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刚才才得到的消息,军统方面得知林家大哥手里流入了一笔巨额资金,便秘密逮捕了他,琉璃冒险救人,身份暴露了,军统应该已经知道了她是凤凰,现在两人都下落不明。”明诚皱着眉头,但是明楼手里还是拿着陶小曼带回来的照片沉默的看着,然后说“我想,这张照片有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他们曾经到过上海,有人怀疑我们了。”
    “那。。。”明诚皱眉了,如果被人发现林安恪的身份,很容易让人怀疑到明楼身上,那么他们暴露的可能性就很高了,如果调查他们的人已经来到上海,林安恪一个认知上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人,目前不会查到他的身上,但是她是明家大夫人的亲哥哥,迟早会查出些端倪的。明诚皱了一下眉头,明楼起身说“必须在追查人的前面动手,不能让他查到双怡哥哥头上。”
    明楼的话明诚清楚,如若真的查到了林安恪就是北平地下党的貔貅,那么明家是彻底撇不清,他们两人的身份一定会提前暴露,但是林安恪毕竟是林家的大少爷,如果要不查出来,就要抹灭掉一切属于他的痕迹,也是一个人的曾经。这些是林双怡一直守着护着的东西。
    明诚看明楼起身出书房,问“大哥,你要去哪里?”明楼看了墙上的日历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阿诚,我心里总是记着小曼说过的那些话,1945快到了,我心里总是下意识的去留意这个时间,可是不到那最后一刻,我也总是不能放松,甚至越接近越是有些担心,历史会在那一刻产生的变数太多,我怕我们会措手不及。”
    “大哥,小曼说的话,你信了。”明诚问。
    明楼轻轻一笑说“由不得我信不信,而是事情真的发生了,我知道,你一直很相信她,即使有时候看起来有些胡闹。”
    明诚沉默了一下问“你怎么和大嫂开口。”
    明楼撕下当天的日历页,握在手里说“不知道,可你大嫂的心性,不似普通女子,她总会明白,留不住那些过去,就期待着未来。林安恪总有一天,会再回到苏州林家的。”
    明楼出了书房,林双怡和陶小曼坐在壁炉前面带着孩子玩耍,明心已经开始学着走路了,穿着红色的小袄子,笨拙的迈着不踏实的脚步,朝着不远处一直鼓励她的林双怡怀里跑过去,到了自己妈妈怀里,得到了夸张,小脸上的笑容带着小小的得意。
    有些时候记忆就是这个样子,人总希望美好的记忆留住,而记忆发生的那些地方,也固执的不想要它改变,若是有一天明家变了样子,也会触动到他那些反感的情绪。
    明楼走过去,明心见了伸着小手求抱,半个身子都从林双怡怀里探了出去,明楼笑着上前把明心从林双怡怀里抱了过来,摸了摸明心的小脑袋说“心儿刚才走路走得很好,值得表扬。”明心乐呵呵的伸手在明楼面前“糖,糖。”明楼摸了摸身上,摸出一个绿色糖纸包着的糖放到明心伸出的手上,然后说“去跟婶婶弟弟玩一会,爸爸找妈妈有事。”然后把明心交给陶小曼,看了一眼林双怡,林双怡会意的跟着明楼去了书房,明诚看两人进去,轻轻关上门退了出来。
    明楼同林双怡说了前因后果,林双怡坐在明楼身边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父母和爷爷已经不在,抹去了林安恪所有的痕迹,那么记忆里的曾经,总也是残缺不全,再也找不回来了,可是林安恪还活着,如果那些痕迹是架在林安恪和明楼明诚脖子上的刀,那么舍不得也要舍得。最后林双怡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明楼看到她的样子,最后一刻还是有些心软了,问“还要回去看看吗?”林双怡摇摇头“不了,怕回去了,我会后悔的,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明楼轻轻搂过林双怡,她一直不会让人失望。
    然后苏州林家一场大火,烧毁了已故大少爷的庭院,这只是开始,属于林安恪的一切,苏州林家,上海林府,学校,这些一幕幕关于林安恪的痕迹都慢慢消失。
    随着一些东西的消失,时间也在慢慢流逝,年关将至,明楼和明诚忙于政府事务,比起往年,两人回家的时间更少了,林双怡和陶小曼商量着过年的时候给几个孩子缝制几身新衣服,出门去挑些布料。
    陶小曼出门前碰倒了放在桌子上的日历,捡起来拿在手里,后天一过,就是民国三十四年,这一年在中国历史上可谓是浓重的一笔,日本人投降离开,内战结束,即将迎来的是明诚心里一直期盼的未来。
    阿香把明希明微放在娃娃车里,看着陶小曼捏着日历发呆,小声问“二少奶奶,怎么了?”陶小曼摇摇头,笑了一下,把日历放下,然后和阿香一起出了门。
    挑制衣布匹,这个实在不是陶小曼的专长,她也只能看出什么花色好看,但是什么样的制成成衣穿起来舒服,合适小孩子穿着,她这个妈当的就实在算不上称职了,最后被林双怡打发去看孩子了。
    林双怡找一块适合男孩子穿的布料提着想问一下陶小曼的意见,却在转身见到一个穿着日本军装的人站在自己身后,那人对着她微微一笑,林双怡也不想失了礼数,轻轻点头示意“武田少佐。”武田俊也说“现在是中佐了。”林双怡点点头改口“武田中佐,好久不见。”是好久不见了,成了明夫人以后,她也只在一次日本人主办的舞会上远远瞧见过这个日本人。
    武田俊也问“明夫人,可否请你去对面咖啡厅小坐一下。”林双怡面露为难之色,她并不想和这个曾经对她有过念想的男人有任何的瓜葛,武田俊也却说“明夫人,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叙旧。”
    武田俊也的称呼,让林双怡明白他的确没有什么逾越的想法,然后放下手里的布匹,勉强笑着点了点头,和陶小曼阿香打了招呼,和武田俊也一同去了咖啡厅。
    陶小曼想追出去,却被人一把拉了回来,带着怒意转身,就瞧见许黜死死的拉着她不放,陶小曼怒啊,问“你是变态啊,我们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有什么企图?”许黜黑着一张脸,他想跟着一堆女人吗?他跟着她们风险也很大,要不是明诚因为照片的事情实在放心不下家里,对他又存着些摸不透的心思,不完全信任他,却只放心让他照看她们的安全,他会来?
    陶小曼甩开许黜说“你知不知道那个日本人对大嫂不怀好意,我得跟着去看看。”
    许黜说“武田俊也遇到你们是意外,青天白日的也不敢对明夫人做什么,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反而不好。”
    陶小曼说“我必须得去看看。”在武田俊也这件事情上,陶小曼一直参与其中,和林双怡的感情越是深厚,越是对这个日本人更防备。许黜举着手头疼的说“悄悄去看看。”
    然后许黜带着陶小曼和阿香,抱着三孩子进了咖啡厅,找了个武田俊也视线死角的地方坐着,对于几人来说已经很安全了,虽说听不到两人说些什么,但是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许黜现在就有个想法,他情愿接到毒蛇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刺杀武田俊也,也不想这么莫名其妙的坐在这里。
    林双怡和武田俊也面对面的坐着,手边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记得第一次见她,他喝得很醉,他并擅长喝酒,整个人都有些难受,然后就遇到了她,他扶着墙揉着眉头,她从他身边走过去,身上有淡淡的香气,轻轻看了他一眼,只是那一眼,他就心动了,想把她留在身边,所以不顾一切的想去抓住她。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有多糟糕,他酒醒以后可以想象得出来。
    武田俊也对于面前这个女子,一直没有死过心,而让他克制的是天皇的霸业,他还不能对明家有什么企图,但是快了,会很快的,中国人会变成大日本帝国的奴隶,明楼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林双怡坐下许久,见武田俊也不说话,直接问武田俊也“武田中佐是否有事要说,没有的话我要失陪了。”
    武田俊也说“我们胜利以后,我会让你和我回日本。”
    林双怡没想过武田俊也竟然这样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呆愣了一会儿说“武田中佐,谢谢你对我的厚爱,可是我已经是明楼的妻子,你这样说有些失礼了。”
    武田俊也说“你最终会是我的,中国最终是我大日本帝国的,你的国家都属于我们了,你也最终会是我的。”
    林双怡的眼睛很清澈,看不出一丝的波澜,她笑着说“武田先生,我不知道贵国是怎样看待婚姻的,但是,我是一个中国女人,我和明楼拜了天地,成了婚,那么我活着是明楼的人,死了也是明家的鬼。永远都不会是你的。”
    武田俊也听了林双怡的话,并没有什么情绪,而是说“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跟我走的,忘了明楼,然后爱上我。”
    林双怡摇了摇头,然后轻轻一笑说“武田中佐,你知道吗?我从小受的是中国最传统的教育,或许在你们看来是迂腐守旧了些,甚至是不开化,我知道什么是妇道,所以你说的事情,不会发生,这辈子除了明楼,我不会有第二个男人。”
    林双怡喝了一口咖啡,接着笑着说“你知道吗?我认死理,我只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寻得一人,从一而终,执之只手,与之偕老,而那个人,是明楼。”
    武田俊也说“如果我杀了明楼,强行带你走呢?”
    林双怡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说“武田中佐喜欢的不过是一副骨肉皮相罢了,你带走了就是了。”
    武田俊也苦笑“你宁愿陪他死了,也不肯在我身边?”林双怡只是笑笑,武田俊也说“我和明楼差的,只不过是时间,如果我可以先遇到你,就不会是这样。”
    林双怡笑着用勺子搅动着手边的咖啡说“不会改变什么的,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多的如果也不会是你的,我家弟妹以前说过一句话,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些事情注定的。”
    武田俊也喝了最后一口咖啡说“我会带你回日本。”林双怡却是拿着勺子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没有再答武田俊也的话,等着武田俊也离开了,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喝了一口咖啡,没有加糖的咖啡在口里有些苦涩,然后看到窗外的武田俊也在看着她,林双怡轻声细语的说“中国不可能败给日本,我也不可能被你带走,明楼不会让这些发生的。”武田俊也看着林双怡轻启的嘴唇,听不见她的声音,却是觉得她说的话会刺伤他的,然后上车离开。
    许黜和陶小曼阿香三人一人手里挂着个孩子,看着武田俊也离开了,陶小曼把手里的儿子递给阿香,然后走到林双怡面前坐下,皱着眉头问“大嫂,武田俊也和你说什么了?”
    林双怡把手里一直把玩的勺子放下,然后问“小曼,你说,战争,会胜利吗?”
    陶小曼看着林双怡说“会。”
    林双怡笑着说“那么武田俊也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陶小曼却没想过,这个问题除了林双怡,还会有人再问她,当天晚上,半梦半醒间摸了摸身边,明诚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并没有在床上,陶小曼起身,在楼梯上看见独自坐在黑暗里的明诚。
    走到明诚身边坐下,明诚看了一眼问“吵醒你了?”陶小曼摇摇头,把披在身上的毯子分了一半给明诚问“睡不着?”明诚点点头问“小曼,你说,战争会胜利吗?”
    陶小曼把明诚已经发凉的手拉了过来,放在自己的手里,然后说“会,快了。”
    明诚笑着说“你很相信那个女孩子告诉你的话。”
    陶小曼看着面前一片漆黑说“明诚,你知道吗?她一定不会骗我。”
    明诚说“小曼,不会骗你的,只有你自己。”
    陶小曼侧头看着明诚,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显得那么明亮,沉默了很久说“所以,她不会骗我。”她不知道明诚能不能明白。或者也只是自己希望他知道而已。
    陶小曼说“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日本人的种种恶行总会有一天会书写在中国的历史书上。让每一个中国人都记住他们曾经对这个国家所做的一切,不会被掩盖,我坚信。”
    明诚诧异陶小曼说的这些话,然后就着毯子伸手抱住陶小曼说“小曼,有时候我有种可笑的想法,总觉得你不属于这里,这样的想法很可笑,却也会让我害怕。”
    陶小曼拉着明诚的手呆愣了一下,然后说“或许我真的不属于这个地方,可是现在我在你身边,不管我属于哪里,我都在你身边,所以害怕什么啊,是不是。”
    明诚笑着说“许黜问我,我怎么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呢?可是哪有什么为什么,只是我遇到你,那个人是你。”
    陶小曼气呼呼的瞪着眼睛说“许黜他什么意思?破坏人感情呢。让你胡思乱想,想多了怎么办?想少了怎么办?”然后反手抱住明诚,对着明诚的侧脸亲了一下说“你告诉他去,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让他滚蛋。”
    “呵呵。”明诚失声笑了出来。他的陶小曼总是这样,就像入骨的□□,他戒不掉。
    陶小曼抱着明诚说“我们想写开心的好不好,日本人离开中国,我们会怎么样啊?”
    明诚说“到了那一天,我和大哥会遵循大姐意愿,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去当一个教书先生吧。”
    陶小曼嘟囔着说“我真同情那些倒霉孩子。”
    等战争胜利了,我和孩子跟你一起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你写下身上重担,去当一个教书先生,我在家里,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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