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未满听了原徵的话猛地愣在原地,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眼里有着莫名的抗拒。原徵也没有等着他回答,径自将身上的羊尼大衣收紧了一些,开门就准备离开。

    被杨未满一拉拦下,说了句:“我们现在就去”。

    原徵稍稍有些惊讶,他原本担心杨未满会喊着要见莫瑶,现在一看,他竟是没有再提起这事,看来他对尤晓怜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出了门,偏头问他:“方铭不过来?”

    杨未满皱了皱眉头,有些尴尬地回答:“不喊他了,他那人心思太多”。

    原徵不可置否地“嗯”了一声,想着“你竟然也知道”,抬脚往前走,说了句:“那她家老太太还记事吗,别是个什么都不记得的”。

    杨未满摇头说:“应该还记得,去年我去过一次,老太太还挺精神的”。

    原徵没有再说些什么,走出巷口,跟在他身后上了车。云州的路况大多数时候还不错,没怎么堵车,开了大半个小时就过了桥,来到一处写着“芙岩区水电局”的家属大院里。这个大院是个□□十年代建的老院儿了,单元楼的台阶上,还贴着各式各样的广告号码,看得出没人清理过,一层盖过一层,就这么随意的放着。

    “到了,就这”,杨未满停下脚步,回头对着身后的原徵说了一声,抬手敲响了面前的大门。

    “谁啊?”一个还算得上精神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是我,阿婆,我是小杨啊”。

    老太太把门从里头打了开来,看着门口站着的杨未满,满脸笑意地开口:“哟,小杨啊,好久没见了”,偏头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原徵,又问:“这位是?”

    杨未满接过话头回答:“这是我朋友,也是晓怜她以前玩得好一姐们的弟弟,今天跟我来看看您,顺便有些事儿想问问您”。

    老太太听他这么说,倒是没有多想,笑着答应了声,让开道,让两个人进到屋里。

    原徵向来不是个好应酬、会说好听话的人,这会儿进了屋子,也只是一脸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房里的各个角落不知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老太太洗了一盘水果出来,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开口问:“这晓怜啊,都这么久没回来了,也不知道是在外头做什么”。

    杨未满看了原徵一眼,轻咳一声,用手腕推了推他,示意他说话。原徵回过神来,从手机里找出古虞的照片,放在老太太面前,问:“您老认识这个人么”。

    老太太戴了老花镜,仔细看了看,说:“这不是小古吗”。

    原徵“嗯”了一声,问:“她在晓怜死后,还来过您家吗?”

    杨未满一听这话立马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小声呵斥了一句:“你说什么呢,老太太这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说什么?我这耳朵有点儿背,没太听清楚”,老太太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试图凑近了一点问。

    原徵轻轻挣开杨未满的手,重新开口:“我说这个女人在尤晓怜离开之后,还有没有来看过您”。

    老太太想了想,说:“有啊,就年前吧,来给我拜过年,还是带着男朋友来的,她那个男朋友啊,虽然老了些,但对她还是很好的”。

    老人家一打开话匣子,怎么也关不住。原徵听她说,也没有打断,只是挑出有用的放心里记下,完了问了一句:“您觉得,她那个男朋友看起来大概有多少岁了?”

    老太太有些为难地“嘶”了一声回答:“这可不好猜啊,我估摸着,得有个四五十岁了吧”。

    从尤晓怜家里出来,原徵一直没有再说话,倒是杨未满一脸的疑惑不解,偏头问了句:“你说,这古虞不是方铭的女人吗,怎么会带这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来,还说是自己的男朋友?”

    原徵默默地走着,好一阵开口回答了句:“说不定是包养她的男人”。

    “包养她的男人?她,她是”。

    “对”,原徵打断他的话,轻声说:“她高中时就被赵泽德包养过”。

    “赵泽德?”杨未满低头思考了一瞬,开口说:“我差点都忘了,这赵泽德以前也是个云州人。不过说起来,这赵泽德也够倒霉的了,前些年被火烧死,儿子还意外失踪了,因为翻出了贪腐的证据,连警方那边也只是敷衍地走了个过场,屁点儿水花也没查出来”。

    原徵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问:“赵泽德的儿子失踪了?”

    “是啊,我也是回国之后听我们家老爷子说的。不是,这赵泽德以前不是和你爸,不是,和莫建生也有点私交嘛。他刚调到北宜那会儿,多风光啊,连我妈都想给他介绍老婆”。

    “他之前的老婆哪儿去了?”

    “他之前的老婆?离了呗,那女人我妈还见过呢,不过她和赵泽德好像十多年前就离了,这些年赵泽德一直是一个人带着儿子”。

    “你能找到那女人的地址吗?”

    杨未满有些不解地问:“你要她的地址做什么呀,你怎么又盯上赵泽德的事儿了?”

    原徵原本不想没多做回答,偏头见杨未满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只能开口说了句:“这个古虞之前和我说过,当年送莫瑶进监狱的人,就是这个赵泽德”。

    “什么!”杨未满听见他的话忽的停下了步子,愣了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走着去了另一边。

    原徵知道他有心回避,也没跟上去,直到他讲完了电话回来,才开口问了句:“怎么样”。

    杨未满点了点头回答:“我妈那儿有那女人的地址,她现在还住在云州,等会儿咱们可以过去”。

    原徵点头答应,一边走,一边拿起手机给酒店那边拨了个电话,开口问:“我是1388的客人,让你们送的午饭都送过去了吗?”

    那头回答:“是的先生,所有餐食都按照您的吩咐,少盐,清淡,无葱姜,在十二点钟的时候已经准时送过去了”。

    原徵“嗯”了一声,想要挂掉,被对方喊了一声:“哦对了原先生,刚才有一位文女士来找过您,她说她是您的未婚妻,希望我们的客房部可以替她打开房间。但我们因为没有得到您的允许和身份认证,没有同意她的要求,所以,如果有冒犯到,请您”。

    “没有,那不是我的未婚妻,你们不需要道歉,以后也可以这么做”。

    “哦,哦好。那祝您在外玩得愉快”。

    原徵放下手机,回头看了杨未满一眼,见他站在自己身后,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眼里有些显而易见的伤感与惋惜。开口问:“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杨未满回过神来,低头“哎”了一声,说:“没什么,咱们走吧,去这个刘薇的家里看看,我刚才收到地址了”。

    “嗯”。

    刘薇像是接到了电话通知,早早就等在了家里。看见两个人来,点头算是问候了一声,坐下开口问:“是来问赵泽德的事情的吧”。

    杨未满尴尬地笑了声说:“阿姨您知道啊”。

    刘薇叹口气说:“知道,这些年,一波来了一波又走,我也习惯了”。

    原徵站在屋里随意地走了走,又看了刘薇一眼,沉声道:“您有尿毒症吧”。

    刘薇和杨未满各自都愣了愣,问他:“你,你怎么知道的”。

    原徵低了低眼帘,走过来坐下,说:“脸上浮肿,气色灰暗,嘴巴下面还有沉积痘状的肌体,加上这里还有没吃完的肾喜胶囊。您做透析多少年了?”

    刘薇低头有些尴尬地回答:“五,五六年了吧”。

    原徵“嗯”了一声点头问:“您当年和赵泽德分开的时候,儿子还挺小吧,能说说原因吗?”

    刘薇听见这话,立马皱起了眉头,偏头不去看他,说:“没,没什么原因,就是个性不合”。

    “哦?个性不合?”原徵站起来,走到刘薇面前,低下身子,沉声问她:“难道不是因为暴力?”

    刘薇的身子一抖,手也跟着抖了一抖,说:“是,是啊。他,他性子不好”。

    “性子不好?”原徵笑了出来,说:“恐怕是性虐待吧”。

    刘薇听见他的话,忽的摔倒下去,坐在地上,脸色有些苍白。杨未满坐在原地,满眼惊讶地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原徵回头看了他一眼,回答:“我是精神科医生,看人的动作眼神要比病症来的更直观。她从我们进门的时候,就开始刻意避开我们的眼神,表面上是客气,其实,应该是对男人有所防备,而这种防备不会天生就有,很大可能性是来自过去的某种心理暗示。而且,她的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放着她儿子的照片,说明她不是一个愿意抛弃孩子的女人。那当年她离开赵泽德,仅仅是因为个性不合,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加上,我刚才在问她的时候,声音越低沉,越紧迫,她就越显得害怕。这是典型的,在被虐待后降低了自我意识,提高了自卑心态的症状。最重要的是,我刚才靠近她,她下意识的会做出一些受害者的反应,她的脖子旁,现在还留着当年被虐待过的痕迹呢”。

    刘薇听了这话,立马捂紧了衣领,声音颤抖地说:“是,是。我当年就是因为这个才和他分开的,所以他被人烧死了,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他就是个禽兽,把我儿子也带坏了,如果,如果当年孩子判给了我,他根本就不会走他爸的这条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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