!”

    陈瑛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王爷,要不明天下官就让人上书弹劾,还是说尽力保下几个,毕竟说到底他们和那些反贼也没有什么瓜葛!”

    话音刚落,朱高熙就调过头,训斥道:“保什么保,这次保下了,下次呢?再有下次,是你给他们擦屁股还是本王给他们擦屁股?就按你第一个说得办,到时本王也会主动给父皇上折子的,他们死不死在其次,要是因为这件事让父皇对我产生芥蒂,就太划不来了!”

    “可是这样一来,这些年咱们在江南的辛苦可就白费了!”陈瑛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提醒道。

    “江南,呵,本王要的是天下,要的是太子之位,有时候人要懂得取舍,父皇的赏识才是最重要的,你不用多说,就这么办吧!”

    牵一发而动全身,官场之中向来如此,陈瑛也想不到,自己随意提拔的几个芝麻小官儿会给自己惹来这样的麻烦,不知当他知晓蹇义也受到牵连时,会作何感想,用一个江南换了个蹇义降级留用,这生意做得,自己都不好意思跟同僚说!

    朱高熙这边刚商量完,东宫那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商讨。

    刚才朱高炽从乾清宫出来之后,就感觉要出事,果不其然,刚回到东宫,就收到消息,蹇义被皇帝训斥了一番,最后官降一品,万幸的是仍暂代吏部尚书一职,朱高炽随即派人前往宫门外守着,蹇义刚一出宫就被带来了。

    “蹇师,江南那些官员大多都是汉王的人,父皇怎么会迁怒于你呢?”朱高炽急急问道。

    蹇义却显得很淡然,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回道:“殿下不用着急,您应该高兴才是,此次老臣只是适逢其会罢了,谁叫老臣管着吏部呢!”

    “哦?喜从何来,还请蹇师说明!”

    “殿下,江南那些官员听谁的?”

    “当然是汉王,那些人都是汉王举荐的,当时为了江南的官员任命咱们没少跟他争!”朱高炽不知蹇义是什么意思,自己刚才刚说过,怎么还问!

    “好,那纪纲这次为什么也和老臣一起被陛下训斥呢?”蹇义断过茶碗,轻抿一口,慢条斯理的问道。

    朱高炽想了一会,眼中露出喜意,恍然大悟道:“本宫明白了,纪纲和汉王关系暧昧,汉王的人在地方上的所作所为,纪纲却三缄其口,最后还是黄俨这个东厂太监提起,父皇这才知道,父皇一定在想,以锦衣卫的能力不可能输给东厂,那么纪纲隐而不报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纪纲已经倒向了汉王,所以父皇这回才大发雷霆!

    蹇义抚须笑道:“陛下可不仅仅是训斥了他,以后江南的监察大权也跟他无缘了,陛下已经下旨,今后江南换由东厂接管,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点在于陛下已经意识到殿下跟汉王之间的平衡已经失去,陛下这次让老臣重新举办一次官员考评,看来陛下已经准备在朝堂上重新洗牌了,这不正是陛下有意为殿下您增添筹码吗?”

    朱高炽听完蹇义的分析,简直比夏天喝了冰镇葡萄酿还要畅快,自己这个太子被打压了这么多年,终于快要翻身了!

    在吴敬斋和颜安的共同努力下,江南各地灾民的情绪终于平息下来,宋守成等大批官员被锦衣卫捉拿,押解进京的时候,所有百姓都“夹道相送”,那场面让人不忍直视,灾民宁可饿着,也要把手里的馍馍向他们砸去,就这么一小段路程,他们硬是被各种杂物打得鼻青脸肿,宋守成到这会儿竟然还不死心,梗着脖子不停的向颜安求救!

    朱文圭想煽动百姓造反的阴谋终是没有达成,现在有了大批的粮食供给,灾情迅速瓦解,除了这些黑心官员,那些跟着朱文圭后面摇旗呐喊的商人,也在褚善仁的指认下一一伏法,家产全部充公,以用做灾民重建家园的经费,这些人现在都被关押大牢中,等候朝廷处决,颜安没有食言,在人犯名单中划去了褚善仁的名字,褚善仁千恩万谢之后,拜别颜安回了山西老家。

    江南各地的米店也相继重新开业,百姓们估计是吓怕了,城中所有卖米的地方都被前来购粮的百姓挤满了,所有人都尽可能的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大灾之后他们才领悟了一个道理,钱再多也没用,没了吃的一切都是白扯!这种火爆的场面直到官府贴出告示,表明粮食充足之后才有所缓解,毕竟买多了也要考虑虫蛀问题不是!

    就在所有人庆幸终于熬过灾情之时,颜安却意志消沉,离常乐儿中箭已经快十天了,现在依然还是昏迷不醒,颜安几乎找遍了全城的大夫,可就是查不出原因,眼见着躺在床上的人儿一天天消瘦下去,颜安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尽可能的每天抽出时间,坐在床边跟常乐儿说说话,常询跟香竹都被他挤兑的插不上手。

    颜安今天跟往常一样,坐在床边微笑的看着她,柔声的叙述着。

    “乐儿,你不是一直说要在江南走走看看的吗,你醒了之后我就带你去,我跟你说,冶春茶社的四色锅饼香酥爽口,可是扬州一绝,你这么馋,一定爱吃,还有什么翡翠包子啦、双麻酥饼啦,我数都数不清,吃饱了咱们就去登凤凰山,嫌累的话我们可以去保障湖泛舟,带你领略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旖旎,对了,你可能不喜欢这些舞文弄墨风花雪夜的事,那我们……”

    颜安自言自语刚说到这,就被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打断:“谁说我不喜欢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也许是因为颜安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常乐儿终于醒了,听见这久违的声音,颜安不知怎的,鼻头没来由的一酸,他的手颤抖着向常乐儿的脸颊伸去,指尖稍触即离,他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常乐儿握住颜安往回缩的手,说道:“怎么又哭啦,这么听话啊,我让你等我醒了在哭你还真就哭?好了好了,到时候你说的那些点心,我多分点给你,来,给本小姐笑一个!”

    “谁哭了,撒手,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这么多天没吃正经东西,一定是饿花眼了!”颜安说着就准备起身,谁料常乐儿就是不撒手,颜安怕牵动她的伤口,只好任她抓着。

    常乐儿眨巴着眼睛,问道:“假如我这次真的死了,你会一辈子都记着我吗?”

    “刚醒怎么就又犯迷糊了,说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

    “我是说假如,”常乐儿认真的看着他。

    颜安抚摸着她的额头,柔声说道:“不会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辈子记着你的,我欠你的钱还没还清呢,我已经想好了,我打算慢慢还,还一辈子最好!”

    “好了,嘿嘿,我现在饿了,你去给我拿吃的吧,嗯……我要喝杏仁儿粥,记着多搁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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