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返回程的一路都是沉默的。他坚持抱着她,虽不言不语却一直紧紧收着怀抱,仿佛在他们之间,真的无需太多什么,只是这样,便足以。

    什么都不去想,不去问。这一刻满满的安心便足够用生命去交换。

    一路上那个笑容炫目的男子倒是十分轻快,他远远走在前面带路,不时还会玩心大起采摘路边的野花草,捧成一束再编结成环,无拘无束到活生生宛如一个山野的孩童。

    “喂,我说你们——不要抱的这样紧呵!”他忽然回头,望着身后心无旁骛的相拥的两人,皱眉喊道。

    被倏忽打断间,烬宸终于回过些思绪。他不悦地抬眸,瞥向前方多事者,道:“与你何干。”

    “怎会无关!”那男子停下脚步:“你的伤口若再裂开,还不是要劳我去采草药!”出口的话语明明是激动的,脸上却还带着无害的笑容。这般的男子,总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只是他说得本玩笑,这一句传入烬宸怀中慕淅的耳畔,却让她终于回神。

    伤口——

    这才仿若突然有了思维一般,慕淅急忙放开自己紧抓的手,仰头神色紧张:“你的伤……”

    纵然伤口仍在不断淌血,烬宸却丝毫不觉痛,仿佛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够证明彼此的依存。

    “不碍的。”他低眸,语气中顿生温存。

    想起伤口,慕淅才终于察觉出一丝异常。若说当年的留月庄主怎的也是独步武林,武功顶级。而如今又怎会变成如此脆弱?

    难道是那时候……

    “你的身体,怎会变得这般虚弱?”想着便不自觉问了出来。

    “是么?……”烬宸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躲闪,他避开她询问的清澈目光,浅声道:“大抵是自小身子不好,这一年来又疏于练习的缘故吧。”罕有的温吞,附上一层说不出的可爱。烬宸说罢,仍觉慕淅目光之中的怀疑,便安慰道:“幼时也听师傅说过,而立之年前定会有一次这般的情况,本身无碍的——放心吧,还足够保护你。”

    “钟离庄主,你那是什么庸师啊。”前方男子突然转首接话,眉眼弯弯带着些许故意:“稍有经验些都看得出,你明明就是严重内伤所致,加之曾因着什么损耗了近一半的内力却一直未得以好好休养,才虚弱至此。你那幼时的师父难道还能预见十几年后你的全部遭遇么?”最后一句话音落地,明显带了些嘲讽,却让人生不起半分厌恶。

    “你大可不必这般多语,没有人会把你当哑巴。大皇子。”烬宸抬起的瞳眸间已然带了些直刺的东西,他白向眼前那个幸灾乐祸的男子,一半警告一半提醒地道。

    那位被唤作大皇子的男子闻言,立刻努了努嘴,笑道:“哎呀呀我怎么忘了,自己的秘密还握在钟离庄主手中呢……”他说着,越发的笑容夺目:“好啦,是我不对,还望钟离庄主海涵呐……”

    不错,眼前这位白衣胜雪的男子便正是曾经玷苍国那传奇似的大皇子,风行简。当年慕羽澜在风口浪尖之时悄然失踪,不想,原来是跟着同样落跑的他隐居在此。

    然而此刻这样一个消息却引不来慕淅一点点的关注,纵使眼前之人掌管着整个世界,她的心海之中,也独独只容得下那一人而已。

    “怎会这样……”她咬咬唇,眼下喉间死死压抑的酸涩。对于烬宸的过往那样贫瘠,这让她不可抑制的难过起来:“什么近半内力什么的……在秘牢之时娆雪又究竟将你怎样了,怎会这样严重……”她从来不知当年自己的兰殇之毒是以何种方式化解而愈,因而自是不知那一次他内力的消损。然而回忆只是触碰到秘道中那一场撕心裂肺的生死相离,便都牵连出生生的疼痛。

    “傻瓜……我又不是瓷器做的,没有这样脆弱的。”烬宸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以一个更为强烈的拥抱隐匿了那一丝心疼感动:“那时候伤的也没那样严重,又幸得没有被埋尽,而后得小尘搭救医治,早就不妨事了……”说起来,此刻对于小尘,终于还是感恩多余一切。即便曾经诸多设险,而后又故意没有透露慕淅的下落。可若非当初留的性命,又怎会有此刻缘逢这般难以言喻的心境心情?

    “可……”慕淅早已哽住了喉,只发出这一字便再说不出话。

    心底太清楚此事绝不是他说的那般简单。然而亦明白依他的性子,也决计不会多说什么。慕淅阖上眼,半晌,一行清澈的泪水便顺着太阳穴划入了发鬓。

    这一行泪水,不为曾经苦难,只为这一刻太难得的幸福。

    太多过往不可追,那么,只要从今之后不再错过——

    便好。

    。。。

    “回来了么?”方走入院落慕羽澜便迎了上来,此刻只见她身着朴素简单的衣衫,腰前裙兜之中甚至还卧有一只小猫。她的左手之上拿着用以研花的杵子,白皙的指尖亦沾染着几丝花泥,如此,俨然一副山野女子的模样。只有眉眼间才透出几许清泠的惊艳,气度丛生。

    “澜儿,你又在折腾什么了……”风行简上前微微责备,眼眸间却净是宠溺:“当心身子。”说这句话之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幸福。

    “无妨的。”羽澜回眸予风行简一个温婉笑容,继而眨眨眼,望向慕淅,接着道:“记得当年匆匆相见相别,终究是遗憾。未曾想如今却是如此可巧的重逢,才知道原这一年来你都在我们身边不远。想想,真的是好久都无这般欢欣了。”

    忆起当年情形,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感触。慕淅下意识不愿过多牵涉这个话题,不想这时,烬宸却突然收紧手臂,淡然上前一步。

    “说起来,我好像一直都……”他说着,不经意感觉到怀中人儿蜷缩的身体微微一颤。低眸对她安心一笑,这才道:“好像一直都欠着慕大小姐你一句抱歉。”

    自那时被救下起便一直被慕羽澜照料着,对于她自也是懂得怀恩。

    烬宸这句话蓦地传入慕羽澜耳中,一时她也未能反映。数秒后她才低头笑了笑,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对不起。”他忽然说。这一句,突然到任谁都没有来得及反映:“那时我的行为的确欠妥。”

    慕羽澜的笑容清晰地顿了起来,她着实想不到烬宸会如此坦然地说出那三个字,一时间,只觉得虚幻不实。

    “当然,还有要感谢这一次的救命之恩。不知道慕大小姐你愿否一并接受了?”烬宸忽然笑了笑,话语自然而平稳,却透出掩不住的大气。

    无论多么坚实的身体或是稳定的事业,都无太大关系。当只有在懂得大气这一词之时,才算得上一个真正的男人吧。

    “我……”半晌,羽澜终于再度启了音。她微微低头,不自然得笑道:“我只是救我妹妹罢了,同你有什么关系呵……”声音略略一顿,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地,蓦地抬起头:“对了,你们那时候怎会在那里?那个女孩又是何人?若不是我们见了血迹一路寻到,她的那一剑怕是真的会落了下去的呢……”

    “她么……”轻轻抬起头,却给不出答案,最终,两个字消散在微冷的空气之中,隐匿不见。

    “一个,或许再也不会相见的至亲罢了。”他是明白的,以后就算不必躲闪,之于娆雪,也许真的是陌路。然而却始终是,最亲的亲人。

    这便是最后,也是最好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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