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帐外静悄悄的,巡营士兵的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单调而整齐。对在外征战的士兵来说,只有听着这脚步声,枕着坚硬的兵器才能睡得安稳。
    倾群躺在无是的臂弯里,手抚着他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她轻轻地撑起身,一头长发和他的发交织在一起,倾群小心地抽出压在他身底的头发,就托着下巴,借着东方发白的晨光看着他的眉目。
    他睡得那么沉,连她起身都没有发觉,像一座安静的雕塑,惟美又不真实。
    倾群指间触到他微蹙的眉,是什么让他在梦中皱眉?这么久的战争,这么久的分别,眼前这个男人,已不再是当年清欢谷的逍遥公子,不是幽澈山庄的冷峻当家,甚至不是京城里的忧郁贵胄。现在的他,瘦削冷静,也黑了许多。他肩负了太多的重任,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是否依然如昨?
    “看够了没?我可要睁眼了。”无是慵懒的语气好像在说梦话。
    倾群不知道他何时惊醒了,不由一愣,忘了回答。无是俊目微睁,他好久没有这么轻松地入睡了,“你怎么这么看我?不认识了?”无是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倾群下意识地把被子拉到胸前。无是目光一深,转身撑着头侧卧着,被子滑到他的腰间,露出结实的麦色胸膛,他探究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我只是有些怕……”倾群嗫嚅着,她也不知怎么了,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好像个陌生人,“分别了这么久,你变了许多,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无是看着她把话说完,嘴角浮现一丝笑,“我本以为昨晚够刻骨铭心,谁知道今天你就翻脸不认人。”
    倾群无奈地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是这样的……”她露出一半脸,小声说:“我从来,从来没有像这样在你怀里醒来。”
    无是看她像一只小猫蜷在被子里,不由伸手把她揽进怀中,“以后每天都这样,慢慢你就会习惯了。”
    倾群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你还是我的无是么?”
    无是睁大了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还能是谁?”
    倾群伸出手抱着他,无是摸着她的长发,“我是你的无是,太久了你可能不适应……你一定会适应的。我会每天搂着你醒来。”他扶着倾群的肩头和她对视,“我打算好了,今后再不会和你分开,一天也不会,我去哪都带着你,你要去哪,我都跟着。”
    倾群看着他这副忧虑重重的样子,苦笑着皱起眉,“你不担心我爱上了弘洛?不要我再一个人出去走走,忘记弘洛?”
    “我才不会!”无是忽然提高了声音,倾群吓得赶紧捂住了他的口,无是趁机在她掌心吻了一下,倾群瞪了他一眼。无是低头凑近她,压低了声音,“一个弘洛已经搞得天下大乱,要是再出来什么黑洛白洛,”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已经一把年纪了,你还忍心让我拄着拐杖,再上战场……”
    倾群不等他说完,就一下捏起他的脸,无是的五官一下子挤到一起,“你老?你是嫌我老吧!”
    无是挣扎着从她的魔掌里逃出来,“怎么可能!”他揉着下巴,翻身将倾群压在身下,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的一颗心都给你了,拿去吧。”
    倾群看着他深情的眸子,脸上发烧。无是低头欲吻,倾群将头扭向一边,无是锲而不舍地追逐着她的唇,两人嬉笑着扭做一团。
    六国大军拔营,向毓谷关撤去,弘国的京城之困才得以解决。
    大军中,几个侍卫保护着一辆轻便的马车行进,车帘后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转了转,悄然隐去。“冷月明就在后面押着,还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依沅放下车帘,低声说道。
    “赶尸蛊出自她手,这个秘密,不知能守到何时。”倾群叹了口气。
    依沅脸色忧郁了下去,“若是被人知道了,她难道就……”她看着倾群,希望她能有个主意,“冷月明都是为了云溯才犯了错,她的心情我很了解,难道就不能原谅她一次么。”
    “若是你,你会为了若景杀害那么多无辜的人么?”
    依沅犹豫了,她娥眉微蹙,面露愁色,小声地说道:“这真的很难抉择……”
    “你不会。”倾群爱怜地看着她,“你有恻隐之心。”
    依沅忧郁地掀开车帘,望着外面大片的麦田,这时一匹马奔上前来,温若景严肃地喊道:“前军听令,不许践踏田地,不许惊扰百姓!”
    依沅愣了愣,温若景策马小跑过马车,趁人不注意,扭头对依沅挤了挤眼睛。依沅看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毓谷关外,臻骑马立在黄罗伞盖下,朗声笑道:“几位国王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六国将领和使者护送着自己的王,齐聚毓谷关下,“早就听说琰皇年少有为,今日一见,真是别有一番气度啊。”
    臻被众人的簇拥着,虽然他的个子不高,却是众王之中最尊贵的。无是下马拜倒,“皇上,弘王答应参加明日的会盟大会,臣已退兵。”
    臻点点头,“好,费将军平身。”他转头笑对众王,“希望明日能一笑泯恩仇,请!”臻和众王调转马头,圣驾在众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入城。六国的精兵入城,大军驻扎在营外,这场会盟到底是不是鸿门宴,所有人都不得不防。
    晚上臻设宴款待众王,席间没有宫廷里的缓歌曼舞,而是羌笛胡笳,渔阳鼙鼓,乐声峥嵘。臻起身举杯,敬贺群雄,镇定宽广的气度让众人赞叹。
    酒宴散去,无是回到临时的府邸,倾群挽着毛巾走上来,为他脱下外衣,“累了吧,早点休息。”
    “我想和你说说话。”无是握住倾群的手,倦容中露出一丝欣慰。
    “浴汤备好了,洗澡吧。”倾群跟着无是走到屏风后,无是解开腰带,倾群不由要转出屏风。
    无是上前拉住她,“怕什么?”
    “谁,谁说我怕了。”倾群拉开他的手,“你不是要说话吗。”
    无是上下打量着她,把手一抬,“我累了,你帮我。”
    倾群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小心眼。”说着伸手为他宽衣,不就是脱个衣服吗,他以为她连这也怕?
    “明天云溯会来吧。”
    “会吧,弘洛对我们有所提防,一定想利用云溯对付我们。说不定,他也会带莞儿来。”无是低头看着倾群,生怕她难过担忧。
    倾群嘴角动了动,久久沉默,无是说道:“相信我,莞儿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她能回来么?”倾群抬起头,无助地望着无是,她知道她不该奢望这个,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问。
    无是捧起她的脸,“倾群,莞儿会回来的。”他无法去保证,弘洛会放过莞儿。他们心知肚明,弘洛需要莞儿做为人质,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将她抱在怀中,“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倾群静静地依着他,心绪平静了下来,“明天小心。”
    晴空万里,纷繁的大旗迎风招展,百万大军肃穆地环绕着毓谷关。今天,举世瞩目的七王会盟在这里进行,琰国国君琰臻主持大会,七国国君齐聚,真是百年不遇的盛事。
    “弘王,一路辛苦!”臻在无是的陪伴下走下台阶,迎向弘洛。
    弘洛身后的东方南宫不由向前一步,手扶剑柄,弘洛不动声色地一抬手,二人止步。弘洛脸上露出笑意,“费尽心机找到这么多位君王,琰王才辛苦。”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臻身后的无是身上,两人的目光一触而过,空气中传来冻结的声音。
    无是看到弘洛身后的云溯,一袭白衣,面无表情地戳在那,和那群僵尸没什么两样,还对他目露凶光。无是嘴角抽搐了一下,“陛下,弘王,请。”
    “今日会盟,是因为赶尸蛊现世,弘王,昔日赶尸蛊被封,便是因为它让生灵涂炭,一发而不可收拾,此等邪恶之物,实在是人间的祸害。”臻一语既出,众人纷纷附和。
    弘洛微微一笑,“朕用赶尸蛊,也是被逼无奈,琰国犯我边境,朕有责任保卫弘国的子民。若想让朕放弃赶尸蛊,还要琰国答应朕一个条件。”
    “哦,今日会盟便是要商榷此事,请弘王说说看。”
    “朕的条件便是,琰国退兵到离河之外,并且割离河东岸十四座城池给弘国。”弘洛举杯,遥敬琰臻。
    臻在桌下攥紧了拳,脸上还是微笑,“弘王未免太看重赶尸蛊了,我琰国已经兵临城下,区区一个蛊虫,何足我们割地让城?”
    弘洛无声一笑,袍袖一挥,指着两边的诸王,“琰国不过是有五国相助罢了。其实这是我们弘琰两国的恩怨,现在牵扯到他人,不知琰王是何居心。诸位君王,大家不觉得你们被琰国利用了吗?弘琰素来不和,弘国针对的,从来只是琰国,诸位何必强出头对付弘国呢?”
    臻倒抽了一口冷气,极力镇定下来,“弘王难道想个个击破?诸位君王都是聪明人,岂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
    弘洛脸上一直挂着轻松的笑容,“这有何难,朕可以向诸位保证,只要诸位不插手,弘国永不会进犯诸国!弘国攻陷琰国之日,大家难道不想分一杯羹么?”
    “你!”臻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弘洛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撕成千万片。
    无是站了出来,对诸王深施一礼,“自古以来,两国结盟又反目成仇的先例不胜枚举,弘王一句话,难道就能阻止日后弘国的贪婪吗?皇上召开此次盟会,是为天下着想,若多年来没有琰国与弘国抗衡,难道诸国能独善其身么?”
    众王犹豫了起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臻坐在椅子上心似油烹,弘洛巧舌如簧,今日只要有人动摇,恐怕真正的战乱就要冲破封印了。
    “赶尸蛊在此,我今日就为诸位除患!”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如一声霹雳,震得众人久久忘记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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