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茗铭大脑乱成一团浆糊,毫无形象地坐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

    唉!

    那边的炒年糕好想吃啊!

    她长叹一声,扭头盯着旁边跟她并排坐着的乔纳斯,内心天人交战。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本想跟人家保持距离,现在或许还得跟人家借个几千欧。

    这么大笔钱,能开口吗?

    还是让老爸老妈去银行给转账……

    “乔纳斯……”丁茗铭扭头,艰难地开口。

    “什么事儿?”乔纳斯转过头来,眼睛亮亮的认真看着他。

    “呃……”话到了嘴边,又被吞了回去,“你想吃炒年糕吗?”

    “嗯……”乔纳斯没动弹,依旧认真地看着她,“到底什么事儿?”

    “唉……”

    丁茗铭抬高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描淡写地开玩笑,“富二代,我请你吃年糕,你借我三千欧,怎么样?”

    “好。”

    干干脆脆的一个字,不带一分一秒的迟疑。

    丁茗铭反而愣住了,重复一遍:“我是说,我想跟你借三千欧元,可以吗?”

    乔纳斯眼神无辜:“我说好,你没听到吗?”

    气氛怎么这么诡异中带着点儿尴尬?

    正确的打开方式不应该是感动得扑到对方怀里吗?

    或者划分界限地扭头高傲说一声:“不用!”

    丁茗铭轻咬着嘴唇,望了望天,目光移回他脸上,神情复杂:“哦……谢谢……我回德国还你……”

    “好,你要现金还是?”

    唉……

    明明压在心口那块关于金钱的大石头被顺利解决掉,可怎么胸口反而越来越沉甸甸……

    酸酸涩涩,鼓鼓涨涨的。

    不知道是歉疚,还是感动……

    她低下头来,默默仔细琢磨一会儿,抬头认真地说:“乔纳斯,谢谢你。你帮我取五百欧的现金,然后回到酒店帮我刷卡付押金,换回我当押金的现金,最后结账的时候,你帮我付酒店费用,可以吗?”

    “……好麻烦……”

    乔纳斯皱眉,掏出钱包,抽出一张蓝色信用卡,“你用这张卡吧,密码是一零一八。”

    丁茗铭望天,头痛地抚额,这股浓浓的挥之不去的被包养感怎么破?

    她无可奈何地接过卡,无意间瞧见他钱包满满的两排,都是颜色各异的各大银行信用卡,忍不住问:“乔纳斯,你收集信用卡啊?”

    “哦……”

    乔纳斯一张一张往外抽,“这是我爸给的副卡,这是我妈给的副卡……这是我大哥的,二哥的,三哥的,四哥的,五哥的……他们每人给了我一张副卡……”

    丁茗铭嘴巴张成一个大写的字母o,打断他:“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就五个……”

    他从那一堆卡里拣出四张,冲丁茗铭晃,“这五个……”

    敢情你数哥哥是按信用卡张数数的?

    “不过……”

    他补充道,“给你的卡是我自己的,我妹有一张副卡。”

    丁茗铭已经被五个哥哥的庞大数量吓傻了,这冷不丁又冒出个妹妹:“那你有几个妹妹?不要告诉我也是五个……”

    乔纳斯快速摇头:“我们就一个妹妹,她和我是双胞胎。”

    丁茗铭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还好,七个小孩儿,基本跟她爸妈那代人的大家庭持平。

    不一样的是,她爸妈那代人,都是一堆姐姐下面一个弟弟。

    乔纳斯他们家则是一堆哥哥下面一个妹妹。

    丁茗铭无意识地转悠着手里那张卡,无声地盯着乔纳斯的眉眼,眉毛浓密漆黑,形状英挺,鼻梁细致挺翘,长毛一闪一闪,漂亮得像幅画:“双胞胎……你妹妹肯定和你很像,很漂亮吧……”

    乔纳斯反而狐疑地看向她,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茗铭,我们是异卵双胞胎,长得不像。”

    “哦哦……”

    丁茗铭尴尬死了,她立刻站了起来,清清喉咙,“谢谢你的卡,我先去取个钱。”

    “金主”的卡果然好用,丁茗铭极其顺利地取出了价值约一百欧的韩币。

    也就是说,不是银行提款机的问题?

    她不死心地又插了一遍自己的信用卡:“唉,还是余额不足。”

    乔纳斯凑过来,拿过让她黯然神伤的那张小票:“好像是你信用卡额度不够……”

    “怎么可能……”丁茗铭有气无力地反驳,“信用额度两千五……”

    “你确定你这个月没有用过?”

    “只取过大约五百欧的现金……按理说应该不会——等等!”

    脑袋里突然有什么念头闪过,她迟疑道:“我用这张卡订过旅馆……是不是?”

    富二代就是富二代,关于金钱方面的事情门儿清。

    乔纳斯肯定道:“你订旅馆的话,银行会冻结相应数量的额度,所以,那部分的信用额度你也用掉了。”

    “噢!”

    丁茗铭一拍脑门,困扰了她两天的问号终于迎刃而解,“原来如此,旅馆用掉一千五,取现金用掉五百……这样数目就对上了!小乔,你还挺聪明嘛!”

    乔纳斯腼腆地笑,摸头不说话。

    “走!姐请你吃辣年糕!”

    俩人穿过打扮入时的男男女女,路过那一堆堆打折的化妆品广告,直奔热气腾腾的不健康街头小吃。

    丁茗铭用塑料小叉子叉起一条红彤彤的辣年糕,微仰着头放进嘴里:“……唔……味道还行。你尝尝。”

    乔纳斯学着她的样子,也咬了一小条,皱着眉头咽了下去,呼哧呼哧扇着嘴:“好辣!”

    “辣吗?没有啊?”

    丁茗铭又尝了一块儿,有点甜,微辣,嚼起来很劲道,“你再尝尝,不辣。”

    乔纳斯谨遵顶头上司的命令,忍着辣又吞进一条,眉毛眼睛被辣得挤在一起,看起来很滑稽。

    丁茗铭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继续不怀好意地撺掇:“再试试,特别好吃……”

    乔纳斯硬着头皮又吞下一条,却怎么都咽不下去,辣得眼睛泪汪汪的,看起来可怜死了。

    “哈哈……”

    丁茗铭起了恻隐之心,接过他手里的辣年糕,忍着笑,说,“走,我们去吃人参鸡汤,我请客。”

    丁茗铭找到明洞附近据说最好的那家店,叫了两份暖暖的鸡汤。

    这次倒是很对乔纳斯的胃口,他头也不抬地喝汤吃肉,鼻尖微微冒汗。

    暖暖的汤品下肚,丁茗铭一直隐隐坠痛的肚子也舒服不少。

    吃得八成饱,两人开始谈正事。

    乔纳斯请教丁博士,说:“茗铭,我今天下午给同事做培训,效果不是很好。他们看起来听得很认真,可是我问他们有没有问题时,一个说话的都没有。我提的问题,也没有人回答。”

    她擦了擦嘴,分析道:“有两个可能,一是韩国人比较含蓄,有问题不好意思问。二是他们英文可能不够用,没有听懂也不敢问。你明天的内容还是培训,对吧?”

    “对。”

    “我今天也不顺利,你也看到生产线机器的摆放位置了?我很想重新调整……但是工程量很大,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现在不是按照生产顺序排的吗?”乔纳斯不解。

    “jein(介于是和否之间),理论上是,但是完全没有考虑单个步骤的takttime,某些步骤或许可以同时进行,或许可以按照需求比例调整,以期最后达到最短的leadtime……如果按照现况生产,只会在生产中积压中间物料,效率太低,完全利用不到lean的概念……”

    “……好复杂……难道你要重新设计生产线?时间够不够?”乔纳斯茫然地问。

    丁茗铭叹口气:“……我以为机器运过来摆放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好了,我们这次只是计算看板以及培训……”

    “也就是说,之前的同事工作没有到位?是哪个部门的同事?”乔纳斯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问得十分直白。

    丁茗铭苦笑一下,咬了小口鸡肉慢慢嚼了一会儿,放低声音提醒他:“乔纳斯,这种话我们私下里说可以,但是公开场合下,绝对不能直接指责其他同事……”

    “哦……”乔纳斯似懂非懂,又提议,“要不问问托马斯?”

    这孩子真是个傻的,比自己还不懂办公室潜规则……

    丁茗铭白他一眼:“老板请我来,是来帮他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制造问题的。”

    “哦……”乔纳斯讪讪地不再说话,闷声干了自己碗里的鸡汤。

    丁茗铭默默思考半响,碗里鸡汤都小口小口快喝光了,最后说道:“我明天先做个现在情况下的模拟……把结果给李闵勋看看,或许能够让他帮忙推动彻底改变valuestream。”

    “老板,结账!”

    俩人摇摇晃晃地往外走,乔纳斯走了两步,试探地问:“我们还坐地铁吗?”

    丁茗铭大气地一挥手:“姐有钱了,今天打车!”

    **

    第二天,丁茗铭和乔纳斯又在时差的作用下,清晨七点就一起吃了早餐,早早来到了办公室。

    丁茗铭写博士论文时,用plantsimulation建了一个相当好用的模型。

    她把数据输入模型,让系统自动生成随机需求,模拟整年的生产流程,最后分析出生产线的生产效率,积压的中间库存和成品库存等kpi。

    丁茗铭让模型在计算机里运算着,叫李闵勋随时帮她瞧两眼,随后快步走回乔纳斯所在的会议室,准备悄无声息地去旁听他的培训。

    她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悄悄在最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单手托着腮听小乔老师的讲座。

    听着听着,她的眉头又慢慢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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