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城的这一路,十三干脆连马也不骑了,直接挤进我的马车里,日夜守候在身边,此事不免又成笑谈,就为这,十四酸酸的损道:“不就是有喜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这样么?”

    风尘仆仆,终于到了家,在外时间长了,对家就有一股特殊的怀念,感觉空气都香甜起来,可惜,飞扬的心情,在看到府外守候的佳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落差如此之大,十三自然也明白,急忙申辩:“爷没通知她,不知她会在此守候。”

    我的视线,落在那已经圆润突出的肚子上,感觉心钝钝的疼。

    巧香在春菊和秋荷的搀扶下,挺着宽大的腰腹,一摇一摆的迎了出来,笑言:“前几日就得了皇阿玛回京的信儿,爷与姐姐不在府中,妾身只好自己做主,收拾一番,好欢迎爷和姐姐返家之喜。”

    十三皱眉,问道:“不是让你在四季园待产,别随意出来乱走,再动了胎气怎么办?”

    巧香委屈的撅嘴,泪眼盈盈的说道:“爷,是妾身不识大体,差点儿惹出了大祸,妾身已经知错了,自从爷娶了姐姐以来,就让妾身闭门思过,安心待产,妾身知道惹爷生气了,也不敢有丝毫的违背,可是,如今已经过去四月有余,爷从未在妾身那里留宿不说,也甚少来看望妾身和孩儿,让妾身如同置身冷宫之中,爷,妾身还年轻,不想孤老一生呀,爷,妾身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腹中还怀着爷的孩子,爷就算不待见妾身,也请爷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妾身一个恕罪的机会,妾身不想一辈子都被关在园子里呀。”

    巧香直接扑到十三怀中哭泣起来,她的肚子又大,十三不敢推开,见我盯着,又感到不自在,一时左右为难起来,我冷笑一声,说道:“妾身累了,就不打扰爷和妹妹亲热了。”

    “绣娥……”十三唤道,却见巧香止住哭泣,抬头说道:“是妾身失礼了,想来爷和姐姐颠簸一路,定然累了,听下人说,姐姐也有喜了,妹妹还尚未恭喜姐姐呢,不过,姐姐可要小心了,姐姐也曾说过,这头几个月可是万分重要,怠慢不得的,姐姐却一直在外奔波,如今回来千万别再累着了,先请太医来请个安胎脉才好。”

    “此话有理。”

    十三只顾关注我的身体状况,赶紧命身边的侍卫去请太医,我却注意到巧香挑衅的眼神,以及唇畔嘲弄的笑意,见我看着她,故作漫不经心,却得意洋洋的摸着她的肚子。

    我怒极反笑,说道:“侧福晋几个月的过果然没有白思,如今倒是贤惠大方起来了,本福晋甚感欣慰,不过,侧福晋有所不知,这怀孕最凶险的,不光是头几个月,还有快临盆的那两个月,那时大腹便便的行动不便,如果摔一下碰一下的,可是不得了,命稍好的就落个胎死腹中,几个月的辛苦白费,命稍差的,动了胎气要早产,这女人生孩子,就相当于鬼门关走一遭,本来就很是凶险的,更何况还不是正常的瓜熟蒂落,随时都可能一尸两命呀,唉,说起来,侧福晋好像也快临盆了吧,如今出门可要当心才好。”

    巧香愤然,却顾及到身边的十三,强颜欢笑道:“如此,还多谢姐姐的提醒,妹妹自会万分小心,如今巧香别无他求,只愿姐姐与妹妹腹中孩子都平安无事,妹妹愿每日吃斋念佛,给孩子祈福。”

    十三也听出我们之间的波涛暗涌,两边都是自己的女人,也不好太偏帮谁,只是附和着:“如此甚好,辛苦你了,你们两个,快扶福晋回去休息吧。”

    十三含糊一指,也不知道在说谁,春菊秋荷立即搀扶巧香回去,而小舞飞莹也过来搀扶我,我冷笑一声,不再看十三,随着小舞飞莹走了,离去时,十三无奈的一声叹息,深深的砸在心上,不知该同情他,还是悲哀自己。

    天气渐凉,锦衣坊按例着人来量身,为府上的主子都加添冬衣,今日锦衣坊带队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丫头,虽没有多好看,却有一股优雅的气质,看着她拿着软尺为人量身,竟也是一种享受。

    见她把尺寸认真负责的记录完毕,我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她急忙行礼,说道:“不敢,奴婢小字月婵。”

    “你也是八旗子女?”清朝好像比较排外,入宫服侍的也多是满族子女。

    “是,奴婢的阿玛隶属正黄旗。”

    “入宫几年了?”

    “近四年了。”月婵回答谨慎小心。

    我粗略一算,她应该是比我早一年进宫的秀女,看她表情沉稳,不急不躁,也难管短短几年就能在锦衣坊就职,这锦衣坊隶属于皇宫制衣局,不过比浣衣坊待遇要高很多倍,平日只管给宫中主子量体制衣不说,每年还能外接一些活计,捞不少外快呢。

    “在宫中可还如意?”

    月婵听我如此一问,有些诧异,不过依旧恭敬回道:“管事姑姑对奴婢颇为照顾,谢福晋关怀。”

    我感叹道:“不过你如此乖巧得力,到哪里都会招人喜欢的。”

    月婵荣辱不惊的问道:“福晋过誉了,奴婢不敢当。福晋,奴婢已经记录完毕,府中可还有她人需要制衣?”

    我想到身形改变的巧香,顾及也没有合适的冬衣,就让飞莹带她去了,看着她远去的袅袅背影,羡慕呀,她身上那股沉静安雅的气质,恐怕是我这辈子,还有上辈子都不会拥有的了。

    不过月余,新衣都送了过来,小舞和飞莹羡慕道:“福晋,这衣服可真好看,瞧这料子多鲜好滑呀,看这针脚也密,哎呀,福晋,这衣服上的毛边,可是一针一线的缝制上去的,那可得费多少功夫,奴婢可没这耐性,难怪听人说,锦衣坊的衣服,千金难求,还是爷心疼福晋,为了福晋,可是一掷千金呀。”

    我冷笑,心疼么?不尽然吧。我那日去他书房,无意中听到,他在安排人为巧香找稳婆,毕竟是第一次当阿玛,多少还是有些激动的,千万交代道:“钱不是问题,一定要给爷找最好的,最好能早早的侯在府里,费用爷全包了,这样爷就能安心,省的成天听福晋一说她肚子疼,爷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那人笑道:“知道了,爷,小的办事你还不放心,别说一个稳婆,就是要七个八个的,小的也都给爷找齐了,让她们在府里住的舒舒服服的,每日好吃好喝的招待上,到时候呀,就算生了小主子,爷想赶他们都不想走了。”

    十三笑了,“就你嘴贫。”

    冷不防那人推门出来,见我在门外,急忙问道:“福晋吉祥。”

    我见是麻子,这人平时在府中可是很悠闲的,平日里没什么重要的事,还真用不上他,可想而知,十三有多重视巧香的孩子了,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也忘了来找十三为了何事,扭身就走。

    十三急忙赶来,硬是搂住我,陪笑道:“绣娥,找爷有事么?你看你如今也显怀了,多有不便,有事吩咐下人跑腿就好了,何必自己跑一趟呢。”

    “怎么,如今连见也不想见我了,是不是下一步就该让我在园子里待产了?”

    “看你说的什么话,爷是心疼你,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哼,有别人识你的好心就行了。”

    “好了,别闹了,爷有正事呢,晚些时候再去陪你好么?”

    “是,别人的事就叫正事,我的事就不是正事,你也不用委屈的来陪我,还是去陪着那个让你心里七上八下的人吧。”

    “绣娥,你别不讲理,她毕竟怀的是爷的骨肉,为了你,爷已经够对不住她了,你还要爷怎么办,对她不闻不问,生死不理么?”

    “奇怪,关我什么事,我有让你这样做么?”

    “绣娥,你别不识好歹。”

    “怎么,你今日头一天认识我,才知道我是不识好歹的人呀,早干嘛去了,告诉你,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看着不顺眼就休了我。”

    “你……”见我气的泪如雨下,又捂着肚子喘息,十三急了,“怎么了,可是那里不舒服,小灵子,快去请太医。”

    十三一路抱着我回房,自责道:“绣娥,爷错了,爷跟你置什么气呢,爷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呀,也知道你这段时间吐得厉害,心情不好,偏偏快到年底,朝中琐事不断,没能好好的陪你,是爷的错,你别生气了,啊,为了孩子也得好好保重身体不是,……”

    就这样,事情不了了之了,太医又开了一些安胎药方,让我注意休息,别猛烈运动,最重要的是不能再动气了。为了讨好我,让我解气,十三特意请宫中锦衣坊的人来添置新衣。

    唉,我也清楚十三先娶了巧香,还是在我的眼前允婚的,当时也没觉得是回儿子事呀,可是如今,每每想起,真是悔不当初呀,真是自找罪受。

    此刻觉得,近在眼前的幸福,是隔着一层玻璃的,明明看得见,可惜伸手触摸,得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一切似乎又恢复如初,十三无论多忙,都会日日来我这里报道,哪怕是前脚刚进门,就被后面追来的下人带走,也要温情无限的看我一眼,不过,我们之间有了一个禁忌,四季园中的那个女人,被他,被我有意的回避了。

    但是,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怎可能是我们不提,就不存在的呢?

    康熙四十五年十一月十五日,一大早就下起了雨夹雪,阴冷阴冷的,房中的暖盆再多也不够用,十三用自己的身体当暖炉,整整抱了我一晚,才让我睡的踏实,迷糊中,就听到小灵子的咳嗽声,我面色一僵,彻底醒了。

    没错,小灵子是很机灵,如果有急事,一般会直接报告,询问十三的意思,没有急事就更不敢打扰,如今这样,不住的咳嗽,只有一种情况,有急事,却又不想让我知道。

    可惜,我也不是傻子,早已明白,定是巧香那里又出了什么事情,她用这种方式,已经把十三从我身边唤走几回了。

    “把你吵醒了,外面挺冷的,你再睡一会吧,爷让小舞飞莹再给你添几个暖炉,烫一个汤婆子让你捂捂。”

    “不用了,反正睡不着,我也要起了,你有事就去忙吧。”

    我背过身去,听着他悉索穿衣,听着他无奈叹气,听着他推门而出,顿时感觉凉气灌入,透彻心扉。我在想,当初妈妈是不是也是这样,在爸爸和我面前强颜欢笑,极尽温柔,夜里独守空房时,也是这样的心神俱损,肝肠寸断。而我,更是可悲,明明发誓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福,怎么会让自己也落到这般田地?究竟是我的坚持错了,还是这个时代错了?

    十三一夜未归,我的心彻底凉了,感觉我们之间刚刚萌生的爱情,正在被一点一点的扼杀,我眼睁睁的看着它枯萎凋零,却毫无办法。

    “给我更衣。”我要去亲眼看看,前一日还对我温情缠绵的十三,究竟是怎样被拖住了步伐,也更想让自己死心,不管再多的理由,左拥右抱的爱情,我不要。

    小舞劝道:“福晋,外面天冷,昨日又是雨又是雪的,被寒风吹了一夜,如今路上都是薄冰,一早就听说不少下人跌了跟头呢,福晋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是呀,福晋,你如今有了身子,更是要小心的。”飞莹连忙附和。

    我略一犹豫,却又不甘心,吩咐道:“让他们给冰上都撒上灰渣,今日我定要去看看侧福晋。”

    小舞还欲再劝,飞莹摆摆手,不到一个时辰,就弄好了,我整了整衣装,裹紧身上的披风,毛茸茸的衣领竖起来,正好捂住口鼻,随着我的走动,像在给脸颊挠痒痒一样,可惜我却笑不出来。

    四季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见我来了,下人略微诧异,却都规矩的请安问好,自动让开了一条路,我一眼就看到让我牵肠挂肚的身影,在那里焦躁万分,坐立难安,见到了我,忙迎出来,抱怨着:“又是哪个多嘴了,爷就是怕惊扰了你,这天气,你怎么还是来了,看手冰的,快进屋暖暖。”

    我还未问出疑问,就听到巧香变了调的嘶喊,“我不生了,我不生了,爷,爷,好疼呀……”

    里面似乎有人从旁劝慰,却听的不是很真切,巧香明显听不进去,只是一味的又哭又闹,十三有些焦急了,“从昨日辰时就不对劲了,傍晚稳婆就说怕是要生了,结果这么久了,还是这样,闹闹腾腾的,就是没有准信,这可如何是好?”

    生孩子这事我也没经验,只能安慰道:“没事的,爷,生孩子都这样。”反正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疼得死去活来,满身大汗,最后孩子就哇哇落世了。

    “嗯,是的,爷这是关己则乱,想想爷身份尊贵,爷的孩子自会福星高照,平安出生的。”

    “对对,爷是福将,爷的孩子也是福星。”十三慌乱的不知所措了。

    我就这样默默地陪着她,听着巧香的鬼哭狼嚎,连午膳没有好好的用,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一声孩子的哭声,真是悦耳动听呀。

    十三松了口气,笑了,“绣娥,也当阿玛了,爷有孩子了。”

    这时,一个婆婆出来报喜,“恭喜十三阿哥,贺喜十三阿哥,喜得贵子,母子平安呀。”

    “好好好,赏。”

    “谢十三阿哥。正在给孩子冲洗呢,一会就抱出来让爷看看。”

    “好好好。”十三乐的只剩点头了。

    我隐隐退去,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多余,回想到那日,他贴着我的腹部,深情地说,是我和孩子让他再一次感觉到幸福,讽刺的是,他感觉到幸福的这一日,偏偏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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