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失望的是,我醒来并非在什么医院里,是在一个纯木结构的和风式的房间中,编织细密的芦席有着温暖的地暖,踩在脚底很温暖,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移门打开着,如果不是一丝风都吹不进,而满目所及的林木深深茶花斑斓中,杉树的枝条若波涛一般游动,以及一池幽静的湖水随风荡漾,根本不知道移门之后还有一整扇的落地玻璃窗户。越过湖面,锥形的白雪皑皑的富士山顶清晰可见,在落霞的余辉中,成为这幅如画美景的焦点。我稍微动了一下脚,试图站起来,画面立时上下晃动,我是在躺椅上?身后一阵轻微响动,着了和服的老妇人满脸皱纹,却是点了樱粉的朱唇,托着一个球形玻璃罐,迈着小碎步走过我面前,将那罐子搁在我视线前方的小供桌上,那居然是一整罐的樱花!在这个户外的曲折小径仍旧积雪的寒冬,木一郎的居处居然有这么锦绣的樱花可以作摆设?

    那老妇木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离开,听见背后移门关上的声音。我用力掂了一下脚趾,似乎还有点力气,努力一下可以站起来。脚上似乎套着什么厚厚的羊毛袜,我一定可以站起来!强居然让我一个人躺在这里面对一幅风景画,居然不陪着我!伸手挪开羊毛毯,柔柔的光线下听到茶水滚沸声,那毛毯应是轻轻搭在我身上,被我一挪开,倏地滑到地上,接着便听见茶盅掉在席子上,似乎打了个转的声响。

    他没有问我醒了么?他不再会问人间愚蠢的废话了,只是扶着躺椅,让我不再晃动,提起我放在手弯,浓密的睫毛覆在漂亮的眼睛上,垂头看我几秒,嘴角动了一下:“再坚持几天,便离开这生不如死的世界。”

    他是那天界的尊神了,不再浪费口舌徒劳眼前凡人的鼠目寸光,说话只做计划与结果,我在他眼里,是他的世界里的华神,跟宋思理,跟ysl距离实在遥远。他现在面对的,是他的爱人在人间的一个投影,一个肉身的生魂,没有能力幻化无穷没有能力令他心驰神往的一个凡胎而已。

    闭上眼睛,也简短地一句:“好。”

    此后便是无声地拥着我坐在长几前,沏了一壶玄米茶,慢慢灌了我一小盅,长几上几片小楷书艺,玉扇倒悬东海天,神道诣造芦湖仙,看来这处庭院,应当处于箱根富士山脚的温泉区域,眼前这湖便是著名的火山湖,芦之湖了,难怪空气中浓烈的硫磺味。

    他似乎轻声笑了一下,身上的浅灰色宽宽的和式便袍斜襟处针脚勾勒的几支黑色梅枝便动了那么一下:“确在神奈川。”

    原来能够读心了,我也回他一笑,然虽然茶水醒神,但仍绵软无力,又欲睡过去,睡前听得小紫的声音分外遥远:“神农圣明,温泉驱寒最佳,虽不及我们的玉池,也算这个小岛国的一绝了。”

    “你莫要吵了她,让她多睡睡,她睡着吃东西算是顺畅,姜农中阴身尚未归位,眼下我们不急着回国,这处风水还可以,共工与夏泡泡风吕,届时或还能替本君护着她久一些。”

    “哦太昊谋划这一整天,可是多了胜算?”

    “小玉与羿,或是变数,看姜农的道歉是否到位了,亦尚可应付,唯华到时会怎么应对,估摸不出。饶定也不记得自己来处,但好在今次是姜农的门徒,能听命姜农将他使女,共浓一干无关人等牵制在此岛上不成障碍,你若能撑到那时不出生,随华一起回中宫,于我而言,当属最佳结果。”

    “小紫经那东海水一泡,应当可以撑到,何况太昊还能让樱花冬日盛放,小紫很有信心。就看太昊与神农的计划是否万无一失了。”

    “本君实在无把握令那龙华神树早片刻开花,只因当初催开优昙钵罗起空花这种佛界圣花是着实煞费苦心钻研了一番”

    尼玛,关键时候,我撑不住睡着了。脑子里满满的开得如云似瀑的樱花,嘴里时不时被塞进几口没什么味道的生菜,笋片和饭团的混合物。

    再次睁开眼睛又是半夜,湖面上点点渔火,这大半夜还有人钓鱼?我依旧被搁在躺椅里,倒是知道房间里一定有人。小紫轻微的声音在参与什么讨论,模糊听不清楚,大致是说准备明天一早老老实实去羽田机场搭乘民航飞机回沪。这个时间点弄个什么私闯中国领空的意外实在不值得。小紫经过刺骨海水的洗礼,一时半会儿已经停止成长,再受一番高压氧舱的折腾可能更是能呆在我肚子里多几天,也听见明中时不时地用力嗅着鼻涕的声音,插那么一两句,关于范晓华能否按时赶到上海和我们一起去天柱山。洪进偶尔提高点声量问木一郎小玉到底能吃到什么程度,她如何愿意听从木一郎的催促前往上海强家的会所,强又是如何安排人接待她让她流水席通宵吃个不停的。既是小玉已经找到,还有人好生招待,实在无须担心什么了。我微微睁眼盯着那罐樱花发呆,他们的大计,将我撇除在外,诚然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华神的万分之一的能力,除了必须在八卦阵中站一个位置,还有就是我带着小紫和华神的生魂,之外我便是个累赘,废物。被拖到天柱山完成八卦阵的必需品天柱山?武帝封的南岳?被隋炀帝撤销了封号的真正的南岳?江南的真正龙脉之眼?

    这么许久,看来众人商量都已经结束,木一郎起身去安排护照身份签证之类的,有共济会作后盾,这着实不算什么。移门开了又关,老妇人仍旧轻声踏着小碎步推开了左手的移门,里面应该是卧室,是在铺夜床吧!

    强在樱花旁燃了一炉绿檀香,沉稳从容,面色再也看不出喜怒哀乐。老妇人熄灯离开,他在暗夜清泠的月光中抱起我:“月上中天,别胡思乱想了,你若是累赘废物,那这个世界,真没有什么维护修理的必要了,便让下界的各色人种自己忙去也罢。”

    我叹息一声。小紫也跟着叹息一声:“姐姐,太昊劳心劳神全天,撑着肉身很累了,早些休息吧。”

    我不再出声,等着被塞进被子里,他却伸手取过一件斗篷披在我身上:“莫听小紫胡说,你现在必定睡不着,我们去夜游芦湖。”

    小紫登时闭嘴不吭声。我当下表示拒绝:“不了,外面冷,困了。”

    他也套了一顶大獒毡,拎起我坐在玄关,俯身就着月色套了一双靴子在我脚上,推开移门,牵我的手走过长廊,那老妇递过一只日式长灯笼,鞠躬送我们到室外。才看清这是一幢隐在茂密林中的小别墅,平层唐式青砖青瓦,考究的小径圆石边每隔几步便安置了柔柔的夜灯,蜿蜒直通向湖边。这小径居然是恒温的,保持着舒适的踩踏温度,所以没有半点积雪,虽然雪沸沸扬扬又开始有些落下,的确半点都不觉得冷。而沿途往芦湖而去的一路樱花怒放在眼前,梦幻一般的清冷无香。

    到了水边,看着沉静的一潭,我终于打破沉默:“我其实很怕水。”

    “你只是怕保护不了夏。你只是担心我保护不了你。”他将灯笼插入樱花树中,面色莹白地映在樱花中,分外的柔情。

    “我”实在说不出什么,他拉着我靠在肩头,指尖在湖中画出一层樱花,映在月光下,群山隐隐在夜空中描绘着柔畅的弧线,我呼出一团白气。再美的记忆,都是弹指一挥间,真的是什么都不重要。唯生死事大。

    “青天明月在上,华沁,我作为风昊,绝不负你。而人间种种,你日后计较也罢,追讨也罢,我随时等着,所有过往从前,无力从头再来,不指望你记得,或是忘记,都不重要。”

    “原来我的名字叫做华沁?”我本来想在心中问这一句,后来一想,心中所念或者出声,他都知道,也不必遮遮掩掩,如今我是蠢笨的失忆神仙,便脱口而出这一问。

    他痛楚地看我一眼,柔声道:“一切后果,我都能承受,唯夏只是个孩童,日后你见到,莫让他伤心。”

    “好。”我只能顺着这么一答。

    他苦笑一下:“这些话,我本该列阵等你忆起再说,唯怕时间来不及,你记得多少,实无把握,这世间种种承诺,如梦幻泡影,度过的分分秒秒,都只是黄花一瞬,于我于夏,又分外重要。”

    我想问既是泡影,又有何重要,换位思考,我若是那个华沁,大梦醒来,真的连丈夫儿子都不记得,甚至不记得自己婚书之诺,那将是一种多么可悲的日子。而这日子,照他们的算法,又将长得接近地球年纪,那种生不如死,不如现在就睡在这樱花如梦的芦湖中算了!

    他身形闪动,拉我退后几丈远,紧紧搂在怀中:“沁,你司三界百花,握的是中宫仙籍地位编排之重权,即便前尘忘得一干二净,也还是地位尊崇的圣女,彼时生不如死的,当是我,绝不会是你。这凡人肉身的确无关紧要,但只要是你的,都是我需倍加珍惜的,否则当初何必化出这方世界,与你携手创造万物?”

    我跺了一下脚,湖中泛起腾腾一层热雾,樱花如泣如诉流云般散向山峦深处:“你就准备靠着这些回忆度那几大劫?我的确记不得风昊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只晓得此时是那49日最后一刻,我们仍旧在一起,只是仙凡有别,这差距实在是大,我如行尸走肉,但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记得?你们筹谋着什么计划,都不是我这个凡人可以了解的,只能是受你们的编排,走一步算一步而已,但说到什么忘川,什么离恨天,什么风雷勾陈大帝,遥远如天边浮云,只知道这世界也好,那世界也好,一切都是必然,一切都有前因,我若有那个本事,忘得一干二净,有着到时彻底放下的横超三界的能力,还会混得那么差流落这娑婆世界?”

    他颤抖一下,嘴角似乎有一丝苦涩的脓血沁出:“你可能真有那个能力。成就为净土的一方教主,若真那般,也需在那净土等我!”

    我伸手按住那丝苦血,定定看着他:“是你需要等我,你们现在都是神仙,计算的精确程度不是我可以比的,你认为我会彻底忘记,那就等我记起来!要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那么你们所谓的天界的大神简直差得连,连蝼蚁都不如!”

    他伸手摘下一朵樱花插在我的发间,笑了一下:“我等你,一定等你,万世万生也不会忘记!你是我永生永世的妻!”

    我满意地抚着他清瘦的脸,心中一朵樱花绽放。即便我不记得我是司百花的什么华沁,我也晓得樱花的花语是除你之外,别无他爱。

    波上一阵寒烟飘过,湖面的花瓣随涟漪漾开,那弯月亮便在湖心落下,仿佛是对我们承诺的见证。困意也浓浓地袭来,他是在等我闭上眼睛。灯笼上的汉字是什么?朝云?渐渐地模糊了。这四十九日算是过完了。

    清晨醒来强已经不在榻榻米上,探手他卧处没有一点暖意,可能很早就去找木一郎商量什么事情去了,身上着的是和式亵衣,坐直了身子见到小几上摆着整整齐齐的一叠衣裳,毛衣防风衣一应俱全,快速换上倒尺寸正好,穿了靴子推开移门到走廊上,背景音乐是缓慢的古琴流水,想到允诺小梅的那张琴,虽然已经从美国带回,托了律师安排送到苏州,也不知道小梅喜欢不喜欢。怕是律师知道我身体欠佳,也没给我电话告知结果。这么愣神之间,小紫声音响起:“姐姐,都在外面临湖站着赏花呢,抓紧时间,你们要赶飞机。”

    我点点头,擦地板的老妇以为我是对她打招呼,直起身体鞠躬,笑嘻嘻说一句问候的日语,我是听不懂,但也大差不差。

    一走上那幽曲小径,卡尔从一棵樱树后闪出拦住我:“莎莲!”

    我笑着招呼他:“听说你混的是谷香天香积国净土世界,以后有事没事别跑人间,遇到我这个健忘症患者,弄得缺胳膊少腿的,真正是堕落啊!”

    他皱眉:“你喝醉了?说什么胡话?我是”

    尼玛!忘记这个饶帝怕不知道自己是谁,连忙打哈哈:“是喝多了,我要走了,好像要坐快艇?你留守那就拜托你了,我们后会有期?”

    “莎莲!”他拦住我,把一顶樱花做的花冠递给我:“我只说一句,我从未后悔认识你,你们那件事忙完,你让强等着,我要把你追回来!”

    我做个鬼脸:“卡尔,你才是喝醉了,我们那件事忙完,我替你做媒,娶了逢塔才是正经事!”

    他栗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心酸一句:“莎莲,你这是在吃醋?”

    “哈哈,她为了你,不惜杀人造反背叛师门,要回去你没认识我的时间段与你重新开始,就这份真情,你也不该辜负!”

    “胡说八道什么?她回十五年前是为了找回她的梦中情人什么小王子,她长得和你很像,所以我与她关系不错。”

    我心想我才不要跟她象,听着不舒服,提高了音调:“真的要走了,你保重!”

    他听见那边强和木一郎正在向我走来,退后一步,十足真诚地说:“你也要保重!”

    我有些心软,靠拢他一步,伸开双臂,他开心地拥抱我一下,表情有些怔忪:“你刚才说我是什么洁净世界来的?你是谁?”

    我心想你大爷的,你才喝醉了:“当我,没说。我是说你是我这生第一个男人,但你仍旧出卖了我。”

    樱花丛中,他高大的身形有些萧索,栗色的修长美好的眼睛一闪一闪晶莹起来:“你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戴的花是素冠荷?所以很熟悉,很熟悉。怎么可能呢?李明中是

    我推开他,点点头:“后会有期。”

    他回神指着我手中的花冠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除你之外,别无他爱。我先去等你!”尼玛,樱花的话语谁不知道啊,等我在何方啊?

    他闪回树丛中不见,强没有表情地问:“好像看见卡尔,跟你说再见?”

    尼玛,他现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老实点头:“对,跟我说再见。”

    木一郎将我的手袋打开取出一个宝格丽墨绿色大钱包:“夫兄嫂,你也没带护照,所以我临时准备了一份,请将就,进出海关没问题的。”转而对强说:“我们抓紧时间上快艇,直升机到机场,赶第一趟民航班机回上海。羿差不多时间在机场跟我们会合,小玉姑娘将开车到机场,香烛红纸她会准备。我执拗不过她,所以就让她当司机。”

    明中和洪进也是与我一色的翠绿防风衣,明中见到我,眼泪都快跌出来,我也酸楚地拥抱他一下:“事不宜迟,我还是个孕妇,我们抓紧时间,以后再叙?”

    明中眼神混乱不堪,可能接受到的讯息太过离奇,神识有些涣散:“我不是很明白,实在不明白,辈分乱,变故横生太多,我不是很能接受我是天上你们的小孩,可我仔细想想,认识你,你便是叱咤风云的ysl,身边帅哥如云你都不怎么当回事,见了他就九死一生的,我认识他时,他便是无懈可击的高帅富,智商比我还高,明明浪荡公子一个,还真是遇到你就行事莫名其妙,痴情得寻死觅活都能我”

    木一郎伸手按上明中的肩:“乖侄儿,快上船,时间不多了,让你爹妈好好珍惜今天。”

    明中咕哝了一句,第一个跳上快艇,洪进倒是对他照顾得很,把防风衣帽子替他戴好:“湖上风大,你本来就不怎么清醒,别到机场过关出洋相。”

    明中斜了他一眼:“我那叔叔本事通天,弄个什么迷魂术能把咱们都拐到日本来,还担心海关职员?”木一郎和强相视一笑,扶着我踏进船舱。船老大客气地说了一句什么,马达声便如雷响起。我看着渐渐远去的那隐在丛林中的小别墅,已完全被樱花的粉红色掩没。却又幻觉幻听一般听见了枪声。

    换了直升机,到机场顺利过了海关,一行人进了机舱,方意识到这一路小紫是始终沉默,不由心中问一声:“小紫,在睡觉?”

    “没有没有,姐姐,在背诵太昊和神农教的咒子,说我们二禅天天女们除了跑的快,跑得妙,打仗实在不怎么样,要教我几招防身。”

    我笑笑,也好,靠在座位上,飞机起飞后刚进入平飞状态,就觉得肚子饿得发昏,印象中在日本的时间,没有自己拿过筷子吃过什么和风料理。洪进和明中倒是一人一大袋什么紫菜团子油豆腐包饭开吃了。

    强把一支维生素递给我:“喝点这个就够了,这些食物,不吃也罢。”

    尼玛!我混在人间,不吃人间食物光喝点这水就行了?

    他笑一声:“真想吃?”

    我撇了一下嘴:“不,不了。小紫早就说了,不吃也罢。”

    还是把维生素喝的一干二净。饥肠辘辘中,只能装睡觉。让他兄弟二人沉默交流去。不就是个八卦阵么,还能出什么错?还横讨论竖讨论的?话说这八卦本就伏羲所创,照我看来,倒是这兄弟二人有说不完的八卦,还当个国家秘密不吭声地说!我也持了心法咒语,看看他们还能读清楚我想什么不?

    实际是睡不着,想着金熙顺会是什么模样,既然是嫦仪的随侍,必定也不会差,再想想范晓华,能娶到龙华天女,青史留名的嫦娥,应该也是个超级大帅哥。挺好!可是明中实在一副窝囊样子,战神后裔这个样子,难怪当初伏羲女娲都不喜欢。可能是从天上下来时候打仗太累,基因出现了什么变异?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倒没见小紫和强出声,立刻觉得外公的功夫真正来自上古,跟我人间婆婆说得一致,比黄帝内经还早还厉害。思绪一下子又飘去晓东处,这孩子没见到我,该会怎样?

    强倒是探头替我把毯子拉上来一点:“晓东知道检查之后没有让住院,我带你去苏州散心了,所以家里一切太平,别担心。”

    看来心法对于这种人主,什么创世者,什么尊神是真无效。旋即放弃,狠狠回他一声:“你们兄弟两是要好好商量,别再出个什么差错,灰溜溜回来,红尘俗事一件件一桩桩接踵而来,都不晓得怎么应付!”

    他看着我,似乎在读我是否真心这一句,嘴角弧度美好地绽放一朵笑容:“夏只是个婴儿,才几个月大,这么一路下来,卸了法力,自然不会是你期望的模样,他基因好得很,天界最聪明的孩儿,文殊师利多少劫不收徒儿了,虽这次还没收他,可仍旧亲自吩咐关照,别担心?”

    我有一瞬间地失神,他接着又轻声道:“沁,其实那时你很想要一个女孩,我也是,只是下界不同天上,能姻缘簿上写清楚性别,若不是战事吃紧,我们本应该再要一个女孩的。夏既然来了,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是去哪里都带着他,冷落我许久,日日夜夜担心他受惊着凉,踏遍千山万水地找他喜欢的植物炊事,人间从此有烹饪艺术。”

    木一郎眼风扫过来,我不由自主地脸红,他传音一句直入心底:“兄嫂,夏侄儿你日后见了,一定喜欢的,他对你的想念,天可怜见!我兄长这番话,着实蜜意柔情,也着实醋意十足,姜农真没想到,他是能说出这番话来!”

    听得我更是目瞪口呆:“这天上生小孩,能自己写性别?那还有什么男女之分?是不是你们自己也可以生?”

    强楞了一下,笑得更灿烂:“是可以尝试,但很难,化生是需要很大的机缘的,比如什么上古尊神欠了很大的人情,便投胎来结一段缘分还债,不过此次天界创世不久,这几百劫是不可能有的。”

    木一郎看着强有点调侃意味,怕是觉得他这般细心解释,也是难能可贵?

    小紫扑哧一笑:“姐姐,是不是后悔没跟太昊多生个女孩?天上生孩子可是很麻烦,很难为,很不容易的!”

    我叱道:“你咒语都学会了,可是能背了?”

    强把椅背放平,解开毯子自己躺下来搂住我:“不理他们,休息会?”

    木一郎收回目光,传音一句:“是还能躺一会儿,安。”

    小紫果然也不出声了,我空洞地看着强,他正凝神看着我,半晌吻上我的唇:“沁,为夫在人间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吃了很多苦,实在没有理由再要求一个孩儿,日后回去,万一你想起旧恨新仇,惩戒泄愤,都只冲我一人来,不要连累夏。我难得这一世清明透彻,不再混沌,便将这些话一概都说个痛快,日后你记得最好,不记得也罢,总是我的真心。”

    我正想你这大神如此伤感,哪里有半点战神的赫赫威风,他一滴泪滚烫落在我唇边,刺得心中一阵疼痛,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也是一滴眼泪止不住溢出眼眶,四目相对,泪眼婆娑迷离,内心地动山摇,仿佛心底一声清啸渺渺回旋着:“华沁,你怎可以抛下我入轮回道,这冥冥黑暗,你怎能独自前行”

    强拥紧我一些:“实在没有理由不伤感,蓬山路远,人世迴惶,仙途漫漫,战神又如何,毕竟不敌忘川一饮,沁,为夫期你能明白,这一番豪赌,都只因爱。再无能为力,也拼个不要瓦全。让我好好抱抱你,好好抱抱你。”

    我配合地环住他,却是说不出话来,灵台有碎碎片片影像飞速掠过,震得耳鸣不已,晕沉中靠在他怀中神识又不在似地迷糊过去。

    此后进上海虹桥海关,在接机的人群中见到范晓华拨开人群对着强俯身一拜,被木一郎大力拖起来,快步塞进电梯,我们一行个个神情肃穆地上到出发层,走到室外,木一郎方放开抓住范晓华的手。冷淡一句:“倒是识得太昊。”

    我打量范晓华,职业黑西装,头发一紊不乱,面色有些苍白,想必是记忆到来,肉身的确难以经受,额上青筋毕露,容貌标致,眼睛很是明亮清澈,表情是掩饰不住地激动,此时听了木一郎这一句,双手颤抖地握住强的手:“人主,羿有礼了!”

    转而面对我,躬身一揖:“华神,恕在下不能当庭大拜!”

    强正要说什么,羿转向木一郎,也是一揖:“罪臣不敢不识神农。”

    木一郎展颜:“本君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迎你夫妇归位,当下大事当前,实无时间叙别后离情。”

    一边明中和洪进一黑一白两张脸聚拢过来,洪进先发话:“羿兄弟,不必多礼,我和华神还有小夏都属于懵懂混沌状态,以后有的是时间!”

    明中弱弱一声:“据说我得喊你叔叔?喊你夫人叫做常姑姑?”

    羿咧嘴一笑:“随你怎么叫都行,回去教你射箭?”

    “哦,死光束你们叫做箭?”

    我正欲大笑,羿倒是严肃地点头:“人间居然已经发展到死光束了?这方世界时间实在太快了。”

    明中傻眼之间,强面前又是一个快速闪到的人影咚地一声跪下,短发,圆脸,有着灵巧的双目和刚毅的嘴唇的女孩,一身簇新的机车皮装,看上去身手很好。

    “叩见太昊!叩见华神!”强也是闪了一下拎她起来。她眼中一丝诧异:“太昊神力回来了?那华姐姐?”

    我微笑着双手一摊:“小玉,你受了很多苦,只是我的什么力还没找到。”

    小玉痛楚地握住我的手,又要跪下,被强挡住:“姐姐,您的龙息一半在常仪姐姐的月桂树上,从未遗失。若无龙息的金刚神力,根本不可能越过中宫龙华树的千叶千眼开启羿神的天目。”

    “哦,原来二寸之器名叫龙息?”我问得还算比较聪明,强和木一郎一齐疑惑地看着我。羿则大力点头,扶着小玉起身。

    小紫泠泠一声:“姐姐你的惯用法器叫法华龙息,实在没有什么进攻的能力,逃跑防御专用。攻击力很强的武器您不是没有,比如说丽音笛,焚花镜,落风戒,都是很厉害的,但您好像装在袖子里当摆设,也就练功时候会耍耍,说是太厉害,不应该用。”

    强皱眉看着我:“沁,你有一寸之器?”

    问完发现是白问,只有小紫代答:“当然,随便一耍便无边落魂萧萧下,姐姐可不敢妄造杀业,从来不用。您现在应该可以看得到啊?”

    强握住我的手,转动超新星黑钻石戒指仔细看看,笑了一下:“居然是半寸之器,这需要多少年修为方可应手?那丽音笛本君见识过,天河引流,淹了九处宫殿,音声过后,方历时半月退去。若非本君第三日开始截流,怕是一处睡觉之地都不留。这杀业二字称不上,只能算杀了不少爬虫飞蛾浮尘吧。”

    小紫继续代答:“落风戒的话,大概两百万年吧,好像姐姐两百万岁就学会了,太昊,法器如影随形,附之若入骨,当然是很趁手很喜欢主人才会这般的,您不需要小紫说明吧。”

    “难怪她手指十分细,是被这戒指附着。闲话少说,我们上车吧,似乎这四十九天期限一过,什么事情都能很顺利。”

    木一郎与羿默默交流着什么,明中和洪进已经在七人座里各自找了喜欢的位置坐着了。明中坐在副驾驶位置,洪进则主动占了最后一排,与木一郎与羿一起。我与强一上车,小玉就风驰电掣地踩足油门银铃般的一串笑声在车内响起。

    “我们越早上高速越好,快过年了,路上堵得很厉害。我到南京加油。”小玉回头冲我甜蜜地笑笑,我马上也回个微笑。

    强此时叹息一声心道:“小玉受苦了,这一路没有一个认识的,从和田到苏州,所有原本的熟人没有一个认识她,她最终目的地是上海来找我们,姜农在苏州灵岩山找到她时,她正在求寺庙收留,要悟什么禅宗机锋,若非常仪一路天上广寒之地关照她,怕早就疯了。因半边元神被另一方幻影世界碾碎,导致需要大量进食方可维持肉身,这种艰辛,于她一个存款不足三千块的小小便衣来说,实在不可想象。姜农说她成日只是叫着面吃,坐最便宜的火车,睡在通宵浴场内。”

    我听了潸然泪下:“真是可怜的孩子。”

    木一郎虽然和羿密语着,仍关注我的一举一动,递过一方手帕给强,强默默地捂住我的脸,半晌,见我抬头,才出声:“小玉,我夫妇欠你的,欠羿伉俪的,本君铭记在心,必定涌泉相报!”

    “太昊,不必费神这些小事,若非小玉存有私心,恨这忘川之劫,令人主与华姐姐生生在人间见面不识,故意踏错罡步,何来这番折腾,是小玉连累了一干兄弟姐妹,身为二禅天天女,小玉会禀明常姐姐,自往中宫领受惩戒。”

    众人目光都看向我,小玉倒是专心驾车,说得轻描淡写。

    我止住抽泣:“这二禅天有什么惩戒?”

    小紫咳嗽一声:“姐姐,二禅天有各种惩戒,姐姐还是很有权利的,只是您现在是不是应该表态?”

    我点头大声说一句:“我是想表态,就不知道管不管用?”

    洪进也大声插一句:“我擦,不管用,思理,貌似你很厉害,别到时候找我麻烦。要怪怪林治强!”

    强也咳嗽一声:“若中宫惩戒下来,本君替你受便是。”

    洪进不知道强是对着小玉所言,以为是为了他,感激地说:“那就谢谢了,她应该不会惩罚你吧,连你妈要扎你她都替了。”

    小紫和明中立体声一般同时笑起来。

    木一郎手指一动,洪进脑袋上捱了一下,我立刻转向车头,装作没看见。

    洪进小声哼哼:“你们这几个神仙,一点不顾忌我们尚在沉睡中,松果体还没开始工作,小玉,麻烦你放点人间重金属音乐给他们听听,让他们也难受难受。”

    小玉过了收费站,启了自动巡航,打开收音机,真找了一个古典音乐频道出来:“水神这话也有些道理,太昊不是不能启您的天目,只是您肉身怕受不了,届时跟我争食,岂不是难为他么?”说完打开脚下的背包,开始啃包子。

    我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他们聊天,强也只是牵着我的手,闭了眼睛,看不出是不是与羿,小玉,或者炎帝在密语,只是小紫也不说话,应该还在讨论他们的大事。我看着高速路边飞驰而过的江南平原,心里空空的,整个人闻到包子的菜香,饿得胃居然忘记痉挛了!

    车到南京加油时候,洪进大声吵着要吃饭,强没办法,同意在休息站的快餐店买几分打包带着,我见他付钱,想到车厢里将是各种味道勾引,我怕连荤都可能开,鼓起勇气说:“我也很饿的。”

    他眼里有一丝心痛:“对不起,要么喝点甜的饮料?”

    “我想吃饭。”

    他呼吸沉重了一下,手指在柜台玻璃上划出几道划痕。木一郎见我实在可怜,塞给我一片面包:“兄嫂,昊兄也是万不得已,怕耽误大事。”

    小玉也塞了一个菜包到我手上:“华姐姐,太昊心里比你难受一万倍,您要不就慢慢吃个几口”

    小紫终于表态:“太昊,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就没问题,过了十二点,即便姐姐饿得眼冒金星,小紫也不得不出来了!”

    我哇地吐了一地的苦水。狠狠地挣脱他扶我的手,冲进小卖部,找了一包豆腐干拆开就咬了几块,营业员见我泪水横流,有些不知所措。明中口袋里摸出零钱来放到柜台上,扶着我:“别理他们,思理,饿了就吃,渴了就喝,一会儿要是缆车搞不定,还需要徒步登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山,我们不跟他们比,我们必须吃东西。”说完自己买了几袋小面包和几罐饮料。”

    强默默看着我们两个一付相依为命的样子,手有些颤抖地伸过我耳后,让我靠在他胸前:“思理我竟然忘记你不能饿,会胃痛。”

    木一郎叹息一声:“现在随便将就一点吧,到了安徽潜山,找个饭店吃饭吧,即便有缆车,到那个坐标所在,也需要爬半小时。兄嫂长年食斋,能有多少蛋白质摄入?应该没问题。”

    我想我何时混到这种地步了?不摆点狠话也对不住我饿成这样:“林治强,我平生最怕的就是挨饿,我小时候择偶的第一条件就是别把我饿死,我很没有安全感,只要别让我饿着,我就我就”一口气憋着便说不出来话。

    木一郎怕也没想到我能这般说话,一脸尴尬地看着强,强俊美的脸浮了一层冰霜:“是我的错。我应该”

    我心中大安,好了,老大发话了,我能吃饱肚子了,没想到给我的是一路银针,他喂饱我的办法是让我睡觉!

    我自从认识了这个人,便不是每天想着把我撑死便是饿个两天不让吃东西,尼玛我要是回到天上,验证自己真是所谓手握重权的紫薇中宫主人,便应该让他兄弟都饿个几大劫!现在这个肉身实在不争气,迷迷糊糊愣是睡着了。直到山路有些颠簸,才睁开眼睛,小紫立刻叫唤他:“太昊,姐姐醒了醒了,快点找个饭店吧,好像沿途有什么农家乐的。”

    小玉一个漂移便把车靠在一处弯道边的饭店前。看来我们已经在天柱山境内了,我枕在他手中,睁眼看到的是他苦楚的面庞,见我醒来闭眼喉咙哽了一下,才睁开眼睛开口:“原谅我怕休息站吃东西不卫生也太凉,你会不舒服.”

    我有些愤怒地冲着他:“杀人之后说声对不起就可以了么?”

    木一郎皱眉侧身看着我:“华神,我们实在是不得已。”

    明中打开右侧门,我自己跳下车,扶着他的肩:“明中,我手袋里有现金,就是不知道现在手袋在哪里,我们吃饭,我们要学习小玉,开怀大吃,我饿得看你都重影!”

    “可以少吃点,思理,真不可以出意外,这个事情不能怪他,他刚才路上解释”

    没想到明中居然不站我这边,我甩开他,大步走上台阶推开农家饭店的门,冲着老板就说:“我吃素,把你们所有的素菜都上一遍!”

    于是结果是本小姐大获全胜,热西红柿蛋汤,热冬笋尖,热的什么木耳土豆地三鲜,当着一众人的面,我风卷残云地扫光,还在等着能上什么,老板居然说没了,只有肉啊鸡啊鱼的。

    我拍了一下桌子:“你没了?这能叫饭店么?”

    其实我是饱了,不停地打着饱嗝,但实在气人。这一众所谓的同生共死的兄弟姐妹,居然没有一个陪着我拿着筷子坐下哪怕吃一口的,没一个支持我合理的生存需要。太过生气之余,跑到外面便反应来了,吐了差不多一半。强知道我不想他碰我,他也不愿意别人来碰我,大力拽着我灌了半杯热茶,农家饭店的茶苦得能让人哭!我又挣脱不开,对着他想发火,却又是妊娠反应喷了几口出来,他也不让开,被我吐得防风衣上一大滩,让我想起学校收发室他衬衣上的那滩咖啡渍。恍若隔世啊,恍若隔世!

    木一郎打湿了毛巾替他擦了几下,这下子我倒是清醒了,闭上眼睛。强轻声一句:“出发吧,晚了太阳落山,山上会很冷。”扶着我开了车门。

    一众人进了车,不到五分钟便到了大龙窝缆车站前,木一郎去交涉,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分明写明封山停用的缆车顺利启动。

    攀爬在夕阳斜照的巨石山中,下了缆车,寒风呼啸而来,小玉看看洪进和明中执着的登山杖,又看看我,抿嘴一笑:“华姐姐,我带你上去。”说完揽住我的腰,健步如飞地挪着我上了十几级台阶。我说我可以自己走,她摇头:“您马上面临生死大战,小玉也就这个时候能帮点忙。”

    什么意思?我疑惑地想问,她似已知道我所想,气也不喘地带着我在神秘谷里穿行:“姐姐,我知道您是故意的,您也知道面对的会是什么,什么吃饭饿了都是有些害怕的缘故是么?您是华神,不会不知道到了忘川,灵力法力瞬间虽不能全部回来,但至少灵台清明,法力也会渐渐回来的,如果人间负累的食物过多,会阻碍判断的。所以您吐掉了大半,对吧!”

    什么?我要面对的是忘川大战?他他们忙前忙后就在计划这个?我们入阵之后之后便是忘川当前?一个机灵,寒风中又是一阵呕吐。小紫忧郁地一声:“姐姐,太昊不许小紫告诉姐姐,小玉口无遮拦,我们的确会面临忘川梦母对峙,太昊与神农要送姐姐回家,那短短时间太昊希望可以催动龙华树开花,所以姐姐的头脑清明分外重要,也许对于凡人,只有那几十秒时间,但神农愿意舍弃元神讨得一些时间,只要姐姐在那须臾知道自己是谁,表明身份,任是梦母应该也不会故意装傻再送您入轮回台。何况还有太昊和神农作见证,小玉与羿虽然不是尊神,但也是仙籍在册的,还有我小紫,是您首席御前侍女,常姐姐也会尽最大努力找来我们中宫的中书令小碧来忘川接应,即便当时不能得手,也能就此有了由头请出神木令,召我天将天兵将忘川夷为平地,填成山峰!这一切最关键都取决于太昊与神农能与梦母对峙甚至交战多久,龙华树能否提前开第一朵花,小玉与羿能否支撑忘川水不朝姐姐落下,水神与夏能否恢复一些灵力助阵。万一失败,那忘川已毁,姐姐最后一次轮回,太昊会继续陪您,彼时龙华必定已经开花,您会先他离开凡尘,那就希望你们可以再续前缘,留下记忆计划便是这些了。”

    这么大的事将我蒙在鼓里?

    这么大的事!

    小玉先带我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处浅小的山洞,神秘的时光机器补天石在洞里巍峨耸立,庄严神圣,洞前一方小小平台如同为我们设置一般,正好可以布下一个八卦阵列。强与众人一到达,小紫便将情况告诉他,他看着我,忧郁地点点头。我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对着补天石叹息:“你们要送我回去,却让我一人浑然不知,这是什么战术?”

    木一郎铺开油米一众洒在平台上,执了登山杖在硬地上画出八卦阵,点上红烛,让众人归位,站稳,自己则躬身走了一步禹步,才对我勉强一笑:“华神,如果转向忘川,你主动邀饮忘川水,我们的一切努力都将付流水。姜农真心希望你记得的,是昊兄对你的好。而不是那些误会和根本就不值得计较的琐碎我兄弟实在不是个善于解释的神,否则怎会有当初我与共工站他对立面?姜农不怕日后你中宫降罪,斗胆说一句,容姜农斗胆说一句,便是你要他挫骨扬灰,只要你这么一句,他也当即毫不犹豫!你肉身也好,法身也好,分身也罢,便是受那一丝苦楚,也是他天上人间最不愿看到的,你心中那么一丝委屈,他必定疼痛你千百倍!华神,记住姜农这一番话!时间紧迫,夕阳西下,各位都准备好了?”

    我站在景门,看着补天石上几缕落霞,耳边山谷的风叫得犀利,心神似要破碎,整个人摇摇欲坠:“慢着!”

    强与小玉一齐闪到我面前,我支撑着伸手触及补天石,一股浓烈的青松味扑来,那个刹那,记忆从万里之外狂奔而来,时间是如此地锋利割着胸膛,我呕吐不已,最后吐出一口鲜血来。

    强搭上我的脉,失色:“沁,记忆来到?”

    我点点头,眩晕中稍稍稳住心神:“昊,我尚可坚持,小紫怕经受不住,这个地方,你曾经埋了我的什么?怎么罡风如此厉害?”

    “应是肝胆。”他亦手扶向补天石,那若方尖塔般的切面,古老的文字烙印,此刻沁出的是黄昏血渍么?

    我的尸骨分作九分,按照洛书埋在七处幻象世界两处真实世界的地球这个维度上。如果是肝胆,对应离宫,那么,这个补天石启动的时辰便有问题,大有问题。昊也想到了,横抱起我坐在平台石头上,众人围拢,他苦笑:“我应该早一些告诉她。时辰不对,必须要太阳落山之后。否则离恨天,忘川属于阳气转阴交替之时,阴阳和谐,我们可能不敌。”

    姜农结了炎火界,看看余辉仍在,也苦笑一声:“确有这一说,还好华神及时提醒,众位先调息休息吧。千万不要触碰补天石。”

    我承受着天上人间的记忆冲击,天灵盖仿佛要裂开,仍惨淡坚持:“神农,劳驾你在离宫位开挖,那里应有我的焚花镜,麻烦你用内狮子印,降魔咒请出。”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昊抱着我密音悲凄地问:“沁,补天石为你所造,你应可以抗这罡风,别费着心神护着小紫,你们此刻是一体,你安心了,她才能复苏!你可听见?”

    我点点头,大日如来心咒对抗着时空控制的补天石的罡风,最为恰当,七遍刚完,炎帝已经请出焚花镜,托在手上。我笑着咽下鲜血:“本宫转赠与你,愿你常怀救济他人之心,你主持仪式之时,禹步配合智拳印,补天石之所有灵力将加注于你,本宫如今肉身不能承其灵力,昊青龙族,亦受不了焚花镜的俱阳至刚之龙息,你元神是凤凰,可以驾驭,恰巧我们同修东密法门,这本是东密的宗器,有净化操控时空妙用,切莫辜负本宫美意!忘川一战,梦母与其姊西王母同根相连,应恨本宫多年不曾升迁其位,实因中宫一切决定,都有前因可探,无辜牵连升谪,乃祖训不容。本宫回去与否,均在本宫一念之间,那姐妹二人,能奈我何?神农此前那番话,华沁刻骨铭心,曾对昊许下重诺,待到龙华花开,与众兄弟姐妹齐齐回家,华沁怎能抛下这生死承诺,一人归位?然这姐妹二人,的确令人愤恨,明知本宫虽法力尽失,仍有擎天神木护法,却屡屡加害,本宫念在昊仍在人间,不予惩戒,却是却是”

    昊伸手探我心脉,摇头:“莫要动气,小紫告诉我,龙华往往夜间绽放,可知具体时间?”

    我点点头:“神农有焚花镜在手,结合补天石,你催动半片龙息,可偷得天界半天时间,仍旧不够一些,怕撑不到那人间二十年的片刻,被打往轮回台。可惜龙息不全,否则可偷得一天。”

    姜农研究着焚花镜,此时作了一个长揖:“多谢华神。”

    昊黑眸在渐渐到来的夜幕中看住我:“沁,龙息在我身上?”

    我笑一下,映在他眼眸中,是瑰丽的马上就要布满天际的星光一闪:“恩,否则你能经住神农的灵力,化出那旖旎樱花如云似锦?能肉身不破裂,神识定位?记得我死前说的那个摩利支天心咒?结宝瓶印,便能催动龙息移游在手,一切念想,当下成就。万化冥合。虽不全,但灵力仍在,中宫圣器,万劫永存。”

    “这么重要的法器,为什么要给我!沁,你让昊如何如何还你!”

    “给不了你,只能暂存你处,一旦龙华花开,神器自动合一回归我手。也只有到那一刻,我方能竖起金刚锥,铺成密云路,和大家一起回家!”

    星光开始在天际闪烁,猎户座的大十字已经显现,小紫虚弱地唤了我一声:“姐姐,我是在哪里?”

    昊指尖起空花也应声闪起,龙息已经在手:“小紫,你安好?马上就要启动了,记得答应本君的话,莫让忘川水沾到你姐姐!”

    “小紫当然记得。小紫还要感谢神农让姐姐少受一番生养之苦,否则卦阵之死门,需要小紫出生方可就位!“

    这一句听起来生气十足,小紫应该无碍了,我起身结了一个不动明王幻灭印,护了小紫,封在腹部:“各位,开始吧。”

    昊搂着我安在景门,微笑:“在中宫等我!”

    我看着他,带着记忆里的无边柔情:“即便不成,莫要勉强,最多二十年匆匆一瞬,便可归位。”

    姜农禹步踏了一步,对我又是一个长揖:“华神,姜农之前妄语,切莫见怪,你二人你二人唉!回去后,姜农负荆请罪!”

    小玉笑了一声:“神农,虽然小玉地位低下,斗胆也说一句,华姐姐才是不解释的性格,你觉得太昊太过隐忍,殊不知华姐姐的隐忍功夫,比之太昊,有过之无不及?他两位尊神爱得惊天动地,也忍得惊天动地,神农,小玉也真心希望您记得的,是华姐姐对太昊的好,莫再要随便动天谴,罚我中宫月桂令常姐姐与羿哥哥不得相见!”

    姜农脸红:“小玉,你称华神为姐姐,不呼尊号,本君也就不计较了。本君回宫头等大事便是迎回羿与常仪,不惜与离恨天大战一场!”

    羿嘿嘿一声:“神农,华神的中宫侍女以及二十四令,人人都称她姐姐,她不计较,您本就不该计较。罪臣的天谴,乃罪臣私动兵符应得的,不必神农迎回,只要神农追回天谴,羿与常仪自当主动归位!”

    姜农看了我一眼,我回他一个微笑:“开始吧,我方知晓七星阵改八卦阵,还需多一人踏死门,劳烦神农了,起死回生全在你脚下!”

    昊将那朵起空花催动,斜斜擦入我鬓间,一切尽在不言中。仍旧密音传了一句:“等我,华馨。”

    这个时候突然唤我的表字,那初登地球时,以天地为见证,日月星辰为媒妁,结发成绳作婚书的景象重新现前,我点点头,传回一句:“一定,风或。”

    小紫听不见,但意识到我们在对话,窃笑:“回家喽!”

    明中站在生门看着我,含着一朵自信地微笑:“明天此时,我便是天上第一聪明孩子了!”

    洪进大笑:“老夫明日见你,记得称叔叔,别忘记问你娘要个尊号给老夫!”

    明中做个鬼脸:“我把小夏让给你!还有,把你妹妹快点嫁去净土,省的老想打我!”

    难道,补天石一动,他二人也记得前尘了?

    罡风加速卷起,补天石转动起来,天柱山神秘谷此时,升腾起一片飞花,比之星辰更为灿烂。我听见亿万光年之外星辰调整轨道的声音,地球升到了安全维度了,这个维度,光阴天人称之为净化的光明情感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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