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长途飞机,我向来是要一杯烈酒灌下就直接睡觉,但此刻他在身边,我若要了酒,估计一眨眼就被他喝干,所以只能在飞机进入平飞状态后半躺着,强迫自己最好自动入睡。他则在平飞后马上打开笔记本忙着不知什么方程式。猛想起手袋里有睡眠片,要了果汁吞了两片,等作用力产生。

    我回忆这几天梦幻一般的日子,周四他带我去文庙旧书市,结果人家要周日才有书市,转去城隍庙上海老饭店吃臭豆腐,走路外加搭地铁,我念着要去提车,他让司机代劳,崭新的卡宴扔在地下车库睡觉,我们仍旧疯疯癫癫地满城闲逛,趁着夕阳尚温暖搭轮渡吹黄浦江的风,结果到了浦东发现赶上下班高峰,只能等司机来接回去猛灌参汤。洪进倒是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忙那些纸箱,什么手段都试过了,还是没在白纸上显出字迹出来,木板上的泪水经鉴定属于未知名女性,暂时认为是金熙顺的,寻人启示也是报纸网站从北到南都登了好几次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帮洪进一下,都被他直截了当拒绝,声称我们在恋爱,让共工自己去忙,水神没那么好当的。晚上送我回家,才离开没几分钟又回来要看着我睡着,被他看得睡不着半夜两点多钟又去喊洪进宵夜,黄河路乍浦路什么夜市都转了一遍,最后总是让他和衣抱着才睡几个钟头,起来陪他回去换衣服,周五又是疯癫地开到森林公园去划船,上岸了才猛然想起我还有堂大课,奔回学校恰能数着秒上去讲红楼梦与吴梅村,讲太祖十八朝人物的真正历史,顺势大骂了曹雪芹一通,沽名钓誉玩弄天下人的李鬼是也。他便坐在后面笑着听,下课拉起我的手也不顾学生都在看着就替我套上外套戴上墨镜,跑去大光明看电影,看完国际饭店喝咖啡吃招牌蝴蝶酥,才吃完正对面就是功德林,一顿又甜又腻的素食撑饱,人民公园哈根达斯门口坐着看人来人往。问他怎么没课上,答曰洪进代课。简直羡慕死我。周六一本正经请洪进吃午饭,其实是让他继续代课直到我们美国回来,可怜洪进那血红的眼睛几乎睁不开,还硬撑吃了双人份日餐生鱼片,真是好兄弟。晚上陪晓东吃饭,饭后又电玩城赢了一堆毛毛小熊猫咪塞在我手上,送晓东回酒店公寓后提议要听我弹琴,我想不需要徒步夜游上海,别说弹琴了,就是做把琴我都愿意。弹了几阙,喝了几巡茶,又布了棋盘下棋,这回存心不让我,输了整整十目半,方才提醒我整理行李,我得意告诉他我是回家,无行李可整理,伊也同样话相对,并且凶巴巴说我到纽约必须住他家,替他收拾客房让伊早早入睡,找了酒店那种大浴袍摆在床上,指望他自己将息,我实在困得发昏,结果仍旧是各自套了睡衣蜷在沙发里,连接了平板到大屏幕看英剧卷福演的福尔摩斯,bbc大片就是精彩,但实在没坚持到最后,醒来已经是在自己床上,伊已经回家换了衣服来等我去跟他父母说再见。朦朦胧胧去新天地与我准公婆吃了午饭,就直奔机场。

    候机室他也是忙着笔记本,我点开平板看看那些八卦,并未清净,有好事者贴了在轮渡站拍到的我们的照片,招来一片怒骂,说是瞎了狗眼,我们怎么可能搭轮渡,倒是各自的学生比较冷静,认为教授们童心未泯尚未可知,的确见到兴高采烈地衣锦夜行于黄河路,还有洪教授当一千瓦在边上闪着。这一条洪进被迫回应,让孩子们洗洗睡觉,林教授是在陪宋教授过童年。见到这条称得上内幕的回应,又是一阵热闹,下面一串提问都是请洪进再爆几条内幕,洪进估计是彻夜忙着纸箱,时不时真说几句,说男人喜欢女人方式很多,总觉得对方是小孩,当掌上明珠一般哄着才心安,林教授就是这种,但没事别乱学,唯宋教授喜欢而已,换了别人怕是有车不坐被骂二货。隔了个把小时又来一句什么老夫这几日忙得很,没空八卦,念在你们诚心想知道内幕,爆一个,林教授的情书写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震撼了宋教授,这便是真相。于是下面又是半夜不睡觉狂吐槽一堆留言问他什么内容。他又卖关子,过了几个小时天亮时分又转了一条别人的微博,评论几个字:晒晒不置评,老夫就知这几日有人不眠。仔细看是一个叫霍宁的女孩,注册信息是电视台主持人,华尔道夫那悲怨激动的女孩是他的ex?贴了我们在淮海路上,我执着小面人从天桥上下来后催他,他切着我的脉又不顾身份地吻我面颊的照片。文字说明有点过分:此君遭某名门淑女弃后,品位紊乱,新欢竟是一支面人便打倒的学生?我仔细看看,羽绒衣的确使我显得跟个学生没什么两样。洪进晒完,怕是为林治强抱不平,又贴一张中午吃饭时候我们两人一身旅行装他忍不住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痴痴模样,写得更是煽情:看点在手上。老夫怎么还算一个见证。2货们都一边呆着去吧!这一条是卷起千堆雪,都在问那是个什么戒指?好在我们已经在机场。小姐来通知可以登机了。那么国内的网路风云暂且都大江东去吧!

    迷糊中准备进入梦乡,他把小毯子边替我掖好,自己也平放了座椅,我才发现已经熄灯了。

    睁开眼看见他正凝视我,微微笑一下问他怎么了,说没什么,睡不着。我指指澳洲睡眠片意思他可以吃一枚,他摇头轻声说他把我的行程都改好了,让我安心睡觉。

    我能安心睡觉?我的行程都被改了?拉开手袋取出笔记本,他见了立刻闭上眼睛假寐,说一句:“我很困,等醒了再讨论。”

    我原来的行程的确是很忙,落地就要赶往曼哈顿律师楼和宋氏律师开会,第二天一早华尔道夫早餐见杨氏的律师。九点杨氏董事会见舅舅们,中午去宋氏博物馆审计,与堂叔工作午餐,下午和宋氏律师再开会,晚饭不吃回家睡觉倒时差,半夜十二点半见威廉。第三天,早上仍旧早餐约见会计师九点去墓地祭拜父亲母亲,中午去宾州见心理学导师,第四天早上回纽约,中午约马克看苏富比预展,午饭,下午茶和表妹一起,还有马克,晚上一起看歌剧。第五天上午射击训练,下午医院献血存血,第六天陪林治强,或者中央公园转转?反正下楼就到,再说吧。第七天返沪。

    他的确改了我的行程,p.s一句话就让我乖乖不当场发作:宋思理想把自己忙死,先问问林治强答不答应。

    我的行程计划他当自己如红楼梦的脂砚斋一般通篇批了一遍。

    落地的律师会,他算是同意了,因为高效的宋思理设定的会议时间只是30分钟。第二天的早餐改在家里?九点董事会可以,中午审计建议取消,宋氏的报表林治强认为清晰可靠,没啥好审计的。签字通过就行。尼玛!下午和宋氏律师开会也可行,在家里开。晚饭必须陪林治强吃。半夜十二点见威廉?这是要做什么?落地前讨论。第三天会计师也来家里报到,祭拜是个大事,没有疑问,中午去宾州取消了,导师已经发了电邮被华盛顿特区紧急征召,这次见不到了。所以空出的时间市政厅注册,否则第四天不允许见马克。预展,午饭,下午茶还有歌剧,彼时身份是林夫人,身边当然要有林先生作陪。尼玛!射击训练可以旁观,献血这个有待商榷,存血属于应当。第六天不许出门。纽约州暴风雪警报。第七天回家给公婆敬茶。

    我想他一定是靠在枕头上偷看我,我小心收了笔记本,空姐正注视我,小声地问是不是要喝点什么或者晚饭,我摇头,他知道我怕是不习惯机内餐,午饭时候简直被强迫吞了将近四十分钟的饭菜,三天都不太想吃饭。她笑笑站直身体,顺手熄了我的小灯。我也只能老实躺下去。他伸手揽住我迷糊地一句:“你律师回信说知道了,你的安全队长不太听话,拽得很,坚持要来接。”

    “什么?”机舱内都在熟睡,说得细若蚊蝇。他以我的名义发了邮件给律师?

    “睡吧,醒了再讨论。不然一会儿想睡了,人都起来吃啊喝啊吵了你。”

    想想也是,他这些天的确是比较—累。是被我折腾的么?是他自己找的。他见我不动,把毯子裹牢,睫毛擦上我眼睑哄我一下:“从今往后,什么事都是我们一起面对,你一个人担着,我会心疼的。”埋头深深一个吻,松波袭来,伊喘息如涛声,我打个呵欠,睡眠片的困意终于来了。

    睡醒了争执是必然的。我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我很小就明白自己是个十分麻烦的家伙,学业不能算有成,只落得个颠覆经典理论疯子的外号,本小姐也从来不在乎。从数理化到文史能颠覆的都颠一了一遍,气死不知道多少权威大师的,还好气死人不算犯法,不然估计美国联邦法也被我颠覆一遍。所以一觉醒来发现朦胧中自己牢牢捏着他的衬衣领口,象握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机舱里倒是各种食物味道飘散着,几个座位上的小灯亮着。松手放开,他方侧脸看着我:“醒了?还睡得挺安生的。”

    他是怕弄醒我所以等我自己放开?睡眠片作用力还没完全过去,迷糊地摇头自己转个身背对他再睡一会儿。他见我确如又睡一般,方直起椅子,大概去洗脸还是什么的。我也赶紧起身,看看头等舱盥洗室都亮着有人灯,悄悄去中部的洗手间。刷牙漱口整顿一番,出来又撞进他的胸膛。

    “你是不是要吓死我啊?”他抱着我象我刚从地狱回来一般簌簌发抖。

    我心想我才被吓一大跳:“没”

    回到座位上还没说话,他毯子兜头又包了一圈:“思理,还有两个多小时要落地了。现在是不是有些话可以告诉我了?”

    “什么话?”

    他叹息一声,小姐送来一份煎蛋白,一杯橙汁给我,说是他替我要的。

    看着我吃完,方悠悠取了湿纸巾擦净我的嘴角,缓缓一句:“你舅舅曾经绑架过你?”

    所以他刚才没见到我在座位上吓坏了?我总不会被绑到货舱去吧。

    见我不出声,自己捏捏山根眉心处:“所以你始终没有确定航班,全天任何一趟直飞纽约航班头等舱都有你的名字,是到机场准备签哪一趟就是哪一趟,还是怕会有什么意外?我的机票代理没办法,只能配合你。”

    我简短地老实交代十五岁发生的事件,还安慰他时隔多年现在我可以保护我自己,不用担心。他沉思一会儿算是点头同意:“杨氏的报表问题很多,你是应该重新审核,有时候太顾及亲情自己倒容易万劫不复。决定亡羊补牢?以你的能力,早几年就应该介入了,拖得太久了,漏洞很大。”

    我摇头:“那时候—我还没有能力,有能力的时候,也不想让爸爸担心,现在时间正好。”

    “好,这一桩,你已经决定律师去安排审计小组进入,就过了,下一件关于威廉,你半夜十二点见他干什么?”

    我睡前就知道有这么一问,早准备逗他玩一下:“原来我笔记本里还是有你搞不清楚的事情哇,诺是这样的,半夜天气比较好,开高速飞机玩是很合适的时间,你懂的,赛车现在已经过时了,流行赛飞机来着。”

    说完内心窃笑不已,表面上纹丝不动,喝干橙汁,让小姐收了小托盘。

    他闷闷一句:“当我葡萄牙语不过关么?”

    我大惊,一下子掉入冰窟,尼玛!他的档案我是该好好去搜索来看看,记忆大师么?

    见我震惊样,转过来替我把椅子又放平,自己也躺下来环着我:“我若是不看你的笔记本,你什么事都不愿说是不是?”

    “小事,我一般自己可以解决的。这个事情,你不知道比较好威廉就是帮我个忙。我只是去取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不然我怎么有脸去见爸爸。”

    伊心痛地埋首在我胸前:“思理,你信得过威廉王,还是不信任我。”

    “没有没有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可是可是万一”见他这般沉重甚至有些哀怨,我心里难受,不得不老实说:“就是去舅舅的植物园把几株素冠荷挖回来重新载到爸爸和妈妈的墓碑前,我离开美国时候他们挖走的!威廉,威廉开飞机帮我一下,很快的。”

    “你怕会连累我?”

    “嗯。”想想还是说实话。

    他语气缓和一些:“高压电网,你那定位图我看得明白,你准备让你家植物园停电三十分钟,你好吊下去挖兰花?一定要去?”

    “嗯,一定要去。”

    “那好,我去做这个事。万一我搞砸了,你会救我吧。”

    我笑:“肯定不会,这可是技术活,还是我自己行动比较好,你说不定我还指望你来保我呢。不过,不许搞砸,我怎么也不可能犯这个错的,必须成功。”

    他眯起眼睛,鼻梁蹭在我脸上痒痒地:“就没有更好更万无一失的方法了?”

    “没有了。”

    “这个事情明天还可以讨论,接着下一件,你那位公爵,神经兮兮买了个球队送你的那个你要陪他整整一天,从早上看预展一直到晚上看完歌剧?”

    嘿嘿,看来还是吃醋了,我故意一本正经地严肃道:“这是很早就定下的,长青宫在苏富比有一批古董拍,我们是世交,我总要去买两件捧个场的,下午茶和我两个表妹一起,看歌剧也不是就我和他呀,阿依达长得要命,我就点个卯,听完序曲就溜了。”

    他闷闷又沉思一阵,挤出一句:“这次,威廉王,公爵,我都要会一会。”

    我不是很明白什么意思,也只能闷闷一句:“哦你不见也可以的。”

    “我说过了,随便你做什么都可以,我和你一起。”声音仍旧有些暗哑。

    “那就一起。”

    他依旧闷闷哼一声:“现在最后一件需要讨论的,你跟我回家住,我不习惯住别人的房子。司机会来接的。”

    “可是可是”

    “你偷盗我都妥协了,思理,你的行程我只出现在最后一天,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陪我下楼中央公园喝西北风走一圈?”

    完了,貌似受伤了,我有点傻眼,定这个行程的时候,九月份,那时候他在哪?他受伤,我还委屈呢,莫名其妙就来个什么盟约,就嫁人了,还冤枉我。

    哽咽一声眼泪就涌了出来:“随你怎么认为,我不解释。”

    他蓦地慌乱,抚着我的背顺气:“才吃过东西不能哭,不能哭,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是有点小心眼了,不哭。”

    其实这个时候真不能哄,哄了就是奔流到海不复回的了,冷冷再刺激我几声我肯定立刻忍住,偏偏他一个劲地认错,尼玛!:“本来就是你不好,大千世界瞬息万变,九月份的行程而已,现在十二月了,我大致定下重要的跟律师交代的事情心里有数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国事访问,事无巨细都要每天梳理十几遍啊,我独来独往几十年习惯了,你凭空冒出来,我已经够混乱的了,连有大课都能忘,船上岸才想起来,”边说自己还真伤心了,恸哭气结:“我这一生九死一生多少次了,你又在哪里啊?我十几岁都能自己捡回命来,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我做不了的?像个白痴一样什么都要靠别人,那怎么可能是我呢?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孩子,我是误坠红尘不该来的,我来了之后,妈妈就生病,爸爸就难得笑一下,我从小就知道什么叫独立什么叫坚强,现在,现在更是这样了,还有个弟弟要照顾,我每一步都必须万分小心,不可以再出半点差错,因为没有退路,我没有退路,你问我在害怕什么,我害怕我做错事再也不会被原谅,不被爸爸原谅,更不被我自己原谅我承受不了这个后果,你明白么?我再也不可以出差错了!”

    “思理,求求你别哭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该死!我都明白,都明白”

    空姐见我伤心欲绝模样,哭声又渐高,不由来关心一下,他正是有怒气没地方出,恨恨一句:“你们东西太难吃了,她吃了难受得慌!胃疼!”

    空姐大骇:“实在对不起,对不起,夫人定的是特殊素餐,可先生是您说只要煎两个蛋白就可以的!是不是喝点热的会好点?”

    “思理,不哭不哭了,一会儿落地还要见律师,眼睛哭红了会不漂亮的。”他冲着空姐又是一句:“就白开水吧,别的不用。”

    “马上,马上来。夫人胃不舒服?或者来条巧克力?”

    我噎噎地被他灌了一口温水,止住了眼泪,他又是冷冷对空姐:“没什么事了,那些人都醒了,你忙吧。”

    灯光的确大亮,大概一个多小时左右就能落地了,都在洗漱吃东西,我是不能丢人继续嚎啕了。

    他拿块湿纸巾敷在我眼睛上,手切上脉,略微放心地松口气。乘务组长被惊动了,来打招呼:“夫人好些了么?我们这里备了几种胃药”

    我正想说没什么了,他平平一句:“稍微好点了,让她休息一下。”

    “好好,不打扰了。”

    伦敦音实在好听,我掀开纸巾,揉成一团塞进垃圾纸袋里,他默默看着我。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叹口气缓和一下:“刚才我有点过分”

    他掀开遮阳板,背后抱住我,唏嘘一声:“思理,其实我很高兴你可以哭出来,别跟自己过不去,以后跟我过不去就行了,你不需要居安思危瞻前顾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后果,我承担。我的房子车库很大,你想炸多少次都行,别伤到自己就好,你不是误坠红尘的,你是来等我的,威廉王也好,公爵也好,我不是嫉妒,我是气愤,他们先我一步进入你的人生,他们有那些机会在你九死一生的时候出现,在你排日程的时候堂而皇之地分享你的时间思理,我不会再错过了,一次都不会。我暂时还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可以当下证明,但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我心想我只是宣泄了一下,他不必当真,软软转身靠在他肩头:“我跟你回家。让他们送些衣服过来就可以了,也就几天功夫。”

    他颤一下:“你要是不习惯,再回去也可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我点头:“上海我一个人都待得很好,不会不习惯的。”

    他听了略有所思,半晌,轻声问:“你为什么让晓东住酒店公寓?”

    “我是试图让他独立。他住酒店公寓,有人专门打扫,要东西吃也方便,关键是比较安全,云南路也很热闹,比他一个人闷在公寓里要好。我刚回来的时候,实在不方便带着他住,我其实也是很麻烦的一个人他又是爸爸去世后我才知道的一个存在”

    “倒也是,你考虑得很周全。”他拆开包装纸,取了飞机洗漱套里的小梳,细细替我梳理头发。

    “开心一点啊,对了,你下载了表格么?”我想起一件事来,他一定会高兴。

    果然,眼睛亮了一下:“你是说”

    “嗯。”

    他点点头:“在线就可以申请,我们回去弄,拿到登记号去办准婚证。思理,尽管我持有绿卡很多年,但不想入籍。”

    “嗯,我们华人,在美国始终是没有归属感的。即便我是在纽约出生的。”

    空姐送来旅行外套,他替我套上,打量一番点点头:“这个样子可以去见律师了。”

    我笑一下:“索菲会带着我的工作服来机场的,我本来计划在车里换的。”

    他眼神复杂一下,飞机已经滑向跑道:“不是只见一个律师?索菲?”

    “十二个吧。索菲是我贴身女佣啊。”

    他说了什么,轰鸣声太响,听不清。

    纽约,我们来了。

    我们在vip通道被拦了下来,他预订了,我也预订了,于是由于双重预订,被程序自动否认了。相视一笑,往进关大厅跑去排队。好在不是外国游客,没多少人,很快入关。取出美国手机正要拨号,电话已经进来,索菲也一眼见到,仍旧一身制服,跑上来激动地握住我的手,我拍拍她,说她又胖了一些,她看到林治强,咧开嘴,乌克兰口音浓重地问候他,他看看索菲后面的两个随从,搂住我的腰。说他的司机已经在等着。

    我看到他车呆了足足一分钟,他的车居然是奥迪派克锋,太败家了,太招摇了,太居然还说我,他才是败家头子!

    他也看得比较傻,我的队伍是有些热闹,但赶着时间往曼哈顿,实在没时间解释,索菲捧着我的cd套装和工作手袋交给他,又给他一份纸袋说是小点心。我匆匆交代安全队长回家带索菲回家去取我的换洗衣服来,他也匆匆把地址写下来交给特种兵出身的身高一米九的洋人,立刻把我推进车,仿佛附近有狙击手在瞄准我似的。

    他的司机是五十来岁的白人,东部口音,见了我很客气招呼我林太太。

    他坐进来说跟着前面的车队,转过脸就装出一副愤怒样:“太败家了。”

    “你说你自己吧!谁开比飞机还贵的车啊!”

    他扶住额头:“冲动购物的后果。”

    我直摇头:“以后不许说我败家,听说这是记忆金属打造的,回头撞棵树给我看看是不是浇盆热水就复原。”

    他笑,见我正准备换衣服,拦住,打开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保温桶:“吃完饭再换,七点多隧道可能有点堵。”

    我有点感动,参汤和荠菜笋尖馅的蒸饺,实在饿了,吃得欢,吃完才发现他的呢。他打开纸袋说他吃甜点。我觉得我是有点过分,我一口气吃了十五个蒸饺?拿着筷子愣是放不下,他收拾好把保温桶扔到副驾驶位置上。幸好索菲带了点小点心来,他吃了几个赞叹,说我最好让厨子去他家上班,我想想也行,憋不住问他有几个佣人,他反问我。我说实话,他噎了一下,说让我先送四个过来。

    隧道是有点堵,我电话管家安排四个佣人搬到他家去住,再来两个厨子轮值。他稍有愁容地问厨子是不是需要房间,我说是日夜两班厨子不住家,他才安心一些。

    换过衣服,他看着我苦笑,说此刻他跟我的随从没什么两样,然后又得意地从后面拖出一袭西装出来换上。我想两个人的磨合还算是有点点默契吧。

    一路到律师楼,还没按下电梯按钮,随从就紧紧贴进来占据两个角落。他勘勘闭一下眼睛,睁开到了二十二层,黑西装一屋子的律师正襟危坐等着。我的主要律师是华裔姓汪,一见到我就直接进入会议程序,我关照安排林先生旁听。内容他其实已经大部分都知道,我要求进入杨氏审计,一旦大舅拒绝,发律师函强制执行,大舅假公营私的证据十年来足足的十几个文件袋,每天抛一个给他都能抛半个月的。

    “宋小姐,我们宋氏资金很充分的,一定要动伦敦的?”汪律师最后问。

    林治强本来目无表情地听着,这时候皱眉,坐直了一些。

    “母亲的家事,母亲的平台来解决,为这一天,我忙了这些年,不必牵扯宋氏。这是我决定的。按照最初的模型来。”我转转手上的戒指。

    汪律师明白地点头:“好,按照您的意思我与伦敦罗纳德律师对接。”

    “他被授权的几家公司账面资金,绰绰有余,已经在待命。我希望最快四月可以接手杨氏,团队都搭建好了?”

    “还有几个正在宋氏做最后的培训,时间来得及。”

    林治强正是听得兴起,我取了笔签了字交给汪律师,站起来宣布散会。向他走去。

    “结束了,大约费时28分钟。”

    “很精确。”他正待替我拉开玻璃门,早有见习律师抢先一步。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冲着汪律师说一句英文:“你全权代表莎莲发的声明?有劳了。”

    汪律师顿一下,礼貌地鞠躬:“恭喜了。”

    回他的是中文,他立刻也改口说中文:“其实不必回应,她真不必费这个神。”

    汪律师礼貌地回答:“我听命于宋小姐,我这几天都在纽约,有需要随时找我,两位或许有什么协议之类的。”

    我楞一下,他也楞一下,我马上说:“埃里克,我这边没有,要是林先生那方有需要,你不妨替我签了,我们无所谓的。”

    汪律师顿了一下,谨慎地说:“宋小姐,这个要三思。”

    他突然插话,想是明白主题:“没有,我这方没有协议,你要是有,我可以签。”

    汪律师展颜:“是么?我听宋小姐的。”

    我叹息一声:“埃里克,我们非上市,根本无所谓,他家倒是关联公开市场,强平时不涉经营,不太明白利害关系。”

    汪律师又鞠躬一下:“宋小姐说得是,但作为您的顾问,还是请三思。”

    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语调有些不快:“思理,你在胡说什么?治宏和碧颖联络你的律师了?汪律师,我也是非上市,根本无所谓,没有协议要莎莲签,除非我本人授权的代理人,其余人等,你大可不予理睬。我给你书面承诺?”

    汪律师看看我,又看看他,难得地笑一下:“两位意思我明白了,林先生不必给我书面承诺,真是要给,也应该是您的律师团发给我,在下看来,的确没有必要。宋小姐不涉经营,可能不太清楚您的情况,就当本次对话,没有发生过。”

    简直一场莫测高深对话,还要当没发生过?难道不就是讨论婚前协议么,我不在乎,但还有些别的?我皱眉:“埃里克,什么意思?”

    林治强倒是笑着吻我的手一下:“没什么意思,本次对话,没有发生过。”

    我还狐疑他的律师团是什么意思,他也是非上市是什么意思?

    汪律师作一个请的手势,林治强拉了我的手就进电梯,随从又是站定角落。汪律师的声明我知道,我授权的,声明我和他确已经交换婚书,择日成婚。感谢各方厚爱。英文是中英双语版本,想来已经第一时间上网,他应该看到了。他家那两家公司自然周一开盘就封涨停,只是无人知道究竟是什么机构封的那几万手。

    他在上西区的房子是很大的独立三层建筑,花园里仍旧开了些许的茶花,红白两色,在门灯下很是好看,真是耐寒的茶花啊。将近十点半,这个区域很安静了,附近有几家私人博物馆,我还是挺熟悉的。他拉着我正要走上门厅,被随从拦住。随从自动分散,职责所在前后都查看了一遍,来向我报告,防盗系统勉强过关,他们会在外面巡逻,递给我一封纸袋,掂了一下分量,点点头让他该干嘛去干嘛。

    他管家开门迎候,索菲和几个佣人扛着我的行李入内。

    大厅里的温度不是很热,我稍稍有点冷,他意识到了,考虑一下让管家带着我和索菲去房间泡一下热水澡。我扫一眼大理石的建筑物内部,西洋建筑与中式最大不同在于石头建筑和木结构,中国人是死后才放进木头里椁于石头,西洋人是活着就住在石头里。整个格调很冷,跟他上海独居的类似,黑白灰,大理石拼接得不错,几乎无缝,唯一色彩是匆匆摆上的南美鲜花,各种颜色的玫瑰很是热闹,多了一些暖意,索菲下意识地徒手抹了一下扶梯,冲我做了个细小的鬼脸。我知道可能卫生工作有点粗糙,好在干活的不都到了么。

    管家带我们到三楼主卧室,金属和玻璃构成的家具,让我打了个大喷嚏,白玫瑰倒是还新鲜滴着水,方方正正的带衣帽间的套间,风水上倒没什么缺角斜冲,洁白的墙面上一幅惊涛拍岸的油画,室内软装跟他个性一样,简洁利落,没有一丝情感外露痕迹,时尚又冷酷。我找一个大小合适的抽屉拉开,居然是空的,太好了,把纸袋塞进去先。

    因没想到这房子的暖气这么差强人意,索菲迅速把洗手间重新按照我的喜好编排布置一遍,浴缸夸赞一番说是够大的,就放水让我泡着,她好去换床单收拾衣帽间。我泡了一会儿就起身了,地面漆黑的大理石寒光闪耀,裹在浴巾里不禁发抖,忍不住又想去放水再泡泡,却是在门口听见他和索菲的对话。

    “那就按她喜欢的。”

    “先生别内疚,小姐不讲究,是原来宋先生的习惯,不过寝具必须换掉。”

    “刚才下面跟他们开会,听说了,莎莲的父亲把她照顾得很好。我还—需要向你们请教,拜托了。”

    “先生—您这里的暖气很不好。我担心小姐会冷。”

    “是我的错,习惯20度,刚刚调高了,会好一点。索菲宋府一直保持20个仆人的配置?”

    “嗯,小姐出国前要求的,小姐的意思有点高深,什么宋先生只是换了一个意识形态存在,只要她还活着一天,我们就还是宋府的人。”

    “哦我的管家尽量配合你们,外面那些,也一直是保护小姐的?”

    “先生不知道么?我也不方便说”

    “你们要是都不说,我要去问谁?”他声音高了一点。

    索菲咳嗽一声,这是她的习惯,感觉到危险的时候会咳嗽:“嗨宋先生生前要求的,即便宋氏有一天破产了,还是要这么保护她,专门设立安全基金。索菲斗胆说一句,这里很不安全。”

    “到底谁在威胁她?她舅舅们?”

    “我不方便说。”

    “你必须告诉我!”

    “太太多了啊,有钱人不都是目标么?舅舅也是一直希望她有意外,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可能。比如什么炸弹,什么刹车问题的,什么”

    我因着实冷,禁不住一把扭开了门,正遇到他漆黑眼眸凝重地看着我,我牙齿打了个冷战。“冷?”他问,靠近一步。

    没来得及摇头,索菲已经取了丝质睡衣托着:“小姐换衣服么?”

    我看看她:“毛毛衣吧。”

    索菲马上去找毛衣,他叹息一声让我靠在肩上:“思理,我送你回家。你在发抖。”

    我抚着他挺拔的背脊,摇头:“会习惯的。我穿多点就好了”他的确是尽力了,我只是需要时间适应,还是一个喷嚏忍不住。

    他掀开被子让我进去:“今天就不折腾了,我去洗一下,你喝参汤,然后马上休息。”

    关照索菲去取参汤和点心来,一边拢拢我的头发。我笑笑:“去洗一下吧,我的笔记本呢?”

    “还要工作?不许,明天再说。”

    我有些恼怒地看着他,他倏忽明白,俯身吻我一下:“等一下拿过来。”

    他一离开我就跳下床拉开抽屉,撕开纸袋封条抖出弹匣,一支9毫米口径,一支8.5毫米口径,我检查一下,快速装上弹匣,考虑一下还是不装消音器,审视一下房间,一把放在桌上的花瓶里,另一把放在枕头底下还是

    “可以放在床头抽屉里。”他声音背后冷冷响起,斜斜支在门缝上,手里是一台笔记本。

    我却是已经推开保险一个转身对准他,见到是他才勘勘停住扳机:“强,你”

    他心痛地握住枪管:“难怪你说九死一生,在纽约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我扣上保险,转身把床头的长抽屉开条缝插进去:“防,防患于未然罢了。”

    “你说,我怎么敢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这种日子,时间长了就习惯了。”我安慰他一下,轻轻抽出笔记本:“现在在线填写申请很方便的,我现在就写吧。”

    索菲正好托了参汤和几片香椿饼进来,放下立刻找了件稍厚的居家斗篷给我披上,对他客气地说:“先生,肖恩已经替您放好水了。”

    他闭一下眼睛,点点头,离开。

    听见长廊传来小声的对话。

    “值夜厨子需要的清单,相当复杂,连餐具都很复杂,我让宋府的回去取了,明天夫人是有早餐约会,所以必须今晚要这些。好在公园西大道不是很远,又有的是车。先生请息怒,实在不知道会这么复杂,我们准备得是不够充分。”

    “暖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原来关照不可以超过20度,嫌热现在已经都开了,还有”

    “说!”

    “宋府那几个仆人对我们的工作很不满,要求彻夜重新打扫和整理,还希望多几个来帮忙,请您准许。不然您夫人的卫队不放行。还说干完活可以回宋府去住,不给我们添麻烦。”

    “随随他们吧。别吵了她就行。”

    我再竖起耳朵,却是无声了。

    索菲带点同情地看看我:“小姐,这位林先生是”

    我喝了半碗汤,敲击键盘填写个人信息,良久才看她一眼:“我的未婚夫。”

    她撇一下嘴:“知道,我是想说看起来没想到您是这个情况。”

    我点点头:“是有很多事,缺乏沟通。你一会儿下去关照一下,别难为他了,将就几天而已,你也的确好本事,把我房间的东西基本上都搬来这里了。”

    她环顾四周,我看看连窗帘都换成我的水墨手绘的了。

    “嘿嘿,我看看结构差不多,就都用上了,小姐最不喜欢金属架子了,偏偏这里到处都是,我只能尽力用桌布遮住。”猛然住口,看向门口。

    他看来已经洗漱过了,着了绒布的墨绿色睡衣,靠在雪白的门框上,面色也是雪白雪白,索菲看看我已经喝干了汤,收拾一下托了托盘跟我道晚安。想起什么似地,也跟他道晚安,他点点头,关上小客厅门,长长叹了一口气,拉开椅子坐下来:“填完了?”

    我笑得开怀一些:“嗯,该你了。”

    他快速地填完,点击发送,拷贝了那个登记号,合上笔记本。

    我又是一个喷嚏。他又是一声叹息,抱起我走进卧室,脚踢上门:“思理,再给我点时间。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没有没有”又是一百岁一个打喷嚏:“还还好。我就是这个怕冷的毛病很麻烦是我太麻烦。”

    他塞我进被子:“雁鸭绒居然也出被子,睡吧,我抱着你就不冷了,明天八点钟你有早饭约会,都到这里吧,我刚才跟他们都开了个会。”

    “你的确很暖和啊,明天我早点起来打坐就好了,就能不怕冷了,放心吧!”哄他几句,他点点头。

    “晚安,我亲爱的莎莲,闭上眼睛,我抱着你,就不冷了。”他柔柔说一句英文。熄灯。

    我蹭蹭痒痒的鼻子,绒布衣服还是很柔软的,关键是暖和,松香今天很是浓烈,嗅了几下,倒是不打喷嚏了,回他一句:“晚安,强。”

    我是生生冻醒的,这房子的暖气一定是出问题了,他呼吸均匀地睡得沉,被我一个喷嚏弄醒,黑暗中拉我怕是没拉到,吓一跳坐起来,我正裹着被子蜷在角落里发抖。

    “对不起吵醒你了。”

    他开了床灯看我这幅模样,拿起电话问管家,听完沉下脸:“暖气可能出故障了。有人在修了。”下床拉开窗帘,大雪纷飞。

    我点点头,强作欢颜:“没什么没什么,东部常有的事。”

    他忽然笑一下熄灯轻声说:“刚才看你睡着了我才睡的,却是不应该。”

    我分一点被子给他:“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很好了,这点意外实在没什么,是我这个人天生比较麻烦,万人嫌嘛,总是麻烦的”

    他滚烫的唇堵住我的嘴,手指点点触在丝绸上,指引一般落在玉枕穴上,喃喃:“我是只会对你这么好,却是不及令尊的万分之一,你说要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温暖?”

    “那就快点”修暖气还没说出来,他轻声打断。

    “我可能表现会很差,尽量表现好点,嗯?”

    “我是想说我可以修暖气。”话一出口觉得大煞风景。

    他喘息着哼一声:“夏周制婚礼是怎么个圆房的?”

    “我得想想”

    “首先要闭嘴!”

    手心一路婆娑,旖旎出的热意连迷走神经都清晰地沸腾着。漫山的松林顷刻燃烧起来灵台间清清光影乍现,银河旋臂上两颗星的璀璨星光蜿蜒交织,正如双螺旋结构模型,亮白的光影向着太阳系疾驰,悠扬的音声飘去来兮,似是一个人声在说:三色二禅天等我。

    第一抹晨曦透进窗帘,外面雪已经停了,意识到自己还在黏在他怀里,稍稍一动,眼睛未睁开,他已迷糊地一句:“色界天是什么?”

    我大惊,他想起来了?攀着他的脖子看着他性感得要命的脸,问得仔细:“确定是色界天,不是欲界天?”

    他睁开眼睛,瞳孔中映着我的面容:“现在不冷了?色界,欲界?木星?气化星球?”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已经被重新卷入大千世界的炙炙气态热浪中:“哦”

    所以,我早上爬不起来,趴着不能动弹。睡够了发现已经是中午了,暖气可能修好了,浑身湿漉漉的汗捂在冰岛雁鸭绒被子里,快要发酵了。

    连滚带爬地洗澡换衣服稍微化了点妆,心中愤恨索菲半天,关键时候看不见。取了套珍珠戴上跑下楼,一眼见到男仆肖恩,正托着热茶在大厅走着,马上叫住问,微笑回答我全部人都在大书房,林先生主持会议中。尼玛!又红着脸问他现在几点钟,答曰十一点四十分,准备十二点钟午饭。正在给林先生送热茶。

    跟着他到书房门口,示意他先进去,我稍微在外面听几句。

    恰恰是舅舅的律师安娜大声质问我为什么失约,改地点也不通知,所以在宋小姐没有出席的情况下,没什么好谈的。林治强一贯冷漠口吻倒是轻松回答一句:“那请便,宋小姐想必没在座的着急,急着要她签授权书。”

    安娜又示弱一句:“莎莲究竟什么时候到,她究竟在哪里?”

    “重复了许多遍了,在休息,她不急。”

    大舅发话了:“她难得回来一趟,怕是事多。林先生对我们情况这么了解,或者把授权书留下,让莎莲签了再给我也行。”

    我推门进去,扫了一眼,舅舅,二舅和三位杨氏的律师到场,长桌还有几张椅子空着,真是惊讶他自己家还能设个会议室。再看一眼这高背桃花心木椅子分明是从我家搬来的???

    见我到了,律师都站了起来,我示意都坐下,咳嗽一声,严肃地对安娜说:“我不授权了。给你一个月时间,我重新审计完了再来讨论。”

    “莎莲,理由呢,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安娜气愤状地把笔扔到手上的文件上。

    大舅也冷冷看着我。我耸耸肩:“我持有57%的份额,不需要理由。”转身问林治强,装出一幅公事公办口吻:“早上的早餐会,副本收到了?”

    他见我气色尚可,点点头微笑:“杨先生已经收到了,我觉得杨先生已经很明白应该做什么了,就是这位肯特小姐反复在浪费时间。”

    大舅说中文:“思理,你这是逼舅舅退休?”

    我笑盈盈地点头:“舅舅,文件袋里只是一部分,你跟安娜商量一下,她要是真是你的好律师,应该感谢我很是给面子了。”

    另外两个律师与安娜交头接耳说了几句,安娜翻开文件装模作样看了一眼,眯起漂亮的绿眼睛盯住我:“莎莲,你这次为什么这么较真?杨氏也好,宋氏也好,我知道你都是玩玩的,从来没当一回事,这次这么计较为什么?”

    我叹口气:“国税局计较,我没办法。这十年,舅舅生生把杨氏掏空了,足够养老了,给你们一个月让我审计,顺便交接,不然,舅舅这个年纪去坐牢我于心不忍。”

    大舅拍了一下桌子:“思理,你威胁我?你想想你二舅,这么多年,还不是我养着?”

    “是他名下的22%份额在养他。我认为这个会差不多完了。我只是知会各位,并不是来征求意见的。”看看林治强,浅灰色的西装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他穿得也是时尚封面一般的酷。

    安娜叹口气:“杨先生,这些材料的确可以不顾亲情送您进监狱,莎莲这次建议您同意审计的动议,还算是给点面子的。”转而又面对我:“莎莲,一个月你能组建一个团队接手杨氏?”

    我苦恼地摇头:“安娜,你要明白你在为谁服务。难道你愿意放弃我这个客户?”

    安娜立刻明白,毕恭毕敬嘴脸换上:“哪里哪里,我马上着手准备。配合您的审计小组。不过后果您要考虑清楚,可能直接破产,杨氏就不存在了。”

    大舅这下真生气了,摘下眼镜站了起来:“思理你是真要气死我?”

    “舅舅,安娜说得对,杨氏也好,宋氏也好,我都无关紧要,玩玩而已。最坏结果,就是杨氏破产,那就破呗!”

    “宋宋思理,亏你外公那么疼你,名下股份都归你!”

    “舅舅,何必浪费时间伤感情呢?我如今孑然一身,活着都要感谢老天,顾不了那些什么陈年旧事了。强,替我送客。”

    其实我已经胃痉挛,疼的站都困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翻江倒海。

    他似在等我这一句,站了起来:“各位请回。”

    二舅离开之际,突然路过我身边轻声一句:“莎莲!”

    我几疑幻听,二舅三十岁不到就中了什么毒,脑萎缩很多年了,现在能说话了?正要撑着站起来,他使了个眼色我,我立刻装傻,回他个明白的眼色。

    会议室空荡荡,我爬在桌上,让痉挛过去。肖恩收拾茶杯,见我这个样子吓一跳,急着叫他来,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我示意先别动我,很快就过去了。

    “是饿了,又情绪压抑着,去床上靠着吃东西。”放开脉,他颦眉说一句。

    我疼得额头沁出些汗,他抱起我跑上三楼扔到床上稍有怒意:“这些事,我来做就可以了,非要自己面对面怄气!”

    索菲来喂了点参汤,我好一些,腾地下床站着,他面色平和一些:“怕弄皱衣服?能走的话就下楼吃饭。汪律师在等你。还有你叔叔。”

    我眼睛睁大一些,他开门先行,留下一句:“两边互相没看到,放心。”

    索菲不明我们在说什么,替我重新挽了发髻,插上珍珠簪花:“林先生很早就在开会了,小姐你是睡饱了吧,三楼只要您在睡觉,就是禁地,我们不允许上来。”

    “哦”

    “看得出很关心您的,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一早见了很多拨人了,不停地送客见客。”

    “哦。”

    仪容整顿好,下楼去见叔叔和律师,餐厅他竟是不在,两个仆人就忙我们三人的饭。想问,肖恩是最灵敏的,已经俯身低头解释:“林先生在二楼见自己的律师,让小姐先用饭。”

    走菜的确是我的习惯,四个凉碟四个热菜一份汤,叔叔和汪律师另外有鱼排甘蓝和牛肉。我感谢堂叔的帮助,他原来只做关于矿业的一些投资,对于博物馆和基金会的运营不太熟悉,好在毕竟正统金融专业出身,这大半年也算顺手,何况父亲留下的团队基础很是扎实。汪律师跟我交流的主要还是明逼大舅退位,实际收购杨氏的内容。眼看午饭近尾声,林治强仍旧未出现。也是啊,我忙这些家事,他来纽约可能也有些事务要处理。甜食上来,叔叔就要离开了,说下午有个预展,还需去关心一下。汪律师倒不急着走,看来还有什么要跟我讨论。吩咐肖恩转向小客厅,肖恩笑着说这里没有小客厅,只有小书房。

    第一巡茶还没送上,汪律师就拉开公事包取出厚厚的一叠文件给我:“林先生交给我的,在美国境内的不动产和几处投资份额,以及随时可以动用的现金。您看一下授权额度。”

    我看了一眼,差点握不住材料:“他怎么知道的?这是要替我收购杨氏?”他轻轻松松给我十几亿美金?外加这些大厦写字楼和最后一页是杨氏植物园?杨氏植物园?新泽西的,我晚上要去偷兰花的那个?一天之内买了?尼玛!没有更名,加了一个备注,什么植物研究中心?

    “没有,他只说希望将这些转入您名下。原始公司注册地是英属处女岛,所以没有什么税务后遗症,您只需要签字,立刻生效。”

    “我去找他。”

    汪律师一把拦住我:“小姐,为什么不签字呢?我粗略估计这大概只是他很小一部分产业而已。您没有看我发给您的电子档案?”

    不是没看,根本没收到:“你发的?没有看到。”

    汪律师迷惑地琢磨了一下:“林先生是杰出的生物制剂专家,拥有的专利多得这么说吧,小姐您知道青霉素的发明对人类的影响有多大么?”

    小严说得没错,他是钻石级尼玛有骄傲的本钱!

    “小姐,我认为林先生根本不知道ys财团和您的关系,照他的做法来看,以为你需要十六亿收购杨氏,又不动用宋氏资金,会有些吃力,直接介入现在你们的关系还没有在法律上成立,所以才这么辗转地帮助您。”

    “他的确不需要知道。这个绝对需要保密。暂时先别说我拒绝签字,就说我在考虑,等我回国了再拒绝。埃里克,你是要与杨氏针锋相对了,不过有件事很奇怪,我二舅突然清醒了,你能否安排一下我和他秘密见面?”

    “刚才林先生离开餐厅跟我交流过,说他会安排的,不允许您独自见,怕是陷阱。小姐,您真的不签?”

    “埃里克,你认识我多少年了?宋家的祖训又是什么?”

    汪律师叹息:“莎莲,我认识你时,你还是个小孩,我只是个见习律师。莎莲,我是你的代表律师,为你谋取最大利益是我的基本目的,林先生愿意支持你,于公于私我都很高兴,您要是接手了,我相信他也会很高兴,您从来明白成人之美的道理,为什么要拂了他的好意呢?”

    “我不是拒绝是不需要。埃里克,也许二十年前,我会接受帮助,那时候我很需要,非常需要,现在,实在没有必要。”

    敲门声,肖恩带着他进来,见了我,他那雕塑般的冷冷面庞漾起一朵笑容。真是什么时候看他都是风度翩翩,从容美好。

    伸手把茶从我面前拿开,索菲托着参汤进来。

    汪律师站了起来:“林先生,我还有事,多谢您的午饭,我赶时间”

    他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点点头:“她需要时间考虑?”

    “跟您预想的一样。”转而向我点点头:“莎莲,我先走。”

    我正要站起来,埃里克做个坐下的手势自己离开。

    他并不坐下,看看手表:“快点喝完,这个时候不堵车。”

    “去去哪里?”老实喝汤。

    “市政厅。”

    我老实喝完,热意在周身荡漾,他居高临下看着我脸倏忽红了有点好笑:“是要抱着去?”

    “那那走吧。”

    索菲递上手袋,我正要仔细再检查一遍,是不是证件钱夹支票簿等等都全,他覆住我的手牵起,肖恩托了两个鳄鱼皮方盒子给他,他笑着打开一个:“这个粉色的是你的。”

    我知道那是我最喜欢的lotos,他现在这两个是新款,定制版本,败家货色都喜欢。挡着脸还不忘提醒围观的这脸上挂了个十几万欧元。

    去市政厅招摇的确需要。浩荡车队出发,下了一夜的雪,倒是没有令交通停滞,纽约的蓝天白云很是清新。到了市政厅,任谁从奥迪派克锋上下来都一定被偷拍。他牢牢牵着我,随从紧紧跟着,我心想就是来领个准婚证,又不是结婚,拍吧拍吧,领了准婚证还要24小时之后才能注册。我忘了他比我预想的能耐要大得多,因为我一眼见到了基恩莫尔。

    他那种看好戏的语调响起,摘了墨镜:“不用我介绍?听明中说你和我的导师很熟很熟,我就好奇,到底多熟。”

    “你让你的导师来陪你领准婚证?”我也只有摘下。

    “谁说我们是准婚?我们是见证人在场的结婚。”

    我恍惚一下,尼玛纽约州婚姻法什么时候改了?

    他放开我,和莫尔拥抱一下,莫尔头发花白,精神尚好,最近和nasa合作,仍旧是业界的宠儿,中流砥柱。

    “强,你结婚我是一定要来的,这个承诺隔了十多年,终于你你是”莫尔看到了我。

    我笑笑:“教授。”

    “ysl强的未婚妻?”

    强莞尔:“看来你多少年都没变,教授一眼能认出。”

    莫尔张开双臂,我无奈和他拥抱一下,他喃喃:“难怪强电话我时,说要娶一个不冠夫姓的。”

    于是在迷迷糊糊中,基恩莫尔成了我的证婚人。迷迷糊糊中,索菲把捧花塞到我手里,

    尼玛!

    壮硕的黑人女主持说你可以吻新娘的时候,我才回神明白我是在出嫁!他的吻把我带回现实。

    那张金贵的小方纸,真正称得上小纸一张啊!他小心地接过放进硕大的红信封里,笑容在洁白的注册厅里流光溢彩:“教授说要替我修理你一下,嫁人不冠夫姓算是什么道理?见到了你,居然不吭声了,嘿嘿。”

    我长长嘘了一口气:“你不会说马上有个什么教堂还在等我们一出现就奏响管风琴吧!”

    “喔,你对苏格兰式婚礼也有兴趣?”面色一副凝重模样:“可以考虑一下”

    “我记得我填表格的时候没有说保持原来姓氏啊!”

    “恩,我改的,你叫林思理不够吓人。”

    莫尔和他又说了什么,没有听清,只是他的律师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替他分发了一堆利市,从索菲到随从到注册厅里的工作人员。

    最后莫尔还是到我面前开口:“ysl,你有没有可能做我的顾问?”

    我一愣,他替我挡驾:“我回答导师你事务繁多,很难有那个时间,何况我们婚后应该在中国时间多一些。”

    我却是脱口而出一句:“我听强的。”

    他和莫尔一齐顿一下,莫尔倒是笑得硕大的鼻翼展翅欲飞一般:“那太好了,我当你们是一个人就行了。哈哈!”

    他轻声解释:“我和他共享很多数据很多年。思理,我们的婚礼必须回国去办,莫尔明白我们不方便从前门出去,所以他先走一步。”

    我点点头,和莫尔道了声再见,他走了一步又回头,注视我:“当年,我犯了重大错误,你离开mit,是我的错,我也为此走了多年的弯路。接受我的道歉?”

    强这下傻了,明中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当年的事实吧!我差点泪奔,仍旧保持仪容自己都奇怪:“是我不好,常常忘记自己虽然是客座,也是学生。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我应该道歉。”

    莫尔见他一脸的震惊,拍拍他:“十六岁成为天体物理博士的,人类文明史上,唯你太太一人。她对那张身份证明,不屑一顾,走得非常彻底。是学界的重大损失。我是诱因。强,你要好好珍惜她。”

    “当然,导师,当年什么事件?”

    莫尔看着我,我笑了一下:“关于强时空扭曲运动,基于广义相对论许多预言,矮星,中子星很多很多方面,我们的意见非常不同,最后连红移值都会引发大争吵。”

    莫尔也解释了一句:“杨认为银河系至少有十亿个地球。行星远多于恒星。整个宇宙有十万亿地球。”

    强笑了:“目前看来这是可能的。”

    莫尔苦笑:“十几年前,这么说是讨骂!她的理论,我们所见的宇宙,很多情况下都是被放大的幻象,是破镜幻影,如镜面破碎,一个人在镜中碎片变为无数个人。现在,观察到的情况,也在向她的结论靠拢。杨,做我们的顾问吧,你当年太超前,我太固执。”

    随从上来说一句,我们必须要马上离开,强匆匆送莫尔去前厅,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戴上墨镜穿过后门跳上车,他也赶过来,车飞驰。

    开口第一句便是:“赌气离开天体物理这块?”

    我想了想,看看窗外,墨镜里阴冷的景致:“美国有莫尔,英国是霍金,中国么,是李深。欧洲么,是意,法,德的天下,有我能站的地方么?”

    “亲爱的,你还是关心的,你的超级计算机不就是为了天体在工作么?你教古文献,太浪费了,难道不明白为了人类文明发展的进程这个目标工作,比之古文献更为重要?”

    “这上面我持不同意见,现在的研究都是盲人摸象,远古却是建立了强大的模型,至少太阳系已经非常明确了,破镜理论,呵呵,谁能想到那是我十六岁建立的,却是可以用古文献里的模型来论证。”

    “难怪你说和我讨论这个我们会吵架。夫人,我是虚心求教。”

    我笑了,靠在他肩上:“河图洛书,你怎么看?”

    “九个自然数?华罗庚认为是宇宙的语言。”

    “恩,片面了些。宇宙起源于大爆炸,如果这个爆炸只是内部分裂呢?裂成两份,再裂成四分,镜子不断地破碎,每一个碎片都是一个太阳系。我们被限制在裂缝中。强,植物园是怎么回事?”

    我泠泠一句,转了话题。

    “希望没有妨碍你收购杨氏的大计划,设置了前提,买了送给你玩。你不愿意要,我只能先挖几株兰花来。思理,你嫁的这个人,还不算太笨,也不是很穷,自信还勉强可以保护你。”

    他说得清晰,我听得明白,他知道我不会签字,所以急着要一个合法身份,接下来呢?

    我尚未说话,他又抢过话头:“你不用宋氏的资金,杨氏被你舅舅基本挖空了,你那十几亿美元从哪里来?”

    我琢磨了一下,回答:“自然是在我的信托里面来。”

    “信托?你?你所谓的伦敦是在怎么回事?你离开mit回纽约后大概没几天就去伦敦学金融,伦敦是什么情况?”

    尼玛!

    “是就是伦敦的情况。”

    他不出声,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拽着我拖进房间。仆人见那种神情都放下了手中的活看着,恭喜两个字说了一半都自动停下。

    看得索菲心里拨凉拨凉地跟进来,一副誓死保护我的样子:“先生,出什么事了?您能轻一点么?”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半晌叹口气:“索菲,你觉得我要怎么做她才能才能相信我?”

    索菲倒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她需要安全感,需要快乐。你能给她,她就能相信你。”

    他听完气馁地跌进沙发,扶住前额:“你说得不错。”

    索菲倒是跟了一步:“宋府从来循英式礼仪,先生纵然对小姐有天大的不满,也不能当着下人的面拖着她上楼,索菲斗胆说一句,太过分了!”

    我吸一口冷气:“索菲放肆!”

    他闭上眼睛痛苦地嘴角动了一下:“她说得对,莎莲,对不起。”

    索菲眼睛一红,落下泪来:“小姐,宋先生要是还在,看到您这样,会会开心么?”

    他蓦地站了起来,一把抱起我开门出去,目无表情地蹬蹬下了楼梯,直接放在大厅中间,穹顶上的水晶灯眩得我头晕,大白天开什么灯啊!索菲紧紧跟着,随时一付跟他拼命的样子。肖恩也不知所措地注视他。

    他把我放定,单膝落地,双手捧起我的右手,浓黑的眼眸痛楚地看着我:“原谅我,莎莲。”

    肖恩给索菲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似地离开大厅干活去了。

    右手扶梯口正在插花的女仆差点把花瓶给撂倒,堪堪扶住,遇到我的视线,立刻低头装没看见。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这是在做什么,当着下人的面!”

    “原谅我!”

    “你起来我就原谅你!”咬着嘴唇说。

    他笑一下,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搂住我:“我刚刚想起还没吃饭。陪我吃一点东西?”

    我趔趄一下,他停下看我一眼:“怎么?”

    “我是想说,你怎么没有想一想我在耶鲁,为什么教经济。”

    他沉思,狐疑地看着我:“你”

    编造一个说得过去的故事这个时候很合适:“爸爸生前投资很多,除了叔叔管理一些矿产投资之外,还有一些其他领域的涉足。包括ys。”

    他眉头皱得愈紧:“ys?那个抄底欧洲地产市场的神秘财团?宋伯父也投金融和地产领域?产业链这么长?就是说,最后还是宋氏的资金平台解决问题?我一直以为ys是俄罗斯资本。”

    “基金么,可以投的范围很广。所以不必担心我缺钱,啊?”

    不是心里不感激的,实在用不着。

    他苦笑:“若是ys,我还着什么急,却是没想到跟你家也有关系。全球都排前几甲的隐形资本舰队啊。”

    “只是当初投了那么一点点,收购杨氏是足够了。”

    我们到餐厅,肖恩送上几碟小菜和米饭:“先生,厨子问您晚饭在家用么?”

    他看看我:“应该在,可能夫人的朋友要来,你们找到白芦笋和松露了?”

    我猛然想起威廉,立刻表态:“在家里用,肖恩,订了什么特别蔬菜?”

    “小姐,不,夫人,林先生临时要白芦笋和松露,倒是wqq王先生替宋府预订了送来了,吩咐是送给小姐不,夫人的,林先生要我们去找,这个一时间很难找到的,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我看看强,心里一阵疼痛,我的仆人都在为难他!白芦笋和松露是我在家时候的必备,怎么说找不到,还拿威廉来刺激他?

    “肖恩,让所有宋氏雇员到这里来。”我扔下餐巾在桌上,站了起来。肖恩应声而出。

    强看我难得一脸怒火,似乎意识到我要做什么,轻柔一句:“跟下人动气?不是宋大小姐作风,何必。是不让我吃饭了?”

    餐厅齐刷刷站了包括随从在内的十六号人。

    强见我不理他,旁若无人地喝他的鱼汤。依旧坐着。其实我知道他是想看看我发火是什么风格,那就看好吧!

    我扫了一眼,转动手上的戒指,冷冷地说:“不想服务48楼的,26层有十几个职务空缺,你们都知道我记性向来好,换一批人我也很快都记得名字。今次我回来是结婚,你们也都知道了,我嫁给林先生,自然一切以他的标准为标准,若是觉得他的标准你们不习惯,我双倍遣散费奉送,若是还想留下,服务我们难得回来的两个,你们自己请林先生定夺吧。索菲,我有点不舒服,陪我上楼休息。”

    我正要走,他笑着站起来拉住我发话:“莎莲以为你们为难我了,我认为这是误会,你们说呢?”

    肖恩第一个表态:“一定是误会,一定是误会,先生,夫人请别跟我们计较,我们还是快点干活,外面的记者实在很烦人,大家都有点不堪其扰,”

    强对于肖恩的满口苏格兰口音很是满意:“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你们也没想到变故这么多,不怪你们。”

    鱼贯走出的洋人们自然是对他这个白脸感激万分。他擦一下嘴,放下餐巾,看看索菲:“你愿意跟我们回中国么?”

    索菲看我一眼,想是明白他的意思:“先生,我很愿意,不过小姐担心我住不惯。”

    我打岔,边说边上楼:“别逗了,索菲这个岁数了,还要去适应”

    他似笑非笑看着我,我不明所以地打住。他跟上几步。

    “索菲,你考虑一下,我也考虑一下。你不想一直照顾莎莲?”

    “我当然愿意,当然愿意。”索菲走快两步:“小姐午睡吧,王先生八点从开普敦来。我去铺床。”

    他站在我身后,轻声说:“你的威廉专程从非洲回来,不见不大好,约他晚饭。我这儿没有停机坪,你律师说可以停宋氏楼顶。”

    “恩。”

    他握住我的手,送我进卧室:“去午睡,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我不舍地放开他的手,他感觉到了,贴着耳朵轻轻一吻:“我不出去,就在楼下跟律师交代几声,等我很久了。马上就来。”

    我点头,他一离开就换上睡衣倒在床上。

    索菲见我并不犯困,只是睁着眼睛躺着,笑一声:“其实他对小姐还是很好的。就是”

    “恩,他有时候很霸道。他律师一直在等他?”

    “好几个呢,是中午就来了,在二楼办公室忙,午饭也是送上去随便吃的,说是不可以打扰你。”

    “外面记者很多?华人的多还是洋人的多?”

    “哈哈,差不多,林先生说不用告诉你,怕吵了你,小姐,你告诉索菲,他爱你么?”

    “他爱吧。”我想他是命中注定要爱我的。没什么可以怀疑的。

    “那你爱他么?”

    “爱吧。”我呢废话,我这么麻烦的一个人,当然很难去爱上一个人,我—的确是爱他的。从,从他趾高气昂地撞了我开始?我就在跟他斤斤计较。

    索菲笑得牙齿都快要掉下来了:“那我就放心了。快点睡一会儿吧,刚才你胃痛,他急得都差点从门厅台阶上滑下去,还在你面前装没什么。”

    她一走,我看着天花板上的圆球灯发傻,身上的淤青隐隐作痛。骨头如散架了一般。闭上眼睛就是基恩莫尔的笑脸,他居然成了我的证婚人。老天爷真会开玩笑啊。

    猛想起还没给晓东写电邮报平安,找到笔记本打开,尼玛,他已经用我的邮箱发了邮件给晓东,说我一切安好,非常想念晓东。

    我需要重新弄一台他找不到的笔记本,不与其他设备共享的独立笔记本。

    回国第一件事就是这个。第一件事。

    看看邮箱,没有王律师给我的邮件关于他的档案,也许被他转移了,尝试恢复了一下,果然找到了。除了关于那些专利,那些萃取的什么原料制剂的研究和生产中心,还有很多的绯闻,难怪不让我看。什么华裔电影明星,什么混血模特,什么时尚杂志编辑。我想了想,没什么意义,果断地全部删除,连影子都找不到。听见他上楼的脚步,呵呵,大理石楼梯就是好,听得清楚得很。跳上床假装睡觉。

    他进洗手间,随后是刷牙的声音。然后轻轻坐在床头:“知道你睡不着,起来喝点汤。”

    “”翻身面对他,窃笑:“喝不下了。”

    他换了绒布睡衣,浅蓝色很好看,此时端着参汤,吹了几下:“你早上赖床,我只能顶着瞌睡替你开会,你不把这喝了,我能睡午觉?”

    老实喝光:“为什么你每次总能让我勉强做事?”

    “这么愚蠢的问题是你问出来的?”他把空碗扔到客厅桌上,重新进来锁上门。

    我白他一眼,蒙住头。

    “那你安心睡觉,我去隔壁休息。”他说得一本正经。

    我马上坐起来,见他并没要走的意思,明白着了道了:“不用你去,我去就是了。”

    他笑着搂住我,拉过被子:“好了好了,我真困了,你睡不着就看着我睡。”

    他手正是紧紧环在淤青处,忍不住嘶了一声。他大部分时间属于后之后觉,有时候也极其敏感,一把撩起白睡衣:“我去找药”

    的确来去飞一样,敷了一些什么黄道益红花油,火辣辣愣是咬着牙不吭声。

    他老实躺着不敢再碰我:“思理,我”

    想安慰他没什么,说出的却是:“你习惯跟那些吃生肉的混,当然不晓得世界上还有我这种豌豆公主。不怪你。是我自己太没用了。”

    “尼”玛字似乎生吞了下去,低声下气:“我其实已经很小心了还是不够这样吧,你用你家的什么回魂针扎我吧,听说跟死一回没什么两样的疼。”

    我差点没被他笑死。他见我笑得开心,也稍微好受一些:“不开玩笑,床头抽屉里就有银针。我自愿要尝试一下。”

    动一下火辣辣地,还是牢牢钻进他怀里:“等你以后得了什么大报应中风什么的,我再扎你不迟。”

    “那个不太可能,我基因没那个缺陷。”

    “那就等你什么时候再跟吃生肉的混的时候吧。”

    他忍不住笑一声:“还疼么?是不是辣过之后好些了?”

    “恩,现在好点了。”

    话音刚落他那种风暴一般的吻就落在嘴唇上,我几乎窒息。良久他才喘息着轻轻一句:“你毕竟还是喜欢我的。这么痛都不说一声。我爱你,思理。”

    “我也爱你。”

    唏嘘中他眼里的柔波泛起:“这一生,我一心一意想娶的女人只有你,不会背叛,到死都只会有你一个。年少轻狂的确经历过许多,从未想要谈婚论嫁。思理,总觉得怎么爱你都不够。”

    这怕是我看过的爱情小说里最最煽情的甜言蜜语了。我心想我能找到出处的,这一定不会是这个少根筋的原创。最后发现我爱情小说看得一定是太少了!

    智商归零的典型状态就是忘记还有时间这一维度?尼玛,时间不是维度!是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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