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每三年就有一次由南北直隶和各布政司举行的秋闱,恰巧周墨言赶上了今年的乡试,经过三场考试放榜时已经是桂花飘香的季节,周墨言不仅考中了孝廉,还是第一名的解元。

    君子一言既出,岂容得他轻易反悔。周老爷为了此事再三向苏敬谨道歉,进了苏府的书房后,当晚千恩万谢地告辞出府。

    他原本也是打算儿子拘在家里的,奈何三年一度的科举初试就是今年,魏国公的这个人情他不得不欠。

    但是儿女家的小纠葛哪里比得过试场重要,周老爷的意思是让苏敬谨白占个人情。周墨言中了举,那是给祖上添光的事情,家里摆过了三天的流水席,这才来苏家特意道歉。其实头天的席面上是魏国公先去的周家。所以,周老爷高兴,得意人爱怎么来就怎么来。

    多少人为了一个进士的名额抢破了头,更有人考到五十才中举,他做父亲的当然不舍得儿子浪费这大好时机,三岁启蒙、六岁吟诗,十年埋头书舍苦读,今日便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周家虽世代为官从政,只要在京的亲戚打一声招呼,受长辈的官荫,周墨言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谋得一个得心应手的职位,品阶不高,却无须讨好自己的上峰,身体受累于案牍。

    位置虽然不高,但只要待上两三年,有周墨言的博闻强记和财源开路,广结大臣,一定会安稳的高升。

    但周墨言资质优异,即使是面对正式的科举考试也比常人有更多胜算,但试无妨。

    暖暖的阳光悄然打在苏锦虞松懈的眼睑上,恢复向太夫人的请安后她还有些许不适应,失了血色的脸庞让老太太十分心疼,叮嘱她回去以后要多休息请安再次成为可有可无的事情。

    自从少一个孙女在身边讨好后,苏锦虞便分得了多一份的疼爱,家里上至老夫人下至奴才的眼睛对她宝贝得紧。明眼人都看在心里,这个是正牌的嫡女,而且品行端正、贤良淑徳,国公爷和世子爷千娇万宠、百般溺爱的人儿,谁敢说一个不字?

    苏锦虞低低应了一句,给太夫人行了礼。用帕子掩了泛红的脸,心中有几分惭愧,心里想着他们大概是小题大做,白白令她占得这么多的疼爱。从未如此饱受关注而且习惯独处的苏锦虞一时难免有些不适应。其实自己的病好得很利索,只是多日未曾守清早请安的规矩才一时睡懒了罢。

    她转动两下眼珠,又向太夫人扯出个笑容,说了几句讨老人家开心的话,没待多久,便又被太夫人赶回去休养了,并且告诉她不要推辞,之后半旬的请安她都不必来了,天气太热,万一中了暑气,那可是病上加病,这怎么得了?

    苏锦虞无奈,只好听从太夫人的吩咐,心情也好了几分,有长辈关心着自己,她还是很知足的,却不敢向苏锦熹从前一样撒娇卖痴。

    从八月到十月这段时间,仗着皇后个皇帝的宠爱,不想要回宫去,以在外闯荡历练的借口留在金陵的慈宜公主,早就在苏府憋闷得待不下去了。

    也是,公主留在苏府是为了苏彻,可苏彻不仅把公主视若无睹,而且经常对公主避而不见。

    每每慈宜见到苏彻的时候,苏彻总是一副铁面无私的正经面孔,慈宜心里郁闷,好几次都气冲冲的离开,对着沈南川嚎啕大哭,惹得沈公子一个武功高深的大男人竟对撒娇发泼的小公主手足无措。

    看他那笨拙的样子,苏锦虞都强忍住笑,上前好心地替他安慰慈宜。

    苏锦虞耐心安慰慈宜,替她擦干眼泪的时候,这一举一动都被陈延庭看在眼里。

    他总是如此贪恋她的笑容、她的温柔,那捏着帕子的手指都会令他心动不已。

    自从上次他们在夜里幽会以后,便总是改不了放夜猫子的习惯,二人常常一人吹箫一人鼓琴,织造出一首首和谐流畅、富有美感的曲子,余音绕梁久久不肯消散。

    那萦绕在心头的激情也是缠绵许久,苏锦虞最喜欢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他的怀里,似乎要将整个人填入他的胸膛,挤得他的胸口满满的,却有说不出的温暖。

    他便有机会自然的收紧怀抱,感受她头发的沁香,柔软的胸脯,丰盈的嘴巴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他的胸口正中央,引起身体的隐隐悸动。

    她每晚总要他这样抱着她才肯入睡,觉得这样更有安全感。他挡不住她的撒娇诱惑,又不忍心拒绝,只好委屈自己了。

    深吸一口气,明年春天,你就是我的了,锦虞。

    苏彻看到陈延庭脸上近似于花痴的表情以后,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正经的模样就快要坍塌陷落!

    其实,苏彻的正经模样和他那双风流的眼睛以及洒脱的身影极为不符,却又有一种奇妙的和谐融在里面,连姜菀见到后都要赞一声“好演技”!

    于是,正经不到一刻钟的苏彻又讨好的对着姜菀卖笑,吩咐小厮将桂花糕点呈到姜大小姐的面前。

    姜菀心满意足地擦干净嘴巴后,苏彻笑得更开心了,他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就差冲着主人摇尾巴了。

    姜菀再次来苏府时被告知从皇宫里逃出来的公主竟然隐匿在魏国公家里,她不是不吃惊的,可是向来见惯各种风波的姜菀还是跟沉静的接受了。

    她倒是没有怀疑苏彻会和小公主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地方,但是姜菀那么聪明、目光敏锐的女人怎么会看不懂公主的小心思,可她并不放在心上。

    每日还是该来来、该玩玩,和苏彻在府里出双入对,有时会小打小闹好生令人羡慕。

    苏彻原本会担心女人气量狭窄,万一因为慈宜生出什么不愉快可就不好了,后来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也就放下一件心事了。

    反倒是慈宜和他看起来仇恨更深远一些。

    慈宜就这么安安稳稳在苏府过了一段时间,本来就被曾多次来金陵游玩的刘凭睿游说得十分心动,又遇上了前几日都没有的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于是想要考察考察这里的风土人情,来个“公主微服私访”!

    刘凭睿早就派下属探听好公主的喜好,知道她不喜欢脂粉铺子,倒喜欢逛刀剑阁;不喜欢气派宽敞、真金白银垒成、上题牌匾的的酒楼,倒喜欢卖粗茶劣酒、馒头挂面,门口还要挂白布幌子、书毛笔字的旧茶馆;不喜欢听儿女情长、辗转幽咽的戏段子,偏爱什么英雄起义、一代枭雄的说书!

    可真是个稀奇的女孩!刘凭睿心里想着,眼里闪过极大的兴趣,手中还捏着那份呈上来的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列满了公主的性情喜好,在京城里爱逛的地点。

    “我倒是有兴趣陪她玩一玩……”于是刘凭睿便带着公主去了城里的各个旮旯角里格外出人意料的小地方,有手艺人的银器铺、有焗瓷匠的门面、有小吃店、杂货街……

    慈宜是个贪玩的性子,显然看出了这位年轻的长沙王作为自己未来的夫婿在讨好她,可她还是笑得开怀,如同一朵淡紫色的海棠花,笑得矜持有度却不过分拘谨。

    那孩子般的可爱无瑕、淘气的脾性显露无疑,少女柔嫩的脸庞像红透的浆果,几乎要流出甜美的果汁来。耳垂上圆润透绿的翡翠如果树上捧着新鲜雨露的绿叶,衬得她气色红润,像饱满的石榴籽。

    刘凭睿看得几乎呆了,那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就要喷薄而出,黝黑的瞳孔颜色似乎更加深邃了。

    不知在何时,他不由自主地握紧那只手里攥着玉簪子的手,那精心雕刻的海棠花瓣几乎要刻进他的手纹里面、揉进他的掌心里。这只簪子本是他要借此机会戴在她头上的,却感觉,此时任何刻意的点缀、修饰,都及不上眼前这张娇艳、倾城国的脸,舍不得遗失的美好,几乎要把她捧在心上。

    难怪人说京城的大人家里女儿再惊艳,也及不上皇帝的公主半分,于是,今天他终于知晓那些兄弟们为什么这么说了。

    而那张娇颜地主人,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美得不可方物,她只是用纤细的手指提着一只面容诙谐的木偶,凭着靠丝线连接在关节部位上,便可以活动自如的工艺品,逗得她哈哈大笑。

    随后她大方地从钱袋里掏出二两银子放在老人斑驳长茧的粗糙大掌中。那老人混浊的双眼中泛着激动的泪光,紧紧拉着旁边还在流口水、露着一张呆傻小脸的孙子,口中支支吾吾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人没读过什么书,是位庄稼汉子,住在金陵城外林子后头的村落。可能是因为年迈体弱所以才不得不在家门口摆摊,看着户前破旧腐朽的木门便可以知道这家人的生活水平有多差了。仨瓜俩枣都要省着花的,哪里还见过这些银子。

    看着老人感激的目光,慈宜不由得叹息,想要取出更多的钱接济老人,雀被老人一口的拒绝了。庄稼人也是一条汉子,男子的气概少不了,在他们眼中,妇孺便是弱小,别看眼前这位姑娘是可以穿金戴银的富贵人家的小姐,可白饭不能多吃、便宜不能多占,何况是自己的恩人。

    老人态度坚决,在一旁缓过神来的刘凭睿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将慈宜后来拿出的银两再次放回她的荷包里,接过她手中的木偶,客气地向老人告辞。

    “慈儿,天色晚了,我们该回去了。”刘凭睿的眼眸有一种浸了水般的温柔,那清亮的眸子像有一层薄雾笼罩着,朦胧暧昧至极,被如此俊美的男人深情凝望着,慈宜感觉自己望向他的目光似乎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不由自主地搭在他伸出的手上。

    抬头看见刘凭睿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铁骨柔情,像一位事事以妻为先的好丈夫,疼爱着自己的女人。

    两人紧紧交握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温暖。始终藏在树下的一条影子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不过没有人注意到。

    就这样,小公主在很容易心动的年龄,轻易动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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