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扇神殿一片寂静。冬扇盘腿坐在一个黄色蒲团上,窗外的阳光洒落进来,显得冬扇神色平静又安详。

    面前一张精致的草席上,摆放着春华的尸体。脖子上的刀伤尤为触目惊心,干枯的尸体如坛子里面腌制的豆角儿,干瘪瘪的。

    秋实跪在草席面前,双手撑着地,垂首面对着冬扇。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将他面容遮掩了起来。

    冬扇张开双眼,猛然吸入一口气,道:“这么久还没回来,恐怕已经死了。若不是本尊一时急火攻心,单兰那条命也早已握在手中。”

    秋实缓缓道:“他死了,我一点也不在意。他刚愎蛮横,若不是因为他是大哥的缘故,我也早就动手了。只是小春死了,我多么痛心疾首,恨不能代她而死。”

    冬扇一把抓住秋实的头发,将他头抬了起来。只见他眼睛黄肿,血丝遍布,神情极为狰狞。冬扇道:“你在这里痛心疾首又有什么用处?你代她而死,你就能得到她了?你也要看清眼下的形势,想想应当做什么。”

    秋实道:“我何尝不知道,我要将那四个人剜肉刨心。若是我有你这样厉害的武功在身上,也能去拼上一拼了。”

    冬扇放开秋实的头发,重新坐到蒲团之上,叹息道:“武功高强又能怎样,到头来还不是因为一点小事,就会走火入魔。我最开始修炼《见霞秘籍》上本,是仙晴派的白青凤给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为之,还是记性不好,那本《见霞秘籍》有太多的纰漏疏忽,就算蒙门主赐了真秘籍,到底伤了身子。眼下《见霞秘籍》下本又是门主自个儿钻研琢磨出来的,到底是对是错还不知道呢。”

    秋实道:“你想过没有?冬扇,或许门主只当你是一颗棋子,让你试一试《见霞秘籍》下本罢了。”

    冬扇起身将窗子一关,道:“你不要命了么?就算被当成棋子又如何?没有利益冲突,我永远都不会和他成为敌人。”

    秋实道:“林境,门主必然会杀的。”冬扇道:“他说过的,不会杀的。”秋实道:“那只是他说的,林境不除,永远都是流幻门一大祸害,一大毒瘤,门主必会除之而后快。”

    冬扇柳眉倒竖,道:“若是他敢动手,别怪本尊倒戈相向。你,会不会想去害林境?”

    秋实心想:“那奸人戕害小春,便是抵上这条性命,也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要我放手,谁也不能。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遂道:“我自然不会,小春的仇,我无力报。”

    冬扇伸脚抵住秋实的胸口,贴了上去,问道:“不是你有没有那个能力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报。”

    秋实若拨浪鼓一般摇晃脑袋,道:“有能力也不想,有能力也不想。”冬扇登时一掌掴了过去,秋实半边脸都红肿起来,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冬扇瞪着秋实,道:“没用的废物,自己心爱的人被人杀了,连仇也不敢报!单兰是母老虎,能生吞活吃你不曾?瞧你这副蠢样,春华天上看着,也想朝你吐唾沫。”

    秋实连声道:“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杀了单兰。”冬扇笑道:“很好,自己去罢,将她葬了,我还要安静休养一会儿。”

    秋实点了点头,用席子裹住春华的尸身,抱在怀里告退。

    颜无琴靠着悬崖,往下望去,下边云雾缠绕,深不见底。单兰道:“老颜,你还是过来一点罢,太危险了。”

    单兰心中讪讪的,曾经向阳全死时,颜无琴半滴泪也未落。还云:“我只会为活人伤心难过。”单兰只道颜无琴并不会如何难过。

    谁料颜无琴握着一把泥沙在手,半响才道:“拂柳他……”单兰不知如何接话才好,只道:“好人自有天佑,我想……”说着声音哽咽,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颜无琴眼泪簌簌而下,道:“我连生死未卜也说不出口,因为我知道,这么高的悬崖,坠了下去,自然是必死无疑了。”

    单兰放声大哭。颜无琴起身,将手里的土灰一扬,尽数落到悬崖里面。颜无琴道:“好走。”又道:“我们走罢,师弟现在耽搁不得,事已至此,什么也是徒劳了。先治好师弟的伤,再给他立个墓碑。”

    单兰点了点头,两人搀扶起林境,原路折回。来到镇上,两人温暖找了一个大夫,大夫开了药,嘱咐休养些许天。

    三人投栈,不在话下。颜无琴扇着炉火熬药,漫不经心。单兰端着一个盆子走了进来,又从从炊壶里面倒了一盆热水,正要离去。颜无琴问道:“好点了没?”

    单兰道:“伤口换过草药,包扎好了。到底习武之人,体质也好些。”颜无琴道:“那你快去给他擦一擦罢,这儿烟呛人,眼泪直流呢。”单兰望了一眼颜无琴,掩门离去。

    三人客栈里面住了几天,林境伤势渐渐痊愈。颜无琴不是在用膳的时候捏着筷子发呆,就是熬药的时候望着扇子入神。几天下来,眼睛肿了不少,单兰更是忧心忡忡。

    林境得知李拂柳为了保护自己坠崖而死,也神情难过起来。哭过几场,才回复过来。

    林境想着要给他立碑才是,又想他孤窆立于荒野,好不寂寞,便道:“我曾与小兰在荒野中看到拂柳悼念亡妻,何不在它旁边坟立墓,两人互相作伴。”

    单兰正想他说出这番话来,岂不是加重了老颜的痛苦。谁知老颜笑道:“正是。”

    三人出发前去,不日行到墓旁。只见李拂柳亡妻墓旁,杂草丛生。林境不禁弓腰除草,单兰在他手上一敲,道:“清明再除。”

    颜无琴三人购了柳木棺材,又买了纸钱,蜡烛,线香等下葬物品。连日忙活许久,终于将棺材入土,往事具备,只欠了一个墓碑。

    夕阳已经沉落山中,却不见皎洁的明月升起。天空中响起了几声雷鸣,几道电光赫然从天际亮起,林中一亮一暗,尤为恐怖。

    起初下起了毛毛细雨,颜无琴不住在林中往前疾奔,林境连忙与单兰在后面追赶,喊道:”师姐,老颜,你要去哪?”

    两人追到一个房舍面前,老颜立在一旁。林境道:“师姐,我们先回去罢,明日再来定碑。”单兰道:“等会儿雨肯定会下大,我们先回去罢,仔细生病。”

    颜无琴不管不顾,大叫道:“老师傅,我来求一块墓碑,老师傅,多少银子你开价就好。”

    雨势渐大,一时雷声阵阵,雨声霈霈,颜无琴脸上泪水儿混着雨水,湿淋淋一片。林境褪下外衣,罩在三人头顶之上。

    林境道:“师姐,这时候师傅都睡了,什么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明日再来吧。”颜无琴恍若未闻,依旧歇斯底里哭喊着。

    良久,那房里传来一男声大喊:“吵什么吵,妻子都被你吵醒了,明日再来!”

    颜无琴哪里听得进去,喊叫声不绝于耳。一时瓢泼大雨,三人已被淋成了落汤鸡。雷鸣雨落之声夹着着颜无琴的悲号声,尤为惊耳触心。

    房里不住有声音传来,又有一女声道:“姑娘回去罢,天都黑了,灯也熄了,咱们都睡下了。不过一块墓碑,这么着急做什么。”

    那男声道:“谁家没死过人罢?都像你这样投胎似的催命,我岂不是也要死了。”

    颜无琴充耳不闻,只哭道:“老师傅,我只要一块墓碑,一块就好。”雨水带来的凉意从衣裳浸透进来,一直沁到心间,颜无琴只觉冰冷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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