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剩下柳文悦和如嫣两个人了。

    如嫣躺在床上,被汗水湿透了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孩子就躺在她的身边,安静地睡着,不足八个月的婴儿看上去是那般娇小。如嫣侧过头,看着女儿皱皱的小脸,欣慰无比。

    “小悦……”如嫣无力地叫了一声,朝柳文悦伸出手去。

    柳文悦握住如嫣的手。

    “我走以后,帮我照顾我女儿好吗?”如嫣殷切地希求着。

    “如嫣姐,不要这么说,你会没事的。”柳文悦的安慰苍白而无力。

    如嫣摇摇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可孩子是无辜的,她还这么小,不能没有娘亲。小悦,你答应我,做她的娘亲,好好照顾她,你答应我,啊?答应我……咳咳……”

    见如嫣咳嗽得厉害,柳文悦慌忙道:“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如嫣姐,你不要激动。”

    “谢谢你,小悦。”如嫣握住柳文悦的手,泪水从眼角流出来,沾湿了枕头。

    “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柳文悦道。

    如嫣摇头,“她以后就是你的孩子,名字应该由你来取才对。”

    如嫣的态度是那样坚决,柳文悦根本无从拒绝。她想了一会儿,道:“叫月如吧。”

    “月如?月如!月皓和如嫣的孩子啊。”如嫣的脸上浮起一种淡淡的夹带着伤感的幸福。“谢谢你,小悦。”

    “小悦,扶我起来吧。”如嫣道。

    “你身子很虚弱,还是不要起来的好。”柳文悦劝她。

    “扶我起来吧。”如嫣再次请求。

    柳文悦只好扶她起来。如嫣跌跌撞撞地朝着琴桌而去,最后,在琴桌旁坐下。“小悦,有些话,我一定要告诉你。”

    柳文悦在她旁边扶着她,道:“你说,我听着呢。”

    “王爷他爱你,一直都爱你……自从来到长安,他就再也没碰过我,直到那天,你要他给我一个名分,他喝了很多酒,他抱着我的时候,嘴里叫着的,却是你的名字啊。”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即使那样又如何?她是知道他的心意的,可是,他们之间有一道沟,是怎么也无法跨越过去的。

    “其实王爷他……你错怪他了。那次去杭州,他根本不是为报仇而去的,不是的。为了你,他早已放下了仇恨,他是去找你,希望能挽回你的心意的。”如嫣望着柳文悦的眼睛是清澈的诚恳的。

    可柳文悦不明白,她将信将疑。

    “那天你来找他,然后又匆匆离去,王爷就知道你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他到处找你,却没有你的消息。你没有回杭州,不知道去了哪儿,他几乎发疯。过了好久,才听说你回了杭州,他便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我不相信,既然他放弃了报仇,为何还要栽赃我爹,害他入狱,然后要挟我嫁给他,还拿走了我家全部的财产?”

    “他是为了保护你。如不是那样的话,你怎么能活到现在,拂柳山庄也早已被夷为平地了呀!”如嫣说得激动。

    柳文悦摇头,“我不明白。”

    “主人怕王爷为了你而背叛他,早在你姐姐向你下毒之前,主人就已经准备除掉你了。若不是王爷发觉主人的心思,及时赶到杭州,阻止了杀手的行动,只怕你已经不在人世了。王爷知道主人不可能轻易放过你,便向皇上请了圣旨,要娶你为妻,这样才保得住你一命。”

    “那究竟是谁害死我爹的?”

    “陷害你爹爹入狱的,是听命于主人的任初余,并不是王爷。主人想得到藏宝图,也势必除掉你爹这个强大的对手。那时候,只要任初余不能在三天之内,从你爹嘴里问出藏宝图的下落,那些潜伏在杭州城的杀手,便会在一夜之间杀光柳家所有的人,免除后患,这样,即使主人得不到藏宝图,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如嫣一席话,听得柳文悦一身冷汗。原来,那时的处境是这般危险,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王爷为了救你爹出来,只好对主人说,留着柳元崇,用你做人质,这样,即使找不到藏宝图,也能拥有柳家富可敌国的财产。还有,你以为当时跟随潘公公去杭州的那些侍卫,真的只是皇上和秦王派去接你的那么简单吗?他们中有一大半都是主人的人。王爷虽然说服了主人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可你已经对他产生了误会,所以,他只能让这个误会持续下去。明明有圣旨在身,却要亲口逼着你嫁他,他心里的痛,又岂是一般人能明白的?”

    “他可以跟我说清楚的……”柳文悦的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的痛。

    “怎么说?能说吗?说的清楚吗?那个时候,只要你敢说一个‘不’字,即使大罗神仙再世,恐怕也救不了柳家。”

    “是这样吗?就凭你一面之辞,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柳文悦心里却已经深信不疑了。

    “咳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没有必要在这时候骗你。”如嫣道,紧接着又说,“在王爷的书房里,有一个红色的盒子,里面的东西,你看了就全都明白了。”

    柳文悦没说话。

    如嫣道:“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但你不能不相信那些东西。”

    柳文悦还是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嫣也不再往下多说,只是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呱呱”的乌鸦声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柳文悦伤感地握住如嫣的手。而如嫣却一脸平静地朝门口看了一眼。

    “咳咳……咳咳……”如嫣咳嗽得越来越厉害。“小悦,我想看看孩子。”

    柳文悦抱起熟睡的婴儿,来到如嫣面前。

    “女儿,我的女儿……”如嫣含泪接过孩子,吻了吻她的小脸,一滴泪水滴落在孩子的脸上。如嫣将她的手绢塞在孩子的襁褓里,“孩子,这是娘能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娘没办法照顾你了,不过,娘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着你。”拉住孩子的小手,亲了又亲,最后心一横,将孩子交到柳文悦手里,道:“小悦,以后,你就是孩子的娘亲了。”

    “如嫣姐……”柳文悦哽咽。

    “小悦,还记得你教我的第一首歌是什么吗?”如嫣笑笑地问。

    “记得。那时候,有一个姓孙的秀才,她的恋人嫁了别人为妻,他很失落,喝了很多酒,然后拉着你,让你唱歌给他听。你借口去拿琴,向我求救,我教了你一首歌。”

    “花恋蝶。你还记得。”如嫣笑,过了一会儿,边咳嗽边催促柳文悦:“快抱着孩子走,我不想让她看见亲娘死的样子!”

    柳文悦望着如嫣,犹豫过后,抱着孩子出了门。刚走到门口,孩子“哇——”地哭了起来,树上的乌鸦也“呱呱”地叫个不停。

    心,悲凉……

    房间里响起了歌声,哀婉而凄凉。

    一双手将如嫣拥在怀里,慨然长叹:“今生负了你,是我的错。但愿来生,你能遇到你的幸福。”

    “我的幸福?”如嫣凄然一笑,“但不是你,对不对?”

    “对不起,我不想骗你。”

    “我要死了,你却连一点点的安慰都不肯给我吗?即使是虚假的也不行吗?”

    回答她的只是一句悠悠的“对不起——”

    “呵呵,没有了你,还会有幸福吗?”

    没有了回答,只是一声叹息。

    “我们的女儿,不要亏待她,这是唯一的心愿,答应我?”如嫣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

    “我答应你。”

    “谢谢……”如嫣欣慰地靠在他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屋外的乌鸦叫得更加厉害。

    落叶飘零,铺了一地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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