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了,是啊,他身体本来就偏瘦,家里那个绝世好保姆早就撂下他不管了,那么粗心的一个人怎么能不容易生病。她叹口气,扭开了门锁。家里还真像请了个绝世好保姆,窗明几净、俨然整齐。

    “咚咚咚”季倏然敲响了卓越的房门。

    “谁啊?”她听到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是季阿姨。”她浑厚了嗓子答道。

    门里一阵窸窣的响动,像是有人精神抖擞后从床上跳下来的声音,却又戛然停止了:“不见,你走!”

    她有些狐疑,难道他真请了另一个季阿姨?她重新敲了敲门,声音重复原职:“卓越,我是季倏然啊。”

    “就是你,不准进来!”仍旧是逐客令式毫不客气的声音,却嗡嗡不清,像被被子封住了。

    他脑袋烧坏了吗?她焦急地推开门,看见床上窝着一个不见头,不见尾的人。她掀开被子,看见一双脚丫子,她又走到另一端,那被子像个螃蟹在床上兜兜转转,掀开,又是那双脚丫子,她索性跟他玩起了藏头露尾游戏,嘿!哈!嘿!哈!霹雳连环掌、九阴白骨爪、偷龙转凤手,呼!呼!被子掀得惊涛拍浪,却满床都是脚丫子在乱爬。

    这家伙是不是在操演《卧虎藏龙》啊?

    “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被子里是逃难者瓮声瓮气的声音。

    不想看到她,露个头赶她出去就好了,却要躲来躲去,何必呢?她叹口气:“家里有药,你吃了药好好休息,那我走了。”她看了一眼岿然不动的“螃蟹”,想必是他最想要的回答吧。也许她根本不该来看他,脚步声像游蛇窸窣到门口,拉开门,她走了出去。家里收拾得这么一尘不染,他应该不需要她介入他的生活领域吧。

    她打开铁门,屋内传来一阵急促铿铿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双手环抱住,套牢在火炉一样的身上,耳边响起热气腾腾的声音:“不要走,不要走……”

    也许是他的慌乱,传染了她,她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才像一只被烫伤的小猫,跳出来:“你好烫,发烧了?!”

    无辜地点点头,他的眼神简直比三岁娃娃的还青涩出尘,让人看了直想犯拐带儿童罪。

    明明病得这么厉害,他却像个充满电的电眼娃娃,眼睛亮得炫人,让她脑袋里冒出一个成语:回光返照。她赶紧甩甩头,挥掉这个词。

    “你怎么了?是不是被我电到了?”卓越那邪魅的眼神照到她身上,却带着鼻音,真不搭调,又想起先前那一双踩在地板上的光脚丫子,她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是是是,发电机好热,功率好大,都麻死我了。”她把手里的水杯和药递给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漂亮脑袋,像个帝王蛾一样的卓越:“所以,快降降温吧!”

    “发电机,快瘫痪了,你喂给我吃吧?”生病的人总是最有说服力。季倏然看着他冒细汗,气蒸云霞般胭红的脸把药一粒粒喂进她嘴里,滚烫的触觉透过那秀美的唇传到她手上,像一簇星火,点着了全身,她现在一定像只马戏团的红猴子。

    她把杯子放到他嘴边,杯子里竟映出一抹邪异的微笑,她讶异地看着他微合向下的眼睛,眼神被藏在了眼帘之下。她有些气愤,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捉弄自己了,把杯子扬得老高,只看见那上下滚动的喉结被她整得上蹿下跳。

    依她的推断,他肯定又要拉开他沙哑的“二胡”了。他却仍旧默不作声,邪魅地看着她笑。

    第122章一只帝王蛾

    她也斜睨着他,机敏地笑了起来:“哦,你一定是什么奸计得逞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从实招来!”她把杯子重放在桌子上,佯装惊堂木。

    “切!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鼻音倒把那声音衬得温厚起来。

    “上次你骗我,我还以为家里乱糟糟的,原来这么干净。里面有什么玄机啊?是不是……有个绝世好女孩帮你整理了?”她很期待诚挚地寻望他的答案。这样,就代表他可以接受另一个女孩了,她也不用再内疚了。

    他看着她,带着些许病恹而疲倦的目光,笑容也是微微弱弱的,嘴唇轻启:“我饿了,给我做饭吃吧!”没有答案的答案,又是为什么呢?他一开始为什么不想见她呢?也许,他真的想忘了她吧!她吞掉疑问,向厨房走去。

    麻利熟稔的动作,扑面美味的香气让厨房成为一个陶冶五官的游览胜地。她端起菜转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帝王蛾”早已靠在了门口,朝她流泻着静静的目光。

    “你怎么下床了?”季倏然质问架着被子“站岗”的人。他无辜地努努嘴:“不关我的事啊,是我的鼻子牵着我走。”

    哈,说到底,她该指责自己了,他是不是在变相夸自己的厨艺啊。

    看他作茧自缚的样子,就知道又想饭来张口了,像个皇太子一样端坐在床上,她这个绝世好保姆是当定了。勺子忙着在他嘴里出出进进。他的目光很浓,嘴巴机械地张开,眼睛却直耸耸地看着她,害得她饭喂得也像高速率机器。突然脑袋里闪进另一个场景,上次她也喂生病的曼歌吃过粥,却喂得很慢,现在才想起,原来是他蓝色的目光,好像蓝色光线散射了一般散漫淡然,她不会不自在。是他的刻意吗?

    “好了,那我要走了,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她拿起包,起身欲走。他应该有人照顾吧,三顾茅庐者应该不乏其人吧。

    “先帮我个忙。”他身体前倾了一下,怕一不小心,她又把他的话卡在了门缝里。她总是这样,一眨眼的功夫就像魔法师一样化为一缕空气。

    他顿了顿,眼神流逸,像想起了什么:“后天有一场戏,我怕我记不住台词,你帮我念念好吗?这样,我能加深印象。”

    他枕着头躺在床上,认真地听她念台词。那是一段独白,她清泠的声音读起来像一段优美的催眠曲,读了很多遍,此时此刻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每次读完一遍,询问他是否需要再读一遍时,他总是轻轻点点头。也许是那认真的表情,也许是那让人萦思的文字,她的声音就那样源源不断地流淌在屋子里,有点哀伤,有点温馨:

    月辉空落的暗角,有一双凝望的眼眸,雾气散尽,独留一丝半缕装点着原本清亮的眼睛,不是他的隐匿,遁形了灿烂,或许是月辉,吝啬了光影。

    他却依旧凝望,在喧嚣的霓虹里,在茕孑的暗影旁,或在深锁的浓黑中,沉浸在年轻的沧桑。

    宁愿锋芒被黑遮挡,直至枯萎、消亡,他依旧驻足凝望你不变的眸,晶亮。

    风揉碎了脚步,轻抚黑夜中的漫长,噬舔着,他的忧伤,许下一个星芒听不到的愿望,用我的青春守护着你的老去,看不见我的角落,我看得见你的光芒,泪,绵溢得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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