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了十一,转眼就要到期中考试,班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五中的重点班是末位淘汰制,所有成绩在年级150名之外的人都会被直接分出去到普通班,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开始变得凝重,连孙端和凌濛沛也都不敢大意,毕竟班主任魏老师说的很对“你们别以为自己初中的时候成绩好就不重视这次考试,能进五中,能进这个班的,哪个不是尖子生,哪个不是第一名?”。

    凌濛沛总觉得自己做化学题的速度太慢,生怕考试的时候答完卷子没时间检查,于是每到下午自习课都必须掐着表咬牙切齿的怒做两套化学试卷,为了做题的时候方便,她都会用发夹夹住耳朵附近的头发,在孙端的角度,偶尔从书本里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凌濛沛因为专注而看起来坚定美好的侧脸。

    时间不等人。凌濛沛觉得自己还没复习好,期中考试就轰轰烈烈开始了,等到全部科目呼啦啦考完,她第一次觉得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的成绩到底能排到多少名,这是回到少女时代,她第一次没有了对结果的把握和肯定,虽然有担心和焦虑,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让她有种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劲儿。

    考试是周五结束的,周一上学的时候,连全年级的总榜都已经排完,这时候的高中还没有后来的“人性化教学”“尊重学生隐私”“呵护未成年人心理健康”这样的意识,都是由老师在讲台上直接读名次。凌濛沛看着讲台上魏老师手里的成绩单,忽然觉得胃里一阵搅动,手心也直冒汗,她好多年没体验过这种感觉,第一反应竟然是“完了完了,老夫聊发少年狂,我这老心啊!”。

    孙端倒是没什么感觉,他不被人察觉的轻轻偏了偏头,看了看凌濛沛脸上紧张的神色,他及其轻声的安慰了一句“别怕”。余光瞥见凌濛沛本来绷得紧紧的肩膀像是送了一点,他低下头也笑了。

    讲台上的魏老师已经开始念起名次,凌濛沛听到了第六名的杨繁非孙端后面紧跟着第八名的自己,还有第十名的张茉,第十五名的刘帆,第十七名的魏莹月,第二十名的李方凝,全部名次都念完之后,魏老师停了停。看了看讲台下神情各异的面孔,把目光收回到手里的成绩单上,重新念出了八个名字,她平静的放下成绩单“最后念叨名字的同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前两个去一班,第三四个去二班,第五六个去七班,最后两个去八班,动作快点,马上早自习时间结束该上课了。”说完,她走下讲台出了教室。

    老师前脚走出去,后脚教室里就嗡嗡的议论开来,被提了名的有女生,已经在一边整理书本一边哭了出来,成绩排在30名开外的有人嘴里说着“好险好险”,有人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十名以内的脸上的神色也很精彩,前三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四五名像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没考进前三一脸懊恼,魏莹月扭过头恶狠狠看了凌濛沛一样久转过头,杨繁非正对着刘帆温柔笑着,好像在说她考得不错。凌濛沛很快恢复过来,对孙端笑了笑,两个人没再说话,对年少人来说太过残酷的淘汰和离别都是成年人世界司空见惯的小事,已经被生活磨练的老皮老肉的她们,早就不会为了这些感慨和伤神。

    期中考试之后,所有人都像是被迎头棒喝敲醒了一般,班级里的气氛更加紧张。这天自习课的下午,忽然临时通知要进行测验,数学物理化学三门连测,一共考五节课。魏老师说完,下面直接炸开了锅,孙端因为之前上的是普通班,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凌濛沛虽然之前上的是j省实验中学,却也一直在重点班,对上这个和当年相似度极高的场景,她了然于心的小声对孙端说“是竞赛分班测验,到时候会按照这个卷子的分数把人挑去学竞赛。”

    这场考试异常的艰难和漫长,一共三门课的九张试卷一起发下来,接着就直接开始考试。凌濛沛先把物理卷子挑出来放在一边,开始艰难的做起来数学和化学,竭尽全力把自己会的题目都答完,她才拿起物理试卷,视线接触到熟悉的公式和图像,像是打开了记忆的开关,她笔下不停的刷刷刷很快写完了试卷。

    从高一下学期到高二下学期,将近一年的时间,她接受的都是关于物理竞赛的高强度封闭式教育,每天从早到晚只学习一门科目就是物理,反复的训练和大量习题的累积,加上大学的高等物理基础,让她到了三十岁还对当年学过的知识历历在目,每到过年回家,都有亲戚家的小孩带着物理卷子来家里找她补习,她甚至一直留着一部分当时做过的试卷和习题册,连同考试用的科学计算器一起,无论搬家到哪儿都随身带着,每当觉得困惑和彷徨的时候,她都会打开这些记忆,翻翻当时做过的习题,在脑海里推算分析,不一会儿就能变得平静,重新恢复原气,在凌濛沛看来,这大概是自己人生中取得的最大的成就,既然当时年少的她可以扛得住孤独与压力获得成功,那么之后的她一定会更坚强。

    到第五节课的下课铃想起,大部分人像是被人揍了一顿,萎靡不振的交上试卷,少数意志格外坚定的,还嚷嚷着就差一步,一手按着卷子不让老师收走,另一只手刷刷还写个不停。孙端伸了个懒腰,左右左活动着脖子对凌濛沛说“我说您刚才做物理卷子的模样挺拉风啊!”“小生今日乃是奉命装逼,得罪了啊。”凌濛沛凑到孙端身边小声回答“别闹,你就不怕真被抓去学物理竞赛?”孙端也压低了声音“不怕!我心里有底!”

    第二天下午,果然魏老师就把凌濛沛叫到了办公室,魏老师也没有开场白,直接干脆的说“凌濛沛,你物理成绩比较突出,从寒假开始去学校组织的物理竞赛班上课吧。”“老师,我不想去。“”为什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竞赛得奖是可以保送的。“这时候物理老师也拿着她的试卷走了过来”凌濛沛,这次的卷子有很多知识点都是高三物理的,你全都答对了是不是已经自学到了高三的课程?“”是的,老师。“物理老师又指了指最后一道复杂的电学大题问她”这道题两个实验班的学生只有你答了,其他人都是空着的,这里面要用到大学基础电学的知识啊。你学过?”

    “没有学过,这道题我在题典里面看见过类似的,但是没这么复杂。”她流利的撒了个谎,反正题典里的确有这样的题型,别说题典像字典那么厚老师会不会去翻,就算真的翻了她也不怕。这这时候魏老师激动了起来”凌濛沛!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基础,进了竞赛班继续提高一下水平,拿奖是大有希望的。“凌濛沛抬起头看向魏老师的眼睛”老师,现在我的确比其他同学的起点都高一些,但是我不认为自己适合学竞赛,我很清楚自己的水平,就算尽最大的努力,也不可能达到参加全国竞赛的程度。而且,我的目标是香港大学。香港大学是不接受保送生的。”凌濛沛心平气和的说完,物理老师先是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剩下魏老师目不转睛的看着凌濛沛,良久,魏老师也叹了口气,像是重新认识了凌濛沛一样开了口“凌濛沛,你对自己的人生有规划,看得也很远,这点很好,我教了这么多学生,像你这样的孩子太少了。但是老师还是觉得你很适合学竞赛,这样吧,我和你父母商量一下,你先回去。”“老师再见。“”好,回去吧。”

    晚上,凌濛沛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爸爸居然从才市赶回家,和妈妈一起坐在沙发上等着她,一家人怀着心事草草的吃了晚饭,凌濛沛帮妈妈洗了碗,重新坐在饭桌前,爸爸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才对凌濛沛开口“沛沛啊,今天你们魏老师给你妈妈打电话了,说了学竞赛的事。你和爸爸妈妈说说,为什么不想去呢?”“爸,咱们后楼的葛楠姐姐,当年就是学的数学竞赛对不对?”“是啊,你看人葛楠,学了竞赛考了国家金牌,还代表国家队去参加世界级比赛了呢,后来保送到清华数学系,多好!”“爸,那葛楠姐姐现在在干啥呢?”她胸有成竹的反问,因为她清楚记得,这个葛楠姐姐是个标准的书呆子,每次见了人不管平辈还是长辈一概不打招呼,一低头就走过去。比他们大了七八岁,这时候已经从清华毕业,到了一个什么研究所工作。

    果然,爸爸像是被问住,停了一停才继续说“葛楠是个极端的例子。”“那不极端的例子呢,竞赛得奖,保送到国内重点大学,不得奖呢?爸,学竞赛不像别的,要从这个期末开始就只学物理,高二下学期去考试的时候,要是没成功,成功,只能复读了。”“万一成功了呢?”“爸,我不想去赌这个万一。“爸爸又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一家人都静静地各自沉思着不说话,最终还是凌濛沛先站了起来“爸,妈,竞赛班我不会去的,但是竞赛我会报名参加。”

    她转身走进了房间,一直到深夜,爸妈都没有再找过她,躺在床上,她听见隔壁的灯开了又关,爸妈以为她睡着了,低低的交谈着“这一个多月忙没回家,怎么感觉沛沛一下长大了,看事情能看这么远。”“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是啊,沛沛说的也有道理,是不是也该让她自己做一些决定了?”

    “孩子大了,咱们也老了。”听着爸妈的声音,凌濛沛的眼泪无声沿着眼角流到枕头上,她死死咬住被子不敢出哭声,这世界上只有父母才是无条件永远爱着自己的人,在父母眼里,自己是永远的宝贝,他们支持自己,理解自己,就算是不理解,也尝试着走进自己的内心,又在适当的时候让她去选择,给她成长的机会,在她遭遇挫折的时候毫无怨言的支持和包容自己,想要急切的长大报答父母,可是自己真的长大了,父母又会渐渐老去,世界上最矛盾的事莫过于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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