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仍然没有多少顾客,午饭过后老头趴在桌子上打盹,金贤坐在窗边出神地看着外面的秋阳,泽安被这样安静的氛围搞得浑身不舒坦,正考虑怎么整整老头的时候听见门外传出一阵喧哗,她一阵风般窜到门口,手搭凉棚盯着前方。

    街道远处走来一队衙役,郎卓擦着汗摇着折扇走在前面,众人脚步匆匆,却防不住四面百姓焦虑的拽着他们询问:

    “官爷啊,听说又死人啦!哎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凶手你们咋还没抓到,这可怎么办啊!”

    “就是官爷,我们这几天提心吊胆的,轻易不敢出门,你们可不能不管啊!”

    “官爷官爷……”

    众衙役早得了郎卓命令,并不开口,可也不敢用大刀赶他们走,边关不比中原,这里的百姓虽则穷苦愚昧,但在生命威胁面前并不怕官府,动乱时期百姓攻打官衙的事常有发生,所以这里的官差并不敢对他们逞凶,反倒是迁就安抚的居多。

    郎卓走到酒馆,见泽安立在门口,喘着气说道:“泽安在这啊,快给我拿碗水来。”

    泽安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衙役,十几个二十来岁的汉子听了郎卓的话都亮着双眼看着她,泽安轻叹一声,转身进了酒馆。

    她也没叫醒老头,也不打扰金贤思考人生,一个人提了一大桶井水,桶盖上摞了二十个酒碗,刚一般出去就被衙役接过去,也不跟郎卓客气,争先恐后的舀水喝。

    郎卓瞅着空抢了一碗水,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舒服的叹了一声,才转身对众百姓拱了拱手:“各位乡亲不要担忧,凶手虽然还没抓到,但他一直以来杀的都是城北门边的犯人,并没有杀城里人,不过最近大家也不要四处闲逛,要注意安全,还有啊,要是谁遇到可疑人物一定要跟我们官衙报告,线索有用必有重赏,好了没事了,都回去吧。”

    郎卓三言两语打发了围观群众,对泽安笑道:“多谢泽安掌柜的,我们这就走了。”

    泽安正自无聊,哪能就这样放他走。她一把抓住郎卓的衣袖,问道:“你们这是去北大门儿查案去?”

    “对,昨晚又死了一个,我们这正要去看呢。”郎卓并不瞒她。

    “我也要去!”泽安抱住他的左手。

    “你?”郎卓怀疑的打量她,“我们是去看死人,你去怕会被吓哭的。”

    泽安觉得又好奇又刺激,死缠烂打就是要跟去,郎卓不敢耽误太久,只好无奈答应,不过提醒泽安到时候没人顾着她,泽安也满口答应了。

    临走泽安也不忘扭头嘱咐金贤:“哎金贤,我出去玩会,你看着店啊!”说完也不等金贤回答,更可能是她知道金贤根本不会回答,跟着郎卓跑了。

    倒是郎卓闻言看了一眼窗边的金贤,门口只能看到一小半脸,加上逆光,看的并不清楚。

    “你这伙计,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啊,他来我这的时候跟个乞丐似的,我看他可怜又有点力气,就收留他啦。”

    郎卓点点头,心中仍是有些怪异感。

    军营里正在训练,吼声震天,守门的将士看到郎卓,笑道:“郎大人又来啦?按我说这又是妓女又是罪人的,死了就死了,查这干啥。”

    郎卓脚步不停,敷衍一句“职责所在”继续向里走去。

    犯人们被安置在军营西侧,只有一排低矮破败的土屋,男女住处被一条没有水的破水沟分开,女奴这边的屋子稍微整洁一些,这时有几个人正在外面收拾饭菜,也只是一些粗粮野菜。

    泽安跟在郎卓身后,诧异的发现这些穿着破烂甚至有些不能蔽体的女奴竟然都长得很美,最差也是清丽秀气,举手投足间虽然做的是脏活累活,可动作十分自然优美,泽安不由呆了。

    女奴见到郎卓,都屈膝行了礼,神色恭敬却不谄媚:“郎大人。”

    “嗯,昨天出事的是谁?”郎卓也不多话,直奔主题。

    一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奴站出来又行了一礼,答道:“回大人,是秋娘,奴婢是她堂姐,晚间也是相邻睡觉的。”

    “哦?那她出事的时候你可在她身边,或者有没有看到听到什么动静?”

    妇人一下显得十分踌躇,似乎不愿多说,但郎卓一直看着她,她也不敢隐瞒,只是头低的更低了:“昨天中午她说不太舒服,就躺着休息了,下午的时候,我、我被军爷叫去了,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去了。”

    郎卓一愣,后悔不已,他自然知道“被军爷叫去”是什么意思,这些女奴获罪之前都是养尊处优的官太太官小姐,只不过受丈夫或父亲牵连,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心里又多痛苦多羞耻了。

    “……好,你们忙,我去看看她。”郎卓不敢再看妇人,带着衙役和泽安去看秋娘的尸体。

    “郎大哥,那个姐姐真的和死了的秋娘关系很好吗?”泽安问道。

    “嗯,我常来这边查案,也认识这个秋娘,她们好像是堂姐妹,以前就亲近,现在一起到乔泽,自然更是相互照应。”

    “那为什么秋娘死了,那个姐姐并不是很难过的样子,也不求你快点找到凶手呢。”泽安疑惑的问道。

    郎卓怔忪,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脑海里响起泽安说的那句“死了也好啊,那些犯了事的夫人小姐估计自己也不想做军妓吧,这死了倒是干净。”正想着,却听停尸房的守卫对对他行礼:“郎大人来啦。”

    郎卓回神,点了点头,领头走了进去。

    秋娘的尸体没有被悬挂在城门之上,倒也干净整洁,一眼看去除了肤色及其苍白和隐约可见的尸斑,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所以泽安也不是很害怕,只是知道这样的美人已死,多少有些可惜。

    “死因是什么?”郎卓问守卫。

    “早上仵作来看了,说是中了剧毒,具体是什么毒还没查出来,不过应该和其他女奴一样是砒霜。”

    郎卓也点头算是赞同,仵作既然没说别的,应该也没有线索留下,县丞让他来调查也不过是做个样子,并不在意这些女奴是怎么死的,他轻叹一声,用白布将秋娘盖了起来,对衙役道:“抬去葬了吧。”

    “哎?”

    一直盯着秋娘发愣的泽安突然说道,“好像不对啊。”郎卓正要问她什么不对,她却一把掀开了秋娘身上的白布,又看了一眼,才对郎卓得意道:“不对不对,郎大哥你看,这个秋娘好奇怪,人家都给她吃砒霜了,她怎么还在笑啊,我听说砒霜进了肚子可痛啦!”

    郎卓惊诧,忙低头去看,这秋娘竟然真的在笑,不过笑容很淡,其他人一见死尸大多去查死因而少有观察面容的,泽安也只是觉得秋娘漂亮乔泽少见,不由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不对。

    “竟然在笑……”郎卓喃喃道,对刚才泽安问的问题有了更确定的答案。“好了,这里没事了,把她抬去葬了吧,老规矩,快去快回。”郎卓又盖上白布,对衙役道。

    衙役们驾轻就熟,上来两个人抬起秋娘身下的草席,又有几个人跟上,一起出去了。

    “老规矩是什么啊?”泽安问道。

    郎卓没有回答,而是转身问守卫:“前几个女奴死后的样子你可还记得,是否都是面带笑意?”

    “呃……我没注意,不过好像不像其他死人一样吓人,应该都挺平静的吧。”守卫挠挠脑袋,不确定道。

    郎卓不再多问,举步出去,泽安赶紧跟上。

    “第一个女奴死后,我问其他女奴她的名字,有人告诉我叫刘红衣,查完案要下葬时,刘红衣的好友却求我不要在墓碑上写上名字。”郎卓笑了一下,泽安却觉得这笑容看着好不舒服,“其实她们哪里有墓?以往不过是往城外沙山深处一扔就是,但她们这么说,我便让衙役给她们挖了个坑,填了个土包,再立一块没有写字的木板子。”郎卓转身看着身后的泽安,“这就是老规矩。”

    泽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郎卓眼里的情绪她不太明白。她被刘家收留前虽然过的都是苦日子,但从没有过伤心、难过、痛苦、绝望这些情绪,那时想的只是吃穿罢了,而现在看着郎卓的眼睛,想起梦里流泪的美人,刚才头低的不能再低的妇人,死了却带着笑容的秋娘……她觉得心里像堵着一块大石,闷闷的很难受,而且鼻子总是酸酸的,好像很想流泪,不过被她拼命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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