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醒了,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舒服得似乎四肢百骸都已经不存在,彻底没有肉体的束缚,这种舒畅自由,前所未有,我一点都不想睁开眼睛。因为身边的对话太有意思了。

    “洪进拼了命不让咱们弄醒她,尼玛就跟保护什么肉身菩萨似的,我给他下最后通牒,明中,你再不让开,我”

    “你能怎样?我就是拼了命不让你碰她,让她睡!”洪进似乎咬牙切齿。

    “你让李明中说,是不是要弄醒她,明中,你说,说话啊,别尽打瞌睡!”

    “别吵了,我们都指望她,这么大压力,换了是我,但愿我也可以长睡一觉啊!”

    “尼玛,咱们没时间了,在hetian都一天一夜了!”他突然看见我站在房间门口,一时间楞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闪出的居然是泪花?

    “居然一天一夜了,你们不叫醒我?”我脚底下一滑,差点摔倒。才发现踩在地毯上的一堆香蕉皮上。洪进居然弄了一堆香蕉皮在我的房门口。他们几个一直在客厅等我醒?

    看着长廊,我知道我们都在什么宾馆里,难怪这么暖和,而且还是套房。

    洪进和林治强大力扶住我。

    洪进笑得春花灿烂:“我的姑奶奶,你可得小心,我布置这个陷阱是防止我打瞌睡有人进你房间弄醒你。”

    “29号那姑娘呢?”我看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只有我们几个。

    明中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没时间了,思理,你要的资料我们都准备好了,快来会议室吧。”

    洪进和林治强扶着我快步跑向同层的另外一个房间。

    看来这个楼层已经被我们征用了。

    “什么资料?”我饿了,我想吃东西,但看来这三人都没好好睡觉过,我不好意思说。

    “你睡觉时候说的,说了足足两个小时,估计全说完了,你就彻底睡着了。”林治强把录音笔扬了一下:“公开资料,非公开资料,李院士也帮了不少忙,都弄来了”

    什么?我说了两个小时自己不知所云的一打开会议室的门,简直晕了,8米长的巨大长桌上堆满了文件袋,大约高也达到5米?。

    “那李老师钟主任他们人呢?”

    “他们去北京了,最后期限就是今晚。他们希望你可以给他们一个好的筹码.”明中替我拉开一张椅子,我坐下。

    林治强抓起电话,一边拨号一边问我:“宋,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洪进笑了:“饿坏了吧,先吃点我擦,我藏着的蛋糕呢?”

    明中拍拍肚子:“在我这儿呢。”

    林治强放下电话,靠拢过来:“涉及了天文,气象,历史,几何,数学,和无数乱七八糟专业相关的,全科天才宋思理,看看,都在这儿了,就缺一个六分仪了,他们送来个,发现是坏的,这会正在来的路上,咱们的保镖队伍这两天就在忙这些了。”

    我拆开一个文件袋,里面居然是绝密文件,内容是关于秦始皇陵的。我又打开一个,看文字是国外传来的扫描件,是所有的麦田怪圈。再打开一个,火星的探测报告,木星的,地外文明的高清照片,对答内容,各种语言。。。。。。

    我双手插进散乱的头发里,泪水无声落下。

    “怎么了思理!”明中抽了几张面纸,我接过,捂住脸。

    “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这些都是我要的?我一点不记得啊!”

    林治强吓坏了,一下子蹲在我旁边:“ysl,你叫什么名字知道吗可别吓唬咱们啊!”

    洪进倒了几杯茶来放到桌上:“难道这是y要的资料?”

    明中和林治强,还有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喝一口茶,肚子直叫唤:“也许吧,我真是太对不起各位了。我一直就知道该怎么办的。明中,打电话给令尊和钟主任,我们保证地球安然无恙,不需要他人插手。不过林教授还得帮忙,我们要2万年以前的北天星空图。洪教授也要帮忙,分析一下石圈石头的地质年代,就是那些附着的微生物,不能有偏差,明中,也要麻烦你拜托钟主任,要新疆地质研究所提供他们可以提供的所有晶体矿标。”

    所有人都答应一声,分头行动。我呢?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我只想好好回顾我的人生,好好看看这些同生共死的同事。

    我的馄饨和29号,22号,27号一起到达。

    他们带来了一个六分仪。

    林治强拿在手里摆弄一下,点点头:“这个没问题。宋,你要这个做什么?现在不都无线电定位了吗?”

    我怯懦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

    他竟然理解似地点点头:“你是饿坏了。星空图我很快就能给你。”

    明中把一列清单递给22号:“还要麻烦你们跑一趟乌鲁木齐,来回都要小心,你们是可信任的,不能出偏差。还要下湖一趟取样。”

    29号见我没有穿羽绒服,惊叫:“宋教授,你的外套呢?”

    “这里这么暖和我天哪!”我跳起来往房间跑。

    没想到29号更快,已经飞速跳过香蕉皮开了门。

    我的乌蒂玛斯小手枪。

    29号拿着羽绒衣,放心地对我说:“虚惊一场,这楼层已经封闭了,我们专用,不太可能丢失。不过在编的武器,丢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呢!”

    “是我太不小心了。”我把小手枪和弹匣放在她手里:“现在不需要了。我们现在是彻底没有危险了。”

    她疑惑:“您为什么这么肯定?”

    “相信我。”我能解释什么呢?

    我们回到大会议室,面对一桌的文件,我示意29号:“姑娘,帮个忙,把这些,都装回纸箱中,我要带他们都回到山上去。”

    “是!”

    林治强连上了打印机,打印机咔咔地开始工作。

    他大力把我按进座位:“馄饨来了,你快趁热吃。喂,你傻傻地在看什么?快吃!”

    我低下了头,拿起勺子,眼泪依旧不听话地往碗里掉。

    “好吧好吧,对不起我声音太大了,宋,你是如此坚强智慧的女人,怎么睡了一觉变得这么敏感?”他也会柔声说话。

    我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一旦这一切结束,我们会进入另外一个宇宙,你想过结果吗?我们,我们现在的人生,很可能是另外一个轨迹。而我们现在做的一切,什么秘密,什么国家利益,什么谈判统统,都不复记忆。无论我们进入哪一个空间,我们的这些记忆,都将被彻底,完全地抹去!”

    明中把纸巾塞到我手里:“傻瓜,我们昨晚就讨论过这个问题,还是围着呼呼大睡的你讨论的呢。我们不可能重生一次的!”

    洪进本来帮着29号装箱,听到这里靠了过来:“也许宋说得对,我们会是不同轨迹。”

    林治强一拳砸在桌上:“我们都被打会原形!”

    “所以现在,我们就重温一下所有的快乐悲伤吧,等一切准备就绪,什么都是昨日黄花,烟消云散。”

    我说完,大口吞下一个馄饨。

    29号忽然风一样站到我面前:“宋教授,我不会忘记您的!”

    室内寂静无声。

    29号被这种沉默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无论到哪里,活着就好,不是吗?”

    明中仍旧是乐观的,首先打破沉默:“这样的事件,没有参照,虽然肯定会有改变,但不至于变成蚂蚁。思理,你保证成功?”

    我被他的乐观感染:“嗯!保证!”

    29号耸耸肩,继续去装箱:“能赶上这样的事情,多幸运!”

    明中开心地点上一支烟:“姑娘,别装那么整齐,思理打算一把火全部烧了的。”

    29号回头看看我,我点点头:“李明中最能了,一猜就准,这些都是助燃剂。”

    “治强,现在ysl已经醒了,你去睡一会。”洪进拿起打印完毕的星空图,放到我面前。

    林治强一脸凝重地看着我:“文明,不会因此而飞跃?”

    我闭上了眼睛:“绝不可能因这种方式。这是自我拯救,不会飞跃。对不起。”

    洪进叹息一声:“治强,别难为她,不过宋,我认为我们会有残存的记忆的。眼下这个局面,我们总是怀着希望好一些。”

    我埋头吃馄饨。

    林治强拿一支笔敲了六分仪一下:“能转换时空,居然改不了历史进程!”

    明中拿起星空图看了看:“我还真想回2万多年前去,多了不起,已经知道北极星25800年的循环。”

    “是啊,所以伏羲拿的,不是矩尺,是量天尺。”我居然吃完了整整12个馄饨。

    洪进立刻端走我的空碗放到墙边的长台上:“女娲拿的就是六分仪?量天尺我记得是一种南方产的中药。”

    明中大笑:“还有点象!量天尺是我们戏称造父变星的。”

    林治强见我在仔细看星空图,停止了敲打:“南天有个小星座就叫六分仪。我国古代用赤道恒星制,所以也属于天球赤道星座。”

    我找一支红色记号笔,重重地标出北斗七星:“我要是睡着了胡说八道要一个克莱因瓶,你们怎么办哪?”

    明中一下子坐在已经空了的大桌上:“那我们三个就找个玻璃厂给你吹一个出来!”

    洪进看看林治强,也坐到大桌上:“你李明中有本事,我是肯定吹不出来。”

    林治强没理他们,和29号一起拿了封箱带开始封箱。

    29号悄悄问:“林教授,那是什么古怪瓶子?”

    “呃,传说中东海龙宫的宝瓶,嗯嗯。”他亦语气哽咽。

    我把星空图折好,塞进裤子口袋:“我相信明中一定可以吹出来的。好了,我们现在玩什么?”

    “随便你。”明中高兴地看着几十个纸箱。

    自从知道可能的结局,那种空洞的快乐似乎已经填满了每个人的心间。

    “大家都去休息吧,洪教授的仪器估计一时半会到不了,要从乌鲁木齐运来。”

    明中斜着眼睛看看洪进:“思理,这里有基地,很快就送到,我们去也可以。”

    “别,谢谢了,等他们送来吧。穿了生化服也怪吓人的!”洪进故作惊惧。

    林治强和29号弄完了箱子,洗了手,抓了一根香蕉剥开:“我现在挺想喝酒的。”

    我瞪他一眼:“然后你也睡上个一天一夜,我们一切准备就绪傻等你!”

    他咧开嘴,塞进半根香蕉,含糊不清地说:“尼玛要知道你早明白怎么办,我我”

    洪进跳下桌子拍拍他的背:“您老别噎着,咱们马上要为全人类完成一项壮举了!”

    林治强吞下整根香蕉,咽下,摇头晃脑地说:“完成之后,不但全人类不知道,咱们自己也不知道,尼玛这太让人兴奋了!”

    明中和我都笑起来。

    29号突然插一句:“我有个请求。”

    我们一齐看住她。

    她郑重地拿着一张白纸和笔,星眸闪动:“我想请各位教授写下名字,我要牢牢地记住!记住你们为全人类所做的!”

    明中看我一眼,跳下桌子,慎重地接过纸,坐下:“没问题,姑娘。”

    谁能拒绝这么诚恳真挚的请求呢?

    我们写完,她兴奋地读着:“李明中,林治强,洪进,宋思理。都带木或者水呢。”

    她捧着白纸,用力鞠了一个躬:“我去看看各位的晚饭好了没有,谢谢!”

    29号一离开,洪进也取了一张白纸写下我们四人的名字。

    “宋,还真是的,你们三个姓都带了木,就我是水。”

    林治强和我一齐伸手去抢那张纸,把洪进吓了一跳:“怎么了你们两个。”

    明中点了支烟:“缺金缺火缺土啊!”

    林治强和我又同时收回了手。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洪进用力拍了一下手掌:“怎么啦?”

    “让ysl说吧,我困了,我去休息会。”

    “你早该去休息了。一会晚饭来了我送你房间去。”洪进拍着林治强的后背,送他出门。

    明中轻声说:“命中注定的,嘿嘿。”

    我做个鬼脸:“你也去睡会吧,样本估计早上才能送到,明天全部准备就绪,晚上就可以开始了。”

    “我等晚饭,你是吃饱啦。”他看着纸上的名字:“你说,到时候我们不会形同陌路吧。”

    “谁知道呢。”我也去取了一支烟,拿在手上。

    洪进一把夺过去:“姑奶奶,你是睡饱了,治强愣是折腾了一天一夜的。你没事干就玩测字吧。”

    我脱了宾馆的一次性拖鞋,盘腿坐在椅子上:“伏羲亦自称青帝,司东方司春,又谓东帝。居木星。林教授文理皆通,拆字水平不亚于我的。不过明中更厉害,比李虚中有过之无不及。哈哈。”

    明中不理我的揶揄:“那你的理字带个玉,倒是凑得上木石前盟啊。”

    洪进一听乐了:“这么煽情?扯到红楼梦了,ysl,你倒是说说红楼梦跟曹雪芹有没有关系?”

    明中头也不抬地回他:“一点关系没有。那是太祖十八朝正史,思理认为是吴伟业写的,为的是感谢崇祯知遇之恩外带清廷篡改明史太不要脸。”

    洪进点上烟,深深吸一口:“我擦,原来治强的理论是从你这儿批发的?”

    “什么?”明中也点一支烟:“你两个在一起也讨论这个?”

    “嗯,他说曹雪芹如果有红楼梦作者的十分之一的学识,也不会没钱看病死在小破胡同的草房里了。”

    明中推推眼镜:“跟思理一个论调,我们宋大小姐,似乎天生使命就是颠覆常识。无论文科理科,她都照颠不误。也弄疯癫不少人的。”

    “行了,你们晚饭好了,我都被牛羊肉熏倒了要!”我打断他们。

    29号敲门进来,托盘上热气腾腾的。

    还有酒精炉!他们的晚饭居然是唰锅羊肉。

    我跳下桌子:“我闪了!”

    我开门到走廊上,香蕉皮都已经收拾干净了,29号马上跟上来,把房间钥匙给我一把:“宋教授,水果和点心一会就送来。”

    “现在不饿,一会饿了我打电话吧,你几号房间?”

    29号点点头:“好,我在901房间。”

    “记住了。”我正要开门,想起林治强来:“对了,林教授你去叫他一下,吃了饭再休息吧。”

    “嗯!”

    我开了门,打开灯,穿衣镜里的自己,蓬头垢面,活脱一个西王母。

    推开浴室门,这个酒店估计才装修没多久,大理石台面,一尘不染。客厅面积不小,结构和winston行政套房相似,有拐角大沙发和圆桌,没有一点西域风情,很欧化。看来29号已经让打扫过了,香喷喷都是薰衣草精油的味道。

    放了热水准备冲澡,门铃响了起来。

    我开门,居然是林治强。高大的身形依在门边,酒店柔和的灯光下很是憔悴。

    “对不起,我手机丢在你这儿了。”

    我让他进来:“好像打扫过了,你慢慢找吧。”

    我跑进卧室,关了热水。

    等我回到客厅,他已经找到了。

    隔着圆桌,我们就这么站着。

    他迟疑地问:“我们,是被选中的?被谁?女娲?还是你?”

    我站在那里,如站在滔天的洪水之中:“是你。”

    他深深吸了口气,摸出一个小瓶子扭开,倒进嘴里几滴。

    我仔细一看,居然是细胞食物。难怪伊人不困!那是美国核弹之父研发的增加细胞免疫功能的神水。

    “那洪进呢?他下来后是共工?李明中呢?你对其尊重若斯,来头必定不小!”

    “他是分支,缔造了根达亚时代。”

    “所以穆国毁灭源自内讧?我们不得不陷入滚滚轮回?”

    “本来,根达亚可以复兴穆文明,可惜被黄帝和同盟坐收渔利,导致分裂和流亡。明中的南极之行,是他回故乡。”

    “当年那里,春暖花开。我知道现在我们讨论这个,毫无意义,一旦仪式完成,从此天涯陌路。”

    只因最初的起心动念,才有如今的浩劫。

    “但愿可以,重返光音天。”

    在光年的百转千回里,天与地,也就一瞬间。

    我们就这么站着,咫尺天涯。

    他轻声叹一口气:“你后悔么?”

    “你呢?”

    他微笑一下,正如最初:“下都下来了,折腾到现在,沧海桑田,桑田沧海。眼下,自己惹的事,总要自己解决。”

    我也一笑:“所以何必问后悔,何必问谁选的谁。只是地球光阴里,你算错了两百年。到了根达亚时代,才纠正过来。”

    “这是我们的惩罚。26000和25800,区区两百年,错过多少次轮回。还要感谢明中,不然这一劫之后,又要往下堕,继续错过。”

    “他是顺孝义。”

    他眼神迷离起来:“是”

    我阻止他说出来:“也是我们的一个错误。”

    他闭上眼睛:“五残之苦,都是他在受。”

    我不再说话,拉开窗帘,俯视街道,车水马龙,华灯初上。

    “我们,能解救他么?”

    “你可以。”

    “这个轮回,他受哪一残?”

    “断袖。”

    他跌进椅子里。

    我倒了两瓶矿泉水进随手泡,接上电源。

    直到水开,沏上茶,放到他面前,他仍旧没有说话。

    “不单是他,后面所有下到人间的,都在受。幸而有了根达亚时代,象雄文明,才”我尝试说几句。

    “才一次轮回只需受一个。除非我们都回到家,否则永生永世不得停息。”他拿起茶杯,又放下:“这一世,你比我清醒,你要告诉我,什么是回家的路!”

    我摇头。

    他也明白了。时空立刻要重置,我们也许就此错过。

    我也不知重置之后究竟会如何。

    一切的缘起,是十万亿世界中那一层位于光音天的妙曼空间。隔了莲池瑶台甘露繁花,低吟浅唱音声绕耳,一朵笑容的柔光掀起的波动,经过多么遥远的距离,触碰,振荡,汇聚在一起,坠落。

    在人间,这叫做爱情。参照物,叫做仇恨。物理模型,永远无法完成。

    他站起来,站到我身后,看窗外:“我们先保全,第二故乡。”

    不正是这个理由,我们才又站在一起的么?

    “以太形式的作用力,让我们重新都聚到一起,象雄文明,称之为业力。最初的能力还在的时候,已经精准测算会有这一场风云,到了穆国时代,你也出了差错。”

    “你怕,一场简单的万千凡人常常进行的仪式,我们会出差错?”

    我转身对着他的眼睛说:“当年你埋葬了我的肉身,锻造了y,回到二禅天,可曾找到我?”

    他漠然摇头:“如一面明镜破碎,每一个裂片都有一个自己,记忆的片段也是如此,以为是全部,恰恰只是一个碎片。战争一旦开始,仇恨便蒙蔽了一切。最重要的使命也会遗忘。”

    “因为再坚定的使命,敌不过业力。你尚且如此,何况芸芸众生。”

    “织女星入主北极时,你已经回到三色二禅天,为何再入轮回?”

    我苦笑:“我自诩能够再回,所以再来,可你看看现在的北天星空,斗转星移,我仍在人间。”

    他抓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一切只因隔了千山万水的一个笑容,一声哦。”

    “从此因果循环。”

    我坐回桌边。

    “你也没有放下。”

    心弦波动。万流奔腾。

    “放不下,对大西州的仇恨,放不下,对神农对曦和对羿夫妇对蚩尤所有这些兄弟姐妹纵横天地的誓言对他们的愧疚,放不下”

    回忆如脉冲星每秒万次的转动,我几近窒息,在这个人类属性的身体里,处于崩溃的边缘。

    “我们没有学会宽恕,没有学会慈悲,”他伸手接住我的泪水:“我们爱得太自私。思理你怎么了?深呼吸,深呼吸!”

    我迷迷糊糊看着他把我放到床上,似乎有房门打开关上,又打开关上。随后是一种很惬意的冷风。

    我几疑自己已经死去了,意识被银河旋臂席卷,裹在无数光影之间,穿插了人间的家仇国恨,地核,金星核,太阳核,水星夺取矿产资源大战,曾经存在于天宇之间的所有意识形态,穿梭于长蛇星座的星际航道,一切记忆碎片纷纷冲进银河中心。只有那里才可以绝对静止,只有那里才是安宁永恒。那里,那里不会再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色身香味触法。我在氢核聚变里体验能量的产生,在试管中笑对细菌的离合悲欢,在银河的呼吸里,是一些什么声音?是谁在打造行星?

    我睁开眼睛,意识回到身体,天花板上的吊灯,肯定不是节能灯,大概80瓦,钨丝的纯度挺高的,可是怎么一点热量我都感觉不到呢?为什么这么冷?我正要动一下,突然被视线里的一根尖锐物体吓一跳。

    “别动!告诉我现在头还痛吗?”

    他的声音低沉,正如那最初的一声“哦”。

    “好冷。”

    我侧过脸看着他,我知道我的脑袋上不知道扎了多少银针。他起身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回到床边坐下,他挥手收针:“你一直在喊热。现在,清醒了?想喝水?”

    “我”

    他突然笑了:“你脑子高速旋转了两个多小时,你是饿了!我去找点吃的。”

    其实我一点不饿,但还是点点头。

    他正拿了钥匙准备离开,突然又折回来:“你不会有事吧!”

    这次轮到我笑了:“中华医药创始人替我扎的针,我会有事吗?”

    灯光下,他的眼睛亦会明亮如炬:“你是没事了!”

    客厅门砰地关上了。

    我跳起来冲进浴室,直接无视巨大的梳妆镜。

    混在人间已经够惨,还混得比西王母还西王母,以后到五残星上去混算了。水蒸汽溢满了浴室,热水淋下,温暖回到身体里,因为想着他不知多快会回来,我只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找到电吹风,接了电源,居然不工作!

    门铃响了,我匆匆用浴巾包了头发,跑去开门。

    竟然是29号,推了小推车进来,见我一楞:“宋教授你洗澡了呀!”

    他在29号身后站着。

    我们对29号需要解释什么吗?

    我点头:“是啊孩子,不过电吹风坏了。”

    他立刻说:“我去拿我房间的给你,别让这姑娘忙了。”

    “谢谢林教授,不忙,这是我的工作。我去拿个新的。”

    我拦住29号:“回房间去睡觉,明天有你忙的!”

    她立刻立正:“是,立刻就去睡觉!”

    做个鬼脸,转身出去。

    他很快回来,手上拿着电吹风。

    “我先去吹干头发,你先吃吧,你饿了。”

    他拉住我,用力拥我入怀,颤栗着呢喃:“让我抱抱你”

    我也颤栗着,感受身体传达的温度:“29号说不定马上就来”

    “让她来,为了一个笑容,生生死死体验轮回,天界都敢反,会惧她嫦娥的一个侍女?”

    他是完全彻底地记起来了。曾经的惊天地泣鬼神,曾经的天罗地网,无处容身。

    我们陷于时间和空间交织的网,渐渐沉重,渐渐下落。细胞裂变,镜面破碎,幻化无穷的能力,渐渐埋葬,浓缩,被禁锢于沉睡的dna,封进松果体中。

    我环住他的腰,熟悉而默契地埋首于他胸间。不去想明天之后,时空转换,聚散无常。

    我们此刻,仍是宇宙洪荒时,处于量子纠缠态的两团光。

    我醒来的时候,枕边只有一张酒店便笺。

    “我在办公室等你。”落款处画了一条绳子打了两个结。画得着实不错,很有立体感。结绳纪事是有正史传承的发明。也是中国结的最早起源。源自伏羲女娲。

    我笑一下,看看床头柜上的小钟,已经早上九点四十分了。快速收拾完毕,今天,是人类的大日子!

    推开会议室的门,浓郁的咖啡香,一个个精神抖擞的特警们站在窗边,他一个人坐在长桌的尽头,一手拿着六分仪,一手拿着咖啡,面对笔记本。明中和洪进坐在进门处的椅子上,面前是煎饼和羊肉串。

    29号看到我来了,马上拉开椅子:“宋教授,早餐还是馄饨?我炖了参汤,还有”

    “就参汤馄饨吧。”

    “那您就别喝咖啡了,马上就来。”

    洪进见我坐下,马上把一份文件递给我:“宋,分析报告。”

    明中油乎乎的手翻开笔记本:“向天坟凹面的高清照片,思理,现在看吗?”

    我凑过去,明中悄声说:“他不知怎的,九点钟进来一声不吭,对着电脑到现在。”

    洪进偷偷踢明中一下,也压低声音:“我昨晚拿到样本就开始工作,2点多结束,上来路过他房间,灯还开着,我按门铃半天也不来开门,看情形,暂时不理为妙。”

    我瞪洪进一眼:“大事当前,你倒胆小起来。明中,令尊那边有消息吗?”

    “他们早上九点开会。十点结束。刚才发来邮件,说一切按照我们的意思完成了。”

    “什么叫完成了?”

    “不需要他们插手y,保证地球安全。思理,国家荣耀,民族存亡,都在我们手中。”

    “那钟主任和令尊现在在做什么?”

    “准备来这里。”

    我倒吸一口冷气:“明中,这不是好玩的,你”

    “思理,我阻止不了,这么大事,他们能不来?”

    林治强见我们交头接耳,他距离太远听不清,合上笔记本走了过来。

    洪进擦干净手,倒一杯咖啡给他,转身问我:“你怕他们多事?”

    我不出声。

    林治强拉张椅子坐到我右手边,轻声说:“先吃早饭。”

    我拿过明中的笔记本,看那些高清照片。

    刻画现在很清晰了。只有我和他看得明白意思。

    我关了文件夹,重启一个文档页面。我需要找理由阻止李深和钟主任。

    明中和他同时意识到我的企图。

    一起合上笔记本。

    明中笑了:“治强,你先说。”

    他居然也会谦让:“你先!”

    明中找张纸巾,边擦油边笑着说:“我们现在就出发,他们怎么也赶不上。”

    “让她吃完早饭,我们到了,你就要求封闭整个驻地。”他微笑着说,语气平和。

    这么快?

    这么快?

    “矿矿标呢?”我临时找个问题。

    明中点上一支烟:“洪教授已经接收了。”

    洪进大力点头:“非常齐全,水晶,方解石,祖母绿反正所有的包括钻石和单晶铜都有。”

    29号送上参汤馄饨。我拿了调羹:“克莱因瓶准备好了?”

    洪进怪叫:“什么?什么?!!!”

    明中和林治强再度同时说:“她逗你玩的!”

    两人也都楞一下。互相注视着。

    洪进拍拍我:“这两家伙怎么了?”

    “量子纠缠。”我低头加快速度喝汤。

    一分钟沉默之后,我转移话题:“洪教授,你的报告数据肯定准确?”

    “不能保证。”他也逗我:“光谱仪啦,显微镜啦,放大镜啦,如果本身质量问题,怪不到我头上。”

    明中幽幽插一句:“思理是在做给无关人等看,学历史的都这样,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说上三个钟头,只有一两句是关键。”

    林治强居然没有发作,也幽幽说一句:“根达亚文明真厉害,天生宿命通。”

    洪进站起来:“你两个这次倒没有同步。宋,你吃完了没?吃完了我们出发!”

    我喝下最后一口汤,把空碗给他看:“干干净净。出发吧。”

    洪进一把把我按进椅子:“等等。”

    这一下林治强跳了起来:“你小点力气,一会有你干活的时候!”

    洪进大笑,眼泪都迸了出来:“金风雨露,滚滚轮回,兄弟姐妹们,故地重游吧!”

    明中和林治强以最快速度一起拉开他与我的距离。我们两两隔着三把椅子的距离对峙。29号和27号也在同一时间站在中间椅子的位置。两人也似乎有默契,背对背面对我们四人。

    本来,洪进的记忆被唤醒很正常,他本是水神共工,但明中和林治强都知道我和他的那场旷古大战,擎天柱断,归路绝,这起因是我愤其暴雨连绵,将水星打得千苍百孔,脱离轨道,成为生物地狱。但他之后被惩罚坠落人间,算起来,是我的罪过。

    我握一下林治强的手,走向洪进:“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是我的过错,请你原谅我。”我深深鞠躬。

    众人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洪进泪流满面:“没有对错,折煞我也。擎天柱断,穆国沉沦,我罪当诛!本是同根,流离颠沛,”

    更没想到我和洪进,抱头痛哭。

    29号强行拉开我们:“出发么?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27号突然笑了一下:“比凄凉广寒,遥望人间要好吧!”

    洪进看看29号,又看看27号,破涕为笑:“都齐了,都齐了,万物皆有默契,凡事终归定数,”

    29号看看明中,明中点点头。

    我和林治强交换一个眼神。7星阵,各自就位。

    现在,跟时间赛跑。记忆已经不仅仅是远古回声,共同的基因中埋下的最初的根,已经伸枝发芽,当多少万年的时光在一朝一夕涌来,肉身,无法承受其开花结果,我和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明中的嘴角已经开始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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