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回房的时候,虽是面色酡红,却是眼神清明,脚步一丝不错,看样子并没有喝多少酒,阮秋低着头,瞧着渐渐走近的高大男人,心中有些无措。

    洞房花烛夜,这是一个她应该将自己的一切呈上给这个今后会成为她唯一靠山的男子的时候。

    她却惶恐不安,心底还有一丝丝的不甘。

    这一生就这样自缚于后宅...

    沈瑜在距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看着她的眼神似有无奈,“你别怕...”

    阮秋紧紧攥着手中的布料,只听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

    沈瑜叫了两个婆子进来将屋里的那点心瓜果都收了起来,又唤人端上来了一碗熬得浓香四溢的栗米粥放在桌上,沈瑜站在桌边,伸手招呼着她。

    “你这一天辛苦了,怕是没时间用饭,快来吃点东西吧。”

    阮秋微微点头,走过去拿起调羹慢慢的吃了起来。

    栗米软濡,汤中似是加了羊乳,十分的香甜可口,很快就将阮秋的饥饿了整整一日的胃口唤醒,待她将这一大碗粥吃干净时,才想起现下是个什么情景。

    沈瑜站在距她不远处。

    这个房间里的红烛红帐、大红的囍字和他身上大红的新郎袍都将他的面庞衬得越发的温和了。

    “可吃饱了?”声音也低了下来,温柔的像是对待一只脆弱的小兽。

    阮秋点点头。

    像是总算说服了自己,沈瑜放任自己走了过去,双手轻轻抚上阮秋的脑袋,将那个挂满珠玉的头冠轻轻取下,头冠上枝翠摇曳,取下时一片叮咛脆响,

    阮秋感觉到自己的头上一片轻松,而后,一只温暖的手掌就拍在了头顶上,“你不必怕我...”

    阮秋顶着脑袋上的大手抬起头来,见沈瑜俯身看着她,表情温和,眼神里掺杂着温柔小心和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

    就像是一只孤独长大的兽在寻寻觅觅中碰到了另一只孤独的幼兽。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些个小丫头说过的“生性顽劣,不服管教...终以不敬父母,不怜弟妹被逐家门。”

    这夜,沈瑜只是将她拥在怀里,像是安慰一般轻轻拍着阮秋的肩背,终是叫她沉沉睡去,不再胡思乱想。

    屋子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和身边另一个人的温度并不能打搅到阮秋的睡眠,相反地,她沉沉地陷入了一个十分真实的梦境。

    梦中的她同样穿着凤冠霞帔,叫人自花轿中抱了出来,抱着她的那个人附在她的耳边低语,声音温润,却被周围大片的叫好声与恭喜声淹没,叫她听不真切。

    梦中的她全然不似如今这般的惶恐,满心欢喜地透过跳动的红烛看着对面那个穿着大红色喜袍的男子。

    那男子身姿挺拔修长,执着酒杯的手指修长,长发铺洒如墨,那张正在被所有人称赞的脸庞却如罩了一层薄纱,叫她始终看不清他的容貌。

    “季大哥,我终于...嫁给了你。”

    阮秋听到自己对那个男子这样说道。

    季大哥...

    阮秋猛的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绣着交颈鸳鸯的床帐,才渐渐缓了过来,这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真实的叫她不知何为梦里,何为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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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秋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已大亮,屋中只剩她一人。

    这场梦真实的有些蹊跷,阮秋却只将它当做原主对于季玄的执念。

    阮秋不过刚刚起身,便有一道脆生生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夫人,您起来了吗?”

    阮秋应了一声,两个穿着绿袄十二三岁的小丫鬟便推门而入,饶过屏风立在她的床前齐刷刷的行了一礼。

    “欢颜/欢心见过夫人。”

    阮秋被这两个小丫鬟别具一格的名字逗的一乐,笑着问道:“你们这名字是谁起的?”

    欢心欢颜对视了一眼,道:“是厨房的陈妈妈,妈妈说将军长时间不在府里,府里的人气儿都没了,把大家的名字改的喜庆点,宅子也能多聚点喜气。”

    欢心又道:“陈妈妈说的果然不错,咱们刚改了名字,将军就娶回来了新夫人,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阮秋的笑僵在脸上,不由得皱起眉头,在心中低低地暗叹一声,娶了她对沈瑜而言怕并不是什么喜事,而是麻烦吧。

    欢心欢颜见新夫人刚刚露出的笑脸又收了回去,还以为自个儿说了什么错话,纷纷不敢再开口,站在一块儿怯生生的看着她。

    阮秋没想到这二人如此怕她,也不好自个儿再伤春悲秋,只得问道:“将军何在?”

    欢颜开口回道:“将军卯时便去了兵营。”

    阮秋闻言有些羞惭,新嫁妇起这么晚简直是闻所未闻,好在这将军府里不曾有什么长辈需要见礼,否则,成亲第一日她便要给沈瑜丢脸了。

    阮秋拨开被子正欲起身,却被两个正战战兢兢的盯着她的小丫鬟扶住压回床上,“夫人,将军说过了,让你好好休息,待他回来一起用午饭。”

    阮秋皱眉道:“那你们是要我躺在这儿直到你们将军回来?”

    两个小丫鬟见阮秋似要发怒,急的小脸煞白。

    欢心急急道:“没有没有,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欢颜亦是在一旁连连点头,“奴婢的意思是...夫人长途跋涉,正该好好休息休息,就不便...”

    阮秋见两人虽是被她吓得脸色苍白,却堵在床前丝毫不让,便猜测这许是沈瑜的下的命令,就不欲为难她们二人,便道:“那我不出去了,只待在房里,可好?”

    欢心欢颜见阮秋这样说了,也不好再堵在床前,便纷纷让开,伺候着阮秋净面梳妆。

    沈瑜回来的时候,阮秋不过刚刚用过早饭。

    欢心欢颜见沈瑜进了屋便低头退了出去。

    “将军回来了,可曾用过早饭?”阮秋放下碗筷,起身问道。

    “已在军营中用过了。”

    沈瑜见她小小一点却被庄严和贵气的妇人装紧紧缚住,无一丝年少女子应有的活泼与明朗,不由得开口道。

    “往后在家中无需穿的这般隆重,府里少有外客,你可以穿的自在些。”

    “多谢将军体恤。”阮秋笑着点点头,她也不喜欢这种衣裳,想了想却又皱起眉头,“我的衣裳却全是这般的。”

    沈瑜笑道:“这有什么问题,再做几套不就好了。”

    阮秋闻言眉头皱的更紧,“哪有新娘子成亲头一天便做衣裳的,传出去会叫别人笑话的。”

    沈瑜只是摇头,转身便唤来候在门口的欢颜欢心,“去请城中最好的绣娘来。”

    阮秋见沈瑜做事如此利落,欢心欢颜已经听令退了下去,只得起身道:“晚个一两日也无甚大碍的...”

    沈瑜将她轻轻按在椅子上,“你在这里,无需再怕。”

    阮秋坐在桌旁的圆凳上,仰头看着沈瑜。

    沈瑜坐在边上的圆凳上,笑着说道:“这几日兵营无事,我可待在家中多陪陪你,到了十二月,下了大雪后,鞑子怕是就要来犯,到那时,我便得常驻兵营,再无时间陪你了。”

    阮秋闻言心中一沉,却见沈瑜抬起手,轻轻的拂过她的额发,“你年纪还小,身量还未长开,每日需喝一碗羊乳,这样长的快些。”

    阮秋想起昨夜未遂的洞房花烛夜,仔细打量了下两人的身量差距,不由得苍白了面色,沈瑜见她面色不好,以为她想到了别处,便摸着她的脑袋,“你还是个孩子,无需去想太多,一切有我。”

    午饭过后,城中有名的两位绣娘早早便候在府里了。

    阮秋本一位绣娘会对她的年纪抱有疑问,谁晓得那两位绣娘见着端坐在一旁喝茶的沈瑜后便低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吭。

    替阮秋丈量是,即便隔着屏风,两位绣娘也是灰着脸,不敢出声。

    待丈量完毕,两位绣娘唯唯诺诺的说好衣服完工时间后出了将军府门,她二人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阮秋也嫌她嫁妆里的那些衣服太过庄重累赘,便将路上袁校尉为她置办的衣裙穿了起来,虽然不甚华美,但胜在轻便简单。

    成亲的第一日本是要向着夫家的公公婆婆敬茶,再同丈夫家的人一一见礼,然而现在沈瑜已经被沈国公逐出家门,况且远在锦州,两人都是孑然一身,阮秋也无甚亲友可敬,沈瑜坐在一旁翻看兵书,见阮秋无聊得紧,便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问道:“你以前在侯府中,可曾识过字?”

    “不曾。”阮秋摇着头道,“但是以前跟着祖父在一起时认得一些。”

    沈瑜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在侯府时,平日里都喜做些什么?”

    阮秋闻言心下羞惭,“我平日里也只是抄抄佛经...其余的什么都不会。”

    就在此时,候在门外的欢心道:“将军,袁校尉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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