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卷卷宗已经没了,你接下来该怎么办?都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所有的当事人都死了,这个案子已经成为死案了!放弃吧,更何况,你懂的。”

    “你说为什么这个案子的卷宗会被人烧毁?”

    “不想被你翻出来吧。”

    “为什么不想被我翻出来,你不是说证据确凿吗?我只是想看看卷宗而已。”

    “当年此案惊动最高层,全国人民都关注,公检法那么多精英那么多双眼睛都认同当年的那个结论。”

    “我有自知之明,只是凭着我对我哥的了解就想重新翻案几乎是不可能的,光从证据上找突破恐怕是很难的,那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烧掉证据?”

    “难道?”

    花月影停下筷子,隐隐有些悲凉得看着苏问心。

    “当年这个案子是那位还是公安部的副部长的主持的,从案发到捉到嫌疑犯仅仅只有四个小时,林问天被逮捕到发布消息招供的时间是七天。”

    “犯罪心理学课上没有教,但在这几年的查卷宗和办案件的过程中,我觉得这个谁也不知道的七天是个耐人寻味的数字。”

    苏问心低着头专心吃饭,没有接着花月影看他的眼神,两人沉默一会后,苏问心还是放下筷子话语中隐含着冰冷的愤怒的道。

    “如果,是那个陪我长大的哥哥,我是说如果我哥真的烧死了他的十六个同学,他应该马上就招供了,他的心没有那么硬。”

    “不对吧,如果,如果真是你哥做的,烧死十六个同学,他的心肠硬完全说的通,那么坚持七天没什么不对啊。”

    花月影没听明白苏问心的意思,他认为这种情感性的假设没有什么意义。

    “不,你是局外人,你不了解他,如果他心肠硬到可以冷静的烧死他所有的同学,那么如果是正常的审问程序,凭他的能力六天根本不可能让他招供的!”

    “你不明白在他的生命里有过什么,我只能告诉你若是他还活着,现在宁城的破案率起码还要上一个大台阶。”

    “那位口中说出的口号“命案必破”兴许真的能在宁城中实现,他看似很平和实则只有他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到。”

    苏问心指了指天空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好似一块冰冷的钢铁的道,在认识他的这么多年也就那次“红衣小女孩”的事件见到苏问心如此的冰冷的神情。

    “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是,你哥哥身上有两个必要条件,一是心软善良、二是意志坚定。”

    “如果是前者的话,不仅是他犯下的特大犯罪可能性很小,就是犯了他也很快招供的,要是后者的话,光凭正常的审问程序六天他们绝对撬不开你哥的嘴。”

    “那么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刑讯逼供,也就是说烧毁卷宗和证据不是害怕替你哥翻案,而是害怕被你发现刑讯逼供的蛛丝马迹喽。”

    “你真的很危险,现在真的时机还不成熟,我们再等等吧,这个案子背后的能量太大,除了等待,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花月影这次脸色无比的郑重,平时略微圆润看起来亲和力极强的面孔此刻也紧绷着,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心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恐怕老天爷不会给我时间再让我等下去了。”

    “什么意思?”花月影坐在椅子上听的一头雾水。

    苏问心笑笑没说话,他只是起身走到冰箱前,手往前一探却离箱门把手差一点。

    第二次微微往前走一步,手依然向左偏离了一点点方向,花月影奇怪的看着苏问心的手有点像是无头苍蝇般乱转了会用了大约十秒钟才慢慢的抓住门把手。

    “天气这么冷,就不要开冰箱了,等等......”

    作为一名法医花月影突然意识到苏问心动作上的不对劲,开冰箱门是个一气呵成的事情,苏问心却要花常人四倍的时间才抓住门把手。

    这种空间距离的控制就是人的本能,他像是在不断的进行判断和思考,他到底怎么了?

    准确的说是他的眼睛怎么了?

    花月影一个箭步跨到苏问心面前,转正他的身子,细嫩的双手扒开苏问心的左眼,没什么问题,但当看到苏问心的右眼时,花月影愣住了!

    在黑的无比纯粹的眼球中一头发丝般的云状物在眼球中缓缓的翻转移动!

    两个人靠的很近,苏问心几乎都能感受花月影心脏砰砰直跳的节奏,不仅仅是样貌,就连呼吸这小子居然都带有丝丝桂花的香气,完全是“臭男人”的反义词。

    “好了,别靠那么近!房东太太可是个自来熟吧,经常随随便便的打开我的房门给我送东西,要是正好被她看见,以她那个大嘴巴,不出半天咱们俩基友的传闻就传遍整个宁城了。”

    苏问心笑着推开花月影,手一下子准确的握住了冰箱门,此时花月影看清楚了那丝“雾状物”已经“游”到眼白了,两者颜色太相似,几乎完全不见踪影。

    但花月影知道,它和世间很多东西都一样,就算看不见,但是一直都在,无时无刻。

    “这是什么?”

    花月影虽然是医学院出身,但法医的工作与其他普通医生的工作差别很大,只是他直觉有很坏很坏的事已经发生在苏问心身上了。

    “先天性眼部絮状缺陷症,好像是这个名字吧,现在记忆力退的好快,总之是很罕见的病吧,基因里带出来的,没法治的。”

    “要是俗点讲呢这就是我的命,医生说如果运气好到爆棚的话,我能看见太阳的时间还有两年,正常的话大概还有一年能看到光亮”

    “今天是2013年5月份,我眼睛的保质期顶多到2015年的5月份就过期了。”

    “不过幸好现在的“云朵”还比较小,也不怎么调皮,像这样突然跑到中央让我微微对空间距离失控的时间还是比较少的,老天并没有完全的对我赶尽杀绝!”

    说着苏问心快速出手扶住了身子摇摇欲坠的花月影,将他半抱着坐在床上。

    “我是学心理学的,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像我这种有职无权的文职警察在那些大人物的眼中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跟芸芸众人一样都只能被命运推着走,而最好的时机应当等中央下定决心对我们警察系统割肉疗伤、刮骨去毒的时候。”

    “警察是个非常特殊的职业,在那些人眼里是特权阶层,同时也是等级森严的纪律部队,若是我一直安安静静的,那最高层的那位不会浪费时间记住我。”

    “但要是我成为绊脚石般的存在,他几乎什么都不用做,甚至都不需要知道我,阎王底下有千百个小鬼就有很多种方法让我开不了口。”

    “咱们局里最不缺的就是想要把我作为投名状来做他的青云梯的小鬼了。”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现在我不知道那个时机会不会来,多久来还是像很多事情一样永远不来,但不管离天亮还有多远,命运都让我必须在此时此刻出发了。”

    花月影想说什么,但看到苏问心那没有焦距的眼睛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去了。

    “你也别太担心了,今年好歹是我当警察的第六个年头了,虽然说真的我不是那种小说电视剧演的那么具有信念的警察。”

    “我也知道自己跟哥哥不一样,哥哥有种天生的正义感,他天生是吃这行饭的,而我其实不是什么好人,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份工作。”

    “但是不喜欢这个职业归不喜欢,有些选择选了就一定要背负起来的。”

    “我知道做了这件事,揭开了某些不能揭开的内幕,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也许我的尸体会出现在鲨鱼的肚子里,也许会融化在钢铁水里,也许像我哥的那些同学一样被烧得面目全非。”

    “甚至命运更戏剧化一点,可能跟我哥哥一样,以一个疯子的纵身一跃成为人们一时间的谈资,然后除了你之外再被所有人自然忘记。”

    “你哥哥活着不会想你这样的,放下包袱,你是犯罪心理分析师但你的能力同时也是一个心理医生,放过自己吧。”

    花月影很是耐心听着苏问心的一通发泄,水汪汪的眼睛写满了哀求,他不想再听苏问心接下来的话了,他想要的只不过苏问心能够安安静静的活着。

    “好了,都是三十岁的老男人,就别用电视剧台词的那套来堵我了,我是考过了心理医师资格,所以更加明白自己逃不了。”

    “你知道吗?从十六岁开始这么多年,每天晚上我都在拼命的奔跑,一开始是无意识的,有一天突然明白了自己现在在梦里,那天我在楼梯口停下,静静等待着。”

    “但是我哥的尸体还是落到了我面前,在梦里穿越层层的楼层落在我面前,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仿佛只是熟睡了一样,当我醒来的时候,他也会醒来。”

    “你说,我怎么能放得下呢!”

    苏问心轻轻笑道,但这份笑容里却写满着“决绝”这两个字。

    黑夜渐渐来袭,两人在渐渐黑暗的环境中都渐渐的看不见对方,咔嚓一声,灯光闪了一下灭了,苏问心家里的所有电器的光也一下子暗淡了。

    在这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苏问心所住的老城区经常会发生这种事,此时此刻没有人起来去处理电的问题,只是静默无言的对坐着。

    苏问心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的他认为尸骨无存是一个人最惨的下场。

    只是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不知道,他要面对的风雨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残酷的多,惨烈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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