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深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她只记得自己醒来时天已大亮,而她的床边,历来优雅高贵着的廖东岑满脸风霜,他的眼神,她只一触及,已然心惊胆战。

    “阿……”‘岑’之一字尚未出口,顾深深的嗓音已然哑得不像话了。

    廖东岑目光薄凉阴冷地望着她,仿佛她只是他圈养的一只不听话的小兽,她惹他不高兴了,他便有一千种方法可以来对付她。

    到底没有说什么,顾深深自顾自地爬起了身。还好,还好她身上尚有蔽体之物,是以在面对他之时,她不用更加难堪。

    “还不走,难道还想留在这里不成?”一出口,便是脾气暴躁,廖东岑话落自己率先转身了。

    顾深深踉跄着下了楼,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更是苍白得很。陆湛谦已没了踪影,及至出了这幢别墅楼,她才远远看到了陆震威的身影。而陆湛谦,正被他父亲的十来名下属围堵住了。

    搭乘直升机离开了这片岛屿,顾深深恍然无神地最后望了一眼那海岛的景象,一瞬间竟有种分不清年月的错觉。

    廖东岑就坐在她身边,而他一句话不说,显然是正在生着气的。可惜时机不对,她也没那个心情来安慰他。

    回到京都,顾深深算是彻底被冷落到尘埃里了。

    自当日回来后,廖东岑便再不曾和她说上一句话,一连好几日,外头关于他突然开窍了,不再视美女如粪土的花边新闻源源不断,顾深深没有去上班,整个人缩在了房间里,连每日的三餐都没怎么下咽。

    一周过后,清晨的光线盖到了她薄薄的眼睑上,顾深深从睡梦中醒来,才站起身便是身子一晃,她险些要栽倒下去。

    手机铃声不停地振动着,顾深深半响摸上了那个白色机子,按下了接听一键。

    “深深,你还好吗?”

    是付允猎的声音,听得出来,他的语气有些压抑。

    顾深深没有说好。

    她不习惯强颜欢笑,也知自己就算说好对方也不信,所以她回了一声:“没有太糟糕,起码还活着。”

    “离开他吧,深深,这个城市其实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事情对不对?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还有夏鸢,然后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良久,那头的男人给出了这么个建议,他话音一落,手机便被人抢走了。

    “宝贝儿,允猎说得对,那个姓廖的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你不要再留在他身边了。我的宝贝儿从来光鲜亮丽,那个男人不值得你久留。我们去云南楚雄吧,那里是允猎的故乡,我们搭公车去,悄悄离开,没有人能找得到我们的。”说着说着,杜夏鸢显然兴奋了起来。

    顾深深的目光黯淡,没有开口。

    恰在这时许妈上楼来敲了门,顾深深心头一跳,一瞬间不知怎的就产生了种做贼心虚之感。

    “我,有人来了,夏鸢,我们……”

    顾深深很想说我们改天再说。然那头的姑娘许是想到了什么,斩钉截铁地就道:“宝贝儿,我不管,给你三天时间思考,三天后的中午,我和允猎会在省汽车站等你,你要是不来,我们就会离开了。京城啊,这里不是个好地方。”

    反倒是杜夏鸢先挂了手机,于是顾深深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了。

    许妈不太清楚自家少爷怎么一夜间变了个人似的,对顾深深,她还是真心好的,“少奶奶,你瞧,你这些天人瘦成什么样了,许妈给你炖了燕窝汤,这次你可一定要喝了啊。来,跟许妈下楼去,你这孩子,都不懂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少爷也真是不像话……”

    顾深深一走一顿地来到了楼下,嗅到了那炖汤的香味儿时,她腹中的饥饿感倏然明显了起来。

    坐到了饭桌边,她一口一口地往肚子里填充食物。食物带来的热量让她冰冷的周身暖和了几分,她茫茫然抬了眼,恍然间像是看到有人朝她走近了来。

    廖东岑松了松自己的衣领,言语间恶声恶气的,“你没好好吃饭?真可笑,我还以为我媳妇儿该过得自在逍遥得很呢!”

    他的身上还有些乱七八糟的香水气味和酒精味,顾深深闻着并不喜欢。他的衣领上则有几个红艳艳的口红印子,顾深深也不问,一点都不像个合格的妻子。

    也对,他们这对夫妻啊,本来就是不合格的。

    顾深深将碗里的汤喝尽,看到许妈担忧地站在了一边时,她难得有心情地笑了笑,“谢谢许妈,汤很好喝。”

    许妈将空了的碗收走,摇摇头,心道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两个都那么高深莫测。

    顾深深没多久便起身打算离开了,临走前望了廖东岑的方向一眼,她想问些什么,到底是没问出口。也罢,他现在估计也不想见到自己。

    “站住。”

    廖东岑眼看着顾深深这么说走就走,心底压抑着的怒意这下叫嚣着便要出来作祟了。

    顾深深定住步子,没有回头。

    身后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顾深深身子绷紧了几分,下一瞬,她整个被男人抱了个结实。

    男人醉醺醺一般将下颔抵在了她的肩头,许久他才轻咬着她凉凉的耳垂,不知是悲是苦,“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那样轻的一声质问,不知因何让她心下一疼。

    “我从来就没对一个陌生人那么好过,你怎么就,不知道要珍惜呢?”又一声,几乎要消散在风里的低语。

    顾深深始终没说话,也没有看见男人那冷戾得……几乎能将人灼化的眸光。

    “不说话?顾深深,我真是从没见过你这么下贱的女人呢,既然还对那个男人恋恋不忘,当初又何必答应嫁给我?既然嫁了,你就这么管不住自己的腿?”

    捏住她肩头的手猛然加大了劲道,男人那阵势,几乎是要把她给捏死才好。这个该死的女人,她死了他还省点心!天知道他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同床共枕那刻是什么心情,他对她就有那么不好,不好到她要去别的男人那里寻求安慰?

    “顾深深,你本质里就是个风骚放荡的女人,不然也不会才下了我的床就能去找别的男人,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给我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呢?你知道吗,你简直让我恶心,那个姓陆的玩了你几次,玩得爽吗,嗯?”

    变本加厉的言语,不打草稿地便能从他口中蹦出,廖东岑说着说着像是清醒些了,嫌恶地便推了顾深深一把,直把心思游离的她推跌在了地上。

    顾深深眼神漠然,从低头到抬头的一瞬间里,她已然收敛好了自己所有的心事。几步开外的男人望向她的眼神是她不曾见过的鄙夷嫌弃,她素白的手指颤了一颤,几乎让人看不出动静。

    自个慢慢地起了身,她拢了拢自己的围巾,小小的身子缩在了墙的一角,让人看着便觉可怜得很。廖东岑从她身旁侧肩而过,再吝啬给她一个眼神。

    转身之际手抬了抬,顾深深拭去了自己眼角一抹凉凉的液体。

    男人夺门再度离去,他那一番动静,想让人不注意到都困难。顾深深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失笑,半响一步一步,踏上了那两层楼梯。

    原来,这就是结果了。也对,你总不能期待,生活能如想象中那么圆满,不是么?

    一连两日,家中再无那个男人的动静,顾深深出了家门一趟回来,手中提了好些小玩意。

    许妈凑过来要帮她拿东西,她便笑笑,再是说道:“在街上看到就顺路买了,许妈你看,这对福娃挂在电视机上边,一定很可爱的吧?”

    许妈于是应声帮她把东西挂好了。

    顾深深还买了两串风铃,风一吹过就会叮叮当当的响,她把他们都挂到别墅的房间里了。

    第二日晚间,将自己包裹里的一份白色封面的协议书取了出来,顾深深翻到了那最后一页上,手中玩转着只黑色油性笔。

    一切都……结束了。

    这两个月,就当做了一场梦吧。

    真可惜呢,新年要来了,她却要走了。

    终归不是,她的良配。她这样的人,也确实不能期望太多的吧。从来不曾拥有太多,所以到了要放弃的时刻,才会愈加痛苦难耐么?

    第三日早间,初四静默不语地立在了别墅门口,随即顾深深便见廖东岑领着个清纯俏丽的女子进了别墅来。显而可见,这女子是个孕妇,她看到顾深深时像是想打招呼,廖东岑却硬是搀着她往客厅的方向去了。

    路过顾深深身侧时,廖东岑分明说了声:“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把这里当成你的家,等孩子出生了再做打算。”

    “好的呀。”女生调皮地朝着顾深深做了个笑脸,之后便被一行人迎了进去。

    顾深深看一眼外头的天色,好一刻后环臂,她低低自言自语了声:天气真好。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顾深深上楼去了。东西都收拾好了,不多,一个小包包就能装住了。至于那男人买过给她的东西,她并没想过要带走一分一寸。

    来到楼下时还能听到先前那个小女生在说家里那些小公仔很可爱,顾深深一别自己耳边的发,也不打招呼,便这么朝着外边去了。

    “少夫人,你想去哪,需要我送你吗?”大块头初四憨憨地笑了笑,一如既往的单纯。

    顾深深难得回了抹明丽笑容给他,“不必了,我就在附近逛逛,外边冷,你也去屋里头坐着吧。”

    杜夏鸢再看一眼手表后抓住付允猎的手臂晃啊晃的,“允猎,宝贝儿怎么还没来,她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们走啊?”

    付允猎闻言眼色微黯,旋即他也便温和笑笑说:“再等等吧,也许深深等会就过来了呢。”

    杜夏鸢撅着唇,从包里掏了包薯片出来吃,吧唧吧唧,直让她身侧的男人哭笑不得。

    “对了允猎,你们彝族的新年是不是已经过了呀,那我们去你家乡那边不就没有新年可以过了?”

    “说是这样说,不过你想吃什么还饿不着你……”无奈地应付着这只吃货,付允猎同时往周围观望了一圈。

    顾深深先进了家成衣店给自己换了套装扮,这才上了计程车往公交车站的方向去了。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下得了决心离开这个地方的,不过目前为止,对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她倒是期待。

    “时间快到了呀,再不走车该开了吧?”杜夏鸢开始着急了起来,手中的薯片所剩无几,她一对眼睛就差没把周围给瞪穿了。

    可恶,早知道就不出什么馊主意说要离开京城了,宝贝儿不来,他们两个自己去玩多无趣呀!

    杜夏鸢尚在心底碎碎念,车站里已是不止一次地提醒游客们要检票上车了。

    付允猎枉然叹了口气,片刻后提起了脚下行李道:“罢了,夏鸢,我们走吧,就当去旅游。”

    杜夏鸢郁郁不乐地转了身,却见不远外一个带着口罩的长发女孩在紧张地四处打量。

    “宝贝儿……”

    难掩兴奋地扑了过去,付允猎还来不及阻止杜夏鸢,那丫头已然结结实实地把顾深深给抱紧了。

    后来顾深深想,友情还真是奇妙,哪怕她都乔装到这地步了,她的两个朋友,还是能在人海中的第一眼看到她。

    此去经年,人事沧桑。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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