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轰隆隆!整个天空一条银白色的白蛇狂舞,转眼间,豆大的雨滴便从天空中狂倾而下,一个背着破旧的军绿色书包,身形很是单薄的单薄小孩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水地里。

    “哎呀!”

    小孩只顾狂奔,没注意脚底的回力鞋已经早已经破烂不堪,一颗大的三棱形石子划开了他的脚面,可这剧烈的疼痛好像丝毫没有唤醒他的意识,小孩紧紧握着和自己白嫩小手不太相称的一块断成两截的砖头。

    在电闪雷鸣的白光照耀下那块砖头上残留着恶心的惨白色汁液,在这白汁的映衬下,原本平常无奇的砖头平白的添上一抹猩红色。

    天空与大地都是这么广阔,可在这黑夜之中,那孩子仿佛就是随风摇荡的小苗,灭顶之灾、死亡之噩仿佛化成了一道黑影紧紧的跟随着他。

    他身上那件与他年纪十分不相称的中年人才穿的深褐色的衬衫紧紧的贴在他身上,水已经汇成小溪一般汩汩流淌,虽然夏天的尾巴还没有完全过去,但在这么大的雨下,那小孩的身子还是一抽一抽,不过要不是身子对寒冷还能做出反应,他已经与行尸走肉无异了。

    “二仔、二仔,下这么大的雨你就应该等在教师等我去接你,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爸爸的病就是年轻的时候被冻坏的,走,跟我回家。”

    除了两人脸上一黑一白,两个小孩的长相有九成九相似,只是个头稍长的少年拉着二仔回家,粗心的他没有发现弟弟的好像弄丢了魂魄,就是被他拉着走的时候,手里也紧紧的抓着砖头,手抓的太紧,砖头上都隐隐出现了血迹。

    “水烧好了,你去把桶拿去到帐子底下洗澡吧,还有今天别给我大呼小叫的,你也十二岁上五年级了,被洗澡帐子贴一下就冷的直叫,那我大冬天的在河里汰衣服还不嗷嗷直叫啊。”

    “哦,对了,今天还是番茄炒鸡蛋,东坡肉有点贵,哥去收垃圾还差一点钱,不过等你期末考试就差不多了,记得要考双百啊,要不然不给你买的。”

    十二岁一米五的少年垫着脚尖费力在粗陋的水泥台子上一边不断挥舞这大铲子炒着菜,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

    “唉,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天性粗陋的的哥哥终于察觉到弟弟的不对劲转过头道,这一眼他看到弟弟的右手正在死死握着砖头,砖头已经划破他的手,血正在一滴一滴的溅落在凹凸不平,不断流水的地上。

    这一下,哥哥就是再迟钝也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发生什么事了?”

    哥哥一边将番茄炒蛋装到盘子里,一边用尽量平稳的口气道,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二岁,弟弟魂不守舍的样子让这个本就压抑的仓库更显得气氛凝重,脑子转不过来的他应对这种气氛的经验。

    “哥,我杀人了!”

    “啪”的一声,番茄炒蛋从一双小黑手中滑落。

    “快拦住他,快拦住他啊!”

    一道焦急苍老的声音在楼道口焦急的响起,身后落下一群白大褂的医生和穿制服的保安呼哧呼哧的爬着楼梯。

    “孙子啊,你可别想不开啊,你要是出点事,我怎么跟我死去的儿子交代啊!”

    老人不住的落泪,身边的突然窜出一个男孩,老人看见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无力的摇着枯柴般的胳膊,示意他赶紧追上去。

    “大哥,大哥!”

    男孩跳上天台,看见瘦若鬼魅的身影,急忙大叫道,那道白色身影离天台的边缘就只有不到两步的距离了!这天台可是七楼啊,一旦掉下去只会有一个结果!

    那道身影听到身后男孩焦急的大叫,像是感觉到什么,慢慢的回过身子来,身体歪斜着,嘴巴眼睛皱成一团,似笑非笑着,口水如同小溪留一般不住的往地下撞去。

    “嘻嘻,嘿嘿,咯咯,咔咔······”鬼魅身影嘴里不住的冒着这些奇怪的双音节叫声,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问心,你是你哥哥最亲近的人,你慢慢的走进他,不要引起他的警惕,小心一点,看准时机将他扑倒在地。”

    身后一个身着低调得体西服、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十分儒雅的中年教授对着男孩轻轻耳语道。

    “教授,我怕,这么近,我哥会不会。”男孩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害怕惶恐清晰的刻在他脸上。

    “唉,你哥病情已经太恶化了,现在命案必破的压力这么大,你哥他,唉,现在恐怕在他眼里,除了你,他认为世界所有人都在冤枉他,都想要害死他,现在他离天台边缘太近了,除了你,谁靠近他都会出事,成败在此一举,快上。”

    中年教授右手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语气非常急促,话音刚落就用力的向前推了一把,男孩差点摔个狗吃屎。

    不过现在这紧急情况也不由男孩对后面男人恼怒了,他深吸一口气,微微的走上前去,痴笑的男人身上的衣服并不宽松,但就是这有些紧的衣服也天台上的风吹得猎猎作响,皮包骨头,一点不夸张的讲,在众人面前的仿佛就是一具骷髅包了一层人皮。

    若是风再吹大一点,他就很可能直接被吹下去了成为肉饼。

    “哥,你看看我,你仔细的看看我,我是问心啊,虽然我们现在姓氏不一样了,但我始终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从小到大,你一直给我骑大马的呀!直到我六岁那年,长的太胖了,差点把你腰给弄断,妈妈还狠狠的打了我屁股,你还记得吗?”

    十五岁的苏问心有点语无伦次,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各种各样的记忆片段,现在他是尽量将自己颤抖的口音顺平整,用哥哥的导师同时也是主治医师凌教授教的有些娘娘腔的温柔语气对林问天说些他儿时父母还没有离婚时兄弟在一起的温馨场景。

    “哦,问心,骑大马,问心,骑大马。”

    那男人停止了摆头,随即在原地扭起了身子,手不住的拍着巴掌,口中发出类似小孩的声音。

    苏问心的嘴角往下,眼睛濛濛的起了水雾,正常人的最早记忆不会是一段影像而只是一个片段,苏问心的最早记忆片段就是一个肥嘟嘟的男孩在排着巴掌逗自己,自己将一双小手往前伸去。

    苏问心知道即使哥哥疯了,他会记起小时候哥儿俩肩膀托小腿,肉紧贴着肉的感觉,哥哥从小就肉多,立下没一万也有八千次的豪言和计划要减肥,结果从小学一直到大学,所有的努力都抵不过比别人旺盛百倍的食欲而以失败告终。

    虽然不是腰间肥肉滚滚无边那么夸张,看起来只是壮,不属于肥胖,但一捏腰间,肉还是能胀满整个手掌的,现在却瘦成骷髅的样子,上天啊!你怎么可以这般的捉弄人!

    “哥,妈妈饭做好了,就等我们回家吃饭呢,走吧,走吧,回家吧。”

    看到林问天又跳又笑的,力气用尽,身子平缓下来的样子,苏问心暗暗的呼出一口气,看来今天是能平安的带哥哥回家了,真是吓死了,都没有吃饭的痴呆的哥哥怎么能从二楼的窗户从消防楼梯跑出来?难道像凌医生说的,哥哥间歇性清醒?一路跑到当年出事的宿舍楼顶了?

    正当苏问心离林问天只有一步之遥,伸出手臂里手指都隐隐的可以触碰到林问天呼出的热气时,林问天摇晃的脑袋突然定了下来,眼睛睁的溜圆,牙齿打颤“咯咯”声透过空气传到苏问心的耳朵里。

    在这一瞬间,苏问心的灵魂也被这声音惊到了,兄弟连心,他能感觉到眼前的哥哥看到了让他极为害怕的场景,这种恐惧透过一种不知名的介质让苏问心浑身鸡皮疙瘩,体毛根根直竖,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苏问心极力的要伸出手,但就是不行,就是不行!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浑身透着书生儒雅气质的一看就是老师或者教授的凌笑尘眼神中透着森森的寒光,从口袋中拿出了香烟、打火机,打火机的阀门已经调到了最大,迅猛的火光一下子从打火机中冒出来。

    警察世家的教育起了作用,只有区区几秒,苏问心就从那恐怖的心悸感觉中挣脱出来了,但就在这几秒钟,林问天却浑身发抖的步步后退,他抖动的幅度很大,但可以看出这不是刚才欢快的扭动身体,这是害怕到极致的本能!

    “小心,现在没有风,现在没有风,风还没有起,风还没有起,等风起,等风起!”

    苏问心看着哥哥的嘴巴一张一合,周边的一切都随之远去,世界仿佛一下子都空了。

    “不!”身后传来震散云朵的悲愤苍老的声音,仿佛大叫这声“不”的人,灵魂也随之而去了。

    苏问心呆呆的看着手中的白布,这是残白色精神病服中系着的腰带,它仿佛就是小时候外公去世时头上扎的白布条。

    那个时候的他只是懵懵懂懂的,看着妈妈哭的死去活来,哭泣只是因为她的伤心而跟着哭泣。

    但是现在苏问心感觉所有的思考都停滞了,无意识的慢慢将那腰带围在自己的头上,狠狠的扎了一个圈,腰带上仿佛有只苍白色的蝴蝶在随风飘荡。

    飘荡着飘荡着。

    那是那天唢呐吹响,妈妈哭成泪人的晚上是哥哥林问天轻轻的在他额头上扎的蝴蝶结,他就是那种人,即使在最悲伤的情景下也要尽自己所能的制造出美好。

    这种人最后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风空荡荡的吹着,才刚刚十六岁的苏问心跪在大楼顶上,好像在做着一个永远都醒不了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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