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乃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人鬼之间界限模糊,极易发生厉鬼伤人索命的事情。那个连城东挖了人家人指骨,窃了人家的首饰,便染上了因果,恐怕是不得善终了。

    世人愚钝,重利寡义,不过区区二十两黄金,便买了他一条性命。

    自己体内鬼气未散,也不适宜去添乱,倒不如偷的半日清闲,看他们演一场好戏。

    屋内早已点上了一柱利于安睡的香,清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足以给他一场好梦。

    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子时了,结界早已设好,无论外界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我们。

    更漏过半,玉媞蛮见时机成熟,便祭出溯源镜,凭借袖口上那一缕沾染上鬼气的血痕追溯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果不其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了青女庙,正是昨日被她踢下车的连城东。

    洛渊果然没有说错,人性的贪婪正一步一步的引诱他走向死亡之渊。

    好一个一个连环计!

    坊间妇人一句不经意的嬉闹之言,让他发现藏于丝帕上中的秘密,人性的贪婪驱使他去找上连家的解元爷勒索钱财。

    深知连成城东无耻本性的解元爷自然不甘心被别人握住把柄,一定会准时赴约,好彻底解除后患。而地点偏僻又适合编造厉鬼索命的青女庙自然成了他的首选。

    而对于洛渊来说,他们都只是一枚饵,他要钓的是李元氏这条大鱼。

    听说这一次,洛渊的目标是一颗七窍玲珑的心。

    当玉媞蛮看清里面的景象时,连家两亲戚的纠纷似乎已经告一段落。

    连城东已经躺在了地上,他的腹腔之间血肉模糊,生死未卜。

    而素有温润儒雅俏郎君之称的连家解元郎早已抛却了人前的君子模样,手握着一柄浸了血的匕首,一下一下地狠狠向他刺去,面目狰狞可怖,似是那来自地狱的嗜杀修罗一般。

    等发泄过后,回过神来的解元郎急忙从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双女子的绣鞋,一只塞进连城东的怀中,一只随往旁边一抛,又拿了条女人的腰带,将尸体拖到一颗槐树之下,将腰带缠在他的脖颈之间,造成一副厉鬼索命的样子。

    正当他气喘吁吁地想将尸体挂上去时,一个冰冷的女声突兀地想起,打断了他手中的动作。

    “怎么,你是想嫁祸给我,说是厉鬼索命吗?连郎?”

    闻言一惊地男人,急忙转头看去,只见周围一阵阴风,一个模糊的影子飘到他的面前,冲着他咧嘴一笑,被吓到的男人到退了了几步,被脚下的尸体绊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谁?”他倒也颇有几分胆色,在最初的惊吓之后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只可惜此时不是虚假的人扮鬼来作恶,而是真正的厉鬼寻仇,至死方休。

    李元氏自槐树之下缓缓显出鬼身,只见她面色容浮肿,五官变形扭曲,脖颈上一条青紫淤痕分外清晰,嘴角还挂着一丝黑血。

    传闻,若鬼魅身怀有冤,面对仇人之时,大多显示出来的便是怨气最重,最可怖的时候,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煞是吓人。

    “是......你?!”男子被眼前的场景所骇到,过了好一会才找回神智,声音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颤抖。双手哆嗦地几乎无法握住手中的匕首,险些跌坐于地。

    “连郎,你不是总夸我美,说我是青州城内开的最好的一朵红芍药吗?怎么这么快,就把我给忘记了?”女鬼笑嘻嘻地看着他,故意将散落下来的长发全部撩起,将支离破碎的脸曝露出来,凑近了让他看个仔细。

    “念槿?”几乎是本能的,这个千回百转的名字脱口而出!

    见她目露凶光,明摆了是不打算放过自己,男子急忙换了一副旧时面孔,柔情款款的哄她。

    “念槿,我从未忘记你,你看,为了你,我不顾一切地立了这个青女庙,你可知道,族中的人有多少反对之声吗?毕竟,你已经是李家的人,可是,这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定,因为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人心如何反复艰难,你就在我心深处,从未离开。”男子急忙辩解道,眼中似乎隐有泪光,一席话更是被说地深情无比。

    “区区一座青女庙,就想平息我心中的怨恨?呵,我是感念你的天真,还是嘲笑你的无知呢?”元念槿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连邾缓缓摇头,双目中似有痛苦之色,许久方道:“我知道你恨,恨东风无情,天意难为,恨我不够果决,不能带你离开,可是,我的痛苦,你又知道多少,了解几分?我堂堂七尺男儿,只因家贫便备受白眼欺凌,空有一腔锦绣抱负,却无人赏识,乃至落魄于市井街坊,靠替人写写家书维生,你自幼便衣食无忧,父母疼爱,被捧在手里,如珠似宝的娇宠着,我说的再多,你亦不能感同身受。”

    听到这里,作为旁观者的玉媞蛮不由暗骂连邾的厚颜无耻。

    明知有所亏欠而不知思弥补,反而还将过错都推到女子身上。

    那照他的道理,他合该找一个相貌粗鄙的乡野妇人穷困潦倒的过此一生,何必去糟蹋人家女儿家的感情,白白扯出这一段孽缘。

    这样卑劣的男子当真是猪狗不如!

    本以为听闻这话,元念槿即使不动手收拾也要唾弃他几口唾沫的,没想到她却异常平静,一双尚且算的上完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麻木地而冰冷地开了口:“我听说,美丽的花之所以开的不长久,是因为过分的美丽招致的祸患,自古红颜祸水,往往为后人所诟病,可是历来只听骂红颜,惜英雄,又有何人来问上一句,花朵是否愿意被人所采撷呢?”

    她这一句,问的颇有感慨,让人不由对她心生怜惜,可世事往往如此,那些迂腐史官总是将所有的过错的归结到女子的身上,似乎生的美一些,就是不可饶恕的罪孽。却从来不曾细想,若非他们自己心生邪恶执念,一意孤行的要将其占为已有,有何来诸多祸端?

    “呵,说的好听,那我问你,当年,我让你向父亲提亲,你为何百般推脱?”

    “我不愿别人说我攀龙附凤,我想堂堂正正地娶你为妻。”

    “那我变卖首饰,资助你考试,苦等你一年有余,你为何连信都不回一封?让我日日忧心,夜夜泪流?”

    “那是因为考场黑暗,舞弊成风,我一介布衣,走投无路,气急之下,缠绵病榻月余,险些客死他乡。”

    “那么,我被李家逼婚,走投无路,不惜舍去女儿家的名声,夜奔而来,你却亲手将我推入火坑,你又作何解释?”

    “我与你一般,之前毫不知情,聘则为妻,奔为妾,我绝不愿委屈你分毫,况且父女连心,我私心想,伯父那样疼爱你,总不至那般绝情,没想到人心狠戾如斯,竟不顾亲情人伦。”见她似有动摇之色,连株说的更加动情:““还记得吗?那时候,你不过十五,正是豆蔻年华,用一面团扇半遮容颜,隔着窗,冲我巧然一笑,这颗心便不是自己的了。”连邾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面带迷离向往之色,仿佛亦回到了昔日恩爱时光。

    然而,元念槿却不为所动,盯着他的目光依旧狠辣。

    连株却不看她的神色,依旧自顾自地重复着往日的恩爱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皆是郎情妾意,两厢情绻。如此弱絮絮叨叨的磨了小半时辰,直到女鬼开口制止了他。

    “就这样吧,停在最温柔的时刻,对你我都好。”女鬼淡淡地看着他,那些被华丽辞藻修饰的往事所带起的温柔逐渐碎裂成冰,只剩下凝聚在眉目间的肃杀之色:“曾经,我甘愿为你而死,现在,我只愿送你去死,趁还没勾起那些仇恨,我会给你个痛快。”

    话音未落,元念槿冲着他便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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