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觉得外面那几个黑影中的一个实在有点眼熟,朦胧胧月光下,那人的脸型也是眼熟。

    戴天磊?顾长安有点犯嘀咕,但还是矮身从半掩着的木门钻了出去,叶九和叶十二紧随其后,三人如黑夜里的三道暗影迅速向院外人奔去。

    “谁?”

    就在院外的四人出声那一刻,顾长安的刀已经架在那个肖似戴天磊的脖子上叶九和叶十二也分别拿下了另外两人,剩下一下满脸惊恐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仨人,手里的刀也不知道是该继续拿着还是即刻给扔到地上去。

    “大侠,我没钱,哥几个就是出来挖点野菜回去摊饼,看在同是落难人的份上,饶了兄弟几个,日后等我……”

    “戴天磊,还真是你。”顾长安长刀一收,偏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满口胡说八道的戴天磊。

    “呀呀,呀,我的亲娘诶,您老人家咋这时候出来蹦跶呢……”戴天磊结结实实吞了口口水,扑通一声就给顾长安跪下了,跪下以后边磕头边哭诉,“末将有眼无珠,不知道您到了下面也能统领鬼将,上来散步还带着黑白无常。不是末将不给您老人家安置灵位,实在是慑于端王的威严,不敢啊。这样这样,明儿个,阿不,我待会儿就回去给您辟个大灵位,再烧上一筐金银财宝,保管您在下面吃香喝辣,官运亨通。看在末将如此有孝心的份上,您就行行好,还、还是回下面去吧,上面月黑风大,路不好走。”

    顾长安这回是听明白了,敢情叶清池他们确实是把她没死的消息瞒的密不透风,连戴天磊也没告诉,所以这小子以为大晚上活见鬼……

    “是这样,我在下面实在寂寞,也缺个跑腿的,想来想去觉得你很不错,所以受累上来一趟带你下去。”

    鬼影重重的树林,朦胧不清的月光,时不时从后脖子吹过去的凉风,再加上顾长安阴恻恻的一句话,戴天磊觉得他快哭了。

    “祖宗,奶奶,仙女,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下,中间还有十八房媳妇要养活,我这一去,他们可怎么办啊。”

    叶九、叶十二及旁边几人都看着戴天磊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颤巍巍道:“戴副、副校,他们好像,好像不是鬼,热乎的。”

    这人方才情急之下抓了把叶九的手腕,话一出口,顿时觉得这个理由可以成立,赶紧又加上一句,“他们还有影子,鬼没影子。”

    小兵说的信誓旦旦,戴天磊小心翼翼瞥一眼顾长安脚下,他的亲娘诶,果然有影子!

    这回手脚都感觉归位了,戴副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蹿起来,上上下下把顾长安打量了十多遍,顾长安也不慌不忙地抱着长刀由他打量。片刻之后,戴天磊竟然挤出来两滴眼泪,看上去果然很有“孝心”的样子。

    人仰马翻的“认亲”之后,戴天磊带着顾长安三人回到他们临时的“营地”。

    说是营地,实际真是有点寒酸。大伙也不敢支什么正经的营帐,都三三两两猫在密林之间,乍一看去影影绰绰,半夜里也是瘆得慌。

    宋明远见着“死而复生”的顾长安,既不像戴天磊似的吓掉三魂七魄,也不像夏侯冶似的险些喜极而泣,他只是木着脸打量了她一会儿,那神态真是像极了顾长平。

    好在顾长平附体只持续了小片刻,宋明远就恢复了往日神色,招呼顾长安和叶九、叶十二坐下喝口热水。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长安坐下,就问宋明远和戴天磊道。

    宋明远锁眉,沉声道:“当日我们没费多少工夫就打下了升州,进城一看,升州百姓多数都跟着知府逃难去了,基本成了座空城。升州原来的大齐守将战死,麾下将士死的死逃的逃,有一部分跑到了陈守备那。所以大军主力都驻扎在空下来的升州军营里,方便调度和安排,只有剩下的不到两千人在城外扎营守备。那些南燕人来的时候我们没敢正面冲突,原想等着端王爷的消息,但升州那边一直没动静,后来派出去的探子说升州城外一夜之间多了许多巨石,南燕军分了三拨在巨石阵外守着。”

    “看样子又是那陈烛的鬼把戏,”顾长安一提起来陈烛就恨得牙痒痒,“至于什么水源出了问题,八成也是他搞的鬼。这陈烛不愿正面对敌,大概就是打算耗到城里断水断粮,再跟我军谈条件。”

    戴天磊挠挠头,满脸愁容,“将军打算怎么办?”

    “陈烛这个人阴招层出不穷,咱们跟他光明正大地打,讨不到什么便宜。”顾长安看看一旁面目肃然的叶九和叶十二,“我想请这二位叶氏的兄弟潜进南燕军,查探下陈烛的情况,再做打算。”

    戴天磊一听,心里就犯起嘀咕,这计划听着可够直接粗暴的,跟顾长安从前那谨慎的性格简直大相径庭,他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宋明远,却见宋都尉是一脸的赞同,根本没半点疑虑。

    亲爹诶,他们是都被那陈烛气疯了不成?

    潜入南燕军计划说起来连十个字都不到,真正做起来却很不容易。首先他们不能大摇大摆走到南燕军营地,直接把守卫抹脖子然后自己套上他们的军服,其次他们根本不知道陈烛在哪个营地,这人万一根本不在,就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战场上从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所以转日夜里,顾长安等人就悄悄摸到了南燕军附近。

    也许是老天终于睁眼,这一夜照样月黑风高,适合干一切见不得光的事。

    叶九和叶十二撂倒两个伙头军之后,趁着夜色溜了进去,然后居然就在其中一个营帐中找到了陈烛。

    包括顾长安在内的几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这种撞大运的事能让他们几个专门负责倒霉的人碰上,就算放一排二踢脚也不算过分。

    顾长安之所以选择北城门这个营地,完全是因为这个营地看上去纪律更规整,人数也更多而已,并未想到陈烛当真就在其中。

    是陈烛轻敌了吗?顾长安也摸不准。

    叶九和叶十二与顾长安他们短暂地交换了消息之后,就留在了南燕军营。总得来说,陈烛治军并不算严密,至少从表面上看,没有裕州军那么大规矩,否则叶九两人也没这么容易潜入。

    顾长安和宋明远带着一小队人退出了南燕军营范围,缩到附近的一个矮坡后等叶九二人的消息。

    在首个直接粗暴计划成功后,顾长安又指定了第二个更直接粗暴的计划,她给了叶九几丸不同的烈性□□,让他想办法按顿下到陈烛的饭食或者饮水里。

    这些毒是顾长安从君菀那搜刮来的,按照君菀的说法,别说是人了,那小小一粒药,毒死十匹马都没问题。但顾长安为了万无一失,还是给了叶九能毒死几十匹马的药去毒陈烛,也算是看得起他了。

    翌日晌午,顾长安几个在矮坡后头整整齐齐躺了一排,啃黄面干饼。宋明远伸手挡住头顶毒辣的日头,正待说什么,忽听不远处的北城门传来一阵喊杀声。

    旁边一个小兵惊得差点没咬住嘴里的黄面饼,顾长安一眼扫过去,小兵吓得一抖——那本来被接住的饼,算是彻底掉地上去了。

    顾长安和宋明远悄悄从矮坡上冒出半个脑袋,往北城门看去。

    只见城门洞开,里头冲出来一队骑兵,领头那个银盔银甲,英姿挺拔,不用凑近看也知道是世家公子林骋。

    跟着林骋出来的人,分成左右两队,两队各扎着不同颜色的布条子。城楼上,一个迎风而立的人手持两种颜色不同的小旗,正对应下面人的布条。

    顾长安看着刘珩左左右右地摇晃着旗子,原本顺畅的呼吸没来由地一窒,比她自己在场还紧张地盯着下面人的行动。

    林骋率骑兵按照刘珩的指示在石块间穿梭,有时看似要到石阵边缘了却又好像棋差一招似的绕了回去,就这么奔跑了将近一个时辰,城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哨,林骋他们立刻不再看刘珩手里的旗子,干脆一通乱跑,不一会儿就又聚集到了城门前。

    顾长安伏在矮坡上看完整个过程,眉头越拧越深,宋明远趴在她旁边,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这些石头是什么东西,这么邪乎。”俩人缩回矮坡后,宋明远禁不住诧异。

    顾长安道:“我也不懂奇门遁甲之术,从前还是听傅叔提过那么几句,总觉得是不着边际的东西,也没往心里去过,却没想到是如此难缠的玩意。”

    宋明远叹气,“照这个情况,端王他们在断水断粮前是找不出破阵之法的,老虎滩那边战况又不容松动,无法来援,看来咱们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叶九二人身上了。”

    顾长安垂眸看着手里的长刀怔忡出神,没接他的话,宋明远估计她是在琢磨对策,便不再打扰,转头去看南燕军营的情况,谁知这么一看,却看出些问题来,那南燕军中间忽然跟炸了锅似的乱成一团,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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