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不是行险是送死!”
    军帐内的人已经从徐乐变成了长孙无忌,长孙此刻额头青筋暴起,两眼通红,看样子好像是要吃人。
    他看看帐篷门口,明知道帅帐四周不可能有耳目声音也传不出去,但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我看姓徐的八成是疯了!他自己疯,你不能陪着他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是我大唐皇子,日后……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哪里能和一个武夫去冒险玩命。
    再说突厥人可不比其他,各个弓马娴熟,一旦被发现连逃都逃不掉。”
    见李世民不说话,长孙无忌又稍稍往前凑了凑,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和徐乐有交情,我更知道他是咱的臂膀。
    可是万事有轻重,不能为了臂膀把脑袋搭进去,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再说徐乐这厮惯会行险,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力大无穷,就什么地方都敢去。
    反正他有把握能杀出来,却不曾考虑过旁人死活。
    二郎和这种人交朋友得多个心眼,他未必是有心害你,但容易把你想成和他一样的人,以为自己能逃掉你就也能。
    到时候他跑了你怎么办?
    恐怕他未必肯出手救你,就算他愿意也未必来得及。”
    “长孙所说某何尝不明白?”
    李世民这次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不遗余力维护徐乐甚至不惜和长孙翻脸,反倒是主动认可了长孙无忌的说法。
    这种反常的态度,让长孙也颇有些惊讶。
    要知道今天这一战,最大的功臣还是徐乐。
    按照李世民的为人秉性,按说正该是对徐乐推崇备至的时候,更别说徐乐之前更是从瓦岗贼手里救了九娘,又打出八百破十万的辉煌战绩。
    可以说要是没有徐乐之前战绩振奋人心,等不到徐乐到来,柏璧军寨这边的士气就已经崩溃了。
    从哪方面看李世民都不会允许有人说徐乐坏话,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正在他疑惑的当口,李世民已经开口分说。
    “长孙今日不曾临阵,有些事并不清楚。
    某带领玄甲骑出阵时,可以感觉到,这支队伍不一样了。
    人还是那些人,但是士气斗志完全不同。”
    “这……这不是很寻常?
    二郎带伤上阵亲临阵前,加上此战我军占据先机,部下自然就有胆魄。”
    “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李世民摇摇头:“夏县大战之时,我军也是新胜之军,某也是亲临战阵身先士卒。
    可是即便在薛举大军到来之前,玄甲骑也没有今天这么高的士气。
    虽然说战力依旧惊人,但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固然打起来也是生龙活虎,但用起来就是怎么都不顺手,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得力。
    若非如此,我们也不至于战败。”
    “二郎你的意思是?”
    “玄甲骑的心始终是在徐乐一人身上。
    所谓玄甲骑天下无敌,其实并非是因为骑兵墙阵,也不是铠甲兵装。
    而是徐乐的神勇。
    有他在三军就有主心骨,从上至下人人甘愿赴汤蹈火,玄甲骑这才能够马踏天下所向披靡。
    一旦离开徐乐,这支精锐便要打几分折扣。
    胜仗当然还是能打,但是表现就大不如前。
    乐郎君并不会神通,之所以令军士如此信服,原因也非常简单,便是他的豪迈与神勇。”
    毕竟是和军汉打成一片的主,李世民当然知道怎样的表现才能得三军之心。
    军汉固然认可钱粮犒赏以及功名前途,可是这些东西都得活着才能享受。
    在兵荒马乱的年月,力量才是最简单直接且易于展示的手段,也最容易得到兵士的认可。
    比起一个给他们钱财官职的主帅,士兵们更需要一个勇冠三军能带他们百战百胜的豪杰。
    “乐郎君去冒险,某安坐营中,这或许不算什么错处,但是也注定得不到军将之心。
    玄甲骑就永远姓徐不会姓李,不管我给他们多少好处,他们都不会服我,更不会为我所用。”
    李世民看着长孙无忌:“此番出兵之前,父皇曾秘嘱于我,让我借助此番领兵的机会,把玄甲骑掌握在手中。
    此乃圣旨绝不可违。”
    长孙无忌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他从二郎的眼中,看到了一些之前从没见过的东西。
    那东西可以叫做野心,又或者可以称为抱负。
    他显然已经被李建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彻底激怒,不再像以往那样忍让。
    不光是在事情上的不忍让,更是在那个至关重要问题上不再忍让!要达到那个目标必须拥有武力,把大唐最强大的武力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想法也是没错的。
    但是自己想不明白的是,以徐乐和二郎的交情,掌握在徐乐手里和掌握在自己手里又有什么分别?
    除非是……李世民摆摆手,打断了长孙无忌的猜想。
    “乐郎君永远是我的手足,他于我的恩情于大唐的功劳某永远记着。
    他救下九娘更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忘的情义!不过治军之道在于赏罚分明,只能以兵法布勒,不能以人情私相授受。
    尤其玄甲骑为我大唐第一精锐,若是他们只认徐乐不知大唐,不管对江山社稷还是乐郎君自己,都是祸非福。
    之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若不是乐郎君来的及时,这些玄甲骑能打这么大的胜仗?
    若是他们只有看到乐郎君才有斗志,日后如何为我大唐建功立业?”
    长孙频频点头并未加以评论。
    论兵法将略,他自问远不及徐乐、李世民等人。
    但是要说到心机谋略权谋手段,他自问比这两位常年在刀枪林里面打滚的人物,不知道要强出多少。
    李世民话说得怎么冠冕堂皇自己都不信,自己相信的只有一点,就是结果。
    李世民要夺徐乐兵权,但是又要夺得巧妙。
    不是像李建成那样明目张胆,而是悄无声息和他争夺军中地位。
    平日里兵权还在徐乐手中,但是时机成熟之后,一句话就能收回来,这才是大人物的手段!这正是自己心目中二郎应该变成的样子,可等到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又有点后悔甚至是后怕。
    怕这个二郎不再是自己曾经熟悉的那个人,更怕他日后变成一个令自己陌生且畏惧的人。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不知道算不算作茧自缚?
    不过不管怎么想,现在都来不及了。
    长孙无忌只好收回心思,对李世民说道:“你既然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再多讲什么。
    只要告诉我,你需要我做什么就够了。”
    “你什么都不必做,只是按乐郎君吩咐,派人到各处邬堡宣讲,讲乐郎君已经到了河东,不日必将克服。
    如果有人愿意助粮,他日便有重赏。
    再就是安排一支亲兵精锐,把咱们军中那几个世家子送回长安。”
    长孙无忌点点头,并没再多说什么。
    在夏县大败之后,那些世家子就嚷嚷着要回长安,只不过自己把他们扣着不放,就是为了拿这帮人当人质,好向长安要粮草军需。
    现在看这帮人留着已经没什么用,还不如放回去,让他们到各自的家族告状。
    就算告不倒李建成,只要有风声传出来也够他受的。
    就在长孙无忌即将离开之时,忽然帐外传来几声击掌声。
    这是李世民的暗令,听到这动静就知道是有紧急军情禀报。
    长孙无忌连忙掀开帐门,一名锦衣家将自外而入,低声禀报道:“长安城来了位信使,刚刚进入军营去见乐郎君!”
    李世民眉头一皱:“是不是个女子?”
    “主上神机妙算。”
    “某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到这名家将离开,长孙无忌道:“来得莫不是那位杨家千金?”
    “除了她还会有谁?
    想必是长安城中出了大事,才让她走上这一遭。
    若是某所料不差,这里面少不了裴叔父出力。”
    “他……”“裴叔父虽然不是咱的朋友,但也不是大唐的敌人。
    各为其主没什么话讲,大事上他还是信得过的。”
    李世民一声苦笑,看看长孙无忌说道:“若是我所料不差,等你听完她带的口信,也会同意我随乐郎君去冒险。
    这件事恐怕是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有这一条路走了。”
    “二郎不去看看?”
    “没这个必要,一会乐郎君自然会带着杨思过来,我们在此等候就是。
    你吩咐下去,让人准备些热汤款待,她一介女流远路而来,总得有点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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