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雪一直不停,我们的晚饭也是送进研究中心吃的,我记不清楚吃的是什么了,总之四个便衣和我们吃一样的饭菜,我只是放心29总算可以吃荤菜了,脑子里始终是山海经的西经,南经。东南西北绕个没完没了。饭后的茶歇,洪强接到了一个巨大的包裹,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系列仪器,通上电源。

    “ysl,你先来检查一下。”

    我笑着听他指挥把手指压在感应器上:“你什么时候弄台核磁共振,影像医学里那机器最值钱了。”

    他斜着眼睛瞄一下便衣:“我关心我们几个的身体指标,领导也关心的,咱们喝的那种液体,是多种名贵植物的萃取,低温空运来的。萃取那些植物,可能只有北京上海珠海三个地方可行。代价很大,我也要出点贡献。”

    明中插一句:“马兰基地,离这里最近的是马兰基地,应该可以萃取。”

    我看他一眼,他意识到这个时候扯核基地很不适合。立刻噤声。

    大家都避免讨论马兰,罗布泊。

    几个人都检查了一遍,洪强开始记录数据。

    林治强也始终在自己的世界里思考,在诺大的室内来回踱步。明中则在笔记本上绘制模型,y在他的屏幕上已经是一个三维动态的结构。

    我最希望的就是现在在y面前坐着。

    林治强突然停下来,走近我:“你想去么?”

    “当然。”

    “那还坐着干嘛,咱们走。”

    “你两个站住!”洪强厉声说:“坐下!我要测一下你们的脑波!”

    我两乖乖地做好,任他把仪器连在头上。还挺重的。

    屏幕上显示出的波长似乎令洪强疑惑不解。

    来回折腾了好几遍,他大叫:“这机器是不是坏了?”

    林治强故作高深地说:“再搞不定,我脑子要被这个电线帽子压坏了,总觉得要做开颅手术。”

    “我还真很想。”洪进瞪着他。

    明中没有参与我们的体检,独自忙碌。我一心想去见y,林治强倒是对自己的脑波很感兴趣。

    “尼玛赶紧说,咱被辐射了?”

    洪强在键盘上一阵敲击:“你两个成神了。”

    “说人话!”林治强摘下仪器,凑近屏幕。

    洪强指着屏幕:“你们看,阿尔法,阿尔法,阿尔法,贝塔,阿尔法”

    林治强使劲给他一下:“尼玛叫你说人话!不过波群的确古怪”

    我大致明白了:“他是说我们的脑波一直处于阿尔法波中,在医学上,称为长寿波,是在深度睡眠才可能出现的波长。”

    “尼玛咱们看起来是在梦游吗?长寿波?ysl有三百岁?长寿波可能这大白天说话时候存在?”

    洪强站起来,摆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你,ysl,长期打坐练功的人,比如说许多高僧,就可以保持长时间的阿尔法波,所以你这个标本不具备价值,但治强的,也太奇怪!”

    明中终于放下键盘,加入进来:“恭喜,你俩摆脱睡眠的束缚,人生效率增加三分之一!”

    洪强一把把他按进椅子:“我来看看你的。”

    我朝林治强使个眼色。他会意,我们往门口移动,我拉上羽绒服拉链,戴好帽子。27,29号立刻贴近。替我们拉开门。

    我们在风雪中奔跑。

    林治强边跑边大叫:“你也听见召唤了?”

    雪太大,我迷糊着眼睛点点头,说不出话。

    积雪中,y在原来的位置,以它为圆心五平米左右,没有积雪。林治强兴高采烈:“宋!它就象唐僧。”

    29号和27号若无其事地站在我们身后。

    我们顺利进入圆圈,这个圈内,是温暖的。我屈身跪在它面前,林治强则绕到它身后坐在地上。

    那种愉悦安宁又溢满我的身心,丰盈充足的能量,幸福得想要飞。

    可能也就十几分钟,明中和洪强的大叫把我唤回大雪纷飞中。

    “思理,思理,怎么进去?”

    “睡着了?快点让咱们进去!”

    我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个圈只有我和林治强进来了,他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阻隔,谁都只能在积雪中踏步。

    “ysl,你看看治强怎么了?他嘴巴怎么出血了?”

    林治强坐在地上,浑身颤栗,强烈地抵抗着什么,呼吸沉重,嘴角的确在出血。时而流泪,时而喃喃,时而愤怒。

    我看看洪进,他着急地原地踏步:“快想办法,ysl,你是杨思理,你会有办法的。”

    我搭他脉一下,冰冷的手,但脉搏有力。他的状态我在哪里见到过,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握住他的两只手,渐渐的,热传递中,他的手心开始有了热度。

    我的愉悦的幸福感也在传送,他无神的眼光有了意识,看见了我在面前,握着的手也有了力量:“你知道?”

    就在他弱声问的一刹那,我知道了。那是2005年的秋天,纽约上西区的一个私人博物馆,馆长是日本的书艺大家,也是东密大师,我在高野山学梵语的时候就认识了。那天在他的禅室饮茶,我们讨论过刚开始禅定时候的种种障碍。现在林治强面对的,正是其中的一种。犀利非常,惊涛裂岸的一种。

    我点头用最平和柔软的声音说:“万象截流,你要战胜自己,回忆如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不要抵挡,不要逃避,全部过完,便是大静!尽量关注呼吸,缓慢轻柔。”

    我想说你可以意守膻中或者气海穴,但他是物理专家,尽管已经感受到一种现代科技无法解释的力量的存在,但我们没有就此展开过讨论,所以现在,他的喜怒哀乐只有他自己可以逾越,此刻的他是自己记忆的大海里惊涛骇浪间的一叶小船,只有靠自己才能上岸。

    一种温暖轻轻地抚摸我的气海穴,我被告知他会没事的。。

    雪突然停了,只剩下风声,在阳光下来回呼啸。他的呼吸渐渐轻缓:“我应该没事了。”

    “不要急,保持这个半跪的坐姿,让快乐温暖慢慢地在全身一遍一遍地过,每一个器官都过。到全身都温暖快乐祥和,不留遗憾,再起来。”我知道洪进和明中仍在圈外的雪地里站着,便衣们也站着,他们都很安静,咫尺天涯不可及。

    他面色渐渐红润,呼吸平稳,身体略微有点晃动。我点点头:“因为你不是盘腿的姿势,所以有些失衡。”

    “你打坐也经历过?”

    “照理我不可以跟你讨论打坐。所以不详细说。刚开始打坐的时候,很难让自己安静,各种琐事涌上心头。你的情况应该很严重,许多不愿意想起,不愿意提及,以为自己已经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那些离合悲欢,那些生离死别,千头万绪,在一个时间,全部冲击你的整个精神世界,如果你不抵抗,任这些烦恼,这些从前如大海的水一样一阵一阵地冲过去,那就对了。不过你抗拒了,你试图抗拒这些记忆,这些影像,这些人事话语,你无路可逃,你面对得很痛苦,以卵击石,你自己遍体鳞伤。我们修习禅定的时候,不被这些记忆,情绪所困扰,只是来了就来了,去了就去了,做起来很难,但可以做得到。通俗说,你的意志力,你以为很强大,实际上在你自己的记忆面前,不堪一击。所有的经历,你以为已经过去了,其实没有,都在那儿,列阵如山。那么就让其来吧,这样一遍又一遍,只要你不抗拒,那么就如水,来来去去都是柔软的,你不共鸣你不参与,你不投入情感思想,那么潮水终将退去,之后的安宁美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穷尽文字也解释不清楚的。只能自己体会。所以在我们之前的无数先行者,给了我们很多很多的关照,让我们有准备去应对。我们只有能够面对所有的过去所有经历的人事,所有的自己,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得到真正的坚强和勇敢。而那些过去,才彻底放下,以后便会修习当下所为,当下放下。”

    “但我做了什么,进入这种境界?”

    我笑了:“当然是y的关系。它一直在与我们交流。我认为它一直在过滤,翻看我们的记忆。可能它认为你的负担很重,所以把记忆的大潮放出来,让你轻松一下。这一遍过完,你不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吗?”

    他笑,倒也是好看的:“还真是,说不出来,但很舒服。”

    “第一次,你被吓得不轻,以后就习惯了,到后来,不再来了,才叫烦恼统统抛掉。人是很奇妙的动物,只是最怕自己。克服自己这一关,才真正向大自由迈了一步。y也可能是在考验你,我认为其实是在帮助你,将背负的记忆重担放下,那么脑波可以时时刻刻在阿尔法波中,我说得太多了,我们走吧,他们急坏了。”

    我们一站起来,那个无形的隔离圈便消失了。洪进先跳了进来。

    “治强,你哪里不舒服?”

    “我现在舒服极了。”

    “洪教授,别打扰他,让他在这种舒服里呆久一点。”

    林治强不解:“这还要请教。”

    我挥挥手:“一会儿再说。”

    明中双手抱在胸前,面对y,突然大声说:“你这家伙,吓唬人啊,小心我把房子再给你搭上!”

    我们诧异地看着他,他绕y走了一圈:“我还能把这座小坡给全挖空了。”

    什么也没发生,明中貌似发完了牢骚,对我说:“咱们回去开会!”

    29号的好奇心上来了,她走近y,我用自己都惊人的速度拦住她,力量之大使她往后倒退两步,被风吹得凌乱的短发后,眼神惊惧:“这是意识流!”

    我只是伸手,并未接触到她,毕竟不可能有她快,这叫,意识流?围棋术语?而我的速度—一瞬间的念头,能支撑近50公斤的我产生一种引力,让她向我靠拢两步?

    我无法解释,只是一跃下了斜坡,回办公室去。

    刚过了一个岗哨,便听见了尖锐的,在呼啸的风中非常刺耳的警报声。

    一队披着白色的麻布的士兵整齐地跑向我们,几乎与雪色高原融为一体。张队长把一叠同样的雪白的麻布外套交给便衣,29号替我裹上:“雪域特殊装备,很好的隐蔽。驻地需要穿这个,说明我们可能面临空袭。必须藏身野外。

    我们四个书呆子到这里已经习惯变故了,嘻嘻哈哈地笑。

    洪进指着我们,又看看已经披麻的便衣:“我实在忍不住,要笑死了,这是谁想出来的。”

    22号已经和我们会合,听见这一句,正色呵斥:“兵临城下,严肃点!”

    张队长和他商量了几句,好像是让我们进掩体,又说太小,容不下便衣,最后居然没有结果,要征求我们的意见。

    22号快速说明情况:“部队被渗透了,需要排查。同时有隐形飞机进入我领空,消失在无人区,雪一停就发现进入驻地的几处岗哨被袭击。里外和应的节奏,办公室不安全,我认为掩体也不安全。大家怎么说?”

    林治强看看我,看看明中和洪进:“我们回去,回小坡去!”

    22号和张队长一起反对:“太危险,那里是最可能的目标。”

    “我同意,既然这么不惜挑起战争的侵入,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做法,我们和y共进退!”

    明中赞成,我马上表示同意,心想y才不用人类保护,保护我们还差不多。

    洪进跺一下脚:“就这么定了!”

    22号和自己的队伍说着我们不懂的语言,几个人随即点头,张队长乐得把我们这堆累赘交给特警。

    我们再度回到小坡。

    大家围坐在y身边,正好一个小圈。这一次,洪进把一件白麻衣盖在y身上:“这宝贝,必须保护好。”

    29号看看自己的队伍,问:“1号呢?”

    22号眼神悲凉:“1号负伤了。我紧急处理了一下,在医务室躺着,现在情况,没法送走。”

    那个送饭菜的小伙子。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

    我打岔:“我的那个清单”

    22号看看我,把一个纸袋子塞给我:“只有这个,别的暂时没送到。”

    我的乌蒂玛斯100

    见我熟练地装上弹匣,便衣似乎对我刮目相看。29号和队友叽叽咕咕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语言。

    我明白她在解释我有—意识流的功夫。再愚蠢的人目睹y的能力,也明白我们的研究目标是多么的重要。

    林治强学我盘着腿,看见这精美的武器,皱起了鼻子:“尼玛就靠这玩意打隐形飞机?”

    众人笑了。

    明中维护我:“不是不可能,速度,超低空飞行,肉眼可见都是其弱点,只要思理撂一枪正好打在发动机的齿轮咬合处,”

    洪进也想缓和一下气氛:“现在速度不是问题了,早就有超音速了。派这个东西来,主要是续航能力长,我说队长,是隐形战斗机还是隐形直升机?”

    “直升机,有地面部队发现了,因为大雪,行进困难,没有打到。”22号解释。

    林治强一把夺过22号的对讲机,拆了开来,速度之快,所有便衣都不敢相信地看着22号,我也疑惑22号的反应是不是有点迟钝?。

    22号愣一下,随即叉开话题,问我:“宋教授,你什么时候认为危险并未解除?所以要枪?”

    这话听起来,有些怀疑我。

    林治强头也不抬地回答:“y一直在告诉我们,危险还在。”

    他如同我玩手枪一样熟练地摆弄好对讲机,放在地上:“听。”

    一种电波,清晰地滴滴,滴滴,滴滴。断点传续。

    22号指着被白麻衣盖着的y:“就是这个东西?”

    明中示意他安静:“听!”

    洪进悄声问:“这啥意思?”

    我笑了:“跟咱们特警队使用的语言很接近哇!”

    27号脸色变了一下,我推开保险栓,同时左手撑地横飞过去,将枪管顶在27号的脖子上。林治强也一把按住他拔枪的左手。

    所有人都在震惊中。

    22号缴了27号的两支枪:“怎么回事?”

    林治强咳嗽一声:“这种电波,反复说了一个数字,27.”

    明中点头:“国际空间站就用这种电波传输。大致是,27号不可信。”

    27号似乎不敢相信被两个教书的制服:“队长,这帮教授疯了!这玩意是个发报机?天方夜谭!”

    林治强拆开27号的对讲机,取出一个黄豆大小的芯片,重新装上。他把芯片交给明中,明中把芯片放到y身上。登时,芯片牢牢地吸附,随后扭曲,分解成粉末。

    明中得意:“跟我设想的一样,y能够消磁,还能排除隐患,哈哈。它是智能的!”

    27号欲挣脱,29号和22号,立刻控制住他。

    “我是奉命行事!”

    22号一掌打在27号的脑袋上:“奉你个头!”

    明中阻止他:“他没说谎。听!”

    电波变了。

    29号忍不住问:“这个能测谎?”

    林治强点点头:“我没法解释,知识盲点。可能宋教授能够说明。”

    我扣回保险,把手枪塞在羽绒衣袖子里:“它来自地球上的先进文明。有扫描人类记忆的能力。27号的确是奉命。你们的上峰某位有问题。它还告诉我们,你们出的各种险恶任务,让你们已经见惯不怪,但还是要我转告,27号的父母被控制了,他是被迫的。”

    便衣们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22号冷哼一声:“先进文明也出错了,我们都是孤儿,自小就被抛弃。无任何牵挂,可以就地牺牲。”

    我的心头一阵疼痛。

    这些孩子,封闭了最原始的情感需要。

    林治强笑了:“27号,告诉我们谁对谁错?”

    27号居然抖动起来,由于试图压抑痛苦,整张脸扭曲成一团,呼吸急促。记忆里所有的酸楚全部爆发,他很难过这一关。

    洪进扶住他:“你们快问y,怎么办?”

    所有的便衣都没有动,但保持全身戒备姿势。

    我用力扳开他的手,按到y身上。他仿佛被烫到一样大叫。

    “孩子,不要抵抗,不要逃避,记忆从来不会忘记,想哭就哭,想叫就叫,不要违背意愿。”

    “让我去死,让我死!任务失败,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的头啊!”

    由于叫声太犀利,有士兵大声在斜坡下问,22号回答他没事。仍旧木然地保持戒备。

    洪进低声说:“他可能脑压过高,你能念个咒语什么的?”

    林治强体会过这种痛苦:“ysl,救救这孩子。”

    “他非我门中,我的咒语不是他的钥匙。这道关,只有他自己可以过,绝对不可以抵抗。”

    说是这么说,我还是持一个金刚降魔手印印在27号额头。

    也就是这么接触的一刹那,如世间所有的鲜花一时间全部怒放,在莲花之上,众生的世间,清净大海,霞光流泄,27号安静了下来。

    明中一直在观察着,看到这里,幽幽叹息一声:“我现在理解张晓安为什么去北京龙泉寺出家了。”

    洪进放下心来,狠狠拍了明中肩膀一下:“现在提什么张晓安?那厮一个实验室4个人才,全当了和尚。”

    27号感激地看看我。我朝他点点头。记忆的闸门打开,他的情感也已经重回。

    “验过dna,否则我怎么可能相信。还远远地见过,就在北京云居寺做打杂的,做了很多年了。”

    22号对我们的交流不感兴趣,冷冷地问:“你是791分部调来的,归华北局,奉谁的命,什么任务?”

    27号惨淡一笑:“你们问这东西吧,我们受一样的训练,我能说吗?”

    众人沉默。

    半晌,22号发话:“宋教授,你能问吗?”

    我琢磨了一下,点点头:“只告诉我们27号不可信,并不是说他,应该不是来害我们的,只是想要获得情报。大家各自都是奉命,现在一致对外才是,要吵架回头关门自己家里吵。这事回头再说,我们没什么比眼前事更大了。”

    林治强也符合:“听,现在的意思,是危险临近了。来自”

    我们听见了飞机声。

    27号大声喊,怕飞机声影响我们:“跟境外武装没关系,上头只想知道y任务是什么内容,越详细越好。”

    林治强吆喝起来:“快,大家都靠着y坐下。”

    也许已经被y的能力震撼,没有人提异议,所有的枪都已经握紧。一齐靠向y。

    如一圈涟漪一般,地面再度出现了一个圆圈,我们就在圈中。

    明中“啊”了一声:“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空袭。”

    “不一定是空袭。”22号很冷静:“是直升机。”

    “继续空降,完成没完成的任务?”洪进表示很难相信:“我说俘虏关在哪?”

    22号笑了,第一次笑,青春无敌,俊朗帅气。可惜我和他,29号和明中坐一边,其他人看不见。只知道两个便衣控制着27号,林治强和洪进坐一边。

    “洪教授真想知道我可以问问。”他摆弄对讲机。

    然后懊恼地说:“奇怪的是,对讲机坏了。”

    林治强背对着我们说:“不奇怪,我们被封闭在这个圈中,什么信号都被屏蔽了。可能在空中看,我们这里是冰川。”

    22号怀疑地看看我。我点点头:“别问为什么,我们的科技无法到达的境界,也根本解释不了。”

    洪进大声说:“算了,我就是找点乐子,你能听出什么飞机?”

    29号突然插话:“我们队长还能分辨机型呢!他是出名的千里耳。”

    明中又“啊”了一声:“知道是哪国的?说不定是自己人。”

    “呵呵,你们想问昨天战斗情况,直接问就行,我们不是部队系统,部队的事,我们不存在保密。”

    洪进来劲了,跑到我们面前地上坐着:“赶紧给我说说。”

    “国籍不明,也不说话,声称是雇佣军,任务内容是测绘我边疆的地图。能信吗?派了两队,一共十二人,据说看外貌象非洲。”

    “说说队长你的看法,你是专家。”洪进嫌内容太简单。

    22号扬一下眉毛:“装备都是最先进的,索马里海盗也装备先进,不过据说身手堪比海豹。我觉得是黑水,阿富汗就有黑水基地,太近了。但中东有太多的地下武装,还有一个叫蓝水,在巴基斯坦,阿联酋和以色列都很有名。还有基比斯雇佣军团,叱咤东欧,也接中东和非洲的活。外加前苏联的许多小队,解体后分散在全世界。所以你要我明确,我不在现场,不能认定。”

    “飞机呢?飞机也不能认定是哪国?”明中也感兴趣了。

    “不明来历的飞机多了去了,不过隐形飞机不多。有限的几个国家能造,我军也有。那玩意,维护太麻烦。天气好还行,象刚才那场大雪,回基地马上得重新涂材料。不过现在咱们的战机赶来了。听!”

    “你能听出是隐形直升机?“

    22号又笑了:“当然能听出,材料不同,它对雷达隐身,对人眼没效,看得清清楚楚,总之,不是超音速最先进的隐形战斗机,只是直升机,所以我担心又是空降了一批外来武装,无人区值得这么关心,还真逗。”

    他突然意识到说错了,马上补充:“不是不是,无人区有几位教授。”

    我们各自苦涩地勉强笑笑。

    洪进重新起个话题:“宋教授,你现在最想干嘛?”

    众人乐了,气氛轻松起来。

    我也活跃一下,哈哈气:“最想洗澡。不知道配给跟上没有。”

    29号嘿嘿一声回答:“教授,配给跟上了。”

    林治强也加入进来:“尼玛我想出家。”

    洪进瞪他一眼:“我擦,咱俩一起出。宋教授记得来看咱们。”

    明中突然认真起来,一改原来柔弱书生样,怒道:“胡扯什么?这事能开玩笑么?”

    洪进挨着他坐着,一时尴尬,小声嘟哝着:“不你先提的张晓安么?”

    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林治强掏出几条巧克力分给大家。

    不知过了多久,驻地广播响了,说警报解除。

    明中扶我站起来:“腿麻不?”

    “一点没事。”

    我们往办公室走,他小声问:“思理,我们才来了两天,这儿都炸开了锅,还不知要在这呆多久。”

    我看看湖光山色,叹口气:“我们才这点事情,要知道部队,钟主任,总参,还有22号他们,多少人为了我们忙着。y如此智慧如此有能力,我估计人类武器根本伤害不了它。动用这么多人力,还不是因为我们。”

    “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快点结束这个任务。”

    我停下脚步,好奇:“你有什么想法?”

    “所以和你商量。”

    “我有个想法,但是现在接触时间太短,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等成熟一点,我们大家一起讨论。”

    他眼睛一亮,在镜片后闪出喜悦:“真的?说实话,自己平生所学,在它面前,被彻底颠覆,脑子现在不太好使,你有办法就好。”

    “我现在还没有,不过很想吃点东西,其实我想喝咖啡。”我被自己逗着了。跟y接触后,我的高原反应似乎从来没有过。

    29号在身后应一声:“马上准备!先吃东西,喝咖啡,再洗澡,睡觉!”姑娘雀跃着忙去了。1号负伤,估计做饭监工的活儿就是她的了。我忘记问1号怎么负伤的了?m60机枪是谁的?

    天色说黑就黑了,在这里天黑意味着深夜。大伙回到办公室,等宵夜的功夫,我清出一张大书桌,教大家打坐。

    洪进很积极,因为平时锻炼的原因,腿部还是很柔软的,很容易就盘上了。倒是林治强和明中,只能先散盘着。

    27号和22号在一张桌子边站着沟通,我承诺27号的事情我会向钟主任汇报,但大家都是出任务,不存在叛变,不存在敌我,所以大家应该还是一起工作。

    我估计两人很想单打独斗一场,碍于我的面子外加一个深不可测扫地僧般的y存在,才答应在我们大办公室谈谈。

    林治强把油汀拖近一点:“宋,你今天不写报告?”

    “不写,没内容写不出。”

    他本以为我会找一些借口,听我如此直截了当,倒也无可奈何:“很难想象你这么个赢弱样,内心倒豪情得很。”

    “我要跟钟主任谈好,他需要给y找个好地点。我们老在这个地方呆着也是给无数人添麻烦。”

    “我们还能去哪?”

    “回家。”

    洪进忧伤地看看我:“想家了?”

    我摇头:“没那么多愁善感,否则我也过不了y的记忆扫描那一关。”

    洪进黝黑的脸庞在灯光下泛着黄色:“第一次见y,你就被扫描了吧,我记得你还挺激动挺高兴,不如治强和27号那么可怕。这跟你长期打坐有关系的,万念俱空,很高深境界。”

    “没到那个境界,刚开始打坐,那是很多年前了,也是这样的,可以这么认为,不是被扫描,是自己的过往从前,无论喜怒哀乐,都会来,那种震动,不是外力,全是自己的念头,一层一层,一浪一浪,更有无名的恐惧,无边的黑暗,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人最过不了的关,是自己。我之所以感觉很舒服,是因为那些关早就过了,有时候不时还会来,但很浅淡,很快就走了,过了这道坎,之后的安宁,美丽,快乐,无法用言语形容。y之所以愿意和我沟通,是因为它认为我,过得了自己。我欢迎过往从前的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话的自己,随时再来,这个功课,很简单两个字,放下。”

    听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地听着。我居然对一堆理科男说这些?有个成语叫对牛弹琴,幸好,门开了。

    29号送来了咖啡,很大一壶,牛饮吗?我倒了几杯,送了两杯给22和27号。

    “来,喝咖啡,我有事情要向两位报告。”

    27号低头说:“教授开玩笑,队长在这里,您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

    “先喝咖啡,然后我们去抓奸细去。”

    22号眼睛一亮:“谁?1号在厨房发现有人动我们的配给,戴着面罩看不清脸,但因为被偷袭,1号没来得及有效反击,所以那家伙溜了。”

    “1号伤势如何?”

    “脑袋捱了一下,手臂有点开放性伤,一直喊头痛,明早飞机来,得送他去和田医院。”

    “我和洪教授一起去看看他吧。”

    “有两个战士保护他,暂时还行。团里派了医疗队,应该没什么大碍。最多轻微脑震荡。”

    27号喝了口咖啡,突然问:“教授还有什么发现?”

    我故作神秘地说:“有,一会告诉你。咱们先喝咖啡。这个事,只能我们三个去解决,驻地隐患必须消除。”

    两人只得陪我乖乖地坐着。

    我压低声音:“先救一号,还是先抓奸细?”

    两人的黑眸都刷地亮一下:“当然救1号要紧。”

    “你们把他带到这里来。”

    两人盯着我半天,又互相看看,22号问:“这个时间?来这里,教授,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今天不解决他的头疼问题,明天他坐不了飞机了。”

    27号明确态度:“我相信宋教授,队长,我们把他抬来!”

    22号仍旧怀疑:“我用什么借口?军医能听信我什么借口把他抬来?”

    我朝洪进诺诺嘴“洪教授是研究大脑的,你看他的机器,把他带来,我们马上医好他。”

    我知道22号是搪塞我,特警带自己人看病,战地军医会不让吗?

    22号看看洪进,算是勉强相信了:“行!”

    两人出门,我又倒了一杯咖啡,29号笑着问:“再来一壶?”

    “稍微等一会,等一会肯定需要。”

    洪进盘坐着睁开眼:“貌似准备熬夜。什么好玩的,我也参加。”

    我笑:“下坐吧,来一杯,有事要麻烦你的。”

    林治强也睁开眼,小声说:“尼玛洪进你马上就成神医了,赶紧喝杯咖啡。”

    两人都下了坐倒了一杯和我一块坐着。

    洪进喝了半杯,突然站起来大吼一声:“匪夷所思!”

    我和林治强赶紧把他按回椅子。

    “尼玛别发神经,y对你说了什么?”

    洪进睁大眼睛,看着林治强:“我说出来才是妄想症!可真不是幻听!”

    “是次声传递。”明中忽然悠悠说了一句。

    洪进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明中这一句,我明白他也被听了。

    真厉害,不显山露水,明中没有一点被影响的迹象。

    这是宅男理科生的心理承受能力?他仿佛知道我在注视他,敲敲两个小腿,慢慢下了桌子,伸伸腰:“我也来一杯。”

    洪进一会摇头一会点头,喝完了一杯咖啡,又倒上。

    很快咖啡壶就空了。

    29号立刻拿走了。看来咱们的咖啡存量很丰富,能喝到哥伦比亚咖啡已经很满足了。

    明中喝一大口:“有点凉了。”他推推眼镜,拍拍洪进:“武侠小说里的传音入密,算是领教了?”

    洪进不理他,径直滚动椅子奔向笔记本,噼里啪啦地忙开了。

    林治强担心地问:“他没事吧!”

    “给你说中了,可能他要实施一次脑部手术。”我吓唬他。

    洪进突然又退回我们中间:“理论上,当然是可行的!ysl,思想也是一种力,行动的源动力!”说完,又冲向笔记本。

    明中不温不热地笑笑:“思理,思想不但是力量,还是超光速的存在,这可是你的经典理论,记得在纽约那次世界性的大辩论么?”

    我当然记得:“2005年的新年顶层派对,在史蒂夫家里,你们一帮理科生围攻我。我可是落荒而逃!被史蒂夫劝回家了,简直是被主人扫地出门,还好我就住隔壁。”

    “哈哈,老史蒂夫被你吓坏了,你可是把五个国家的物理专家说傻了,全部脑袋发直在疯狂思考,都不吃不喝不说话,史蒂夫家的窗帘被五颜六色的笔涂满了各种公式,除了我,所有旁观者都愤怒地盯着你,唉,年轻啊!”

    “你倒是没参加,不过那次还有后话,史蒂夫送我回家,隔了半小时又来敲门,问我怎么办。我出了个绝妙的主意。”我故意停下,慢慢喝咖啡。

    林治强好奇:“什么辩论?那个风声鹤唳很精彩,再说说,宋老师。”

    明中摇头:“治强,思理的知识结构很强大,当时我们没有办法反对她,那只是她的个人理论,说明超光速仅仅不存在于物质世界,但存在于物理世界。我们还是要反对她,否则,就要承认物理经典理论的重大缺陷,但她的证据很可怕,普适一切正常人,而你和27号的经历,恰恰证明了她的正确。可惜,y是不可以公布的证据,否则现代物理又要被颠覆一次。你的导师当时在场,你算他比较喜欢的学生,没听他说过?”

    林治强摆出一副盛气凌人模样朝着我:“尼玛你的意思是现代物理漏洞百出?”

    我突然头皮发痒,使劲抓了几下:“你们几个怎么不抽烟?老史蒂夫后来问我怎么办,我说第二天带他们去教会,一见到耶和华就神识回来了。”

    明中配合地帮我转移话题,递上一支烟:“来一支?别理他,他和莫尔老头关系不错,让他自己电邮去问。”

    洪进又快速滚动椅子过来,一把夺过香烟点上:“现在要是有碗老鸭汤喝喝就完美了。我发现我自己的基因缺陷在于老鸭汤喝少了。”

    林治强悲哀地看看他:“哥们,你喝点咖啡刺激一下中枢神经,你不是会点针灸吗?鱼骨头呢?扎几下。”

    洪进不理他,吐个眼圈,一本正经地问我:“分子生物学史上一段公案,知道么?”

    我心头一震,他想说什么?林治强恰恰这个时候看着我,眼光凌厉,我只能全心关注洪进。分子生物学怕是现在林治强也在涉足的领域。

    “那位早逝的伟大的英伦玫瑰?剑桥国王学院历史上最了不起的女性。dna双螺旋结构的真正发现者,如果不是因为常年x射线的辐射三十八岁便去世,她可以活到获得诺贝尔。”我怎么会不知道罗莎兰德富兰克林呢?

    洪进长长地叹息一声:“宋思理,答应我,别挑战物理界,莫尔的固执世界知名,半截入土的人了,别跟他计较,别成为第二个富兰克林。帮我点忙,做点微分几何运算?”

    我有点感动,现在已经不是四十年代,科学界不再不容女性。他的关怀带着惺惺相惜的味道,我点点头:“你被告知核苷酸分子有第五种偶合态?”

    他充满无奈地耸耸肩:“你已经计算过了?”

    “很久以前做过一些功课,粒子均匀力场的大前提下,人类已经明确了四种偶合态,知道周易吗?两仪生四象。如果从方位上解释,东南西北,但为什么又有五行关系?”

    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停下不语。林治强此刻倒是略带欣赏地朝我微笑。我心想我玩基因图谱那阵子,你们怕还在主攻方向的十字路口犹豫呢。

    他点头:“继续,我可以跟上。五岳山形图是最早的等高线地图,我华夏文明傲然于世不是一年两年了。”

    我赞许,意识到他思维很清晰:“如果只有金木水火,那么相生相克永无止尽,所以有个方位叫中央,央的意思是广大,包容。那便是土。包含了四种属性,而古人更细分了四种土,分别用辰戌丑未来表示,可以称为库,也可以称为墓。我们假设有第五种偶合态,牢固稳定,广大包容如土相,那将是多么的”

    “完美。”

    我点点头:“上古传说,是泥土造人。我理解的是泥土包含了金木水火所有的物理化学属性。万物皆有属性,唯土能包容。泥土造人应该是平衡稳定的最佳态,我们现在的分子生物学无法论证,不代表不存在。”

    “你的意思,波粒二象性无法验证的一种存在?”

    一阵冷风进来,22号和27号抬着一个盖着厚重大棉被的担架进来,29号执壶撑着弹簧门,我们赶紧去帮忙。

    洪进甩甩头,招呼把担架抬上大桌子。

    明中揿熄烟蒂,小声说:“是你的主意?”

    我叹口气:“是,也不是。”

    林治强听着1号的呻吟声,大力拍了我一下,可能没意识到我是女人,一下子收势不住扶住我:“洪进是上梁山了。ysl,你涉猎真广。”

    我推开他,苦笑:“你这么看?其实我们都差不多。”

    林治强也苦笑:“那个英伦玫瑰我也知道,我更知道贝尔。脉冲星的真正发现者。”

    我看看他,耸耸肩:“被她的研究室主任赶走了,与诺贝尔不沾边,物理界的著名公案。”

    他扬眉:“你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你的智商,真如传闻的三百加?”

    我想说人脑可以装下多少个大英图书馆的书籍知识?但忍住了,因为贝尔女士的遭遇。理科如同一个父系社会,女性涉足如履薄冰,我何必和他谈这些呢?

    那边洪进正在询问1号的情况。聊着聊着,突然手里多了一根鱼骨,一下扎进了1号的耳后,我们随即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吼叫。

    27号和22号大力按住1号自卫性踢出的腿。

    1号继续哼了几下,突然没声了。

    洪进大声问:“头还疼不?”

    1号点点头:“真的不疼了。”

    “那起来走两步,你腿好好的,就是脑袋捱了一下,手出了点血。”

    1号慢慢下了桌子,22号马上把一双拖鞋放到他脚下。

    洪进满意而自信地拍拍他:“来回走上一刻钟,喝点水。”

    那根鱼骨仍旧在他耳后插着。

    洪进是针灸高手。

    一滴血都不出。九歌大学卧虎藏龙。

    22号和27号陪着1号开始在大办公室里绕圈走。29号佩服地替我们倒上咖啡。

    洪进拿了一杯,走近我。改说上海话:“看他造化了。”

    我不解。

    林治强点了支烟:“然后呢?他这算好了伐?”

    洪进双手一摊:“没有然后了,说是这么走走就自己,自愈了。”

    “尼玛神医洪进啊!他那样肯定是脑震荡,你一针就好了?”

    “我和ysl讨论过,相信存在第五种完美偶合态,每个人都拥有第五种,能够自我修复。”

    林治强听了,狠狠盯了我一眼:“在y的力场作用下,都能长生不老?对等dna都能被唤醒,自我修复?”

    我已经习惯他的说话方式。喝一口咖啡,组织一下语言:“是信念。我不知道你是基恩莫尔教授的门下。理论上,死亡不存在,只是意识形态的一次大转换。如水与冰,风雨雷电,”

    他打断我:“还真准备开大课?”

    “假如你能在活着的每一天每一秒都让自己处于匀速圆周运动,那么时间对你来说无止尽,你的生命也无止尽。如同圆周率无数个无穷小的尾数。”

    我说完不再理他。洪进却兴奋地大力点头:“特别要注意这个无穷小,你们佛教所谓的生命在于静止,就是这个涵义?”

    我不置可否:“以后讨论吧。”

    林治强并没有发作,而是再度眼睛发直。我天生就有这种本事让理科男登时陷入高速思考中。

    明中看不过,推了林治强一下:“别想了,新鲜咖啡来了,尝一口。”

    林治强回过神来,仍旧死死盯着我:“打坐可以让你处于匀速圆周运动?”

    毕竟是高智商的学者。我点点头:“那是最初,然后要定在圆心,我真不方便和你讨论这些。1号那孩子今晚不解决他的颅内高压,明天会昏迷,洪教授不扎那一针,我拼了挨子弹也会扎他。”

    “行,我不问你的信仰禁区,你告诉我超光速的存在是什么?”他眼神迷蒙,但口气很冷。

    明中拉开他,我倒不害怕,上前一步,微笑:“记忆的潮水不止超光速,还超越了时间,刹那就让你身临其境,那些历历在目,我此刻一提及,已经来到,不是吗?除了我无法提供量化数据,你能否定那么多年的时间不是距离?你能否定那些喜怒哀乐,当下已经是这些喜怒哀乐,来到的时候,无论你身处何处,年岁几何,能躲避吗?那些过往去世的人,衣裳容貌,新鲜如初,在你被β波充塞的梦境里,有多少场景从未肉身到达,却在你的意识中那样的春暖花开,那样的面朝大海?有多少片段对你而言是那么的沉重灰暗,一旦触及意志顿时消沉。有多少”

    我被29号的哭泣打断了。

    林治强皱着眉头抽了几张纸巾给她:“姑娘,宋教授是在说我呢,你情绪怎么就来了?”

    洪进示意我去安慰一下,我摇头:“让她哭吧,沉重来自于压抑,对思念想念的无情扼杀,随时会反噬自身,那种疼痛哀伤,有什么公式可以计算吗?灵魂深处的记忆,你用了多少牛顿来束缚,你的记忆所承受的压强,有上限吗?多少帕斯卡?反噬的力又如何计算?用ns流体力学方程?怎么建立模型?能量守恒?角动量守恒?对她而言,流泪此刻是最好的摆脱记忆漩涡的方式,畅快地流吧,不都是力学大师吗?计算啊!流函数?快测一下眼泪的密度和黏度,不同情绪的眼泪数值是不同的!”

    林治强突然走过来用力抱了我一下,所有人都惊呆了,他旋即放开我:“我投降!尼玛我投降了!是我的错,让你激动了,请保持匀速圆周运动态!”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洪进和明中也大笑:“你们两个,就是一对活宝!”

    22号和27号让1号坐进椅子喝水,围在嚎啕大哭的29号面前,束手无策。

    因为我的长篇大论,三人只能和我一起围在小桌上喝咖啡。

    29号哭了一阵,有些累了,声音小了一些,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请问洪教授,这骨头能拔了吗?虽然不痛,怪碍事的。”

    洪进没动,大声回他一句:“再等会!”

    “好的!”

    林治强小声嘟哝一句:“尼玛都没见你酒精消毒过。”

    洪进白他一眼:“尼玛就是感染了好过神智不清没命吧!”

    “尼玛你火气也不小!”

    “我火气也是变量。可以无穷大也能无穷小。”

    我和明中乐坏了。

    林治强挥挥手:“尼玛我不跟你计较。”

    洪进也挥挥手:“我求你计较!”

    “你”

    眼看要升级,我和明中立刻圆场,他拉住林治强,我拉住洪进各自退三步。

    洪进朝我笑笑:“没事,我两经常这样。”

    “你心里在烦什么?”我递了一支烟给他。

    他火气又上来了:“你不知道?”

    我楞一下,点头:“猜的,你也不知道接下来拿1号怎么办。只提示你做到这里?”

    他叹息一声:“唉,技穷啊。实话说,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拔出来。”

    我远远地看看1号,正在喝水和22号聊天。27号则和已经平静的29号一起折叠起担架床。

    “那为何不问问呢?“

    他楞一下,忽然眉开眼笑:“是啊,为什么不问问呢?”

    他爬上已经空出的桌子,盘起腿来。

    林治强马上过来问我:“他怎么了?”

    倒也算兄弟情深。

    我故作神秘:“进行深邃的思考。”

    他扬扬眉毛,替我加点咖啡:“刚才,对不起了。闹着玩的,凡人,总有点小情绪的。”

    “哈哈,刚才发生什么了?放心吧,洪教授会很好地替1号小伙子恢复健康的。”

    “你能帮帮就帮帮他,他是遇到难题了才会上火。”

    明中在一边听着,也插一句:“思理,除了1号的病情,你好像还有别的关注。”

    他就是可以在这个时刻出其不意来一句。

    我没有搭理他,大声叫29号:“姑娘,哭完办正事,咖啡没了!”

    29号唰地站得笔直,抓起咖啡壶冲我一本正经地说:“哭完了教授,这就上咖啡。”

    我招呼22号和27号到门口,小声告诉他们地下掩体的枪支事件。

    27号皱起眉头:“宋教授,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就是要等到深夜才说,否则抓不到内应的。1号小伙子受伤,说明这个内应还是很胆大很自信的,关键是还很活跃啊,所以我们现在就要把他揪出来!”

    “呵呵,宋教授有计划?”22号接过我画的去掩体的地图。

    “很多时候,事实就是那么简单地摆在面前,我们就是看不到。我大致可以确定是谁。你们现在先去把机枪拿来。”

    两人似乎成了好搭档,商量一下,便交代26和28号小心,闪进漆黑的夜色中。

    明中把我拖进椅子里:“你让他们去取枪?咱们还有危险?”

    “只要y还在这里,咱们总是有危险的。外面的危险是进不来的,重重包围保护着,里面的呢?”

    明中推推眼镜:“1号的确受伤受得莫名其妙。普通士兵,很难与外界直接接触,说到运输机飞行员的事件,那么开车的就很可疑了。”

    “哈哈,明中的推理还是无懈可击的。这里有好几个开车的勤务兵,蔬菜配给都靠开车的运送,还能接触飞行员,那为什么袭击1号?”我看看另外两个。

    林治强没有加入我们的对话,守着洪进,他也盘起腿坐着。

    明中沉思一下,说:“对我们的配给感兴趣?”

    “动机呢?是找什么?还是需要什么?”

    “蔬菜瓜果有什么可找的?”

    “可能就是需要食物。送往开车可到的地方。本来进出简单,没想到1号驻守,所以暴露。”

    “那麻烦了,现在1号不在,那不得逞了?”

    我笑了:“所以29号不停地来回替我们送咖啡,让食堂彻夜炊事啊。哈哈。”

    明中眯起眼睛:“那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炊事班已经调整了,有两个一直在待命,咱们这帮教授饿得快,吃得多,而且吃得考究,佛跳墙之类的要炖很久。”

    “然后呢?”

    “然后等22号27号回来,咱们准备洗澡。”

    “什么???”

    明中大惊。

    “这里熄灯,那边食堂也熄灯。咱们的房间亮灯。就这样。29号早就咋呼过了,锅炉烧满了热水了。炊事员应该听了很多遍了。”

    他又开始傻笑:“思理,你早就盘算好了?”

    “一连两天警报,现在解除了,军分区也调配了士兵把这里打造成加强连,配给新增充沛,明天是个太平日子,送货的该出发了,今晚不是最佳行窃时间吗?”

    话音刚落,门开处,29号以两个后空翻进来,同时拍灭了开关,顿时室内除了笔记本和接线板的微弱指示灯,一片漆黑。我们遭遇袭击了!

    26号和28号的速度只能用电光火石来形容,丝毫不受光线变化的影响,倒是打翻的咖啡香味弥漫开来,在我被他两扔进大办公桌后面的同时,枪声沉闷而无情地响起。似乎有子弹打到油汀上,叮叮地响。警报声,室外的灯光全部亮起,又在瞬间全部熄灭,似乎电闸被放下了。明中和林治强紧紧挨着我,由于已经适应光线,我们才发现洪进不在办公桌后。我握住办公桌的一支脚,发现这个脚居然是钢制的,漆成咖啡色。29号在格斗中的呵斥声,26号的呵斥声,似乎入侵者有两人。我镇定地拔抢,没想到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牢牢按住,耳边是那种松树古龙水的气味:“宋,稍安勿躁。我在,轮不到你。等我成为尸体,你再出手不迟。”

    我有点傻,漆黑中只是轻轻呼一口气:“你—很—沉。”

    他抱着我的手臂丝毫不放松,只是身体稍微向后贴着办公桌的钢板支了一下:“这个—时候—就别那么—坚强了。保持体力,才刚开始。”

    我也只得放松一下,他顺势把我搂紧,我感觉到他的心跳,并不是很快,倒是我自己的快得离谱。由于断电,办公室立刻变成了冰窟,我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是一点都不冷:“那就召唤y”

    他的睫毛擦着我的脸,眨动着:“祈祷吧,我可以死,你不可以,你也是个神奇的存在。心动过速?你的心脏可能一直处于临界点,如果活下来,可以研究dna修复。”

    我有些颤抖,死亡就在门外,随时进来,这个男人居然愿意为我死!而且一句话就知道我的致命弱点。我的基因图谱的确心脏对等dna有缺陷。他居然知道!

    “呵呵,所以我天生命不会长,别担心我,如果有可能,替我照顾弟弟。不是他,我早就生无所恋。”

    “你是不是很冷?你一定是对冷特别敏感的,”他努力保持着侧身姿势,用手撑开墙壁一点,用自己的羽绒衣再裹紧我一下:“女人,是天生需要照顾的,别那么强大,回上海,我会照顾你,也照顾你弟弟。”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听见明中沉重的呼吸就在脚边。他用颤音小心地说一句:“好像配给里有防弹衣的”

    前后也就三四分钟,灯亮了。

    洪进和1号趴在小办公桌后面的地上,28号坐在两人身边,一手持枪,另一个手臂正在流血。

    29号和26号不见踪影,22号和27号两人站在门边,见到我探出的头,同时说:“卧倒!”

    我没理他们,只见门开处,两枚闪光弹扔出,听见一阵狂叫。林治强大力再度把我固定在他怀里:“你!”自己也扭头朝外看。

    事后我才知道,对于戴着夜视仪的人来说,那叫亮瞎眼。

    22号和27号又交叉换了位置,各自向窗户外又扔了两枚闪光弹。

    随后两人从窗户一跃而出。

    29号和26号又从正门滚了进来,贴在门边,换弹匣。我们喝茶的小桌后面的橱子,居然是小弹药库。两人拉开橱门,拎出一包防弹衣扔给我们:“穿上!”

    也就是这一开一关的瞬间,我看清了袭击者,夜视仪,迷彩服,大口径自动手枪,正在脱下夜视仪。

    真枪实弹中做这种动作,是有交叉火力掩护的,敌人,是一支队伍。

    洪进趴着大声说:“ysl,我座位下有急救箱,你能够到嘛?”

    我才看清他的手臂也中了枪。

    林治强大声回应:“我够着了。”

    他拖过一只硕大的塑料箱子,我冲他摇头,示意我送过去。四目相对,室内又是明亮的,我看见他羽绒衣开始飞出绒毛。他中弹了??

    明中也拉住他:“治强,思理受过训,让她去。”

    1号虽然趴着,但还是紧紧捂住洪进流血的伤口。

    明中替我套上防弹衣,我用力推着箱子,死沉死沉。

    28号看看我,我也看看他,点点头。他掩护我,用枪指着正门。

    我慢慢推着箱子匍匐过去,倒也没挨着冷枪。

    灯光又灭。这时候我鼓足勇气问:“林教授你没事吧!”

    他回答我一声,清晰响亮:“没事。”依旧是本来的冷漠口吻。

    小办公桌后,1号拿着着救生哨的小灯,洪进小声说:“你先替28号包扎。我没多大事。”

    我安慰他:“我肯定先忙28号,咱们需要战斗力。”

    28号没有出声。

    我检查急救箱,难怪这么重,针剂和各种手术刀。

    我消毒了双手,小灯下,28号很幸运,居然只是擦伤。只需要快速包扎。

    洪进没那么幸运,看我熟练地替28号扎好,洪进反过来安慰我:“宋,只需推一针封闭。”

    我深呼吸一下,推了一针利多卡因。

    他立刻知道我想做什么,瞪大了眼睛:“在这里?”

    我笑了:“你知道上海哪家医院手外科最好?”

    “华山医院,谁不知道啊。”

    “那你就当我是华山医院首席哈,我先解决子弹,然后清理创面,y会保佑你不需要接神经哈,神经外科手术我在这里是肯定搞不定的哈。”

    1号和28号说着什么,随后28号套上防弹衣一个空翻离开我的小灯光线。1号则握着28号的枪。

    黑暗中林治强的声音:“我们遭遇袭击,需要增援。”

    他们还真是明白过来了。这么一阵的枪林弹雨,只有六个特警在战斗,连队已经沦陷了。

    洪进紧紧握住那枚子弹:“宋,了不起!”

    “没伤到骨头,也没伤到神经,但是光线太差,我只能匆匆缝合哈。”

    我一直在不停地啰嗦,实在是因为紧张,虽然光线微弱,但是洪进一直在看着,我还算稳定地拿着镊子和小剪刀。

    等到剪刀放下,才敢出一口长气,好了。

    这才注意到外面已经安静了。

    只有风声。

    洪进小声问:“什么情况?”

    1号关了小灯,说:“大家不要出声。”

    28号小声说:“我出去看看。大家不要动。”

    明中突然大声说:“别出去!驻扎最近的部队大约还有十分钟到。”

    我默默地把手枪保险打开。也许两分钟,门被推开,灯亮,我们被枪指着,聚集到一起,被告知我们沦为人质了。也许两分钟,灯亮,年轻的小伙姑娘们告诉我们胜利了。

    然而时间在流,滴滴答答,始终是寂静。洪进的羽绒衣破洞处飘出来的小绒毛似乎粘在我的鼻孔处,痒得发昏。

    突然对讲机响起:“522,522请回答。抵达目的地。”

    几乎同时,外面闪亮的灯光,跑步声,突然驻地的灯光又亮了。

    28号开了灯,同时自己冲了出去。

    明中对着对讲机大声回答着,说着情况。

    我们疑惑地站了起来,都往门外跑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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