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日光穿过厚重的云层,将西塞广袤的雪原照耀地闪闪发光,雪地寂然无声,间或几粒零落的雪花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而来,达木伸手用食指接住一片,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可能是它在路上与同伴争执,缺了两个角,残破的身子在达木指尖渐渐融化,变成一滴极小的水珠,钻入他的指缝,微凉的触感让达木稍微清醒不少,看着东倒西歪的下属和收拾残迹的小奴,迷蒙着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那个……那个女人呢?”他还是记不住拗口的汉语名字。

    “刚才就没见到,我去找找。”

    “算了,你扶我进去,找人把这几个弄回去再收拾,两个时辰后叫我。”他撑着说完这几句条理清晰的话,随后一头栽倒在桌上,小奴忙放下手上的事过去扶起他,见怪不怪地半扛着进屋。泽安听到门口响动时正趴在床上四处敲击看是不是有什么机关,想回避已经来不及,心急之下仗着自己身板小溜进厚重的棉被里,幸而小奴扶着达木躺下也没给他盖被子就出去了,泽安松了一口气,待意识到身旁躺着匈奴单于又不免全身有些僵硬。一动不动地等了许久,看来达木已经睡熟,终于大着胆子蹑手蹑脚想要往外爬,按理说泽安轻巧灵活,轻易不会吵醒一般人,但不幸的是达木从小到大受过无数暗算,睡觉极浅,泽安稍一动作,布料轻微的摩擦声便惊醒达木,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便被他用匕首顶着脖子压在身下,眼神却仍有些不清醒的迷茫:“你……你……?”

    “我……”

    “阿鳕,是你吧,你来找我了,你原谅我了,呵,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阿鳕……”达木似哭似笑,眼里雾气弥漫,更看不清眼前人,他扔开匕首,一低头温柔而不容抗拒地吻上她的唇,语不成句地喃喃自语,到最后只剩一遍又一遍的呼唤“阿鳕”。

    泽安僵着身子,敢怒不敢动,好在达木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暂时能有时间考虑对策。稍一冷静下来便发现奇怪之处,见他仍是神志不清,大着胆子轻轻偏了偏头,轻声问道:“你说的阿雪,是不是沁雪公主?”

    达木听到“沁雪”二字神情更是温柔怀念:“阿鳕,你原谅我娶了别人,但我也是被骗了,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泽安愕然,似乎他说的阿雪就是沁雪公主,怎么又说娶了别人?他娶的不就是沁雪公主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沁雪公主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吧?”泽安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

    “阿鳕,阿鳕当然在皇宫啊,可恶的李邵渊,竟敢扣留我的女人!”达木怒目圆瞪,目光似要穿透泽安的脑袋,泽安则惊疑不定,她没记错的话,李绍渊正是大沣当今的皇帝,难道他也将达木的妻子作为人质关在大沣?她来不及细想,只见达木想到了什么,突然得意起来,哈哈笑道:“你关着我的女人,我也关着你的女儿,我就不信你不来换,哈哈哈!”

    泽安心里一动,接着他的话问道:“关在哪里?”

    “就关在我的眼皮底下,哈哈,我聪明吧,谁也想不到。”达木眼睛紧闭,要不是泽安一再询问,估计早已进入梦乡,此刻回答起来也难掩骄傲自得,但精神已经涣散,全身都压在泽安身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下意识地回答她的问题,泽安还想再问,但他已经坚持不住,酒的后劲上来,很快便睡死过去。

    想起刚才他极其敏锐的反应,泽安不敢轻举妄动,但达木健壮的体格压得她几乎要吐血,却悲哀地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好在李芒知道达木今天喝酒,也想到了这是难得的好机会,趁周围没人也溜进大帐,待看到床上景象不由一愣,随即失笑道:“小姑娘好兴致,见到达木高大俊朗也把持不住了么?”

    泽安翻了个白眼,白着脸指了指烂醉的达木,小声道:“快把他弄下去,我要死了!”

    李芒也不再跟她玩笑,看了看达木的模样,以防万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竹管,从里面倒了一些液滴在他的人中处,达木这次是真的不省人事,雷打不动了。

    李芒把达木从泽安身上翻下去,还顺便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泽安爬下床玩命给自己顺气,李芒又想笑话她,她一抬手止住,没好气道:“我这是为了谁啊,达木说你那大侄女就关在他眼皮子底下,肯定就在这一亩三分地,赶紧找吧。”

    李芒叹了口气,在桌子前坐下来,无奈道:“不是我不想找——这才多大点地儿?我都数不清翻了多少遍了,连哪里的布烂了个眼我都知道,你说还能在哪呢?”

    泽安无言以对,她也对达木这里了若指掌了,但丝毫没有线索,两人一大一小坐在桌前,相对叹气无言。

    泽安默默在心里计算了一遍自己搜寻过的地方以防有所遗漏,但达木的呼吸声在静谧中尤为引人注意,想起刚才一吻,便再也冷静不下来,忍不住一再瞄向那张大床,不久便被李芒发现,他也看向大床,再次调侃:“怎么,还想上去共度良宵?”

    泽安懒得再跟他翻白眼,却在电光火石的一瞬终于想清楚遗漏在哪,她猛地看向李芒,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忽略的地方,与泽安对视一眼,一起看向大床里侧,床幔很高很宽,用一大块编织的彩色挂毯挂在里面,和帐篷的墙壁紧贴在一起,因此被他们一次又一次想当然地忽略,此时想起,只有这里没检查了。

    两人微微激动,李芒为防达木醒来,索性私下一块袖子用竹管的液体浸湿盖在他脸上,随即和泽安一起爬进床里,挂毯很厚,两人一起抬起都有些费力,但越往上越能发现后面的帐篷布料有些不寻常,李芒伸出一只手在帐上仔细摸索,片刻后道:“可以打开!”

    泽安长舒一口气,李芒已经粗暴地揭开一块一人宽的粗布,露出一块小门似的空间,两人依次通过,却终于遗憾地发现不过是走出了达木的大帐,外面一小片空地后是围绕四周的其余帐篷,李芒失笑道:“本来也觉得没有可能还有空间,不过是觉得有点希望罢了,看来那块布也只是意外吧。”

    泽安沉默不语,却总觉得达木的营帐有这么一块可以打开的地方不可能只是意外,她有一种奇异的预感,他们一定找对了方向,只不过还差一点契机。

    此时万籁俱静,众人都已睡下,偶尔有几个巡夜的士兵,被他们轻易躲过,泽安坐在阴影里,将达木日常生活一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些天她频繁出入达木的大帐,对他的日常起居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但入夜一般不能逗留,晚饭后便必须离开,所以线索一定在天黑之后这段时间。想到达木的晚间生活,泽安豁然开朗。

    “我知道了,是小奴!”泽安小声却难掩激动地叫道,起身向离达木最近的小奴的小帐篷跑去。

    小奴已经睡着了,还打着呼噜,李芒忍痛将剩余的迷药赐予小奴,两人开始在狭小的空间东翻西找,李芒手里不停,却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是这里?”

    “达木那个小门肯定是用来见沁雪公主的,但白天人多眼杂,他不可能去见她,而且他房里没有机关,却说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那么最有可能是晚上去见,而离他最近最安全的地方,非这里莫属——找到了,快过来!”

    小奴床尾是一只黝黑笨重的大柜子,上面放了一些脏衣服破家具什么的,脏乱的让人不忍直视。李芒叹了口气,扣住柜子一边往外挪,只是挪动自然轻松一些,很快露出底下的地面,是一块带着铁拉环的木板,两人喜出望外,对视一眼后拉开铁环,李芒迫不及待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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