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纸箱里面,薛筱悠的视线完全被阻断,只从纸箱的上方开口透着路灯昏黄的光。

    虽然躲进了黑暗里让薛筱悠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也看不到外面混乱的一切,但那些声音依然不断的传入薛筱悠的耳朵。薛筱悠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去听那些不断传来的尖叫、哭泣、咒骂、哀嚎和混乱的脚步声,她努力的安慰着自己,薛筱悠不要怕你已经躲起来了,他们找不到你,你是安全的。

    但是没有用,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左边肩部散发出的血腥味还有一直疼痛的右脚都在不停的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因为看不到薛筱悠开始无法控制的去想象,满脑子都是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的血肉横飞,还有刚才刀锋掠过的感觉、男人倒下时痛苦扭曲的脸,低头看着衣服上腥红的一片,薛筱悠几乎要无法抑制的尖叫起来,但是不可以,她不敢,她只能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秦子安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薛筱悠的手机装在随身的小挎包里,跑的时候其他东西都掉了,这个小包还在,铃声想起来的时候差点将本来神经就极度紧张的薛筱悠吓死,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

    薛筱悠手忙脚乱的翻出手机,也顾不得是谁,先挂断了再说,直到铃声结束,薛筱悠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支楞着耳朵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原本有些平息的心又剧烈的跳动起来,生怕会听到有人朝这边走过来的声音,但这时,电话又响了,自然还是秦子安。

    铃声再度响起的时候薛筱悠都快疯了,一次又一次,外面的人听到了吧?他们会过来杀了她吗?薛筱悠抖着手挂断电话,按下关机键,屏幕彻底的黑了下去,上面闪烁着的秦子安三个字也随之消失。

    关了手机薛筱悠咬着唇等待着,心慌得厉害,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那个下午,想起了痛哭的黄悦悦。现在,她也要死了吗?她终于知道,原来等待自己的死亡是如此残酷的一件事情,薛筱悠觉得自己就快撑不下去了。

    3月初的夜晚还是冷,薛筱悠刚才又是吓又是跑又是痛,出了满身的汗,此刻被冷风一吹,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加上失血,更是觉得冷得彻骨。

    抱紧了手臂,薛筱悠悲哀的想,她是要死了么?再也见不到她的父母,她的小米,她的秦子安,她很想要找个人说点什么,可是不行,这里找不到人。她也不敢再开机来留下点什么,夜晚越来越冷,抱着关了机的手机,薛筱悠悲从中来,刚才被吓回去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2014年3月1号的夜晚,薛筱悠抱着手机,蹲在墙角无声的哭泣,不敢出声,不敢有动作,甚至不敢发抖,只是眼泪像坏掉了的水龙头哗哗的淌着水,怎么关都关不住。

    另一边秦子安开始喊薛筱悠的名字的时候把江华吓了一跳,赶紧去拉他:“你喊什么!”

    但是抬眼一看,却见秦子安已是满脸的泪水,就有些讷讷的,叹了口气:“你别喊了,一会儿被赶出去我也没办法,你先去旁边等着,我帮你看看行吧?她叫什么名字,薛筱悠是吗,怎么写的?还有电话号码,你和她联系过吗?”

    在站秦子安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然在广场上一遍又一遍的哭喊着薛筱悠的名字,江华一把把秦子安拽着的围巾抢过来:“别喊了,你再这样我马上把你送出去。把这个给我,我看看能不能给警犬闻一下。”

    秦子安松了手:“能快点吗?我很担心她!”

    江华刚才只是先把他稳下来,今天这种情况找个人谈何容易,警犬又没带过来,现在去找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见秦子安冷静了一点,江华才说:“你冷静点。你先把情况告诉我,你和你女朋友最后的联系时间是什么时候?她怎么给你说的?你确定她还在这里吗?有没有可能她已经离开,我是说去医院了或者逃开了,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试试?然后把她名字给我,我让他们帮你在医院里查查。”

    秦子安木然的掏出手机,拨了薛筱悠电话,还是关机。他冲江华摇摇头:“没有,电话关机,打不通。她叫薛筱悠,薛仁贵的薛,上竹下攸的筱,悠悠我心的悠……”秦子安突然说不下去了,悠悠我心,但是现在他的小悠不在了,他的心也像是要死掉了。

    江华看着,又问秦子安:“她电话是一直关机的吗?那你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呢?”

    秦子安说:“不是,最开始打通过,但是她挂断了,然后就关机了,我还以为她手机被偷了,没想到……”

    江华想了想,说:“打通了才挂的,什么时候?”

    秦子安翻了一下通话记录:“晚上九点二十七。”秦子安注意到江华听到这个时间的时候皱了皱眉,他有点慌,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三十八了,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薛筱悠现在怎么样了,秦子安不敢想,他只能满怀希冀的看着江华,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他迫切的需要有个人来告诉他,他的小悠没事,他的小悠还好好的。

    江华没有如他所愿,江华看到了秦子安的眼神,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江华真的没法给他任何的保证,只能含含混混的安慰他:“没事的,也许她只是躲起来了,你先别着急,我再陪你看看。”这完全就是在安慰秦子安了,老实讲江华觉得如果薛筱悠在那个时候真的在这里,如果真的是那个时候关了机就再也没打通,只怕她已经是凶多吉少,毕竟警察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很多惊魂未定的人都已经在给家里人打电话报平安了,不过这话他不好跟秦子安说,说了秦子安也未必听得进去。

    秦子安听到江华的话心里一片冰凉,江华想到的其实他也想到了,他只是不能相信,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是他们想的那样,他的小悠一个人在这里到底遭遇了什么?一想到他的小悠就要在惊慌失措中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面对死亡的恐惧,甚至可能已经……秦子安只觉得锥心的痛,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茫然的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谁能告诉他他的小悠在哪里?

    秦子安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薛筱悠!”不像人声,倒似野兽带着绝望和惶恐的呼号,像杜鹃泣血的哀鸣。

    薛筱悠还蹲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从躲进来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动过。薛筱悠就那么待着,等待着,或许是救援,也或许是死亡,然后她就在这里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人痛苦的哀嚎,有救护车尖锐的鸣笛的声音,还有警车的声音,到后来甚至还有枪声。

    薛筱悠从一开始的惊恐不安到满怀希望再渐渐变得麻木,她不再听不再哭也不再想,只是抱着膝盖蜷成一团缩在纸箱里,偶尔机械的抬头,从纸箱口看向上方那一片小小天地,暗沉沉的,不远处路灯昏黄的光斜斜打下来,将旁边树木的枝叶打出明明暗暗的黑影,像伺机吞噬一切的恶兽。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薛筱悠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怔了怔,自己是要死了么?不然,怎么会幻听了呢?薛筱悠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她能感受到手掌之下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她觉得有点奇怪,自己怎么就要死了呢,虽然她一直很难受,被泪水冲过的脸上有点绷,嘴里也是苦涩的味道,脚痛得厉害,还有肩膀上,被血液浸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不过似乎没有再出血了,应该算是个好现象,那么,她是为什么会死呢?

    薛筱悠茫然的想着,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了一声“薛筱悠”,这次声音大了很多,声音都劈了,仿佛带着几丝血腥味,这次薛筱悠确定,真的有人在喊她,她不是幻听。薛筱悠伸长耳朵听动静,才发现,外面似乎没那么吵了,依然是人声吵嚷,但已和刚才不同,这不是大家拥挤逃跑时发出的尖叫哭喊,也没有了枪声,更多的好像是有人在指挥什么,有人在小声啜泣,骚乱似乎在平复。

    薛筱悠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她缩在纸箱里大声喊着:“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在这边警戒的小警察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站前广场那边人还挺多,但这里他还真没想过会有人。小警察用对讲机通知了一下周围的同事说公厕这边有情况,就攥紧了手里的警棍慢慢靠过去,就见公厕旁边原本放着的纸箱在动,似乎有个人挣扎着想从里面出来。

    摸不清情况,小警察不敢贸然过去,隔了五米左右的距离就不再靠近,一边再次呼叫自己的同事,一边向着纸箱喝道问:“什么人?别动,警察!把手伸出来贴墙站好!不然我开枪了!”

    小警察这话完全是在吓唬薛筱悠,其实他根本没枪,而且他才考进来没多久,入职训练都还没完成,就算拿着枪真让他开枪他也不一定敢。好在他的吓唬很有效,至少对薛筱悠很有效,她没忘了之前听到的枪声。

    薛筱悠听到声音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听到是警察才松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将双手从小纸箱口伸出来,扯动了左肩的伤口,薛筱悠忍着痛颤着嗓音说:“警察救我,我不是坏人!”

    小警察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女人而放松紧惕,他还不是很清楚整个情况,但是他知道犯罪分子是有女人的,所以他依然站着没动,只是指挥着:“你先从纸箱里出来,手就举着,别放下去。”

    纸箱空间狭小,薛筱悠左肩、右脚都受了伤,知道自己安全了之后人又松懈下来,差点直接瘫倒在地上,哪还自己站得起来。左肩伤口很痛,薛筱悠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缓缓的把手放下,跟小警察说:“你别开枪,我不是坏人。我叫薛筱悠,是来昆明出差的,在刚才的……混乱中受了伤,就躲在这里了。请问你能帮帮我吗?”

    小警察有点犹豫,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抓着警棍的手用力得指节都发白了,快靠近纸箱的时候听到有人喊“小莫,怎么回事?”

    是江华赶来了。江华听到了对讲机里的声音,之前他也是负责这一片的,只是看着没什么事就先陪秦子安过去找人,现在这边有情况他自然要赶过来。他又不放心秦子安一个人在那里,他觉得秦子安整个人都已经有点癫狂了,把他放在哪儿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就扯着他的胳臂把他一起拽了过来,所以就来的稍微有点晚。

    小警察转身,见是江华,松了一口气:“江队你来了,这里有个人,说是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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