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队长面红耳赤,他缓了一口气,正好傻妮娘赶了过来,她捡起傻妮遗落在地上的衣服。他想解释,孙大队长的脸铁青。他说他立刻向公社汇报。傻妮哀求,可是无果,哭哭啼啼地回家找傻妮了。刘老头走过来了,他劝傻妮娘,说无碍的。傻妮娘说,这怎么还是无碍,大队长说解放台湾就三面红旗,傻妮拔了五面。刘老头从怀里掏出一支烟,骂道:“那是屁话,打仗是靠死人的,傻妮拔了五面红旗还算是反革命。这孙发明确实太不像话。”
    “刘叔,你的意思?”
    “没事,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小题大做,作友当大队长总是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没有,可是他孙发明唯恐天下不乱,再说傻妮原本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责任还不是他吗,要说犯罪,他还是罪人,如果公社武装部来人了,我会站出来。”
    “我也会站出来,傻妮娘,还是快找到傻妮,光着屁股到处跑总是不好看。”
    “是啊,”傻妮娘听刘老头与邵老头这样一说,也不难过了,她道了谢,就向远处跑去。
    傍晚的时候,孙大队长果然叫来了公社的武装部,还带来了几个妇女干部,他们的穿着打扮异常干练。扎在腰间的军带直羡慕了旁观的孩子们。他们一进村,小孩子们早就嚷开了,“解放军来了,解放军来了。”在他们眼里,他们这身装扮就是解放军。
    孙大队长召开了一个重要会议,村民们本身有怨言,因为他们本指望在晚上到自己的自留地干点活,种点菜,种点水果。可是,等傍晚收工的时候,大队长说晚饭后有个重要的会议,有人问什么会议那么重要,大队长说公社武装部要来人抓傻妮,他拔了五面红旗,是犯下了大罪。刘老头与邵老头有些不乐意了,他问孙大队长,傻妮傻吗?孙大队长说,是傻啊!刘老头问他,你傻吧?孙大队长无言以对,方才醒悟,这是刘老头在辱骂他。孙大队长不敢得罪他,因为他儿子可是山家林矿矿长,还是少招惹为好。孙大队长一看村民有意见,便说晚上开会,没人算半个工。他让二利晚上点名记工分。他这样一说,村民们当然乐意了,又有好戏看,还算工分,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孙大队长让傻妮娘将傻妮带到了武装部队长眼前了,队长只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他问孙发明:“这就是你说的特务,拔了五面红旗。”
    “是啊,不要被这一个傻妮蒙骗了,说不定她真是装的,她的后台也许很深。”
    傻妮从一上台,眼珠子总是离不开孙发明大队长。她笑嘻嘻地转过来转过去。孙发明也总是躲避她的眼睛。
    “你看傻妮那双眼睛,今天孙大队长也出丑。”邵老头在人群中指着台上给刘老头看。
    “出丑才好,谁让他搬弄是非,拔了五面红旗,就是全部拔了,不是傻妮,这不无所谓吧,上纲上线,还不弄死人算了,孙发明各方面都好,就是这一点怎么那么迂腐,‘特殊时期’已经结束了,他难道不知道,还叫来武装部,看他如何收场。”
    “你叫什么名字?”武装部的女干部并不像往年那样凶神恶煞,专横跋扈,而是很平淡地望了她一眼,询问她。
    “傻┅┅傻┅┅”
    “傻妮!”还没等傻妮半天说上话,台下的人便给通报上了。
    “是你拔的五面红旗?”
    “红裙子,红裙子,”傻妮说红裙子的时候很清晰,孙发明正愁傻妮不认罪。傻妮的清晰表达正应了他的心,可是后面的话,令他大跌眼镜。傻妮眼睛转向他了,她说,“做红裙子┅┅跟你睡觉┅┅”
    台下顿时笑声一片,天上的星星也眨着眼睛笑呢。台上武装部几个年轻战士也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她是你女人?”武装部女干部问孙发明队长,“这也算是大义灭亲了,带比媳妇回家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不是我媳妇。”
    “是谁媳妇?”武装部女干部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不,不是,”孙发明似乎有口难辩。武装部女干部示意其他人了,其他人也纷纷下了台,尽管孙发明一再解释,那位武装部女干部淡笑一声,带着众人走了。他们是骑自行车来的,又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众人见没有戏可看了,纷纷想走,但是又担心积分帐上没有统计,有人问二利记上分了吗?如果二利说记完了,那人一拔脚就走了。如果二利说没有记呢,那人赶忙说两句话,二利便记上了。等孙发明失望地回到主席台来的时候,身后村民大部分都走了。再看身边只有刘老头、邵老头、傻妮娘俩。
    “你说你大队长,‘特殊时期’已经结束了,不要再端着‘阶级斗争’胡闹了,五面小小的红旗,你是要人家傻妮的命,如果真要公社抓了去,你就心安理得了,傻妮这病,我像你应该想想办法,是你害得人这样的。”
    “红裙子,”傻妮凑到了大队长面前,刚要说些不合时宜的话,被娘抓住耳朵,她嗷嗷嗷叫,像被宰杀的母猪嚎叫。
    “你看,傻妮,真是可怜,原本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女孩子,被你当年一张猪皮吓成这样,他爹也算是被你害死的。”
    “不要胡说,她爹的死和我无关,刚才武装部来人的时候,我并不愿意提起傻妮父亲之事,如果提起,也会对傻妮或者我们大队不利的,我承认在傻妮的问题上,我是犯了打错,但是没有办法弥补了。”
    “傻妮的爹加入过‘还乡团’杀过人,这都是事实,被枪毙,无话了,无话了。”邵老头不让刘老头再说起此事,本身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春暖花开,这山家林矿井也比往日热闹,人们也似蛰伏的动物一般热情高涨了起来,送矿外来了许多人,并且都是一早来到的,他们是清一色的男劳力。管矿长将他们分成了几个小分队,又三十多个要分到井下掘进队,管矿长叫大队长张作友。大队长应允了一声过来了,管矿长给他们介绍,这是张队长,井下掘进队的大队长,大队长给他们点头示意,他们也很礼貌地唤了一声大队长。大队长觉得这个称呼很是亲切,他从十八岁就当上了大队长,因为在生产队,他不仅肯出力,并且在建设水渠的选址、设计方案都能给专家们一个很合理的解释。当然,刚开始的时候,公社人员与专家是瞧不上这个枯瘦皮肤有些黢黑的小伙子,但是他们在小李庄进行考察,老队长来了,公社人员与专家一问三不知,他们生气了,专家直摇头,公社人员问老队长,你这是怎么当的队长!言外之意,他简直是不合格。这时,正巧,张作友正与几个壮年在田地里干活,专家到了地头,无意之中说了设计的难度,张作友便说话了,这有什么难,如果按照的意见办,一定能成。公社人员呵斥这个瘦弱的年轻人,哪知专家不以为然,想听他的意思。他说了,竟然专家不住点头,称是。回去后,专家给公社人员说此人适合做这小李庄的大队长。公社人员说,这还不简单,明日就任命。果然,第二天,公社人员便口头任命张作友做了小李庄的大队长,那时候才也刚刚十八岁。更没有想到,他尽管年轻,做这个大队长竟然有模有样,有声有色。到现在,已经二十个念头了,在他做大队长的时间里,他带领村民修筑了小李庄水渠,能够保证无论多大干旱,小李庄的所有麦田都能够得到灌溉。他还带领村民参加了大寨学习,修筑了郭村水库、刘庄大坝、周村水库等等。
    似乎,在他所做大队长的二十年了,整日跟水库,水坝较上劲了。他无所谓愿意不愿意,因为这是上级指示,至于上级的命令与指示,一定要不折不扣地完成。到今年,他主动提出辞职,虽然不情愿,有些私心,要说有些失望,还是多多少少是有的。秀娘说,你看咱家哪像大队长家,属我们家最穷,人家都能吃上饭,而我们家不要说像样的菜,连馍馍都吃不上。峰唤饿的时候,秀娘不得不到邻居家噌一口饭吃,这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邻居不说,他这大队长的面子确实是搁不住的。这次,依然辞职,如果说是无奈,不如说是走投无路。
    矿长将支援高产的矿工们都交给了他,他像想到刚来的自己,他带领他们领一些工具,换洗的衣服,以及宿舍。一切安排妥当,便给他们排好班,早、中、晚,三班倒。众人无意见,全凭他一个人说的算。他也算是旧社会的“老把头”了。有人不叫他大队长,居然还真有人叫他“老把头”。他不许,他说那是剥削阶级的产物,他叫他们叫他作友,叫名字最亲切。有胆大的,年龄相仿的真就叫他作友了,大多数还是叫他大队长。
    两个月很快过去了,大队长的心情也这季节一般灿烂,为何如此呢?因为他买了一辆自行车。对于别人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三家林煤矿下井的工人没有自行车的还真不多,当初见他们“叮铃铃,叮铃铃”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大队长就感到无上的羡慕。现在,自己也有了,他的脸上泛着红晕。
    这辆“金鹿”牌自行车是矿长托人从上海运来的,交到大队长张作友手中的时候,他简直算是爱不释手了,他摸摸这摸摸那,他接触的刚体表面异常光滑,他周身观察个详尽,奇妙的想法顿时产生在脑海中了。几年前,在公社骑自行车那是公社的自行车,他没有这种感觉,年前骑上矿长的自行车,他也没有这种感觉。他周身看个遍,每看一处,眼睛所见,心里就有几分喜色,浏览完毕,喜色已经十分了。
    大队长因为要下井干活,所以将自行车托付给矿长,他说先放在矿长的房间里吧。矿长刘经文说,有了自行车便不需要在这宿舍遭罪了,一小时的自行车路程,对你来说不耽误任何工作的。他说这话也是大队长的意思。他说等今晚上了井,洗完澡,就可以骑着自行车回家了。大队长的脸庞红晕晕的,像喝了半斤酒。矿长拍这他的肩膀,说我许你三年呢,不要让我失望。大队长知道矿长的意思,但是他没有再说什么,他回头望了一眼自行车,便与矿长告辞而去了。
    这一天,大队长就觉得特别带劲,手中有力,脚下有劲,无数煤块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落在他的脚下,身后的工人们又将煤块搬运到小矿车上。这一天,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一眨眼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上午,他亲自带工劳动,中午吃晚饭之后,因为他是队长的缘故,他还是要下井的,如果不是队长,普通队员,这算是下班了。可是,他还得作为井下的指导带队了。不需要他拿镐拿锨的,怎耐,他是闲不住的。好在,他这一天的班,是人家两个班的。有人提意见了,矿长批评提意见者,有能耐你来啊。那人便不再说话了。所以,买个自行车应该对于大队长来说不费吹灰之力,连同上次所借矿长的钱一并还给他了,还剩余了不少。
    晚上上井之后,大队长吃了晚饭,洗了澡。收拾停当,打算回家。他突然想到,那二牛这一段时间没有再找他的麻烦了,兴许,在等机会。他想的不错,此时,二牛正带着五六个小痞子、小流氓,打算教训大队长,夺了他的自行车。大队长今日不想冒险了,他动了脑筋,转了一个弯,从矿井前的小路一直向西走了一里多路,又转向南了,绕了一个很大圈子,便到了窑上。因为是骑着自行车,这路即便是绕了,也不觉的远。窑上有卖羊肉的,是从山里来的老汉,显然老汉有些害怕,生怕被抓住了。他在每家每户叫卖,很少有人答理他,他有些沮丧。
    大队长走了过去,他问还有多少。老汉说还有大半只羊呢。大队长说都要了。老汉说需要不少钱呢。大队长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说这些够了吗?老汉又惊又喜,说不需要那么多,是咱自己家羊的羊。老汉只拿了一半,剩下一般还给了大队长,大队长将剩下的钱揣到怀里,从老汉手中接过用麻绳捆绑的大半只羊悬挂在车梁上径直向父母家而去。
    “爹来了,一定是爹来了!”秀在里屋便能听到爹的脚步声,他唤了一声,飞一般得从屋子出来了。
    果然是,爹在来的时候习惯摇两遍铃,即便不用摇铃,秀也能辨认出爹的脚步声,她说爹的步伐与别人不同,沉重有力。
    “秀,看自行车,是爹买的自行车。”
    “爷爷、奶奶、我爹买自行车了!我爹买自行车了!”秀的嗓音也像车铃一般“叮铃铃”“叮铃铃”悦耳动听。秀还有想让周遭邻居听到的意思,因为附近小伙伴们他们的爸爸大多都有自行车,他们整日里说这些,秀感到很是自卑,好了,以后好了,他们都平等了。
    “秀,今晚,我们回家,还要喝羊肉汤呢。”爹说话的样子像个快乐的孩子。
    “哦,喝羊肉汤了,喝羊肉汤了。”秀开始欢呼起来了。
    大队长要给父亲母亲割下大半,父亲母亲怎能愿意,他们说知道秀爹的孝心就可以,大队长不同意,说什么都要割下大半,无奈,他们说割下少许羊肉吧,秀明日还得来,还是秀吃的。他们特意告诉秀爹,秀已经上学了,老师说,秀听话,爱学习,不像咱这一片矿长子弟到捣蛋调皮,将来肯定会很有出息的。
    “秀要给爹娘争光,好好学习,想好什么给爹说,往年没有钱,现在有钱了。”他从怀里掏出钱想给爹娘留些,爹娘说什么都不要,无奈,秀爹只好说,给秀买些好看的衣服吧。爹娘闻听,也便没有拒绝了。
    大队长带着秀一同回家了,想必谁都会想象到,今晚这个小家庭是多少融洽与快活,那芳香四溢的羊肉香味儿在夜间便流淌开来了。峰迫不及待地想吃一口,秀娘给这个小馋猫从锅里捞出一块,峰咬了一口,烫得像个小野狗似的耷拉着舌头只呼,“热啊,热啊。”
    终于好了,大队长让秀娘给邻居丁大娘送些羊肉汤去,秀娘没有二话,便去了。他们当然不会忘记往日人家的恩情。哪知,秀娘回来了,说人家早就关门,熄灯睡觉了。
    是啊,这个钟点,只有天空皎洁的月亮还在工作,他无私地望着大地与沉睡中的村庄与村民,他将最惬意的温暖赐给了他所望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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