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热泪盈眶,想扑向他那边;刺客的神情则一凛,将她抓得更紧,急退两步。

    顾明渊眉头一皱,抬手,当啷一声,银剑出鞘,一个剑花闪过,剑尖直指黑衣刺客!和着风声,那一声长长的剑鸣几乎要震碎人心!

    刺客再不敢犹豫,也不知拿了什么东西,照着她的脸当面一拍,然后就将她整个人凌空朝顾明渊扔去!

    顾明渊飞身将她抱住,急切地问:“你怎么样了?”

    云罗一手捂着眼睛,一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像是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哆嗦着只是哭:“我不知道,我眼睛看不到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我是不是瞎了?”

    “别怕,你不会瞎的。”黑暗中,她感觉顾明渊抬手抵在自己的后背,一股真气源源不断入体,眼中的疼痛好像少了些,她微微平静下来,然而下一刻,又剧烈挣扎了起来,只因顾明渊将她交给了一个侍卫。

    “你要去哪儿?别走,别丢下我——”

    “我去拿解药,很快回来。”从来对她百般迁就的男人,这次却强势拉开了她的手,转身便走。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密林内突的涌出大批刺客,顾明渊见势不对,回头就想将云罗抢回自己怀里,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两名黑衣人拼死缠住他,只眨眼功夫,云罗便到了他们的钳制下,顾明渊伸手,只来得及扯下了她的一块衣襟,咔嚓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回荡……

    风声鹤唳的夜,黑衣刺客带着她疾走奔行,顾明渊以王爷之尊亲领侍卫紧随其后苦追十三余里,却在象征近郊的普渡河处停了下来。有个侍卫说:“王爷,不能再追了,一旦出了城,恐怕您会有危险。”

    然后,后面就真的没有人再跟来了。

    当时的她看不见东西,听觉便越发敏锐。那句轻轻的话,就这样顺着风飘到了河对岸,飘进了她的耳朵,飘入了她的心里。

    她曾在那一刻凄厉地大喊,哀求,呼唤,告饶,直到刺客点了她的穴,直到她终于流干了泪,喊哑了嗓子,骂不出声,哭都哭不出来。

    一张稚气年少的面容上终于只剩下仓皇和茫然,一双眼失去焦距地落在空中虚无的某点。

    她想,为什么不追了,假如她有能力,假如被掳走的是顾明渊,她就算再危险也要追上来的。大不了,俩人就死在一起啊,黄泉路上还有个伴。

    顾明渊,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一颗年幼脆弱的心脏头一次蒙上冷硬的伤痂。

    就在她陷入过去回忆不可自拔之时,顾明和始终担忧地看着她的双眼,甚至抬起手,轻轻摸了摸。

    云罗回过神来,皱眉闪开他的手指,“你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的眼睛。”他试着伸手在她面前晃晃,“看得到吗?”

    云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废话。我不是自己走来你院子的吗?”

    顾明和却还在不甘地继续晃。

    “哎,真的好了,我后来被人救了,眼睛是一位老大夫治的。”云罗无奈地拉下他的手。

    顾明和总算信了,却有了新的问题:“那你怎么不马上来找我?还有你母亲怎样了?你们这些年都在哪儿生活……”

    “行了行了。”云罗慌忙打断他的问话,“你还真要审我啊?这五年发生的事可多了,难道要我一口气说完,不说完不许吃饭?”她故意玩笑着岔开这个话题。

    顾明和问的,太多她都无法回答,这几年的波折太多,曾经她以为自己会记恨一辈子的事,如今想来也不过如此。可同时,也有些东西随着时间的延长却越发深刻,深到淡了,深到表面上已看不出来。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东西已经渗到了骨头里,然后,用她的血肉滋养,慢慢在心底开出了一朵花——红到刺眼的婆罗花。

    “好吧,”许是看出她情绪不高,顾明和勉强道,“那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回来就回来吧,但怎么变成王府的粗使丫头了?瞧你穿的,都是些什么。”他不高兴地拽拽云罗腰间的粗布带子,显见对她的衣服很不满。

    “我……我在外面遇到你大哥,又惹恼了他,就变成这样了。”云罗叹了口气。

    顾明和绷住了脸,定定地看着她不出声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忽的站了起来!吓了她一跳。只见他发誓一般道,“你放心,不管怎样,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大哥那边,晚上他回来我自会替你解释。”

    然后,转身出门,就叫下人给她换装。

    绫罗绸缎被一盘盘端进来,云罗看得眼花缭乱,眼见丫鬟们还在进出,不知后面还有多少,她终是忍不住起来拦道,“够了,不要再端了,这些我也穿不了啊,等下还要回浣衣房,再好的衣裳也要弄脏。”

    “回什么浣衣房?从今天起,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多吃些,多睡些,再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出去跟那些大家小姐游园赏花。”顾明和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将她硬推进了里间。

    云罗啼笑皆非,到底不忍辜负他一番好意,依言换了衣服。

    粗衣褪下,取而代之是淡黄色的轻纱裙。顾明和围着她转了两圈,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对了,水呢?快伺候姑娘净面上妆。”他吩咐道。

    他连着喊了两声,才见到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小丫头,捧着脸盆,躲躲闪闪地走过来,头都恨不得低到水里去了。云罗定睛一看,竟是春枝。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女子,这会儿却瑟缩成一团,云罗摇头失笑,忍不住打趣道:“穆松斋真是人杰地灵,尤其高枝多啊。”

    春枝一惊,咣当一声打翻了水盆,跪在地上哭道,“姑娘饶命,奴婢该死。”

    云罗不想她这么大反应,赶紧过去扶住她,“哎,你先起来,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顾明和看着地上的水沾湿了云罗的鞋袜,忍不住生了气,过去将云罗拽到一边,对春枝斥责道,“你是第一天进府吗?这么毛手毛脚的?”

    春枝更是连连磕头告饶。

    说来也是赶巧。因为顾明渊怕自己弟弟太好性子,会被下人懈怠,故特别吩咐内宅管事嬷嬷每天要来穆松斋探查一番。今日许嬷嬷才一进门,便见屋里一团乱,她冷眼一扫,就叫众人安静了下来。

    她先向顾明和恭敬行礼,在问完发生的事后,便说由自己带春枝下去处罚。

    这一句话,简直□□枝三魂吓走七魄。谁都知道,管事嬷嬷手段最是干脆,犯错的奴婢常常直接发回人伢子手里,到时候山高水远,不定被卖到什么腌臜地方了。

    眼见两个下人过来拽自己,春枝又怕又恨,后背抖得如筛糠一般,没命地朝顾明和跪爬过去,“主子恕罪,您饶了我这一次,您救救我!——妹妹,你帮我求求爷啊。”她哭得满脸泪水,对站在顾明和身边的柳叶小声道。

    柳叶是她的亲妹妹,又是顾明渊的通房丫头,极有脸面,此时只能指望她救自己了。

    不料柳叶眼见她的惨状竟一声不吭,怯怯低头,一副全凭顾明和做主的样子。

    春枝一下子心就凉了。

    “行了,都别再哭闹了,让人看到还以为怎么着了呢——”顾明和叹了口气,转身对嬷嬷客气道,“春枝鲁莽,但总归没有大错,不如就将她发落到院里做粗活,以观后效,嬷嬷以为如何?”

    管事嬷嬷像是早料到顾明和会这么做,脸上无奈中又带着点长辈对晚辈的慈爱纵容,“二公子仁厚,就依您吧。”说完,她转头又对众人威严道,“都小心伺候着。”然后,便退了出去。

    管事嬷嬷离开了,而春枝还在抖,顾明和倒有些怜悯了,见她还惊魂未定着,便对柳叶道,“陪你姐姐下去吧,开导她一下。”

    柳叶柔柔弱弱地谢了恩,声音倒真是婉转好听。

    顾明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刚才很识大体,以后屋里的事便统由你管了。”

    柳叶惊喜地扬起脸,这次却是真切的开心。

    弹指之间,姐妹俩一升一降,地位就天上地下。云罗微微一笑,坐在一边不动,便已看了一出王府内宅大戏。

    等下人们都出去了,她开口问:“那嬷嬷眼生的很,是这两年进来的?居然还管你房里的事。”

    “没有,只是大哥交待她多看顾我这一房罢了。”

    以顾明和的好性格,的确需要这种安排,云罗不由得笑了。只不过看他对某人的态度,已不是好性子那么简单了。

    她不禁打趣道,“当然要多多看着了,不然我们二公子的魂儿被勾走了可怎么办?”

    “你指柳叶?”也不知她说错了什么,顾明和的神色仿佛变了,幽深的眸直看向她,眼神莫名叫人不安。

    云罗不由得往后动了动。也就在这时,顾明和已转头望向窗外,低低的声音透着些寂寞:“你不觉得,这么看她……侧影其实很熟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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