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中立着几个人影,冷峻峰冲到院内,只见冷庄主的脸在月光中一片铁青。

    冷峻峰哈哈大笑,“三弟,你竟然会主动出来迎接我,这可真不像你的作风。以往,我在你面前不过如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看来人必须要狠,才能赢得尊重。”

    刚刚躺在稻草上的是玄星,此时他扯掉身上秋明的衣服,大喝了一声,“好你个狂妄之徒,死到临头了还大言不惭。”

    冷峻峰盯着地上秋明的衣服,眼眸中像是燃着熊熊烈火,“你们把秋明怎么样了?”

    冷庄主的心五味杂陈,“你不要担心秋明,快放下手中的剑,和我去娘的坟前请罪。”

    冷峻峰狠狠地呸了一声,“请罪?我看是你们应该向我请罪。你和娘何时把我当过人看?大哥战死沙场,这鹿鸣山庄便该由我继承,娘的心里只有你,从来没有我。我在这个破地方,每过一分一秒,都如坐针毡。”

    智纯和尚双手合十,悠悠地说道:“善哉善哉,执着只是一念,放下才能久远。何必把一些琐碎看的太重,让自己心中负累。”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我是鹿鸣山庄的二爷,却要成天向我的弟弟卑躬屈膝,被世人耻笑,你能体会我的心吗?”

    崆峒派大弟子方志手中的剑直指冷峻峰,“你说的好听,为自己找了这么多堂而皇之的理由,到最后还不是为了那本剑谱吗?”

    冷峻峰冰冷的目光盯着冷庄主的脸,“我原来还以为娘不会把剑谱这么轻易的交给你,没想到还真在你手上,那剑谱本应传给我的,却被你抢走了,我要拿回来。”说着他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那刺耳的声音响彻云霄。他手中的剑左右横扫,向面前这几个人扑来。

    冷秋明正在秋荷的绣楼上,听见那声口哨,心中一惊,这口哨声是爹早年带他打猎时教过他的。爹说,在山里迷路时,只要吹起这声口号,便能通知远处的同伴,自己在什么地方。秋明奔到窗边,向别院望去,泪眼模糊。

    绣楼之上,冷夫人不住地咳嗽,她带着几个孩子躲在这里,虽说有玄晨保护着,可是远处的厮杀声仍让她心悸。桂兰为她端来一杯茶,“夫人,喝口水,压一压吧。”

    秋明转过身,跪倒在婶子面前:“婶娘,我要去别院。”

    冷夫人轻轻摸着他的头,“果真要去吗?”

    秋明点点头,“要去,我要劝劝我爹。”这几日秋明在别院受了些寒气,加之武功尽费,身子有些虚弱,他脸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

    冷夫人眉目慈爱地看着他,“秋明,你自幼没娘,婶娘便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儿子看待。有些话婶娘要与你说清楚,免得你误会。”她咳嗽了两声,“你三叔废你武功是无奈之举,虽然知道你淳厚,可是你爹做了这等事,你还帮他出逃,这便是罪,有罪便要罚。”

    秋明抬头,直直的盯着婶母,“你们知道我帮我爹出逃?”

    “怎么会不知道?你威胁桂兰他们不要说出去,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就是顶天立地不怕死的。我和你三叔没有当面揭穿你,继而对你重罚,是想把你从这件事中剥离开,否则以后你怎么做人?”

    眼泪从秋明眼中滚落。冷夫人接着说:“废了你的武功,细想不是什么坏事,习武之人,如果不修炼心性,多会心浮气躁,像你爹那样,便是个例子。”

    秋明朝冷夫人叩首,“侄子谨记婶娘教诲。我要去别院,我爹在那,我定要去见他。”

    冷夫人点点头,秋明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秋荷坐在远处冷眼看着,她也想去别院看看,可是她又担心娘的安危,同时心里还惦记着冬郎,现在外面好大的厮杀声,也不知道二叔带了多少人来。秋荷越想越气,眉头紧锁着。

    秋明往门口走去,他脚步不稳,却努力撑着,王妈在门外忙扶住少爷,桂兰提着裙摆跟了上去,这些天她每每帮着王妈为秋明送饭,渐渐地觉得面若冰霜的秋明少爷也不像原来那般令人惧怕了,相反的,每每看见秋明少爷那微皱的眉头,和如玉的面庞,她的心就暖了起来。

    她扶住秋明的胳膊,回头对冷夫人说:“夫人,我陪少爷过去。”

    冷夫人点点头。

    看着桂兰和秋明一同下了楼,林宗宝觉得心像是被几只猫同时挠着。他有种冲动,想要陪在桂兰身边,可是目光不经意的扫过秋荷,一种负罪感又油然而生。仿佛在秋荷面前,心里却想着桂兰是一种背叛。

    秋荷却没工夫想这些,她正惦记着冬郎。

    冬郎正在给垂头丧气的六皇子等人倒茶。

    承朗愤愤地拍着桌子,“这个毛贼太可恶,竟然偷到了我的头上,要是光偷些银子也就罢了,偏偏还偷走了要给林大人看的《时务策》。”

    那《时务策》是京中一个不走运的士子写的,六皇子偶然得到,觉得针砭时弊,是应对当前形势的良策,本想着这次来永州能与林道明好好研究一下,却被那个小贼给偷走了。

    冬郎有些心不在焉,远处的火光和厮杀声已经搅得他心神不宁了。他手一抖,手中的茶壶轻轻震动了一下,茶水泼溅到了承朗的身上,好在水并不太烫。

    还没等六皇子发怒,小聪子已经跪在地上帮承朗擦拭茶渍了,他瞪着冬郎,“你怎么回事?做事如此毛躁。”

    可是当目光落在冬郎脸上的时候,他的的语气却一下子缓和了下来,这个孩子和自己长得真像。

    六皇子也发现了,他看看冬郎又看看小聪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冬郎垂着头,手指揉扯着自己的衣角,“小的叫闵冬,是永州人。”

    闵冬,闵冬。六皇子心里默默念叨着,又问:“哪个‘闵’字,又是哪个‘冬’字?”

    冬郎偷偷瞄了他一眼,这个大哥哥长得真是好看,可是这么刨根问底,也是让人奇怪。他轻轻说道:“这是俺娘给俺起的名字,俺不识字,不知道怎么写。”

    他朝承朗施礼,然后转身离开。后厨中,老王头手中握着菜刀向山上望去,“山上出事了,我要去看看。”

    冬郎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片火光,耳中全是哭喊声。他担心秋荷,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老王头看着他,笑笑,“小姐果然没有看错人。”从角落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宝剑,递到冬郎手中,“这是小姐让我帮忙铸的剑,想必就是给你的。”

    冬郎愣住了,他接过剑,那把剑十分精美。剑从剑鞘中拔出的时候,发出清亮的响声。

    “你怎么知道是给我的?”

    “我都多大年纪了。小姐看你的眼神就很不一样,你小子有福了。”他笑笑,“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我料想闵冬这个名字是假的。”

    往日嬉皮笑脸的老王头突然认真起来还让冬郎一时无法适应,他定了定神,“我叫冬郎。”

    厨房门外,承朗躲在黑暗中,心中一紧。“冬郎,那是我给弟弟起的名字。”他又看向冬郎的背影,心中温热。

    冬郎和老王头直奔秋荷的闺阁,杨广才带着的那队人已经冲到了山前,他们舞者大刀,与山庄的家丁和还未走的各派弟子厮杀着。到处都燃着火,不时能看见几具死尸倒在路边。

    老王头早年被称为“鬼手铁匠”,也是一个练家子,只是这些年荒废了,不过好在功底还在。他手中两把玄铁菜刀舞的虎虎生风,冬郎跟在后面也是灵活闪躲。

    不一会,来到绣楼之下。远处有一队人马正向这里杀来,老王头搂住冬郎,跳过高高的院墙。喘着粗气,“快去找小姐,我得歇一会。”

    冷夫人和秋荷几人已经躲到了绣楼的地窖里,听见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秋荷悄悄地向外看。

    “冬郎。”秋荷跳了出来,扑到冬郎怀中。冬郎能感受到秋荷温热的心跳,他抚摸着秋荷的脊背,“没事,我来了。”

    秋荷留着泪,“娘在这儿,刚才我们试着逃出去,却发现外面多出了许多北虏人。”

    “这些北虏人来的奇怪,不过路上我看见不少来参加英雄会的人也在和他们厮杀。躲着不是办法,咱们还是要想办法冲下山去。”

    秋荷点点头。冬郎在,她便觉得心中踏实了许多。

    他们扶着冷夫人从地窖中出来,冷夫人喘着粗气,不停地咳嗽,面目惨白。她看到冬郎,目光便滞住了,声音颤抖地问,“你叫什么?”

    秋荷拉住娘的手,“他叫冬郎,不是哥哥,他肩上没有胎记,爹已经确认过了。”

    冷夫人看看秋荷,又看看冬郎,突如其来的惊喜一下子转为无尽的失望,她猛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到了地上。她只觉得嗓子里满是血腥,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冬郎帮着秋荷把冷夫人扶到墙角,他自责地说:“看来我真是不该出现在夫人面前。”

    秋荷拍拍他的手,“这事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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