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坐吧。”颜舜开口道。

    “啊……好。”秦暖走到颜舜旁边的沙发坐下,背挺得僵直,双手平放在膝上。

    “咳咳。”颜舜咳嗽了几声,秦暖马上问:“颜先生,请问您要喝水吗?”

    “不用,”颜舜摆摆手:“你妈妈怎么样了?”

    “妈妈身体还不错,谢谢颜先生关心。”

    客厅里只有时事评论员的点评新闻的声音,过了十分钟,颜舜关掉电视,对秦暖说:“咱们在这坐着也无聊,你推我去后面的花园吧。我想看看花。”

    “好。”

    外面阳光灿烂。四月正是花开的季节。颜舜的别墅后院搭了一个小小的花架,绿色的藤蔓缠在上面,秦暖推着颜舜走到绿荫下。

    旁边的较矮的木架上摆满了花盆,几盆杜鹃开得正好,红红火火的一片。

    颜舜从上衣的口袋掏出个老花镜,细细凑过去看,过了一会,他皱了皱眉头:“这叶子怎么黄了?”

    听到颜舜这样说,秦暖的视线也从花上移到了叶子上。两盆杜鹃的叶子的确黄得有些不正常,显得病恹恹的。

    “哎,看来又要叫人过来看看了。”颜舜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秦暖寻思了一下,开口道:“颜先生,你可以让黄妈弄点食醋加在水里,这么大一个喷水壶大概半勺就够了,每天上下午喷个一次,可能有用。”

    “真的吗?”颜舜看着他。

    “道理我不太懂,但我们家的杜鹃也曾经这样过,用这个方法就好了。当然,我也就这么一说,您保险的话,还是请行家来看看吧。”

    “我也才开始养花,没那么讲究。你怎么懂这些?”

    “因为我妈妈身体不好,在家没事也养养花,所以我多少也了解一些,我们家吃的菜都是我妈自己种的。”

    “那一定很好吃。”

    “土不厚,肥不够,还是比不上在田地里种的,所以平时我妈做菜时我就吃两口意思意思。”

    “这种菜应该比养花容易吧,我改天也自己种种,我们现在吃的都是小柴买来的。”颜舜似乎对种菜来了兴趣。

    这次之后,颜舜就不让黄妈拦着秦暖了。秦暖每次来,都会陪颜舜说上会话再走,陪他去后院伺弄他的花草。

    她偶尔会遇见来拜访颜舜的人,那些人都毕恭毕敬。然而,随着和颜舜相处久了,在秦暖看来,颜舜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个脾气有点坏的老人。

    她也见过几次颜冬。每次颜冬来,她就走了。他们没打过招呼,曾经在医院安慰过她的颜冬已经忘了她是谁了。这不奇怪,在医院时,他们在某种意义上还是同病相怜的人。但现在,他们就是纯粹的路人。

    两三周后的一天,秦暖照例又去颜舜那儿,颜舜上回让她这次带些菜籽来,看来他是真的要自己种菜了。来之前,秦暖还特地跟妈妈好好请教了一番,认真地做了笔记。

    一进到后院,秦暖就发现颜舜已经把工具都准备好了。颜舜指着后院的一个角落:“为了种菜,我还专门辟了这么块地方。”

    “你的宝贝花呢?”

    “随缘随缘。”颜舜看来已经把养花抛诸脑后了。

    秦暖走近用手比划比划,这块地可不小:“老先生,你是要种菜去卖么?”

    “要是成功了,就送人。”颜舜笑着说,“到时候你最大份。”

    “那我可得努力干活了。”

    颜舜坐着轮椅不方便,就在旁边给菜籽分分组,扎扎藤架,给秦暖递工具。

    秦暖蹲着在土上挖小坑,挖一个,填进去三五颗,再盖上。这是个繁琐的活,没法干得快。

    填菜籽填到三分之二时,黄妈从屋里走了出来:“先生,先进去喝把药喝了。”

    颜舜点点头,对秦暖说:“你把这些种完就进来,黄妈给你做了点点心吃。”

    “好,谢谢老先生,谢谢黄妈。”

    颜舜走后,秦暖拿了张旧报纸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下来,晃了晃脑袋,伸了伸腿。刚刚颜舜在,她只能蹲着,还得侧着脑袋跟颜舜说话,脖子和腿早就酸得不行。

    太阳越来越晒,照得秦暖的后颈火辣辣地疼。秦暖又拿张报纸,展开盖在头上,抓紧时间挖坑填坑。

    身后传来脚步声,秦暖没有回头:“黄妈,我马上就弄完了。”

    “我不是黄妈。”

    这个声音……秦暖赶紧扯掉盖在头上的报纸,起身回头,果不其然,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颜冬。

    “你好!有什么事吗?”秦暖有些怯怯地问。这么多年后再见,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着颜冬,去年在医院时,她太伤心太难过,只记得颜冬已经完全跟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成熟稳重。但今天的阳光下,不知为何,秦暖的眼前总是浮现那个在路灯下仰起头来的少年。

    “你是……”颜冬脸上露出明朗的神色,“我们见过吧,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秦暖。”

    “秦暖,谢谢你常来看我爷爷。”

    “应该的,毕竟颜老先生帮了我很多忙。”

    “爷爷让我来跟你说,先别忙了,进去吃点东西再来。”

    “已经快好了。”秦暖蹲下去开始填菜籽。

    “我来帮你吧。”颜冬也走过来蹲下,拿起小铲子。

    “不用不用,”秦暖想去拿颜冬手里的小铲子,不料蹲着重心没控制好,一下子就跪在泥土上。

    颜冬笑笑:“没事吧。”

    “没事。”秦暖有些尴尬,忙站起身来,拍拍手掌和裤子。

    两人一边挖土坑一边填菜籽,其实效率并不比秦暖一个人干的时候高多少。

    “有时周间好像也会看到你来,你工作时间很有弹性吗?”似乎是为了打消干活的沉默,颜冬开口问道。

    “我是老师,有的时候下午没课。”

    “是老师啊,那你父母是老师吗?我有认识的人家里简直就是教师家庭。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全都是老师。”

    秦暖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我父母就是普通的职工。”

    “我爷爷那个人脾气挺不好的,难为你能跟他处得来。”

    “不会啊,跟老人家说话只要耐心一点就可以了,或者他说话,你应着就行了。”

    “那是你吧。”

    种完菜籽后,秦暖和颜冬收拾完工具回到屋里。

    “秦暖,先去洗洗手。”黄妈对她说,“然后来这里吃东西。”

    秦暖到卫生间洗手,看见镜中的自己脸上居然有两道土痕,她有些不好意思,难道刚刚自己就顶着这张脸跟颜冬说话,真是太丢脸了。毕竟女人在男人面前,总是想要维持优雅整洁的形象的。

    秦暖俯下身,狠狠地洗了把脸。

    吃完点心后,秦暖回到客厅,见颜舜和颜冬正说话,想着不便打扰,便说:“老先生,那我先回去了。”

    听见秦暖这么说,颜冬站了起来:“我刚好也要走,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秦暖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

    颜舜开口:“没事,让他送送你。”

    最后秦暖还是坐上了颜冬的车。

    刚刚种菜籽的时候,两人几乎已经把刚刚见面的人所能聊的话题都说完,此时已无话可说,可是偏偏又是在这样封闭狭小的空间里,要不是车里大声地放着音乐,恐怕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装睡了。秦暖打了个哈欠,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脑袋往下点了几下后,头往右一歪。

    到最后,她还真的睡着了。

    “到了,这是你家楼下吗?”

    秦暖睁开眼睛,一时之间还没回过神来,揉揉眼睛,她才醒悟过来:“是是是。”

    秦暖解下安全带准备下车,双脚在地毯上摩擦起来感觉不太对,她低头一看,副驾驶位铺着的地毯上,明显落了一些颗粒状的泥土,应该是刚刚粘在身上的。刚刚上车前她已经将全身的衣服都拍打了一遍,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

    “对不起。”秦暖一时手无足措。她俯身下去,想着把地毯拿出来抖干净。

    颜冬也注意到了,挡住了她的手:“没事,刚好我的车也要去洗了。”

    “实在抱歉。”坐了人家一回顺风车,还把车子弄脏了,秦暖心中暗暗自责。

    “不用放在心上,那我走了。”

    “好,谢谢。”

    一直目送颜冬的车子离开,秦暖才上楼。

    那天晚上,秦母去外面散步回来,突然问秦暖:“小暖,你有男朋友了?”

    和何洋分手的事秦母已经知道了,知道的当时她就哭了,说自己拖累了秦暖。秦暖只得安慰她:“妈妈,这只能说明我们没缘分,不怪你。”

    看得出,秦母一直对此事难消心结,因此她这么问的时候,秦暖可以看出妈妈眼里有期待的光。

    “没有啊。”秦暖并不知道妈妈这个推测从何而来。

    “下午庞阿姨她们看到有个男的开车送你到家楼下呢。”

    秦暖笑了,“那是颜冬,颜先生的孙子。他只是顺路送我回来的,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我男朋友?”

    是啊,颜冬条件那么优越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上她?想到这里,秦暖有些淡淡的失落。凭心而论,无论是从外表家世,还是从今天颜冬的各种行为来说,他都绝对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优秀的男人哪个女子不爱?但秦暖也明白她和颜冬之间的距离。她不是丑小鸭,也不是灰姑娘。她连华丽变身的资格都不具备。

    此后,秦暖一直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与颜冬的距离。而她也能感觉出,其实颜冬对她所作的一切,对其他人也同样会做出,那是颜冬自身良好的修养。自己大概就是颜冬的点头之交吧,甚至可能都算不上。

    直到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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