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跨进门来,见房内黑压压一片,未点烛火,心感诧异,小声问道:“绣娥,怎么也不点灯,可是明希睡了?”

    我回过神来,应道:“哦,明希今日让奶娘抱去睡了,小舞和飞莹也让我打发了,唉,你先别点灯,就这样,挺好的,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十三闻言一笑,道:“什么事呀,弄得神神秘秘的?”

    我咬了一下下唇,想到今日与神医的谈话,心中愈加忐忑,犹豫片刻,还是执着的问道:“明希中毒一事可有眉目?”

    “嗨,爷还以为是啥事呢,吓爷一跳,事情还是没有进展,如今线索全断,就连蜘丝马迹都查不出来,看来,下毒之人也算小心。”

    我冷笑道:“也许她不是小心,而是胆大呢,因为她知道,就算将来东窗事发,也自会有人维护于她,所以才敢这么有恃无恐的。”

    “绣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么?那我问你,清月院的那位,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只见黑暗中,十三急忙立起,停顿片刻,又坐了回去,强笑道:“胡说什么呢,月婵只是身子骨不好,如今又有了身孕,才会显得柔弱一些罢了,怎么会是中毒呢,你呀,想多了。”

    “哦,是我想多了,还是爷想少了?胤祥,我一直都觉得,无论我们之间如何,都不会影响你对明希的感情,你知道她出生的艰难,你看着她一点一滴的长大,我还记得明希第一次叫你阿玛时,你激动振奋的神情,可是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了,你明知道府中就有人身中‘勾魂’,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她害明希的,可是你却装聋作哑,故作不知,整日只是把我掬心院查个人仰马翻的,有什么用?”

    十三声音发冷,问道:“谁告诉你的?”

    我嗤笑一声,说道:“胤祥,你当我是傻子么,我见过她毒发时的样子,可不是和明希那时一模一样,只是我当时心急,没把这些事往一块里想,如今明希没事了,我自然要仔细推敲,究竟是谁害我的孩子。”

    十三一口咬定:“绝对不会是她。”

    我冷哼,“好,你倒是信任她,可惜,我不信,事关明希,我不能有半点儿纰漏,明日我要亲自彻查,先从清月院开始。”

    “不行。”十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怎么,十三爷要护短?不过爷忘了,这府中的女主人是我,内院的事情,还是我说了算。”

    “绣娥,你别不讲理。”

    “讲理,真是好笑,明希中毒我和谁讲理去?再说,我如今又没定她的罪,只是想查明真相罢了,也许真如爷所愿,她是清白的呢,到时候,我自会献上我的血,让你们好好研究。”

    十三如虚脱一般,心虚的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是呀,今日先生都与我说了呢,我才明白,自己如今受到如此重视,不过是因为拥有可能解毒的血液罢了,爷还真是给了妾身一份惊喜呢。”

    可惜,有惊无喜。

    十三有些慌乱,语不成调:“不是这样的,绣娥,你听爷说……”

    “好了,爷已经说的够多的了,妾身已经清楚明白爷的意思了,其他事情妾身可以不计较,但是,明希的事情,妾身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查出来,真的不是她所为,你们就算抽干妾身的血,我也认了,不过,若真的是她下的毒手,妾身会亲自给她再备一份毒酒,以解我儿中毒之苦。”

    黑暗中,十三拥住我,急辩道:“绣娥,相信爷,爷与她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爷欠她的,爷只是在偿债罢了,但是,爷可以保证,这次的事情,绝对和她无关,绣娥,你就相信爷吧,别再过问了,把一切都交给爷处理,爷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泪水滑落,我狠心道:“你一个阿哥,能欠她什么,就算你对她有亏且,可是,明希没有,为何要让明希用命去还?”

    “真的不是她,绣娥,你要相信爷。”

    我哭道:“十三阿哥的谎话说的太多了,妾身已经不敢相信了。”

    感觉十三浑身一震,臂膀一僵,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久久没有改变,片刻之后,他缓慢的站起来,有气无力的说道:“绣娥,对不起。”

    只见一抹白影缓缓走出,在隐约的月光下,带着颓然凄凉的味道,越行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我捂着嘴,不断的告诉自己,你要争气,别在为这个男人哭泣了,不值得了,可惜,泪水依旧不受控制,争先恐后的滑落下来,似乎无穷无尽。

    我又一次被禁足了,看来,十三还是选择维护她了,我冷冷一笑,暗骂自己就是一个傻子,到现在还看不清事实,还在痴心妄想什么呀,男人的甜言蜜语,剥去美丽的外壳,那就只剩鬼话连篇了。

    十三连着几日不来,明希倒也没有反应,反而是缠上了神医,整日摇摇晃晃的追在神医身后,“得得,得得”的叫个不停,又是要抱抱,又是要亲亲的,把神医一个大老爷们,弄的是哭笑不得。

    这日神医筹措半响,旧事重提,我心中苦不堪言,又怒又恨,最终化成一股悲凉,罢了,就当是做个了断吧,我伸出手狠心一划,鲜红的血液流下,直到接了满满一碗,神医才为我止住了伤口,欲言又止,终是叹息一声离去。

    没几日,却是月婵来访,我心中烦躁,推脱不见,不料月婵却也执着,愣是在院门侯了一个时辰。

    小舞劝道:“福晋,庶福晋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有了身孕,让她在日头下这么站着,出点儿毛病,到时,又成福晋的不是了,福晋何苦落这些个话柄呢,依奴婢看,福晋还是见见她吧,正好也可以把事情说开了,省得福晋心里总是有疙瘩。”

    飞莹急忙配合道:“就是,奴婢也觉得,庶福晋不像是那样的狠心之人,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我斜看她们一眼,问道:“你们又收了十三阿哥多少好处,这么积极?”

    二人急忙喊冤,“福晋,奴婢可都是为你着想。”

    “就是,福晋,奴婢冤枉,奴婢对福晋可是一片真心。”

    我沉思片刻,合上手中的书籍,整理了一下衣衫,道:“既然如此,叫庶福晋进来吧。”

    月婵在定窑流苏的搀扶下进来,纤姿依旧,脸色苍白无血,身形愈发单薄,在这样暖和的天气,还穿着薄薄的棉衣,只行了寥寥几步,就呼吸短促急切,见到我尚未言语就屈身跪下。

    我惊道:“庶福晋,你这是干什么?”

    “妾身有罪,罪该万死,让福晋与爷心生间隙,让福晋难过,也让爷伤心了。”

    我坐稳说道:“如果是为了这件事,你大可不必如此,说实话,这里面还真没有你什么事。”

    “不,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生了痴念,有了贪欲,才会让爷如此左右为难的,福晋,这一切都是妾身的罪过,与爷无关,求福晋就原谅爷吧。”

    “怎么,十三阿哥让你来的?”

    “不,不是的,福晋,是妾身自作主张,爷并不知晓,可是妾身知道,爷心里时刻惦念着福晋,妾身福薄,命不久矣,如今只盼福晋与爷能重修旧好,也算弥补妾身心中的愧疚。”

    听她如此一说,我奇怪的问道:“怎么会呢,府中不是还有一位赫赫有名的神医在么,岂能救不了你的性命?”

    月婵定定的盯着我,静默片刻,才答道:“有医无药也是枉然,吴先生说了,福晋并非纯阴之血,想来格格能化险为夷,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不可思议了,而妾身中毒时日已久,虽一直靠奇药吊命,却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的,毒已入肺腑,无法清除,恐怕,时日无多了。”

    “怎么可能?”我诧异道,见月婵幽然的神色,突然反应过来,她这哪里是来赔罪的,分明是怀疑我藏私,有秘方救了明希,却对她不置一顾,冷笑道:“如此看来,真是人在做,天在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命数使然呀。”

    月婵明白我意有所指,急忙申辩道:“妾身因爷的事,一直都觉愧对福晋,才会对福晋避而远之的,不过请福晋相信妾身,小格格一事,真的与妾身无关呀。”

    “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幸好,蒙老天厚爱,明希已无碍,既然十三阿哥护短,不让本福晋彻查,本福晋也无话可说了,你回去吧。”

    “不,请福晋发发慈悲,救妾身一命,不瞒福晋,妾身本已认命了,能嫁给爷,得爷的宠爱,妾身也该知足了,可是,如今妾身已非一人了,这也是爷的骨肉呀,福晋,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发发慈悲,救妾身一命吧,如果福晋能救得妾身的性命,妾身保证,日后定会对福晋言听计从,马首是瞻,如果福晋见不得妾身,妾身就自闭在清月院中半步不出,如果福晋还不满意,妾身愿意自请出府,不让福晋烦心。”

    定窑流苏也跪地哀求:“是呀,求福晋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姑娘吧。”

    “福晋,你看……”小舞也想求个情,却在我的瞪视下低头不语了。我冷冷一笑,道:“哼,你们求错人了,连神医都没有办法,本福晋能有什么辙。”

    “福晋……”

    “好了,本福晋已经说了,能救你的人,绝对不是本福晋,飞莹,送客。”

    飞莹本欲扶月婵起来,却不料被月婵一把推开,竟然狠狠的摔出好远,直撞到厅中红椅,飞莹即刻痛呼起来。

    我呆了一下,月婵病怏怏的,竟然有如此力道,确实让人始料不及,见月婵起身,一步一步向我逼近,仇视着我,似乎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有些难以理解她的仇恨,明明是她抢了我老公,就算有恨,也该是我恨她,哪里轮到她恨我呀,越想越气,不禁愤然道:“你想干什么?”

    “够了。”十三突然从外间闪进,挡在了我们之间,面色僵硬的看着我们,说道:“月婵,爷说过了,福晋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你不相信爷的话?”

    “可是……”月婵似乎还是不甘心,却在十三的冷视下不敢多言。

    十三又呵斥道:“定窑,流苏,庶福晋身子不好,你们也不劝着点儿,就由着庶福晋胡闹,回去到管家那里各领二十大板。”

    “奴婢知罪,求爷饶命呀。”定窑流苏吓得连连磕头求饶。

    月婵急道:“都是妾身的错,爷又何必拿她们出气,爷明明知道,她们从小就在妾身身边伺候,感情不一般。”

    “爷看你快活了几日,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这里是什么地方,也容的你撒野?”

    月婵闻言脸色一变,浑身颤抖,似乎随时会倒下一般,定窑流苏急忙搀扶住她,月婵苦笑一声,道:“是妾身放肆了,妾身这就回去,再不敢来打扰福晋清静了,求爷饶了定窑流苏吧。”

    “嗯,下不为例,去吧。”待她们走远,十三突然脚底道:“小灵子,让管家多调些侍卫来,加强掬心院的护卫。”

    我冷笑,“怎么,十三阿哥还怕我出去找她麻烦不成。”

    “爷不是……,唉,算了,这段时间事多,过几日又要随皇阿玛塞外避暑,你就好好修养一下,到时候随我一同前去吧。”

    我讥讽道:“何必要妾身去呢,十三阿哥难道舍得下新欢?”

    “你……,唉,罢了,爷也懒得多说了,总之,你一定要随爷前去,这事没有商量。”十三说完就匆匆离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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