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算生逢三界五行新创之时,本已被灭世混沌笼罩了几十大劫的天界,第一个从迷蒙中觉醒,父帝看着下界滚滚的清浊之息上下交战不已,浊息时不时漫上净土,为灵气所埋,终于签发了守护佛国净土的天子令,新创出的天界将来究竟多少会归于净土,多少归于三界,都属于造化功劫,一切只能随缘。久未出现的心魔也在净土积聚了浊息,住空境首先出先了裂缝,实相世界与空相世界本来相互依怙,这么一来天子令的传送便有了许多的障碍,异界便以一个个时空裂缝的形式,将百万亿佛国净土的通道断开。新世再创,总是伴随着魔妖的余息游荡在这些异界,住实境更甚!可惜身在穆宫,根本不知道宇宙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姐姐姐夫这般厉害的神通也能仙根动摇元神受伤,我怎么会想到离开银色世界,去那方遥远的,与新创的天界又很近的谷香天呢?

    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姐姐姐夫再神通广大,面对实相境,异界,甚至有些住实境,法术无效。这是多可怕的现实,然而我不怕,我心中坚固的是佛力无边,大威德神力早已将害怕两字彻底泯灭,所以我失踪了。留给父帝的信息,只是要去找那雪域的松仁来,印证给父帝看与狮功神通草一般能解弥根酿的彻骨寒。我知道借着信息不畅的乱世,一时间父帝找不到我。心中当下的选择,便是要去见他,是的,见他。当时化世而生的战神还真是颇有几个,然而他不是,他跟姐夫一样,正统帝王家的孩子,灭世之时,他父亲没有等到新世重创便往生了,混沌一开始清浊分离,他这个刚刚接掌谷香天的天君便被卷入了战争,据说,前头那位龙涎大帝往生后是龙树菩萨,龙涎帝后往生后是龙树身边的大阿罗汉,他夫妇之所以往生是担心新世再创时南瞻部州没有大乘法住教,所以以初地菩萨的身份进入轮回,因为没到十地菩萨的不退转境,所以佛史没有记录,也没有个印证,毕竟那么遥远的地方,父帝也搞不清楚是不是有佛住教,是不是本来归属的是佛国。这样的天君,在当时的净土边缘实在很多很多,究竟有多少会不沉沦,有多少真正收到天子令,有多少真正去执行,来不及考证,也考证不了。各方都在保护自己的住实境与住空境,抵制异界的扩张,他也是如此。

    只有姐夫知道形势的危急,与姐姐一起驰骋于那些边缘地带,我只知道他们每一次出征回来的时间越拖越长,那说明时空裂缝要么越来越多,要么越来越大。那也没什么,对于我们来说,死是荣耀,只要元魂留得在,色身毁了仍旧可以重获,可想而知异界和实相境的大战会是多么残酷,那怕只剩一副骨架,拖回来修整之后,还是可以重上战场。姐姐和姐夫的色身便是这般回到我面前的,我也因此知道蒙他所救才没有回不来。

    修行么,有一种是苦行,我算么?也许吧,实在不能说是一个天子帝姬般明媚华丽的登场,在实境的战阵前御不了光,御不了风,驾不了云光灿灿吹着笛子仙乐飘飘地降临,但也说不上狼狈,每一个人都是灰头土脸血污满身的,我怎么能例外,能踏在雷雨之后血色淡淡的积水中定如穆宫前的华表站得庄严就自己夸赞自己很好了。更遑论那支冷箭穿过发髻被他夹在手中了。冷冷的对峙里,没有盛夏应该有的池塘荷叶莲香阵阵,没有实相境的蝉鸣萤火,只有黑风孤月,只有黑风孤月!

    没人指明我那身衣服来自哪里,都内心拒绝承认,我也正好随便答一句姓周,名字忘记了,留日后大家的一个台阶。也顺利地拒绝送我回去,我绝不是来添麻烦的,我是来游历游历,随便转转,对饶萍如是说,她坚持分了两个侍女给我,须沛便是其中之一,小心关照要照顾好我。我很是感激,我来这里,不是蒙受照顾,是来找他的,不过他话很少,那么我也无须多,一切随缘吧。

    吹起笛子面对风中的血腥,心中是永远的月白风清。他以为我看过了战场的残酷,会主动回去,他以为他可以吓唬我,那些残肢败骨堆在车上送回谷香天的灵池回身,他总是一声不吭拎起我站在那里看大车启程,在我身后冷冷地听我吹不分喜乐的平安调,要么受战阵所困不是很高兴,也不说什么,拎着我扔在马上看那些厮杀,这么大约一个月,暑气渐渐散的时候,方出了这个异界前往住空境大战,谷香天的天兵还算不差,与其他联盟一起守卫住空境费时不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看他们高兴地庆祝胜利,歌舞伎一起寻欢作乐,他唤我去吹笛子,我回他什么?没有,我只是结了一个大威德界吹问禅,问禅是四十八律能演化恒河沙数的禅问的长曲,只要不妨碍我,能吹上一个月。妖女们讨厌听这些,朝我扔的瓜果酒具自然近不了我的身,靠近我自然也被灵气逼退,他衣衫不整地恨我不懂半点风情?破了我的界把那三十六弦的靡音琴扔过来,妖女们很高兴地问我会不会欢喜调子,会不会暖玉生香的欢喜舞蹈,他说什么?他说他觉得我什么都会。我冷冷将那三十六弦一拂,便只剩五根弦,那些靡音自然可以抚得庄重优雅,缓缓的宫调中我继续我的问禅,饶萍要带我回去休息,他不让,要我看着他纵情肆意,我便看着,问禅的音调一丝不差,娴雅高深,是夏夜酒气弥漫的大帐中我的月白风清。后来呢?后来我就在他的马上疾驰,天马踏遍了那方世界的每一个战场,他只希望听我说一声害怕。我选择的是不怕。那次我方知道他身上的酒气后是浓浓的龙涎香,是我打坐调息时万里无云的那个大定中一直看不清楚的人。

    回到异界,战阵骤变,魔君出世之象,惨烈的他化自在法术是魔王最为拿手的杀人手段,任何一点法术都能反噬己身,他浑身是伤地抬进来,确实面色一点没有异样,只是让饶萍带我去看他,帐中都是些哭声,我说了什么?哭能好的话,我陪着哭倒也没什么。大喊大叫吵得慌。御医送来药,我看看就知道实在无用,但也只能是尽人事了,念了七遍疗伤咒灌下去,他只冷冷问我是不是不会哭也不会笑。我点点头,不愿意停止咒语,没有理他。他睡着了我便悄悄去炼药,枯枝在异界何尝不是宝,这么试验了几次,算是救回一些兵力,当真是佛力无边。他出不了这个战阵,也知道经不起拖了,内心烦躁,我不是不知道,但实在只能沏茶,他这样高傲寒冰一般的人,怎会要我的帮助。水沸了沏上递给他,他挥开,见那沸水滴在我手上欲拦,我却纹丝不动地重沏一杯,继续递给他。后来呢?后来我走了,侍女说大锅的水沸了,我要去熬药了。知道他悄悄跟着,演示了错流分花于他看。药熬好念了咒语,回到饶萍处,她以为我熬药把手烫了,我点点头,继续吹我的问禅。第二天终于破了阵,大家欢天喜地地去住实境补充粮草,秋风里谷香天送来的稻谷分外甘甜,清香四溢。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仍旧在沏茶,知道他想问什么,回答也就四个字,错流分花。起身去帮饶萍炊事,出了一桩奇事,盟军赤焰国的朱雀大帝与饶萍正在挥剑对打,这个住实境里明显法术不太管用,两个人也不似在拼命,所以对于歌舞伎在边上大呼小叫我懒得去理,忙着锅里的菜肴和汤,他倒也看看不作声,注意力都在我的锅里,那边朱雀与饶萍打完,方知是为了一碗汤,朱雀非说饶萍管补给,有好东西没给他,所以他的军厨炖出来的汤愣是没有这里的鲜。色声香味触法,我听了哼了一声。他听见了,把我拎到外面场中,当着一众的面问我汤的配方是什么,现在就告诉朱雀大帝,免得为了个厨房破事导致盟军后院失火。饶萍护着我,执着剑告诉他没有什么配方,所有盟军的配给都一模一样。朱雀认得我,当场下拜,至此方知道我是那穆宫两个有封号的帝姬中的安悦,赐封典礼时朱雀的确是六神护法之一,饶彬不信,断不信跟着他三个多月的小孩是安悦法王,觉得我最多是那上千帝姬中一个丢了也不来找的无人关心的那一个。

    我不能妄语,只能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碗汤,若他愿意让厨子每天对着这锅念上四十九遍楞严大咒,自然会好喝许多。若是他朱雀愿意对着整个宇宙的住空境每天精进做功课念四十九遍楞严大咒回向,种种色声香味触法,便本质无差无别,断不会丢一个大帝的脸向一个女子仗剑!朱雀似乎脸上的确挂不住,挥剑要砍自己的手,我和饶彬同时去拦,饶萍也急得大叫不可,那一次我感受到彧心中的柔情,不怕法术反噬地卷起我一手夺走了朱雀的剑,说我疯了,要知道朱雀的剑是神器,空手去夺会受伤,饶萍和他闹着玩不是一天两天了,没事两人遇到便一起玩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第一次被他护在怀里,第一次见到他真正的担心。我是怎么做的?我推开他红着脸,仍旧平平地说一句可以开饭了,麻烦朱雀大帝忘记在这里见到我,我想回去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了,就象当初想来,便就来了一样。取了勺子就去打饭盛汤了。那天晚上拔营赶路,急行军回异界保护昧水通道,腊腊秋风中结大净化界,站在另一边的悬崖上看他的盔甲中法器出手时心中掠过一丝疼痛,两个时辰战争结束,疲惫不堪的将士卧倒休息,我吹着度亡曲为那些魔妖的亡魂超度,知道他一直站在远处看着我,直到晨曦露出天边,我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多了一支斗篷。我平静地还给他,表示感谢,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从来不要。他愤怒地吓唬我,要带我去地狱看看。我同意了,还稍微有些激动,天天问他什么时候去。他奇怪我如此逼他,我回了什么?选择么,是去,所以便要去,哥哥心里面是万里无云,即便到了地狱,仍是一样,地狱佛土,又有什么分别?

    三界渐渐大定了,寒冷的冬天已经到来,通路渐渐开始顺畅,他们这些天君需要选择一个站队了,有很多盟军沦落了,觉得魔妖异界也是一种生存之道,归顺净土需要净化七情六欲,实在是一种自我抗争,还要尊大周穆朝天子为天子,循周制礼教,所以那些我执很重的天君们罔顾天子令的也有很多。我也要走了,寻找安悦帝姬的加急神光大咒圣旨一道又是一道,他是放下屠刀还是别的,我已知道结果,但他仍旧表示不急于回应穆宫。初定之时,魔君们为了保留异界不被永久铲除,结成联盟,召唤他们这些边缘天君,真是化出多少战神,也化出多少魔王啊。魔君联盟特别喜欢他这种没有妻室的新任天君,将在昧水比武招亲。魔女的美丽是媚惑娇艳的,妖女们远远比不上,又会种种他化自在,天界法术有多少,他化自在妙曼便有多少,须弥境也有了法会召唤,清净自在世界的召唤,我不会去请求他放下屠刀,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所以那天半夜,我便留书告诉饶萍,我要去参加法会了,法会上一定有认识我的尊神,我是必须跟着回去了,日后如果有缘,自然还会再见。那是我第一次留下名字,周馨。

    须弥境下的雪松应该已经结了果,等着我去采摘,我骑着马到了城外,拍拍小马让它自己回去,徒步了一个时辰来到神峰之下,穿的是来的时候的那身衣服,洗净之后没有再穿过,这一次徒步,没有什么战争障碍,没有弄脏,应该回宫去不会被置疑的。从此山高水长,但我一定在他心里面,剥开松果,一层又一层,敲开硬壳,里面的松仁莹白细腻,是那么柔软的心。我吃了一颗,念着他也这么在我的心里了,即便雪域寒风彻骨,心中也是暖暖的春天,听见马蹄声踏着冬日的落叶,带着我的爱,向我飞奔而来,我捏着手中刚拾起的松果笑了一下,从此记忆里会是怎样的月白风清?羽调的望歌中,栗色的长发拂在我颈间,朝霞映在他的眼眸中,那是我只为他的一笑。

    他的质问声响起,凌厉正如在大帐前的灰暗夜色中最初时问我是谁一般:“本宫再问你,帝后为何还不醒来?”

    “大大大帝,帝后所以呼吸不稳,恐是心神混乱,着实并无大碍,怕是一时间想起许多事,斗战纷纷,只要暂时放下了,便能立刻回神啊!您看,帝后似乎流泪了!”

    “退下!”

    “那,那圣旨您不去接一下么?饶小夏王称称看不懂!下下臣告退!”

    我的确需要一个选择,于是在快乐与悲伤的记忆中,我选择了快乐。选择从来由心生,容不得半点迟疑。

    一迟疑,我就被烫了一下,烫得睁开了眼睛,迎向他满目的悲伤,映出我的眼睛,那悲伤便化开,消散在万里无云间:“哥哥,不不对,夫君,小夏接圣旨可能不太妥当,萍姐姐不在么?”

    他笑着抱起我,泪痕在眼角闪烁:“馨,你终究是回来了。饶萍暂时去了欲界会故友。”

    “萍姐姐在欲界有故友?”

    他不顾使女们仍旧在忙着送进喜饼喜团喜糕,一盒盒堆在纱帘边的矮桌上,吻上我的脸:“恩,朱雀闭关是个□□,竟是因为元魂落在昧水被你所救,锁在转生台,真身去寻,所以才有个赤焰国大帝一大劫不上朝的传奇,那真身现在在姜农身上,一直不归位,是为了寻仇。怪不得我混人间只混在他手下了,还叫了他师傅,等他回来定要比一回剑。”

    竟是如此造化,竟是如此!

    须沛跌跌撞撞跑进来叩首:“恭喜帝座,恭喜帝后,大梦醒来,可喜可贺。须沛急奏,饶小夏王,拒收圣旨,说是看不懂,那延尊者不知不知所措,请帝座明示!”

    他沉思一下,稳定地明示:“本宫的儿子若是看不懂,本宫想必也看不懂。那便拒收。”

    须沛求救地看着我,我心道灵池真是厉害,她腰伤看来已经好了,冲着彧笑一下:“让孩子拿来看一眼再拒收不迟。”

    须沛高兴极了:“多谢帝后,这就请饶小夏王前来。”

    他有些不安:“馨,你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父帝平白送了我们两层天,不要难为他了。”使女替我换上常服,挽了发髻,彧方替我插上素冠荷,那延尊者便在殿外行礼。

    彧牵了我请他去花厅议事,孩子毕恭毕敬捧着圣旨垂头肃穆地递给彧:“父君,孩儿请尊者回禀天子,这个圣旨看不懂。”

    彧接过也不看,直接递给我,我打开阅一遍,不禁好笑,我这父帝当真是糊涂了。上面封了我为大周穆朝安悦自在荣享帝姬,御赐八功德圣水使者,封了孩子为大周穆朝御前喜乐童子。

    我笑笑问尊者:“天子是要我们随侍左右?那夫君又该如何是好?”

    尊者踌躇一下,摸摸光脑袋:“小神只知天子唤来一干众神讨论如何封赏,这内容小神实在也不甚明白。”

    彧一本正经地看看孩子:“饶小夏王怎么看,是继续在这里当小王呢,还是去做御前喜乐童子?”

    孩子忍不住擦了一把鼻涕:“小王认为,父君借小王一件神器,小王先回应了天子。既然要小王和母后去当御前送茶玩乐的,不如小王还是在这里听政比较合适小王的身份。拒收圣旨似乎也不太给天子面子。”

    彧看了一眼尊者,袖中当真取出琉璃镜给小夏:“亦算一个应对。”

    小夏托着琉璃镜给尊者:“劳烦尊神转交给天子,便说小王这件法器乃是父君所借,下次见到必须归还。小王与母后原本想念天子时能拿出来看看,现在就先让天子看吧。”

    那延尊者算是松了口气,这圣旨看来孩子是接了:“多谢大帝,多谢帝后,小神这就回去覆命。”

    一晃不见了。小夏才站起来扑到我怀里。彧不动声色地化了茶壶出来沏杯茶递给我醒神:“小夏,拿来!”

    孩子装没听见一般埋头在我怀里:“母后,孩儿听了一上午的政见,有些想睡觉。”

    我方忆起那八功德圣水乃是穆宫出名的神器,一杯在手,饮了便能遍施十方甘露水,化解妖毒魔息更是不在话下,一共大概也就只有那么几个,狮功大帝我姐夫范闻战功赫赫几大劫,才赐了那么一个,如今居然一个便在孩子袖子里。此刻见我不说话,乖乖拿出圣杯递给彧:“父君,这个杯子孩儿还不知道怎么玩。尊者说怕真要等我成年方有使的本事。”

    彧倏地倾出一杯来给我喝下,又弄了一杯给孩子:“曼殊沙华的毒你母后虽是蒙香积佛给化了,终归再巩固一下,你么,把这喝了就不调皮了。”

    小夏喝了一口,苦着脸看我一下:“母后,真是好苦。”

    我叹息一声:“若实在喝不下,拿你那喜乐杯再化一杯便能就着饮了。”

    小夏只得乖乖把袖中那只小小的玉杯拿出来递给彧,彧化了一杯给他就着喝了,仍把玉杯塞进孩子袖子里,小夏顿时喜笑颜开:“父君,这个不用上交么?”

    “是你外公给你的,我要来做什么。”说完把功德杯也塞进我的袖子:“天子是担心你娘两个没东西吃。”

    “那琉璃镜没了,哥哥要是想知道外头的情况该怎么办呢?”我担心地问。却是忘了喊他夫君。这当儿孩子的太傅们都走了进来,立在两旁,垂头看着花厅的宝石地面。

    他袖子里又取了一面出来,看得我和小夏都是一愣:“馨,我父帝母后往生时正是混沌乱世,心知谷香天所处位置,必定会卷入大战,虽说练兵不殆,但还是担心我们沉沦,万劫不复,所以留了这个神技给我们,却是只能在净土和佛国用,也可在交界处用,便是时时照镜知道自己应该站的是哪一方,在异界与三界,只能照自己,不能照别人。是以我当初找你找不到,也真是命啊!你不在的时候,我和饶萍都打了几面,给天子的那面,我加了个咒,只能看小夏。每日只能晨间听政时能看得见两个时辰。他拿到手里就明白什么时候能看多久了。”

    那才叫放心,不然什么时候我们一举一动父帝都知道不是很麻烦么?他将那面琉璃镜放进小夏袖子里,小夏立刻惶恐:“父君,是要送小夏去读书了?这面镜子是让孩儿想念父君母后时拿出来看看的?”

    彧搂着我爱怜地抱紧一下:“馨,原本我们计划如何养育孩子的,可是还记得?”

    我点头将小夏从怀里放下来:“夏儿,母后深知你年幼未满周岁,然我们生在帝王家,肩负的是国民生计,国土安定,国家昌盛的重任,你父君令你听政的确为时尚早,但此系大定之后难得的太平辰光,不籍此好好历练,如何让臣民安养生息,丰衣足食?将来如何能听令于你捍卫净土保家卫国?你父君当年乱世接了大位,若无自小便养就的义务责任在身,如何能在大定之初便让这方世界丰饶富裕,令世人羡慕不已?”

    小夏听了一脸肃穆,行了礼端庄地回我:“母后,父君请放心,小夏这就去认真学习治国大道,这个什么喜乐杯,还是母亲代为保管,小夏学业未成,着实没那个心思喜乐自在。”

    彧看着小夏放在圆桌上的玉杯,又看着孩子跟着太傅们离去时走得一板一眼,暗暗叹息一声,手扶着我的肩头道:“见孩子这般,我便时常想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心忧这方世界,是以总是难得一笑。”

    我拍拍他的手,看孩子远去,正巧饶萍往我们这里走过来,便对她开心地说:“我小时候倒是不忧不喜。这个喜乐杯还是先给萍姐姐吧,省得朱雀大帝天天吵着要喝汤,喝不着还老拿剑来吓唬人。”

    饶萍拿起玉杯,睁大那妩媚眼睛盯着我半天,方说一句:“妹妹,你你!”于是眼睛里一滴泪打了个转掉了下来:“真是没枉我哥哥这般,这般这般”彧手里锦帕还没递过去,便被她一把抢了捂在脸上。

    我站起来靠在彧肩上笑着对饶萍说:“关于记忆,我的选择是只记住快乐的。姐姐你这般,怕是见了朱雀大帝,喜极而泣吧,却又为何这般快便回了?”

    饶萍确信我的记忆的确已经回来,红了脸小声答道:“回嫂嫂的话,中宫凰神护法弥勒尊者往娑婆世界住教,为保顺利接掌南瞻部州天盘,一时回不来,唤了姜农去中宫资政,怕嫂嫂醒来回门,到了中宫无人接应。我便回来看一眼,倒是醒了。”

    我心中一片中宫的记忆:“确是有这事,我竟已睡了三天多?凰神竟去了那部那方世界了!成住败空,浊世实在他化自在,什么都如此迅疾,时光毫不留情。”

    “嫂嫂莫要担心,昨日约定时间,饶小夏小朋友跟着我去了一趟二禅天,上上下下所有花童侍女仙官姐姐们,都赏赐了一番,只是后来,竟自己一人召了仪仗回了谷香天。哥哥遣了神足告诉我他平安回了,让我不急回,所以”

    我看一下彧,彧含笑咳嗽一声,小声说:“夏儿认为回了天上找到母后之后,便老是在大人间一闪一闪的,很不是个事,便行了大人们的方便。”

    我心想不愧是我的儿,也含笑一句:“怕是夏儿心系国事,便是太平岁月,农耕渔织也须天时照应,按时打雷下雨方有五谷丰饶。”

    饶萍听了几乎笑倒,捏着锦帕指着彧直摇头:“哥哥我看你真是早早退位算了,小夏这个宝贝承了你两个的优点,坐那朝堂之上,真是,真是,那个活宝样子我是形容不出。”

    彧斜了一眼饶萍,不急不忙地递了杯茶给她:“我准备遣他去恩净天接天盘大印,本指望你陪他去,现在看来,我该麻烦另一个儿子了。”

    饶萍一口喝干将茶盅放在桌上:“还真是得等等,昊侄儿忙着带着那纸人在太昊宫种花,弄得今年木星雨水不够,姜农请了共工帮忙才算压了那些个请雨折子。不过这接大印确实不能等,是个头疼事!”

    我也沏了一壶茶放在桌上:“让夏儿自己去。”

    饶萍一个机灵看看彧,彧却是首肯:“那你去问姜农借赤焰国的兵护他。”

    饶萍有些急了:“嫂嫂,这似乎不妥吧,小夏如今能领兵?哥哥当年也是成年了才你们这么折腾这孩子,我,我不是很满意!谷香天又不缺兵!”

    彧笃定泰山地在我手心敲了一下:“最近圣旨一道接一道,怕又来一道。原本恩净天该是馨与我一起去较为妥当,唯此时馨身体尚弱,上方世界灵气最盛,恐她经不住,香水海么,对于小夏来说小菜一碟的事,就是中间有个迷途国麻烦点,倒不急着去接,先整合恩净天的兵权再去不迟。”

    饶萍本来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到唇边,听了抖出几滴来:“还有圣旨要来?再来一层天?嫂嫂,若当年我要一开始就晓得你是安悦帝姬,我们拼死拼活地在那实境战斗实在没什么必要啊,问天子要个几层便是了,哪里用得着苦成那样啊!”

    彧冷冷哼一声:“妇人之见!你先回二禅天吧,赤焰国不肯借兵的话,就让夏儿带队琉璃兵去了恩净天再说!”

    “别!我去找姜农要兵符,我这苦命的小夏啊,上方世界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我让姜农先真身回归朱雀身上,护了孩子接了恩净天再说,你们,你们该月白风清便月白风清,该万里无云便万里无云,我算你们狠!”饶萍捏了咒子便不见了。

    彧方温柔朝我一笑,正迎着我的笑意盈盈:“萍姐姐这次算是要功德圆满了。”

    “将来他两要感谢我们的儿子。趁着圣旨没来,我们去兵营视察一下。”他传音须沛备车。

    “父帝这次是有些焦虑了,担心他怕不让你发兵,去找姐夫出兵灭了迷途国。”我自然知道彧的意思,这种默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有了。父帝急着见外孙女儿,自然要铲平银色世界与谷香天通路上的重大障碍,若要彧出兵,我们刚成婚不久,孩子又小,若让其他天君发兵,自然落一个徇私的口舌,让姐夫出兵,算最合理的可能。

    坐进车里,彧胸有成竹地搂着我:“范闻若是收到天子令,必定遣神足来知会我,我也必定助他,你不用担心。是以我要去借朱雀的大军护着孩子去恩净天,等你好些了,还是须去一趟上方世界,免得觉得我们只遣孩子去,无端得罪兵部。欲取得兵符,此事须得仰仗饶萍同行,有朱雀护法,方有可能。至于迷途国,原本我真是希望昊能助我一次,他欲界天兵实相异界战斗很是强悍,这一大劫任着迷途国强大,确也是我的不该!最近因了佛力加持,花雨幻化成珍宝,造成他们内部斗争不息,确实是好机会,又系事不宜迟。”

    见我闷闷不说话,握着我的手柔声道:“此番不带着你,我也不放心。”

    我方落下心中大石:“我必不给你添麻烦。”

    他闭一下眼睛:“前次你说这句话,宛若昨日,我竟回你娇滴滴什么都不会,让使女给你一套粗布衣裳换了去厨房劈柴?见你坐在枯草间执着刀弄得手上一道一道还很是得意,要你记着随军女子不会唱歌跳舞便只能干这些,馨,为夫实在当时恨你为何不求我那么一声!”

    “你彼时恨我时又何尝不是在恨你自己,你既要那般恨你自己,我又选择了不求你,那便是各得其所,岂不是个好?”我伸手探开车帘看外面云层密密,怕是要下雨了。

    他贴着耳根轻轻一吻:“你事事总能看个好字。”

    我大力点头:“原本事事都好。晓得周馨是我,华沁也是我,莎莲也是我。晓得素冠荷在净土是祥瑞花,在天界是起空花,在人间是一种兰花。怎么能不事事都好?”

    他怕是至此方完全相信我已经魂兮归来,下得车去巡查六军也是一番愉快模样。那些多年未见的将士见了我啧啧称奇,纷纷取出竹笛吹起问禅,我止不住沁出眼泪,彧看在眼里,牵着我出了主帐坐到草坪上的草亭间,须沛送来一篮鞠果,硬硬的紫色外壳剥开,便是洁白水润的果肉,也是此时方见到金谷真身来拜,居然是个广额宽眉的女子,彧化了小竹叉叉起果肉放进我嘴里笑道:“你那金谷大军俱是我谷香天的厉害女子,那御医也是,你怕并未发现。”

    我实话实说,的确未发现。须沛执着寒冰架子四角都摆好,我不由问她腰伤是否痊愈,她答一声好了,但看得出仍有些不便,遂取了圣杯化了水给她饮了,彧不由感慨一句:“前些日子你给帝后饮忘川水,今次帝后回你八功德水,本宫觉得这种报应,很是个爽字!”

    须沛立刻大拜要我惩戒,我取了锦帕给她拭嘴,斜了一眼彧:“大帝在下界之时混得真不怎么样,难为你投在共浓一处,找他找得千辛万苦,找到了没多久便被他给灭了,到冥河方又在一起,如此忠义,给当时脑子不太好使的本宫一刀,确属应该,那忘川水么,我喝了不止两次,喝了成千上万次了,本宫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提到惩戒二字?若无此一刀,本宫只记得仍是中宫华沁,忆起的仅仅是转生后的一世,为了青帝下到器物世间,筑梦一场,逐梦一场!若无此一刀,本宫怎晓得大帝方是这世界最爱本宫之人,怎晓得人间本宫之凡身真起了念头要去死,第一个跳下水的便是他?怎晓得心底里寂寞荒芜的那个裂缝里面还有一枚雪域的松仁嵌着?却是在樱花树下他栗色眼睛中方才发出新芽来?是以须沛你着实不许再提惩戒二字!”

    锦帕顺势被须沛蒙在脸上,这坚强女子的眼泪隔着绸缎从手指溢出,彧闭着眼睛不顾身在大营千万双眼睛注视之中紧紧抱着我,问禅的笛音纷纷停下。我等须沛哭够了方欲唤她好生去养伤,彧已经吩咐随侍赐坐。

    我心想既然说了总要说个明白,这忠仆万不能就此失去寻找好归宿好依托的机会,彧却先我一步开了口:“你本是本宫自军中起便遣了随侍帝后的,帝后迷走的这些年,你随侍本宫确实尽心尽力,便是本宫随小夏儿下界,你也私自离宫跟着来,你之心意,本宫不是不知道,不愿给你好脸色看,实是希望你明白,本宫对帝后的允诺,随这净土的永生而永生不灭,本宫的心,永生永世只容得下帝后一个,也只要帝后一个,此处这个不二法门,自本宫见到帝后之始,便已然成就。帝后既已回宫,本宫此刻便命你好生养伤,伤好之后便随侍萍公主,帝后身体尚未恢复,本宫自然一刻不离,方是个心安,本宫的意思,你可明白?”

    须沛晃了一晃,颓然地从椅子上下来伏着身叩首:“帝座的教诲,须沛铭记。”却并不起身。

    我知道彧是希望我安心,所以决绝一丝情意都没有地驱逐了这女子,虽说在情在理,也本是主仆有别,但终究是个义仆,我俯身扶起她,柔柔解释一番:“世间千般万般事由,唯心这个东西,时刻分秒俱不容妥协,大帝这般安排,实希望你跟着萍公主能沾一些喜气,天上之大,定有属于你的那一个不容妥协,此番前往恩净天接天盘大印,说不定便是另外一方的海阔天空,日后你若有需要本宫出面的时候,本宫义不容辞,随时等你来见!”

    须沛这才起身拭净泪痕:“须沛从未想过能与帝后相比,帝座对帝后的情意亘古绵长,前无来者,天上须沛当属最为清楚,须沛私下凡间已然犯了谷香天天规,在冥河更是罪该万死地伤了帝后,承蒙帝座帝后的厚爱,不予惩戒,须沛感激涕零,领旨谢恩!”

    这女子拜别离去,天马上的身影略有萧索。我叹息了一声,彧听见也闭了一下眼睛方道:“馨,你若不安心,我哪来的安心?冥河那一刀,若非你定要救她,昊已然伤了她的仙元,那日婚礼,朱雀便再三要我换了她,他诧异我怎能不惊恐她随时再给你一刀?如今你仍很虚弱,不似当初法眼湛然,什么人看一眼,来自何方欲往何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不能让你有一点点意外了,再不能了!你也知心这个东西,不容妥协,今次休怪为夫无情!为夫不管佛国净土,还是三界五行,天上天下,谁再碰你一丝一毫,亦休怪我饶彬大开杀戒,杀他个飞魂散魄!”

    “哎,哥哥你怎么来的那么多戾气啊?看来都怪我走了那么久,我自己去面壁吧,你这军中我记得还有座面壁山的呀!”我捏着他缀着五谷丰登图纹的衣领讨个娇,果然他绽放一朵笑容,岔了一枚鞠果肉塞进我嘴里:“儿子就跟你一模一样,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时你每每这般讨娇,我便在想,我们将来生的孩子定也是这般,昧水上捞起儿子,见了他的眼睛朝我这般笑着,是欢喜又是疼痛不说这些事了,你既已选了快乐的,那便坐着,看我跟陆将军比剑?”

    我点头称好,使女送来靠枕,那身紫衣分外眼熟,她抬起头来抿嘴一笑:“姐姐!小紫在灵池睡足一天方才能抵得住这净土的灵气啊!以后还须每日睡个一个时辰呢!”

    “小紫!”但见彧已经站在场中,手中五彩谷穗已经化作一柄利刃隐隐闪着幽光,见到小紫已经在我身边,放心地叱了一声,剑气在场中划了一个界。陆将军也是叱了一声,剑气在界中铿锵不已,此后界中便只有剑阵剑影。这个比试划界的会比较吃力,不能让对方破界而出,界一旦被破即是认输。我晓得彧的剑术超然,与昊的至刚至猛完全不同,

    却是不知何时他已经在身边坐着,剥开一枚鞠果,笑吟吟看着我,小紫抿着嘴暗暗笑着执着团扇替我扇凉。旋即知道场中的竟是个□□。

    “我问凤霓要了小紫来,丢在灵池泡了一天,资质还可以,抗得过这里的灵气,你在凡间身上带的就是这个小孩?常仪告诉我的,真是忠心,自减天寿下去找你。此番来了净土,自然就不必担心那天寿有尽时了。”他说着又是一块鞠果肉送进嘴里,清凉甘甜。

    我笑着想他竟是替我记得这些欠着的恩了:“龙华天女个个都是这般的好。可是哥哥那□□能打过陆将军?”

    他握着我手放在唇边吻一下,我知但凡我惯性地喊他哥哥,他便有些心旌摇曳。众目睽睽中我都脸红,他一点没什么:“我若不遣□□,怕三招就输,既是要守着你,当然是要守着,心这东西,从来分不得。”

    我化了一杯圣水给小紫喝下去:“喝了这个水,不用去灵池那么远睡觉了。大帝找来了你,倒是不怕昊哪天想起小紫来,满二禅天的找。”

    小紫喝了扑哧笑出声:“大帝是找小紫来要回太昊跟姐姐在下界的记忆,说实在的,真没有什么开心的,意外连连,先是不认得姐姐撞了姐姐还不道歉,喜欢了姐姐又笨的误会姐姐,坐个大鸟跑到大西洲去吧,还冻坏了姐姐,结婚本来是喜事,请了个大西洲的对立面当证婚人,先吃金翅鸟王的醋,后来发现鸟王喜欢男人,后来么吃胥广的醋,自己么跟仙官的使女不清不楚的,爱着姐姐吧,又不认自己的孩子,不过大帝在人间也很笨,少主人不不,小夏王找到大帝去救姐姐吧,见姐姐一心要护着太昊,也傻了,跟在浓公主后面,迷魂了姐姐和太昊上了船,还好常仪姐姐帮忙,启了太昊的天眼,与神农相认,这也就罢了,还弄得姐姐跳了海,大帝么虽然跳下去了,却是被神农抢着把姐姐给救了,说实话,这人间啊,小紫没见到什么高兴事,姐姐在樱花树下道了大帝的真身,大帝以为姐姐脑子坏了,小紫发了点力,好歹大帝算记起来些,发了个誓,现在想来,那个誓怕不是给姐姐听的,是给自己听的。然后么我们就奔补天石而去了,大帝那时候才记得了吧,等在冥河把小紫先给救了,哎,这人间实在是去不得啊!”

    彧一本正经地表扬她:“总结得还不错,所以说不能分心,本宫的另一个自己笨么也是有情可原,本宫也笨成那样实在不忍回顾。若是回来第一天就改了天盘时间跟二禅天一样,馨也不会受不了时空转换经不住这方的灵气了,还是经凤霓提醒才晓得这也是一个错。昊千错万错,统统都是本宫的错,怪不得他,是本宫第一个找到馨,却是错过了,馨毕竟是馨,在下界不但创了个地球出来,还设了个地盘,不然真躲不过那颗星,小紫,那颗星究竟是谁放养的?凤忆没有那个能耐,檀神胥放回宫了?”

    “没有,檀神一直在镇星行宫,那颗星只能是胥放放的,现在凰神掌中宫,应该查清楚了吧,但怎么养星星,只有檀神知道啊,哎,小紫也说不好。”

    我看着剑界破了,陆将军收了剑,发现界内无人,向我们叩拜:“多谢大帝赐招,小神甘拜下风!”

    彧挥挥手:“不必多礼,你们自己继续练。异界战斗,短兵相接居多,虚风界还是需要勤练!”

    陆将军领命而去,小紫继续扇着风,我斜斜靠着彧说:“檀与胥放放的,我不太当一回事,如今这般已经大好,不必细究。求凰神颁一个赦令吧。”

    彧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问小紫:“小紫,你怎么看?”

    “大帝,姐姐,小紫有什么资格可说啊?只是商将军遭了妖尊附体,倒是应该有一个赦令,镇星么,如今胥放何去何从还是个问题,檀神又有了,镇星现在本身也不太稳定。”

    彧沉思一下点头:“也是,先搁着。该怎么办,凤霓应该有个交代。这天子令还不来,怕是范闻的神足快要到了,我们先回吧。”

    果然如彧所料,我们一回宫,姐夫的神足到了,确实要姐夫发兵灭了迷途国,姐夫请彧协助断迷途国的出路,也到了一道圣旨,要我们年底大祭礼时回去一同告庙。孩子来行礼问安,却是满脑子的国政,还习了恩净天的天规与上方世界的风俗,彧有些不忍,抱着孩子嗅了半天,最后舍不得让太傅带着孩子回那簇新的勤政殿晚饭,与我们一同吃过才准他去看一会儿经书早早休息。

    往莲池沐浴,换了纱笼准备就寝,孩子梦游一般推开殿门,喃喃地背诵着什么明政咒,一头扎在我们的床上便流着口水睡着了。累成这样!孩子的随侍在殿外紧张地请罪,我看看彧,彧也看看我,免了罪关了殿门,放孩子在矮榻上,他正是迷糊中睁眼看一眼,一眼看到彧正看着自己,旋即安心地闭了眼睛继续歇了。彧见我盯着孩子出神,轻声问我在念着什么?我下床去吻吻孩子,方回他怀里抱牢他:“在想你小时候是不是每天也这么睡觉。”他晓得我不是说笑,袅袅冷松清香间缓缓答道:“正如你所言,生在帝王家,自然也是每天如此辛苦的。你那些哥哥们不辛苦?”

    我实话实说:“不太一样,大多修的是逍遥道,打着替天子出巡的旗号四处玩耍倒是真的,轮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一个个比三清气跑得还快,也有几个算是刻苦,在尊神法王座前修习,毕竟有个什么事也轮不到他们在前头,也没什么大志向,父帝也知道靠不住,好在天盘在手,时日长得永无休止,便是这么过着。真不能跟你们这些天君比,这些异界怎么出来的,还不是太过悠闲慵懒,造化功劫出来印证考验净土的呗!我若非想知道姐姐姐夫那么大的本事,能伤成那样回来,究竟外面是什么个样子,断也不会跑这么远来的。”

    彧叹息一声:“除了异界,还有哪里能伤他们成那样?法术高超使惯了,反噬强大自己扛不住,惯性使然,出手便是法术,所以实战练兵很是需要,范闻那边我回了话,等迷途国内斗再热闹些,让他们几败俱伤了再出兵不迟。派了探哨去看着,小夏去恩净天接大印刻不容缓,就看饶萍的了。馨,你那时那副面不改色勇敢无畏的样子,我想起来就心疼,冥河上那副随时准备慷慨牺牲的样子我也想起来就心疼,方醒过来又奔广寒,如今万别那般对我了!”

    我讨一个娇吻他一下:“其实我也害怕得很,可是彼时害怕又不管用,又不是说我害怕了仗就不打了,班师回朝等兵临城下再说了,所以不害怕才是正确选择啊。还有,那时候我想,你虽然很厉害,但我说害怕,你又不见得能保护我,我还是靠我自己了,不给你添麻烦才是啊!”

    他喘息一下,看一眼孩子睡得正熟,手指动一下放下床帘。我不由地问:“你在想什么?”

    “我等周馨醒过来等了三天了,你说我在想什么?”

    冷松香里梅花帐暖,最后一度人间轮回,我是莎莲杨,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俯身在我耳边说知道你不会,莎莲,别觉得没面子,什么都会的人是很可怕的,你这么抖着,等一下会痛的。回到天上我是华沁,在华严世界往香水海进发的路上,他重复人间这句话,成为华沁的第一个。现在我是周馨,他是我第一个,也必定是最后一个。我抱着他,胸膛上的结痂刮在我的胸前,如松果的刺棘握在指间,疼痛着剥开,里面是他莹白柔软的心。

    “我爱你,彧。”我说,作为周馨,我原本要留着这一句,等我们的洞房才告诉他,而洞房,为了唤醒沉睡了太久的记忆,我喝着他心脏的鲜血睡着了。

    “我也爱你,馨,我等你这一句,等了很久。”

    爱的本质,便似这般,攻城掠地,一齐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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