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的陶瓷展已经进入倒计时准备阶段,作为乔老最喜爱的女徒弟,以晴一整日都忙的昏天黑地,展品布置、宣传无一不亲力亲为。

    所有人都下班了,以晴疲累的锤了锤自己的肩颈。瞥见展厅一隅站立着一个熟悉的背影,身材颀长,一身的成熟装扮,已完全褪去学生气。

    以晴呼吸瞬间一滞,缓步走过去。

    “来很久了吗?”她轻声问。

    正在专心盯着面前作品的林筱先是一怔,随后转过身,对她一笑,“来一会儿了,他们说你在忙,我就在这等你一会儿。”

    然后他指着面前一个面目十分丑陋又极其抽象的陶人,说是陶人其实也只有几分像是人面罢了,因为整张脸扭曲的厉害,甚至双眼都不在一条线上,夸张的大嘴斜咧着,厚嘴唇向外翻起,占有半张脸那么大。

    “这个作品是……”他看着作品介绍中的作者,实在不敢相信。

    “没错,这的确是我的作品,师傅每次的陶瓷展都会专门展出几件他学生的作品,这是我去年创作的,叫‘狰狞’”

    林筱觉得不可思议,虽然理工男确实不太了解艺术品,可这件面目狰狞如此扭曲的作品怎么会出自以晴之手,她那么干净美好。

    以晴也发觉到林筱又些许吃惊,解释道:“其实师傅喜欢这个作品,是因为这个作品有个特别之处。”

    “哦?”乔老的名声林筱也是有所耳闻,被这样国宝级的大家青睐的作品,肯定有什么独到之处。

    以晴看着面前自己的作品,缓缓说:“这个作品很多人见过,但是每个人的欣赏感受都不同。我给这个作品取名‘狰狞’,所以就有人觉得他狰狞可怕,也有人觉得他丑恶纠结,还有人觉得他痛苦不堪,甚至有人觉得他甚为可怜……”

    “可怜?”林筱不解,他明明看到的就是痛苦却丝毫不觉他有什么可怜之处。

    “对啊,因为他们看到的他是在与命运拼死挣扎,似乎是郁郁不得志,又似乎是对冷酷社会的绝望,或者是压力太大渴望释放。”

    以晴笑笑,继续说:“不过,也有人觉得他很可爱。”

    “可爱?”林筱更加惊讶了,这么丑陋的面相怎会可爱!。

    以晴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觉得他其实只是在做鬼脸吗?”

    “啊!”原来。

    林筱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

    再仔细一看,他也突然觉得这个陶人确有几分耍宝的模样,瞬间觉得很是有趣。

    他喜欢待在实验室里,喜欢各种化学反应带给他感官的刺激,像是魔术,他喜欢挑战高难度的研究课题,并且乐在其中。

    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着想要了解以晴喜欢做的事情,原来她是那么有艺术天分。

    以晴发觉他投过来赞许的眼光,并不以为然。

    “其实作品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欣赏它的人心境各有不同,所以诠释的内容便也大相径庭了。”

    她又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你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我?”林筱没想到以晴会这么直接的问他,竟一时语塞。

    “你在紧张!”他居然会紧张,他表面温润,骨子里却那么冷漠绝情,冷血的怕是针都扎不透,这样的人怎么会紧张。

    “小晴,我只是……”真的紧张了。

    以晴却只是一笑:“找我什么事儿?”冷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我明天回h市,过来看看你,还有,需要帮你带什么回去吗?”

    “不需要,我刚从h市回来。”声调更冷了。

    “……”

    林筱觉得现在的以晴在自己面前时,就像是一颗浑身长满了刺的仙人掌,时刻竖起长长的刺,那刺尖锐无比,而他稍一靠近,就会被深深刺伤,他被她刺伤了,然而她并不知道。

    以晴转身向展馆外走去,时至今日,再次面对他,她的内心仍旧无法平静。她的初恋,那最初的美好。

    她走的很快,高跟鞋在空旷的展厅里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她发现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在林筱面前可以强装成云淡风轻的模样,她骗的了他,却骗不了自己。

    他跟在她身后,突然间紧走了两步拉住她的手,“小晴!”

    以晴转过脸,诧异的看着他。

    “等我!好吗?很快。”他温润的眼神简直攫住了以晴的呼吸,她呆呆的看他,不知该作何反应。透过透明的眼镜片,仍清晰可见他通红的眼圈。

    等他?现在吗?

    “小晴,别再恨我,让我爱你!”他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定。

    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要她等他的话,更别提是“让我爱你!”

    以晴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了,现在的林筱太令她陌生了,他刚刚是在跟自己表白吗?在离开她的两年之后,在她好不容易开始了新的感情之后?可是……

    她慌忙的抽出手。

    “林筱,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如果说我们之前曾经有过恋人的关系,那么,在两年前也已经分手了。”

    她瞪向他,“而且是你主动的。”

    是你主动提出的分手!

    “小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很快,我有我的苦衷,和你分手那是因为……”他激动的不自觉提高了声线。

    “不要说了!”以晴更大声的打断他。

    “什么原因还重要吗?你是觉得我冯以晴非你不可吗?等你?我为什么还要等你,就因为我们之间有过一段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恋情?”

    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玩弄我的感情,就因为是我先喜欢的你,你就可以对我的感情为所欲为吗?你觉得你喜欢我了,我就要等你。很快是多快?是需要再等一个一年,还是要再等一个两年?林筱,你怎么就能那么确定,你弃了我之后那么久,我还会在原地等你!”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怀里,以晴拼命的挣脱,“放开我!“他却死死扣住她不肯放手。

    泪水在他眼眶打转,他是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他记得自从记事起就没有流过眼泪,可是今天,他哭了。

    他没有办法将一切重来,也没有办法得到她的原谅,然而就算是重来,面对那样的选择,他又能改变什么?

    “小晴,从前都是我的错,让我爱你,让我赎罪好吗?”

    以晴疯了一样的想挣脱他,却丝毫憾动不了他,他劲瘦的身体紧紧的禁锢她。

    天知道他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敢站在她的面前,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可就是无法忘记她。再见到她,他隐忍多年的感情再次迸发,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的想她,这样渴望拥有她。

    突然!

    “放开!”冷冽的声音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还没等以晴回头看,那人已经狠狠的将她从林筱的禁锢中拉了出来,力道之大,以晴险些一个趔趄。

    林筱惊讶于来者是何人,不悦的问:“你是谁?”

    “你又是谁?”他声音冷如寒冰,眸光冰凉清冽。

    林筱的目光沉了沉。“我是她……前男友。”

    陆钦皓却冷笑一声,“原来你知道自己只是她的前男友,那就不该做出如此不耻的举动!”然后他身体前倾,“你说呢!”

    他极小极冷的声音响彻林筱的耳畔,令他顿时一惊,随即怒目对上他。

    两个如此优秀的男人站在空旷的展厅里相互对视,互不相让。

    以晴只觉身心俱疲,伸手拉了拉陆钦皓的衣角,有气无力的说:“皓,我们走吧!”

    林筱却惊讶的望着以晴,“小晴!你……”

    “林筱,我说过的,我不会为了恨你就不快乐的生活。”她转过身,手已经被身边人拉住,缓缓道:“你,别再来了。”

    林筱忍住心中的剧痛,看着转身要离去的相携丽影,而令他很不爽的是,他竟然那么自然而然的就牵住以晴的手,而以晴却丝毫不予反抗,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到底是谁?”

    陆钦皓顿了顿足,微转过头,扫过一记冷眼,冷冷的说:“你不配知道!”

    以晴是被陆钦皓甩进车里的,她呆坐在副驾驶座上,两眼目视前方呆滞空洞。

    陆钦皓又将车子开的飞快,以晴死死的攥着车门把手,脸色白的吓人。

    他余光瞥见她不适的样子,却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片刻后,他又抽风似的将车速放慢。

    “你生气了吗?”以晴有气无力的问。

    他不理她。

    她叹了口气。“放我下来吧!”

    他仍不理她,车子又加速了,以晴只好闭嘴。

    一路上陆钦皓都不理她,车子停在他的公寓外,以晴被强行拉进公寓。

    他去洗澡,她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

    以晴心里很乱,她需要和陆钦皓解释吗,她要怎样解释?

    林筱今天怎么会跟自己表白,可他的表白为何来的那样迟,迟到她已经不再为他的告白而心生悸动。

    她曾以为,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林筱说爱她,她都会奋不顾身的飞奔过去,她曾以为,她会等他。

    而今,她甚至怀疑她当初爱上的是她的初恋,是她懵懂的少女时期为自己勾画的完美爱情,还是当年那个笑的暖暖的少年。

    而林筱也已不再是那个少年了,他依然会笑,勾起好看的嘴唇,只是眼底已一片黯然,再也不见,曾经的清澈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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