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不大,看着就是个三线的城市,因为前些年开发旅游资源,聚集了不少外地来的游客,人们在城里走走,逛逛,总能度过一天闲适的时光。

    原徵和莫瑶进到云州主城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空气还算暖和,带着些温润的湿气。他让莫瑶留在车里,自己一个人去了预定的酒店大堂,先做个房间登记。

    酒店设计得很精致,像是这个旅游城市的一大看景。这会儿,前台的小姑娘做完了记录,抬头就告诉原徵,酒店二楼的厅室正举行着拍卖会,如果他有了兴趣,也可以去看看。

    原徵点头表示了解,转身走回车里,看着莫瑶问:“我们要不要去拍卖会看看?”

    莫瑶不解地看着他,眼里有着固有的懵懂与好奇。原徵笑了笑,想着:是了,这样的事儿问你能得到什么回答呢。索性带着她下了车,转身就往电梯那头走去。

    拍卖会带着慈善性质,有些档次,里头的人大多人模人样,几个小明星在一旁坐着场,被一群自诩收藏家,实际上却是什么都不懂的暴发户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看着滑稽。

    原徵找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来,看了两件展品,摇头觉得无趣,起身想要离开,偏头见莫瑶盯着展台上的一把小提琴,又坐下来,轻声问了句:“你喜欢那个?”

    莫瑶看了看他,点头一脸真诚地回答:“我喜欢”。

    原徵觉得有趣,又开口问:“那你喜欢我吗?如果喜欢,我就把那把琴拍下来”。

    莫瑶看着他,嘟嘴想了想,皱着眉头的模样有些委屈又有些可爱,偷看了他一眼,终于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喜欢”。

    原徵像是得到了一句发自内心的称赞,勾起嘴角忽的笑了出来,举起手里的牌子,轻喊了一句:“四十万”。

    这样一把老旧的手工提琴,虽然看着精致,但不是出自多么出名的工匠之手,原本是没有多少人喜欢的。所以这会儿原徵举牌一喊,周围的人都忽的朝他看了过来,有几个女人甚至对他投来了莫名温柔的眼光。原徵皱眉低下头去,听前排传来一句大声的“四十五”,立马又开口加了价“五十”。

    他这一喊,其他的一些人也纷纷开始加入竞拍的行列里来,就像那琴真是什么极其有收藏价值的东西。原徵摇头叹气,偏头对着莫瑶笑了起来:“你看,就是因为咱们看上这个东西,那些笨蛋也就都跟上来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很蠢”。

    莫瑶咬了咬嘴唇,抬头一脸期待地问:“但是你会帮我拿到的对不对”。

    原徵点头回答:“当然。你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莫瑶想要的一切,原徵都会很努力去抢,然后送到她的面前。

    拍卖会的主办方或许没有想到,这次展品中拍卖价值最高的竟是一把名不见经传的提琴。它被放在拍卖会将要结束的时候放出,却意外的得到了八十万的最终价格。

    原徵将琴盒小心地提在自己手里,转身见到迎面走来的熟人,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方铭起初走上来,还有些不太确定,这会儿见原徵对自己点了点头,才终于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喊了句:“莫徵!你怎么来云州了?”

    原徵看着方铭身边窈窕的女郎,微微耸了耸肩,回答:“有些私事”。

    “没想到,刚才和我一直抬价的竟然是你小子,要早知道是你,我怎么着也得多陪两把”。方铭摸着自己的右手袖口,开着玩笑说到。

    原徵没意思地点点头,回他:“莫瑶喜欢,我总要收下来”。

    他的话一说完,不仅是面前的方铭,就连他身边的女人也忽的愣在了原地,开口问:“莫,莫瑶来了?她不是死了吗,她怎么还会回来”。

    原徵皱眉显得厌恶,抬头看了女人一眼,心下觉得眼熟,一时却记不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索性开口说了句:“既然你觉得她死了,那她就死了。她去哪儿,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说完转身准备离开,被方铭忽的一把拉住,问到:“莫瑶真的在这儿吗?”

    原徵回头看他,点头,回答得坦诚:“她在这儿,不过现在她是我的女人”。

    方铭忽的睁大眼睛,喊着:“她是你姐!”

    原徵不在乎地笑笑:“但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且我现在姓原,以后再见,也请喊我原徵”。

    方铭像是还有话要说,张了张口,终还是没有再说出来,低头,像是有些落寞的样子。他身边的女人也站在原地,眼中有着莫名的焦虑。

    莫瑶因为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一路上心情都好的出奇。跟着原徵回到房间里,人虽然已经很累,却还是抱着那把琴看了许久。直到从浴室洗完了澡出来,被原徵换好了睡衣,她才有些伤心地开口说了句:“这把琴是我”。

    原徵回头看着她,说:“嗯,它是你的,没有人会抢去”。

    莫瑶摇头回他:“不,这琴就是我,这是我的身体,我能感觉得到,它是从我身上撕裂下来的那一部分”。说完,她像是生怕原徵会不相信她,慢慢地提起了自己的睡裙,像个孩子一般,试图将自己光洁的皮肤一点点展现出来。她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动作奇怪,因为这在于她而言,就和春日发芽、秋天落叶一般,是自然而坦然的。

    原徵半靠在床头,看着她的模样,难得的大笑了出来,伸手轻轻放下她的睡裙,偏头嘴唇从她的耳边匆匆擦过,轻声告诉她:“我相信,你说的我都相信”。

    莫瑶抬头看着他,有些淡淡的不高兴:“但你为什么要笑”。

    原徵摇头闭上嘴,一脸严肃地回答:“我没有笑”。

    莫瑶气得跺脚,喊着:“你笑了,还笑得特别好看”。

    原徵甚至没有再为自己辩解,起身将莫瑶轻轻地抱在怀里,拍拍她的背,将她一把抱上了柔软的大床,捏着她的脸颊,笑说:“你笑起来也特别好看,你能要多笑笑吗,就像你看见的我一样,你也是会高兴的,对不对”。

    莫瑶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扯了扯他的衣角,终究没有再说话,低头窝进他的怀里,静静睡了过去。

    半夜刘茂余的电话打来,莫瑶刚刚睡着,原徵害怕将她吵醒,只得只身出了卧室,走到外面的沙发上坐下,轻声开口问:“找我什么事?”

    刘茂余那头听见原徵的问话,像是有些为难:“小原,你这一走就是几天,主任那边在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原徵低头看着脚下,无所谓地回答:“不一定。主任那边,我会让院长亲自去和他说。不过,我这边现在正好有一些事想要问你”。

    刘茂余愣了一愣,答应:“好,什么事,是关于莫瑶的?”

    原徵“嗯”了一声,问:“我有看过莫瑶之前的治疗记录。她在过去的治疗中,有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受伤的兔子,一个杀人犯,和一个被剥开的洋葱。杀人犯的意思我能理解,是她被陷害入狱的理由。而洋葱的映射,这次她曾经的狱友也有和我提起过。只是那个受伤的兔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莫瑶患病之后的这些臆想,都是由她过去经历和积累的情绪幻化成的?”

    “我猜应该是这样”。

    刘茂余沉默下来,似乎在思考,一会儿,伴着一阵书页翻起的声音,又重新开了口:“那她那时说的话,是不是也可以作为参考”。

    “比如说?”

    “比如,她的病例里有记录这样的一句话——她说‘善良的兔子会被饿狼吃掉,因为不善良的兔子都是自私的,它们想要苟延残喘,直到最后,所有的兔子都被吃掉了,剩下她自己,落入了大火之中”。

    “落入了大火之中?”原徵不解地咬着这几个字,抬头见到阴影里站着的人,匆匆说了句:“我先挂了,这事以后再说”。

    莫瑶这会儿站在门口,像是很慌张的样子,拉着自己的裙子,看了看自己身体下面,眼睛红通通的:“原徵,我流了好多的血,床上也有好多好多血,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原徵见她脸色已经苍白,像是被深深吓到的模样,上前轻拍了拍她的背,沉声安慰:“没有关系,人类就是这样,身体有好多好多的血,偶尔需要将它们流出来,因为它们太脏了,但它为了让你保持干净,它就会让这些脏的血液流出来”。

    “真的吗?”莫瑶半信半疑地开口。

    “当然,你要相信我”。原徵一脸严肃的向她保证,随后将人轻轻抱起,把她放进浴室,打开热水,告诉她:“你先洗一洗身上的血,不要着了凉。我去喊客房服务重新拿一套被子过来”。

    客房服务员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来的时候还应着原徵的意思,带来了一包卫生棉。原徵打开门让她进来,轻声道了一句谢。

    大妈在卧室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弄脏的被单,转头听见浴室里有动静,立马笑了一声,对着赶来的原徵轻声说:“应该是姑娘面子薄,自己拿进去洗了。那我就把新的被子放这里,你们到时候直接用这一套就好”。

    原徵点头答好,转头打开浴室的房门。莫瑶这会儿正围了一层被单,抱着双膝,坐在淋雨的撒花下,头上不断冲着水。浴室里头热气氤氲,像是把一切都染开了。只剩下莫瑶那双黯淡的眼睛,她的睫毛很翘,水滴落下来,看着就像是一滴一滴的眼泪,显得可怜。

    原徵伸手关了撒花的水,走上去蹲下身子,将她脸颊边上落下的几缕发丝一一撩到了耳后,告诉她:“莫瑶,别怕,我在呢”。

    莫瑶抬头看他,这是她第一次对“莫瑶”这个名字有了实质性的反应,伸手靠进他的怀里,轻声哭了起来。

    原徵不知她这是怎么了,但此刻,他也想哭。他想,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他一定是不合格的那一个,他太容易受到病人的情绪影响,他太容易被病人引入她的世界,这是不对的。但作为一个爱人,作为一个男人,他又本能的想要感受这个女人的压抑,感受她的切肤之痛。

    “原徵,你问我,如果有一天你不见了,我会不会想你。我想,我会的,真的,我会很想很想你,就像我想念我故乡的那一片森林,虽然我早已经记不清那里的样子”。

    原徵低头将莫瑶轻轻拥入怀中,一点一点亲吻她冰凉的嘴唇,感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与自己紧紧相帖,像是两个很快就将融合在一起的共同的灵魂。

    他想,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不为人知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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